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贼-第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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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楷模袁本初!”公孙瓒又是一声暴喝,面露惊喜。
袁本初三字一出,场中为之一静。盖俊出名是出名,却没有什么影响力,袁绍则不同,他代表着天下第一门阀袁氏,换句话说只要他一句话,就可以让你飞黄腾达。这股力量太可怕了,也让人心向往之。
公孙瓒拱手道:“见过二君,某姓公孙,名瓒,字伯珪,辽西令支人。”
盖俊解释道:“我们本是来北邙山策马郊游,意外听到公孙兄感人之举,特来一见。”
公孙瓒挥挥手道:“什么感人之举,此是人臣分内之事,不足夸耀。”
袁绍笑笑,问道:“伯珪有子嗣否?”
公孙瓒摇摇头。
袁绍说道:“日南距离京都何止万里之遥?乃是蛮荒之地,你若有个三长两短,对列祖列宗如何交代?”
公孙瓒眉头一皱,咬牙道:“我是庶子,家族传承自有嫡子,我对谁交代?”
“原来他也是家族庶子。”袁绍被他的话触动了心弦,脸上淡然之色尽失。越大的家族对出身越敏感,再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身份之苦了。他守孝六载,为何?真的是为亲情吗?这话说出来恐怕连他自己也不信,还不是为了养名,以弥补出身低微的缺陷。那可是人生最美好的六年时光啊,与公孙瓒不顾生命危险去日南何其相像。
他似乎从公孙瓒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同样出身低微、同样年轻热血、同样才貌出众、同样有着向上爬的野心,同样想向世人证明庶子绝不会比嫡子差,甚至更好,即使他所拥有的资源有限,同样……
良久,袁绍缓缓说道:“伯珪,你很好!放心的去吧,不出五百里,必得旋返。”
盖俊和袁绍相处日久,很明白他的心情。同时暗暗庆幸自己很走运,若他为庶子,能够爬到袁绍、公孙瓒后世的地位吗?他不敢肯定。
公孙瓒强忍喜意,不敢置信的问道:“袁君此是何意?”
袁绍笑而不答,盖俊代言:“如你所想。有大兄相助,公孙兄无忧了。”
公孙瓒深深一揖:“多谢袁君!”
袁绍说道:“倘使不弃,你可叫我大兄。”
“此我愿也!大兄在上,请受瓒一拜!”这一次公孙瓒一揖倒地。
袁绍扶起公孙瓒,“伯珪不必如此,快快起来。”
盖俊一旁问道:“伯珪,你此番来京,卢尚书没有帮衬你一把吗?”
公孙瓒苦笑道:“怎么没有,要不是老师提前放出风声,哪来这许多围观之人。”
盖俊听得直摇头,这算帮得什么忙,卢尚书到底是放不开颜面。
袁绍慨然一叹道:“伯珪,似你这等人才定然不会泯没众人间,成名是早晚的事,然而世道艰难,想要一帆风顺太难了。愚兄别的本事没有,唯有让你少走些冤枉路。等你回来,用不多久,必有个孝廉名额落在你头上。”袁绍止住公孙瓒下拜之势,续道:“愚兄薄有名声,身世为世人察知,想来你也知道愚兄为何会这么做。对,我的出身和你一样,我走过的路,不想你再走一遍。若你能理解我心,就无须再拜了。”
袁绍这番真诚话语,别说公孙瓒,连盖俊都感到动容。
这就是后世雄踞北方的霸主风采。
什么外宽内忌……
什么色厉胆薄……
什么好谋无决……
历史上对他的评语在他看来全是渣,他只相信自己的眼睛。
第六十六章 美人舞
袁绍所言分毫不差,公孙瓒仅随槛车走出三天就遇上大赦天下,满打满算也没有五百里。
