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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汉贼-第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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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盖胤这才站起,身体虽然已经摇摇欲坠,却死死盯住那人,一副随时准备再战的架势。
    盖俊说道:“此战就到此为止吧,足下以为如何?”他手拽硬弓,谈色自如,显然行有余力。
    “好。”那人痛快地答道,射落大雕之人箭术自不用说,必不在他之下,这么近的距离以他的身手也没有十足把握躲过。
    “足下英勇过人,有无兴趣同饮一杯?交个朋友?”
    “抱歉,我有事在身。那只雕是你们的了。”那人对着盖胤露出一个胜利者的笑容,捡起地上断刃、长弓迈着坚实而平稳的步子隐入树林。
    “此人真是厉害!”盖胤噗通跌坐地面,一股腥甜从喉咙深处涌出来,浸湿衣襟。

第五十四章 世间最难还的债
    盖俊叔侄回到雒阳时已是八月末尾,按行程,二人本该早就回来,然而盖胤那次激战受伤不浅,在五原休息了不少时日,期间盖俊向人打听那人,一无所获,其实不用打听,把年纪、籍贯、武艺等等相加在一起,得出的结论只有一个……
    吕布!那人就是人中吕布!
    在盖俊看来,盖胤败的并不冤。wWw.盖胤自己显然不这么认为,这次败北给了他极大触动,本就不多的话语变得更加稀少,并常常陷入沉思。
    不过盖胤没有低落太久,因为二人回蔡府去接阿白,从阿白口中得到一个惊天动地的消息——她怀孕了。是的,在他俩走之前她就知道了,也是她当时离别为何会那么失态的原因。
    盖胤欣喜若狂,当着人前抱起阿白转了足足三圈。作为一个性格内敛的人,做出这般大胆的举动可不容易,也许这辈子仅此一次。
    蔡琬和盖俊相对而坐,看着他一身风尘,感动不已,轻声呼唤道:“盖郎……”
    盖俊皱眉道:“你脸色怎么比走时苍白许多,莫不是没有定时服药?”
    蔡琬摇摇头道:“有按时服药。一路可还安全?”
    盖俊情知蔡琬乃是忧心所致,答声还好,问及路上情况,他避重就轻,说得极是轻松,仿佛是去郊游,之后将蔡邕手书拿给她。
    蔡琬匆匆阅过,立时柳眉倒竖,生气地道:“盖郎君两次护佑家父免遭刺杀,怎地不提?”
    “蔡议郎怎么把这些事也写了进去,就不怕吓到家人?”盖俊苦笑答道:“琬儿,别怪我相瞒,我只是不想让你担心。”
    见她眼里红润,盖俊急忙又道:“区区宵小之辈妄图行刺议郎,徒取死耳,难道他们不知护送之人乃是天下赫赫声威的盖射虎吗。”
    蔡琬噗嗤一笑,哭意立减,嗔道:“哪有像你这般夸奖自己的。”
    盖俊满脸无辜:“怎是夸奖自己,我说地可是实话。”
    蔡母抱女携子进来,蔡琬唤了一声母亲,把信给她,忽听蔡母怀中粉雕玉琢的小女孩嚷道:“姐姐、姐姐……抱。”
    “琰儿乖。”蔡琬抱过阿妹,轻轻说着,神情无比温柔。蔡珪来到她身侧坐下,满是依恋。亲近弟妹,曾经是她的梦想,如今变成现实。
    “蔡文姬呀这是!”盖俊一脸羡慕。
    蔡母看过信后,似喜似悲,遂起身离开。蔡珪年六岁,早就习文断字,也是看得泪洒满面,扑将到蔡琬臂弯中呜呜大哭。
    盖俊最恨男人流泪,怒喝道:“男子汉大丈夫,哭甚哭!给我憋回去!”
    蔡珪睁着泪眼怯怯地扫了盖俊一眼,伏回阿姐心口无声哽咽,都说其打死过老虎,平时对他很和蔼,总是笑眯眯的,没想到一怒起来威势极大,心里自然而然生出惧意。
    蔡琬水儿似的双眸瞪来,充满怪责。
    盖俊笑着说道:“议郎与我分别时以婿待我,今我以其姐夫身份训斥他,有何不妥?”
