汉贼-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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盖俊解释自己病了,盖缭如何肯听,他只好千般许诺,在答应了一系列不平等口头约定后总算求得原谅。盖俊如此娇惯妹妹,盖母马昭虽觉不满,但也知道说了也是白说,女儿就是要月亮他都肯去摘。
这时阿白端着铜盆进来,准备为盖俊梳洗,盖母马昭强把盖缭拉回身边交与阿白,亲自持巾为儿子净面。
见母亲轻柔而认真的为自己擦拭脸上污垢,尤其那神情中隐含的丝丝温柔,说不感动是骗人的,盖俊只觉得鼻子发酸,眼中含光。
细心的盖母察觉儿子神情不对,停下动作问道:“锦奴,可是为母碰到你的伤处了?”
“没。”盖俊笑着揉了揉眼睛,“只是这次大难不死,有些感慨罢了,上苍真真待我不薄。”
盖母持巾的手臂一僵,她忽然发现儿子长大了。
“喔……喔……阿兄也哭鼻子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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盖俊来到这个时代整整四天了,还是没有梦到过前世,看来他这辈子再也无法回到那座‘钢筋森林’了,连梦中也不行。
这具身体康复得很快,除右臂外,身上其他伤处已基本无碍,医匠刚刚松口,他立时溜出门外,也不管医匠后面那句“切忌不可碰了手臂”,之前一直躺在床上,实在把他憋闷坏了。
盖氏作为郡里首屈一指的大族,人口四百余,仆婢佃户倍之,是以住地面积极阔,因地处边疆之故,除一面靠山无需布置外,另外三面皆以坚壁围之,其上角墩垛口、女墙、射口一应俱全,并带有多层角楼,有家兵日夜守望,完全是一座中国式城堡模样。且内置田圃、池塘,并不惧敌人围困,自建成以来,打退过不少次盗匪、羌胡的袭扰。
同族聚居,自然分为官宦之家,平民之属,待遇不尽相同,盖俊这一脉最为显贵,住在坞堡南端,背山远门最是安全。他未与父母同住,独居一座小庭院,时下正月里,万物始为萌动,景色略显单调,至夏秋时节,院中满是鲜花果树,精致秀丽,倒还有些看头。
抬头仰望,汉代天空是纯净的,是无瑕的,如非亲眼所见,你绝对不会相信天空会是这样蔚蓝。
“汪汪……”拴于墙角的一只黑狗冲着他狂吠。这是他饲养的爱犬‘黑驹’,如其名,身高体壮,宛若马驹,它出自羌中,骁悍异常,草原狼亦非其对手,是他打猎的好帮手。
盖俊此刻却不敢将它放开,倒不是怕它咬人,而是他右臂骨折,哪禁得住这大狗一扑。从仆人手中接过一块骨头喂它,黑驹对主人不为它松绑绳索大为不满,对骨头置之不理。
盖俊哑然失笑,伸出手为它抓痒痒。
盖母马昭认为他既然能够下床了,就该去拜见长辈,便把他拉回房中梳洗。
盖俊稳稳跪坐在铜镜前,母亲马昭为他细心梳头,后将黑发分作左右两半,各扎成一个结,形如羊角,这叫总角,十五岁束发前的童子皆作此打扮。他脸拉得老长,一个现代人绝对想象不到长时间勒紧发根会是如何的痒,记忆中的印象太深刻了。开句玩笑话,都说古中国人忍耐力惊人,依他看来和长时间忍受束发带来的不适不无关系。
首先去的是祖母那里,祖母出身于敦煌曹氏,能配得上盖氏嫡系正妻的人家自然也不会差了,曹氏也许不是敦煌郡内最大的家族,但绝对是历史最悠久的家族,其历史甚至可以追溯到汉武帝开拓河西时期,西汉时堪称一枝独秀,其他望族皆是到了东汉才慢慢发展起来的。就算今日,曹氏在这敦煌郡也不曾弱了谁。
自六年前祖父去世,祖母因忧伤过度得了一场大病,最终侥幸逃过大难,但双腿从此失去了知觉,精神也大不如前,每天至少要睡六、七个时辰。
盖勋夫妇外加一双儿女到来时老人还未睡醒,盖勋将屋内几名婢女打发出去,领着妻子女儿跪坐在蒲席上静静等待,平时喜欢吵闹的盖缭这时也显得分外乖巧。
一刻钟后老人转醒,口中叫渴,盖母马昭和盖俊同时起身取水,盖勋冲二人摆摆手,亲自伺候母亲。
喝下一杯水,祖母曹氏精神了一些,目光一转,看到底下伏叩于地的盖俊兄妹,面上露出慈祥的笑容,哑声道:“锦奴来了,地上凉,快快起来。过来让我瞧瞧,瞧瞧我孙儿可曾瘦了?”