袁绍能力大,却没有大到影响皇帝决定的地步,但他一早就知道会大赦天下,因此才敢断言。
蔡邕亦在赦中,固然早就已经知晓,盖俊仍是高兴不已。蔡家人欢喜连天,第一时间派出家仆前往朔方迎接蔡邕。
公孙瓒回京后住的不是老师卢植的家,而是在袁绍府邸小住两日,之后起程返回幽州。当天袁绍有事在身,不能亲自送行,唯有拜托盖俊服其劳,他欣然而应,一直送出十里远,公孙瓒洒脱一礼,催马北归。得到了袁绍的欣赏,他相信自己下次来京时必与现在不同,并且时间一定不会很久。
盖俊之后回到太学,耐心听上一节课就赶去了马府,他师从马日磾快有两载,该学的都学得差不多了,不过马日磾在朝为官,难得见上一次,师徒一场,即使什么也不学见见面也好。
和马日磾坐论近来朝廷政局变化,说了一些自己的想法,不觉已有一个时辰,这会正是中饭时候,马日磾不让他走,直到吃过饭菜才放行。
盖俊没有去蔡府,直接返家,并非他不想见蔡琬,实则两人见面的地点已经移至他家。也不知是他家拘束少还是不放心卞薇,想来应该是后者居多吧。他身正不怕影子斜,两人本来就没什么。
到家时蔡琬马车果然停在门外,大步直驱书房,悠扬琴声徐徐飘来,心道:“琬儿真是有雅兴。”冲门外婢女挥挥手,捻手捻脚来到门口,头向里一探,突然一怔,书房中央一位白裙女子背门而舞,只见她轻舒长袖,系带翻飞,舞姿之婀娜,着实美不胜收。
“卞薇……”盖俊头向后缩了缩,他还是首次看到卞薇翩翩起舞,真是美啊。当然,他不否认看人居多,欣赏舞蹈次之。其实也不能怪他,谁让他是经历过现代生活的人呢,现代的物质生活太丰富了,舞蹈已经无法让他心生惊艳。
蔡琬所弹琴曲渐至高潮,卞薇动作幅度也是加大,抖肩、塌腰、蹶臀、摆胸、跳跃,动作千变万化、扑朔迷离,最后以一阵令人眼花缭乱的旋转结尾。
“啪啪啪啪……”盖俊忍不住拍手叫好。
卞薇回头一惊,绝美的脸上浸着细汗,花瓣似的嘴唇微张,定定看着他。
她胸前峰峦叠嶂,高高撑起宽敞的白色舞装,因衣服材质轻薄,香汗淋漓,隐隐能够看到其中风景。
盖俊不自然的吞了吞口水,他发誓他绝不想露出这么一副白痴样子,不过他认为只要是一个正常男人,绝不会比他表现得更好。
卞薇顺着盖俊的目光低头看了看,脸颊顿时升起一片红晕,和蔡琬说一声“我出去了。”提起下摆长长拖在地面的舞裙向门口行去,与盖俊擦肩而过时,余光撇到他鼻翼微微蠕动,更是羞不可耐,加快了逃离的脚步,转眼就不见了人影。
一道火辣辣的目光直刺过来,盖俊收回心思,干笑望去。蔡琬端坐案几,堕马髻高高耸起堕往一边,秀丽脸庞嵌着一双明澈眸子,此时似怒似怨,隐晦地表明了她的不悦。
盖俊面上波澜不惊,笑着上前唤道:“琬儿……”
蔡琬没有理会他,低首拨动琴弦,咚咚声不绝,清碎悦耳。
被无视的滋味可不好受,盖俊在她身边坐下,只觉得浑身上下无一处不别扭,讪讪问道:“琬儿……你们今日怎地有此雅兴?”
蔡琬向另一侧挪了挪,白了他一眼道:“白白便宜了你。”
盖俊脸皮够厚,又向她逼进,蔡琬再躲,如此反复,蔡琬争他不过,便任由他挨着自己。盖俊得寸进尺,一把抓住她的手,用手指轻轻挠着她的掌心,满面讨好之色。
蔡琬脸一红,忍着羞涩斥道:“正经些!”
盖俊一脸无辜。这明明是增进双方感情的小动作,怎么就不正经了?
蔡琬似是想起了一件事,对他说道:“方才你不在家,有太平道人来传教。”
盖俊神情一肃,剑眉蹙起,他当然不会以为太平教中人闲的没事来招揽他家奴婢,恐怕其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多半是在打自己的主意。若太平道有平定天下的能力他自然有兴趣和对方见见面,然而历史证明太平道只是昙花一现,它将很快淹没在历史的尘埃中,既然知晓结果,他哪会钻进去自寻死路。
“然后呢?”