    蔡琬面上一红,挪开目光。
    蔡珪重新抬起头,鼓足勇气用稚嫩的声音说道:“我不是你妻弟,你也不是我姐夫。”
    “哎呀?臭小子……”
    “姐夫、姐夫……”小蔡琰张牙舞爪的叫着。
    小蔡琰稚嫩的声音听在盖俊耳中如同天籁,立时转怒为喜,心里乐开了花,恨不得抱过小人儿狠狠亲上几口。“好内妹,姐夫以后定然给你找个好人家。”
    阿白怀孕,就不再方便照顾盖俊了,他给出两个建议,一是回乡静养安胎,二是别买宅院婢女,前者需离开京都,后者要大量金钱,盖胤夫妇面临两难,犹豫不决。盖俊见二人神情心中明了,就笑着替二人选择了后者,说实话他可舍不得二人回乡。
    钱不是问题,他自从花光十余金后,父母又遣人送来了不少钱,雒阳城土地寸土寸金,城郊房价却不贵,足够买下一间不小的宅院外加几名奴仆婢女。
    正在他四处找房的时候,袁绍不知从哪得知了消息,坚决要送给他一套大宅及其奴婢,盖俊心头苦笑,准备送给袁绍的马半路上死了,宝刀人情尚未还清,今又要送给他大宅,然而相处日久,袁绍为人他甚清楚,推却是万万不行的,他只好收下,一边感叹世上最难还的就是人情债,一边心安理得搬进新家。
    蔡邕徒朔方,盖俊少了一个逃避马日磾讲课的重要借口,硬着头皮顶到年底,其中辛酸痛苦不足为外人道。
    正旦将至,去年正旦是蔡琬治病的关键时期,盖俊一颗心紧系她身上,推却了一切宴会邀请,几乎寸步不离蔡府,而今蔡琬虽因蔡邕徒边之事闷闷不乐,终究不比去年,因此他今年接受了颇多酒会邀请。
    他首先赴的是徐州学子聚会,地点在醉乡坊,一进门就听到臧洪的洪亮笑声。
    盖俊扬声问道:“子源笑得这般开心为哪般?”
    “不为哪般,置办酒会不就是为了一笑吗。”臧洪难得没有抬杠,他近来心情答佳,首先因战败被贬为平民的父亲顺利起复,他则确定年后入宫为郎,正式踏上仕途之旅,
    盖俊洒然一笑,定睛一看,王朗赫然夹在其中,走上去问候了一声,继而转向臧洪、陈嶷那边。陈嶷正在和人下棋,因他过目不忘,棋力甚高,是以独战三人仍是与旁人肆意谈笑,显得游刃有余。
    “子英来一盘否?”
    “免了。”对于陈嶷的邀请,盖俊想也没想拒绝,他没有受虐倾向。
    陈嶷啪啪啪连落三子,干净利落,逼得三个对手连连苦思冥想,他却神情轻松的谓盖俊道:“大兄昨日来信,言其在家读书钓鱼,好不快乐,真是羡煞人也。”陈嶷口中大兄说的是张紘。
    臧洪叹道:“与大兄相比,我等尽为俗人矣!”
    无论众学子心底认不认可臧洪所说,至少表面上都是点头附和,一副深以为然的样子。
    陈嶷又道:“大兄信中提及子英,说你护送蔡议郎远赴朔方乃是义举,他甚为钦佩。”
    “哦?此消息已经传到徐州了吗?”盖俊问。古代消息闭塞,他是八月末回到雒阳,距今只有四个月而已。
    臧洪笑着道:“何止徐州,怕是天下没有不知道的了。人们总是喜爱听闻名人轶事,你和蔡议郎更是知名之人,传得快不足为怪。”
    盖俊道:“我记得公尚你曾说过你是十四入太学,今已近六载,眼看及冠,是否考虑过出仕?”
    臧洪摇头道:“上至三公九卿下至州、县常辟之,公尚始终不应,也不知他是怎么想的。”
    陈嶷双眉不禁一拧,缓缓说道:“当在明年。”
    此语一出,室内为之一静。
    “唔……我认输。”
    “无路可走,死局矣。”
    “公尚棋力甚高,服输了。”
    半晌四周依然静得出奇,三位下棋者抬起头,茫然环顾四周,“怎么了?”