“祖母偏心。”同样行大礼参拜的盖缭小声嘟囔着。
盖俊听了阿妹的话哑然失笑,捏着她柔软的小手躬身来到床榻前,祖母曹氏伸出她那只满是老人斑的手抚摸着他的脸颊,说实话,他不仅不反感,反而觉得温馨。
“瘦了,廋了……”祖母曹氏假作不悦,又殷殷道:“锦奴,需知人哪……不是每次都有这般好的运气,你这次侥幸得生,是上苍垂怜,以后万万不可再骑马了。再说,我们盖家以经学传家,读通了经书何愁没有官做?若你志为军旅,去读兵书战策就是,舞刀弄剑实乃下下之选,明智之人所不取也。”
“孙儿记下了。”
“记下就好。”
显然孙子能够安然无恙使老人大为开心,以致谈兴大起,遂留盖勋一家食中饭,许是心情所致,曹氏竟比平日多吃了半碗米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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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张 经学
用过餐拜别老人,盖勋又领着妻、子女逐一拜见家族长辈。
盖姓族人不少,三代内的亲戚反而不多,加之这个时代医疗简陋,多活不过五十岁,真正值得一家人登门的满打满算也就三五个人。匆匆拜见了几位叔伯祖后便去了从父那里。
从父即伯父,名冲,字元和,与父亲盖勋是亲兄弟,其妻子四年前过世,生有二子,目前皆在京都太学进修。作为盖氏直系的嫡长子,伯父曾当过一任县长,然而从学者到政客转变得似乎不太顺利,遂绝了当官的心思,隐居在家,教授族中子弟。
一进院子,隐隐有读书声从厅中传出,正是族中成童所念。正月乃农事未起之时,族中成童必须习五经,待天气好转方停课回家务农,而幼童这时则来学习篇章。七月酷暑,幼童停课,曝晒经书,待八月暑退再来。成童却要待十月农毕才能回来。
为何豪族人才辈出?根源便在这里。
瞧见弟弟、弟妇领着儿女到来,盖冲停下话语,示意底下诸弟子自行揣摩经义,将四人邀入后堂。
盖俊随在父母身后,就见堂上数个少年对他挤眉弄眼,这几人皆是他平日玩伴。
盖俊目不斜视进入后堂。
盖冲身为主人,跪坐于主位,面容严肃,不愧是父亲胞兄,容貌上有着六七分相像,只是和父亲蓄短须不同,伯父盖冲颏下三绺长须,更有学者气息。
盖俊兄妹乖乖上前以父子之礼叩拜。
盖冲右手虚托,淡淡地道:“锦奴伤未愈,鹤儿年纪小,都起来吧。”
盖俊起身,领着阿妹来到右侧蒲席前稳稳坐好。
兄弟二人不咸不淡的交谈着,盖母马昭偶尔也能插上一句,至于盖俊兄妹,只有旁听的份儿,完全没有发言权,偏偏还要装出一副认真听的神情。
末了,终于熬到离开的时候伯父盖冲才对他说了第二句话,“今文经学才是根本。”
盖俊伫在原地,应也不是,驳也不是。
盖氏的家学从始至终都是官学今文经学,不想到父亲盖勋这里竟然改换门庭,师从古文经学大儒马融。盖勋夫妇皆习古文经学,人子哪有选择余地。
今、古文经学争斗由来已久,到了东汉更是呈现白热化。
当年秦始皇为了控制民众思想,实施焚书坑儒,一把火把天下书籍烧了个干净,经书亦不能幸免,自此经典绝迹,仅存于儒生口耳间。汉朝立国后,儒生用大汉通行的隶书重新编写诸经,是为今文经。武帝罢黜百家,独尊儒术,今文经学从而一举垄断官学,但随着数百年的发展,今文经学逐渐陷入了僵化和烦琐,且又与谶纬结合,流于妄诞,加之东汉以来取士可通过征辟地方贤良、名士一途,不再仅限官学,是以有所衰落。古文经学则是焚书坑儒时期儒生偷偷埋藏起来被后人发现,用先秦时期的篆书书写的经书,和今文经学附会谶纬的妖妄不同,古文经学侧重于名物训诂,如今隐隐有压倒今文经学之势。