蔡琬说道:“伯嗣将他们赶走了。盖郎……太平道借灾异横行之机到处妖言惑众,收买人心,实已是社稷心腹大患,你万万不可与之有牵连,免得异日殃及自身。”
“琬儿放心,这点我还是晓得的。”盖俊点点头。此次失败,他们也许会再来,那就让我看看对方究竟有何手段。
后面等了几天也不见太平道找他,盖俊不禁产生了自己判断错误的想法,但他没有太在意这点,来了就陪对方玩玩,权当作平淡生活的调剂,不来也无碍,对他完全没有任何影响。
倒是卞薇,她姐弟二人在盖家的身份很尴尬,不算下人,也不算亲人,什么都不算,平日难免听到下人说一些风言风语,加上前次的尴尬一幕,后面的日子里卞薇和他见面总是显得不太自然,要不是还需盖俊教授她姐弟二人认字读书,怕是见上一面的勇气也没有。说来她学字进境神速,比弟弟卞秉快数倍有余,盖俊心里清楚这和她的天赋无关,他不止一次发现她的卧室半夜里有烛光闪烁,刻苦的态度连他都感到汗颜。
蔡琬来家里更勤了,和卞薇的关系日渐亲密,几乎形影不离。
盖俊对她的小心思心知肚明,却也不生反感,相反还很高兴,蔡琬身材长而瘦,腰若细柳,有一种纤柔之美;卞薇体态娇娆,风情万种,有一种撩人之美。两人春兰秋菊,各具特色,委实养眼无比,望之心情都不觉畅快起来。
第六十七章 中常侍赵忠
盖俊及蔡家一干人苦等二月有余,等到的不是蔡邕的人,而是一封信,信上字很多,意思只有一个,他回不来了。这个消息宛若霹雳轰在蔡家人心头。
蔡邕乃是天下名儒,赦令传至朔方,地方大小官员为之送行,席间酒酣,五原太守王智起舞相邀,他是中常侍王甫之弟,其兄虽死于阳球之手,但他为官多年,宫中很有人脉,是以未受牵连,蔡邕不屑他的为人,不肯应舞,以致酒宴不欢而散。王智为人骄横惯了,如今在人前丢了颜面,久久不能释怀,就密告朝廷蔡邕怨于囚放,谤讪朝廷。蔡邕政敌颇多,纷纷磨拳擦掌,打算借此一举除掉这个眼中钉、肉中刺。蔡邕心知肚明,忧虑不已,滞留并州,不敢回来。
盖俊心里很不是滋味,有时候你不得不承认历史惯性,绕来绕去蔡邕的命运又回到了原点。没有记错的话,他之后会亡命江湖十余载,直到董卓请他出山。
按下烦躁的心安慰了蔡琬几句,盖俊跑去袁府求助。
袁绍心明他的来意,对他的请求面露难色。蔡邕素来正直,得罪过的人不知凡几,且都是心胸狭窄之辈,更要命的是,他们手里掌握着国家的权柄,骄横不可一世,谁的面子也不卖。不说他本就和这些人不是一路人,即使硬着头皮去了也不过自取其辱。
盖俊带着失望的心情告辞而去,才行出不远便被许攸迎面拦住,他提点道:“子英,你曾献灭蝗策,与阉人有大恩,不若去试试?”