第五十五章 亡友
    光和二年(公元179年)的春天来得格外早,和熙的东风吹遍大地,却吹不走大汉国百姓心头的冰冷。wWw.瘟疫再度爆发,以惊人的速度横扫九州。明达之士忧心忡忡,建宁四年至今,短短的九年里竟然发生三次大瘟疫,平均三年一次,这么高的频率,百姓已经显得不堪忍受了。
    雒阳城虽未封门,但检查格外严格,初入非常不便,太学中也是风声鹤唳,很少有学子三五成群抛头露面,有年头久,经历过疫灾的太学生更是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与世隔绝。
    盖俊有样学样,躲在郊外家里很少外出,每日靠练字、读书、弹琴、练武打发时间。这日他在书房练字,陈嶷仆人哭喊着上门,他心里一惊,暗觉不妙,那仆人扑倒地上,哭言陈嶷染上疫病,眼看就要不行了,想见他最后一面。
    “你说什么?”盖俊如遭电击呆立当场,呆滞地问道。四日前陈嶷还和休沐的臧洪来他家游玩,这人说不行就不行了?怎么可能?其实他心里已经知道此事多半为真,若非突染恶疾病故,以陈嶷的才华绝对有能力在未来的乱世中出人头地,只是他不想相信这个事实罢了。
    半晌反应过来,他飞速冲出家门,连马都忘记骑了。一口气跑出小半个时辰,赶到太学陈嶷住舍前,举起颤抖的手推开门。
    举步迈进卧室,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仅仅四日,神风俊朗的陈嶷就被疫病折磨得不成人形,躺在床上犹若死人。
    “子英……来了,等你好久,再不来怕是……见不上了。”陈嶷扭过头,扯了扯嘴角说道。
    “公、公尚,你……怎么变成这个模样?”盖俊眼睛一热,扑到榻前,泪洒衣襟。
    “我身染疫病,勿要近我。”陈嶷吃力地道:“子英……相识一场,有……一事相求,我死后,请把我送回家乡……”
    盖俊泣道:“公尚此是何言?你知张仲景医师,他连蔡女郎绝症亦可治愈,我这便找他为你——”
    陈嶷断断续续道:“张医师如仍在京中,我必设法请之,然其外放荆南——呵!命里注定我当死啊!”
    “公尚……”
    “倘若子源没有,入宫……为郎,我……会让他送我回乡,现今再抱此想法将耽误子源仕途。吾友人无数,唯视子源和子英你为良友,我把身后事托付给你,子英应我吗?”
    盖俊连连点头:“应、应……”
    陈嶷神情痛苦,每一次呼吸仿佛都用尽了全身力量,并且随时有中断之危。
    “子英……”
    “在。”
    “有一事埋藏心底良久……连子源也未曾告诉过,本欲……就此一辈子不说出口,今日大限已至,向子英吐出——”
    “我听着——”
    “有……有一女和我家为邻,与我同岁,我……甚喜之……她亦如是……可……她家乃是娼家出身,低贱至极,我琅邪陈氏不为高门,也为大族,莫说娶她为妻,便是纳为妾也不行。父母大人探知我的想法,就请太守推荐我入太学,父母大人以为我年幼懵懂,过些年就会忘了她——我这些年尽力不去想她,也得不到她的消息,自以为忘记了……可……”一滴干涩的泪顺着陈嶷的眼角滴下,“我发觉我错矣……好悔去岁没有同大兄一起弃学返乡……她已为人妇又如何?见……上一面也好。子英,我好悔……”
    陈嶷猛然坐起喊道:“我之一生,有志不得展、有爱不能娶,悲否?”言讫闭目死去。
    “公尚……”
    盖俊手臂伸到半空,不敢碰触他,生怕确认对方死去的事实。
    可是……能骗得了自己一时,能骗一世吗?
    哆嗦着收回手盖住脸,泪水顺着指缝缓缓淌出,撕心裂肺的嚎叫盘旋在屋顶,绕梁不散。
    ……
    “正巧公尚你有空,便由你领他去住舍。”
    “好。”唤作公尚的学子回过身来,笑着答应,他身长七尺,神风俊朗,这一笑,露出如瓠犀般的雪齿。盖俊暗道好一个俊俏美少年,他自负长得不差,亦不禁生出自愧不如之感。
    ……
    “好你个臧子源,结识新友忘故人。”陈嶷转向盖俊一揖道:“子源慕盖射虎久矣,是以通告了他,除子源外再无旁人知晓,还望盖兄原谅则个。”
    ……
    陈嶷指着恢复如初的棋盘笑问:“子英你且瞧瞧,可对?”