回去的路上,盖勋停下脚步,回头对盖俊斩钉截铁道:“古文经学乃大势所趋。”
看着父亲坚定地目光以及母亲颇以为然的神情,盖俊不知道他们为何如此自信。俗话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更何况今文经学这头骆驼还没瘦死呢。
不管他是否认可古文经学的大势所趋,他都要继续在这条路上走下去。
回到家盖父给了他一卷写有左传的帛书,左传全称为春秋左氏传。
大汉以孝治天下,是以孩童学经之序乃以《孝经》为先,以次《论语》,而后学五经之一的《诗》,此三者不可颠倒、错乱。其他五经之《尚书》、《礼》、《易》、《春秋》则无有先后顺序,全凭个人喜好或家学、师承为先。
盖俊五岁读《孝经》,八岁读《论语》,九岁读《诗经》,十一读《尚书》,《尚书》方罢,《春秋》接踵而来。顺带一说,《春秋》全文不过万余字,因文字过于简质不易理解,所以诠释之作相继出现,对书中的记载加以解释和说明,称之为‘传’,左传是最著名的《春秋》‘传’之一,属古文经学。
盖俊躺在床榻上翻开帛书,仗着记忆中的古文功底读起来颇为流畅。说来惭愧,前世他身为一个在校大学生,别说五经,前四史他也只是因对三国感兴趣而翻看三国志,并且还未看完。不过他不是一个人在战斗,据那次媒体问卷调查显示,有四分之一的同学还不如他呢,前四史一本都没读过,五分之一的同学和他一样,只了解其中一史。
对于左传,盖俊只是抱着随便看看的心理,不过他很快就入迷了,以致连吃饭都不忍释卷,因右臂骨折之故,每当读到字尾,左手总要放下筷子翻看后续。见儿子如此痴迷其中,一副迷途知返的架势,盖氏夫妇面面相觑,真不知该高兴还是担忧。
一连十余日,盖俊沉醉在书中无法自拔,左传全书大约二十万字,三、四天就读完了,这还是他细细品读的结果,不然只会更快。紧接着他又读了第二遍,第三遍乃至第四遍。
如果说《春秋》是一本历史大纲,那左传就是一本百科全书,涉及政治、军事、外交以及经济、文化等等方面。他最在意的是军事,此乱世保命之计,不想学也得硬着头皮学。不得不承认,左传作者极善描写战事,从战略到战术面面俱到,精彩绝伦。他对于赵普【半本论语治天下】的传言向来嗤之以鼻,但他认为如若读破了左传,最少也能混个将军当当。
读罢左传,盖父开始为他讲解,其实按他的想法,书中大意看懂就行了,何必去计较那些旁枝末节。当然,这话他是绝对不敢和父亲提的,唯有捏着鼻子将就着学。
他一边接受者父亲教导一边遍览诸兵书、杂书,日子过得极快,一晃就到了二月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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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童,或谓八岁以上,或谓十五岁以上,这里取十五以上二十以下。
汉代人口万户以下为县长,万户以上则称县令。并不绝对,但大致如此。()16977小游戏每天更新好玩的小游戏,等你来发现!