盖俊皱起眉头凝思,他入京后中常侍赵忠曾数次派人邀请过他,但是他自认与宦官清浊难容,泾渭分明,想也没想就拒绝了。在这个时代,只要你和阉人沾边,你在士人眼里就是臭狗屎一堆,曹操用了一生也没有甩掉“赘阉遗丑”的名头,危害之大可以想象。
许攸笑道:“子英何必想太多,自古以来最难还的债就是人情债,只需记住一点,你不是去求他们,而是他们还你人情。”
许攸的一番话使盖俊下定了决心,一至休沐日便乘车前往赵府。他不骑马而改乘车,说到底还是心有顾忌,明知是掩耳盗铃之举,还是忍不住这么做了。
趁着盖胤与赵家奴仆交谈的工夫,盖俊打开车窗望外,心里暗暗咋舌,在这里等待赵忠求见的人很多,丝毫不下袁府。
赵忠听下人说敦煌盖子英来访,道一声:“吾小友来了。”便谢绝再见其他访客。
留盖胤在外守候,盖俊随赵家奴仆进了赵府,他早就知道赵府乃是京都最气派的居所之一,然而亲见后仍不免为之动容,赵府之华贵,不下于帝王园林,这绝非夸张之语。玉砌雕阑、亭榭楼阁,无不逾制,奇花异草、奇珍异兽也是随处可见,更夸张的是,宅院中央有一片小湖泊,风景之秀丽连盖俊都不禁频频回顾。
传言当今陛下刘宏爱登永安宫楼台,眺望雒阳城全景,赵忠害怕皇帝发现自家邸宅不符人臣之规格,便命人劝谏皇帝说:“天子不当登高,登高则百姓虚散。”刘宏自此以后当真不再登高。古有赵高欺瞒主上,指鹿为马;今有赵忠谎骗皇帝不该登高,两个都姓赵的手法可谓一脉相承。
足足走了一刻钟才来到赵忠待客之所,总算见到了这位名震后世的大太监。他一身锦袍,端坐蒲席,面色白皙而无须,很是清瘦,一双眼睛又细又长,给人以精明的感觉,由于保养得当,看不出具体年龄。
赵忠静静的打量着盖俊,一边邀请他入座一边叹道:“子英,仆可是等了你两年之久啊!”和想象中的公鸭桑不同,他说话语气轻柔,慢声慢气,很见风度。
盖俊入座后抱拳道:“常侍见谅。常侍乃是社稷重臣,余一介诸生,岂敢攀附?”诸生即是太学生,常用于太学生自称。
赵忠摇头笑道:“子英获封关内侯,又为童子郎,言同僚皆使得,怎是攀附?怕是不愿与我等为伍才是真。”
“常侍言重了。”
赵忠问道:“子英今岁几何?”
“十八。”
“有无兴趣提前入宫为郎?在宫中,平日耳闻天下政事,以后无论在朝抑或外任,都将获益无穷。”
面对赵忠的招揽,盖俊摇头拒绝:“余卒得童子郎已是惶恐之至,今学业未成,冒然为官,恐怕有拔苗助长之祸。”
赵忠没有在意,笑道:“既然如此,仆便不强求了。仆近来观看地方官文,发觉尊父盖汉阳将治下打理得颇为兴旺,依我看,他的才能必可做到公卿之位,子英以为然否?”
盖俊肃容道:“人子不敢在人前评论父亲。”
“人人都言盖子英之孝,果不虚言。更难得的是你性格稳重有度,你将来的成就恐怕还在尊父盖汉阳之上。”
“常侍之语,余定当铭记在心,以为激励。”
“不知我有无机会看到那一天。嗯……子英无事不登门,有何事只管道来。”
盖俊平静地道:“余此次是为蔡议郎而来。”
“蔡伯喈……仆早该猜到……”赵忠疏眉一皱,半晌,缓缓说道:“子英可是给仆出了一个好大的难题……罢了!仆平素从不欠人人情,子英曾帮仆大忙,一直未有机会回敬,内心深以为憾,今次就还了你。”
“常侍一言九鼎,蔡议郎必得周全。多谢常侍。”盖俊松了一口气。也许焦尾琴会因无人赏识而被当做柴火烧掉,不再出世,可和蔡邕及家人受到的磨难相比,又算得了什么呢。
赵忠摆手道:“先别忙谢,蔡伯喈得罪的人不计其数,仆也只能帮他这一次,你最好……算了,蔡伯喈为人我甚清楚,说了也是白说。”
盖俊苦笑,他哪会不知赵忠是让蔡邕管住自己的嘴巴,然而事实却是如赵忠所言,蔡邕性格刚直,碰到看不惯的就要说上一说,这是天性使然,谁劝得住?话又说回来,他真的闭口不言,那他还是那个天下人敬仰的蔡伯喈吗。
“蔡伯喈不宜回京,让他回老家吧。”
盖俊自然知晓这点,点头应是。
二人又漫谈少顷,赵忠望着天色道:“快至午时,子英可留下吃饭。”
“敢不从命。”
盖俊出身豪族,什么东西没吃过?可是上了赵氏餐案,也不由暗叹自己见微识寡,莫说那些不认识的山珍海味,只说制作手法便是闻说未闻,口感也是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