    ……
    “子英,我要听琴,你快快给我弹来。”
    “好,你想听什么?”
    “听悲伤之曲,会否?”陈嶷仰躺着,醉眸闪过一道莫名的情绪。
    “悲伤之曲倒是会几首,但是为哪班?别友?别亲?别爱?或是……”
    陈嶷喃喃道:“别爱……”
    ……
    陈嶷肆意挥洒才智:“鲜卑分东、中、西三部族,西部从上谷以西至敦煌,与乌孙接壤,地域宽广,人口稀少,远离鲜卑王庭,可潜出并、凉袭攻西部。以众击寡,胜券颇大,而后遣精兵埋伏于中、东部来援必经之处,胜则罢了,如若不胜,选一处险要之地拦而阻之,或高山、或大河,直至消灭西部鲜卑为止。”
    “明里缓和关系,暗练精兵万人,天时一至,突袭弹汗山,一战可定。”
    “鲜卑首领檀石槐雄才大略,威望之隆震慑草原,但他有一个弱点,就是子嗣幼小,他若出现意外,继任者即便是他的儿子也难以服众,稍一挑拨,鲜卑必然陷入内乱。”
    ……
    陈嶷紧紧抿着唇,半晌才苦笑道:“我虽有心告归,却终究无大兄这般魄力。”
    ……
    陈嶷双眉不禁一拧,缓缓说道:“当在明年。”
    ……
    和陈嶷交往的一点一滴犹如放电影一般浮现脑海。
    毫无疑问,陈嶷是一个奇才,若能得他相助,和盖胤一文一武,他有自信在未来的乱世打拼出一份绝不逊色于袁、曹的基业,可惜……一切成空。
    盖俊跌跌撞撞走出房屋,仰头望着蔚蓝天空,喃喃自语:“贼老天,既然你赋予了他这么高的才华,为何又让他未经施展就泯灭人间?这就是所谓的天妒英才吗?贼老天!”
    “子源!子源!你最好的朋友公尚死了!”
    规模雄伟,宏丽壮观的大汉帝国皇宫,嘉德殿。
    臧洪头戴进贤一梁冠,手执兵戈,如往常一样立在宫殿廷廊一角,忽然感到莫名一凛,继而胸口剧痛难耐,这不是肉体的疼痛,而是来自心灵。他用手轻轻地捂住胸,眉头紧锁的远眺宫外。
    “为何我会感到这般难过?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

第五十六章 扶棺至徐
    白天那一瞬莫名的心悸令臧洪忧心忡忡,站班回来,躺在榻上彻夜难眠,天色方亮,他一跃而起,连净面也顾不上,骑着马离宫出城,因今日是他的休沐日,是以通行无阻。
    入太学后时有学子缟素装扮经过,悲伤痛哭,臧洪心中更慌。顺着熟悉的小路直驱博士、童子郎住区,临了陈嶷宿舍,就见门上缠着白绢,隐有哀乐传出,臧洪身形猛地巨震,只觉得天旋地转,从马上跌落下来。
    臧洪五体趴在地上,将头深深埋入土中,神色恐惧,口中呢喃:“公尚,莫吓我!公尚,莫走……”片刻抬起头,瞪着一双灯笼似的赤目,歇斯底里地高呼一声:“公尚……”连滚带爬冲向大门,因为冲得过急,被门槛绊住摔倒,鞋子都踢飞了,他犹不觉,死死看向面前一群缟素加身的好友,盖俊也在,独不见陈嶷。
    盖俊上前蹲下托起宛如木头人似的臧洪,轻声说道:“子源,你来了。”
    臧洪神情呆滞地道:“为何高挂白绢,为何身着缟素,公尚呢?”
    盖俊别过头,不忍相告。
    “为何不敢顾我?”臧洪挣开手臂,怒指一众徐州学子:“你们答我,公尚呢?”
    众人尽皆涕泣,无人答话。
    盖俊叹道:“公尚走了!”
    “放屁!你片谁来?五日前休沐我三人还在一起喝酒——”臧洪一把推开他,踉跄着奔入内房,陈嶷仰卧榻上,头发散乱,面色灰白,一动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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