第五章 伤愈
二月末尾,天地俱生,万物以荣,大地显出一片生机。
“少主,伸出手来。”阿白将盖俊拉到装满热药汤的木盆旁。
“我替阿兄拆洗。”盖缭叫嚷道。
盖俊急忙摇头,开玩笑,小家伙哪会这些,不添乱就阿弥陀佛了。
阿白莞尔一笑,打开捆绑竹片的旧布,动作轻柔,神态谨慎。汉代医匠认为折疡,即骨折、脱臼,当采用竹片夹缚,用柔软的旧布包扎,以不紧不松为宜,既要固定患处,又不能妨碍血运,由此可知汉医对骨折已有较深研究。
盖俊手臂伸入药汤中浸泡一刻钟后抽出,阿白忙用清水细布擦拭干净。
“真好了?”
试着伸展右臂,除了有一些不适外并无疼痛之感,盖俊明显见圆的脸露出惊喜之色。近来他有些营养过剩,本就比同龄人稍高,现在更是涨到六尺出头,望之如十五少年。
俗语云伤筋动骨一百天,就算放到现代也不外如是,他认为汉代医疗极度欠发达,最少也要三、四个月才能康复,也许还会落下病根儿。二月中下旬医匠对他说手臂将愈,他还不信,心道两个月治好骨折,你以为你是神仙啊?事实证明那位医匠即使不是神仙也为良医。
“恭喜少主,贺喜少主。”阿白一旁连连道喜。
“太好了,近来可把我憋闷坏了,阿兄快快带我去玩。”一袭精致红衣的盖缭欢呼跳跃着,宛如一团火焰。盖俊特别偏爱赤色,十件衣服中九件皆是此色,阿妹萧规曹随,自然也爱红装。
盖俊“嗯”了一声,这两月来他虽可外出,却不曾离开坞堡南院,出去走走也好,当即换过一身轻装来到墙壁前,上面挂着一长一短两张弓,古朴精致,他取下长弓,细细摩擦。这张弓乃步弓,拉力一石,近五尺长,对于他现在的身高来说有些偏大。其实这还是经过改良的,军中正规步弓只会更长、更大,和他此时身高相仿佛。
“少主……”阿白欲言又止。
盖俊、盖缭兄妹同时‘恶狠狠’瞪了阿白一眼,盖俊拉紧阿妹哼唱着少女听不懂的小调离开房间。
别看二人对阿白逞威风,对家中长辈可是怕得紧,唯恐让他们看见,战战兢兢出了坞堡南院,所幸一路并未遇到长辈,盖俊不由松了口气,边走边打量四周。
坞堡说穿了其实就是一个自给自足,并有自保能力的小城,各家不仅种田,还制酒、制糖、制酱、制醋,乃至制衣、制鞋、制蜡烛,各种农具、兵器一应俱全,自家用不了的便交与族长,由族长遣人统一向外售卖。利益最大宗自然是粮食,短短上百米路程他看到的粮车就有好几辆,这些粮食并非都出自盖氏,而是自去年粮贱时买入囤积。二三月正是秋粮将近,青黄不接之际,此时卖粮正当其时。
当今豪族无不集官僚、地主、商人于一体,想想这股势力实在太可怕了,幸好他是其中一员。
他要去的目的地是位于坞堡西北的箭场,到来时就见场中百余人站立一排,他们年龄在青壮之间,清一色短衣草鞋,拉弓射箭。这些人皆盖氏宾客,宾客在先秦时代就已出现,那时他们地位颇高,西汉中后期宾客地位大大下降,出现较强的依附性,至东汉,从‘奴客’一词中便可看出,宾客与奴仆已经没有什么不同,他们平日不仅要为主人种田,还从事各种杂役,如二月顺阳习射,以备不虞,三月治墙屋,修门户,警设守备,以预春饥草窃之寇。八月正缚铠弦,遂以习射,驰竹木弓弧。九月治场囿,涂囷仓,修窦窖,缮五兵,习占射,以备寒冻穷厄之寇。十月修筑垣墙等。如今正值备春寇阶段。
盖家家兵曲部约四百人,这里的仅是其中一部,其余大部在马场,演武场等地。
一个身着黑色劲装的大汉来回巡视着,他约不惑之年,中等个子,黑面短须,瞥见盖俊兄妹缓缓向这边走来,面无表情的脸上扯出一丝笑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