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贼-第5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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义,形容为汉廷与河朔夹缝中的人,颇为贴切,在盖俊治下,这样的人并不在少数。
盖缭回到鹰扬中郎府,见过杨阿若父母胞弟,简单问候几句,便让他们乘车南下,而她自己,完全可以随之一起走,但她却选择了留下。事实上没有人要求她必须留于此地,这是她自己的意思,她认为自己身为盖俊之妹,危险来临,送走丈夫至亲,在情在理,自己若是也跟着避难,就有些说不过去了。至少她自己是这么认为的。
梁固对盖缭的决定大为惊讶,心里却大大松了一口气。盖缭是骠骑将军盖俊之妹,鹰扬中郎将杨奉之妻,居住泥水河畔数载,对待平民,素无倨傲之心,甚是温善仁爱,因此深得当地汉羌百姓之心。梁固心里对她的评价是xing情坚毅,正直聪慧,魄力奇伟,不让男子。有她从旁协助,梁固身上的担子,至少会减轻个三四成。
实际也正如梁固所料,盖缭亲自出面周旋,一下子便稳住了民心,简直比他这个典农都尉还要有威信。更让他拍马难及的是,盖缭不仅能定民心,亦能定军心,汉羌战士,皆乐听其调遣,在征召屯民入伍方面,也是无有不顺。这肯定和盖缭的特殊身份有关,毕竟其兄、其夫,皆非常之人,然而仅仅凭借身份,恐怕做不到她这一步。
不论如何,盖缭确实解了梁固的燃眉之急,后者担任的所谓典农都尉,看似归于武职,实则属于文职,军旅方面,他chā不上更新如今有盖缭从中周旋,勾通双方,可以免去不少麻烦和误会,但有命令下达,效率提升数成不止。
盖缭一直忙到深夜,方才和衣而眠,不想没过多久,她就被人摇醒,只见贴身婢nv,面无血sè,惊恐掩饰不住,幽幽灯火下,颇有几分骇人。盖缭蛾眉微蹙,料来多半与来敌有关,一边翻身下榻,一边斥道:“你慌什么,天塌了不成?何事扰我?”
“梁、梁都尉在外求见,似、似有急事……”贴身婢nv哆哆嗦嗦道。府中皆已传开,大敌将至,梁固夜间到访府邸,用屁股想也知道是什么事,由不得她不心慌。
“你说你的觉去。”盖缭言讫,穿上丝履,不紧不慢地走出闺房,前往客厅。
一见到盖缭的面,梁固顾不得客套,立刻说道:“马都尉急报,敌人已入地界,全是骑兵,不下五六万,势不能阻也。”马都尉即指马腾胞弟,北地都尉马举。
盖缭重复道:“五六万骑?”
梁固面sè凝重地点点头:“斥候回报,断然不会有假。”
盖缭皱眉沉思,她今日急招屯民入伍,连同汉兵在内,约一万两三千,这点人马,不足为凭。先零羌中那边,羌民素来散漫,差不多要三四天方可到来,只会迟,不会早。马腾方面,按时间推算,其所将一万骑,或许已近北地南境,不过也要四五日才能赶到。再快,就是强弩之末了,可能一战便会被卢水胡击溃。
如果卢水胡强行军,两日可至,换句话说,他们至少要独自抵抗一到三天时间。野战打不过,但据守则不成问题,两人稍加商议,定下对策,梁固当先告辞。时间不等人,盖缭沉思片刻,顾不得休息,不久也出了府mén,再次投身到忙碌的大cháo中。
北地郡,北方。
红日升起于东方天际,尽情将光芒挥洒于大地,寂静的原野,突然传来战马奔腾的轰鸣声,持久不绝,经久不衰。
“快、快、快……”马举双tui紧紧夹着马腹,连连挥鞭,猛chou马股,四面脸上,布满灰尘,汗水顺着发根滴落,划过额头、脸颊,冲刷出一道道宛如沟渠般的汗痕,颇有几分丧家之犬的味道。话说马举官居北地都尉,名声上也许比不上鹰扬中郎将杨阿若,却也是北地数二数三的狠角sè,堪为塞外杂胡、境内羌人的大苦主,名字可止胡儿夜啼。能把他bi到这个地步,自打从军以来,尚是头一着。
自打接到情报卢水胡即将入侵,马举不敢怠慢,立刻派遣斥候深入塞外,没想到卢水胡已至,并且和塞外不服王化的杂胡勾结到一起,一屯上百斥候,归者仅仅七人。
马举听说对手至少五六万骑,脑子立时“嗡”的一声,吓得呆住,他麾下仅三千人,双方相差二十倍,己方还不够给对方塞牙缝的,当即二话不说,带着兵马南奔。卢水胡显然不想这么轻易的放过他,派出数千骑紧紧咬在他的背后,试图将他留下。
“都尉、都尉……快看……”马举部曲指着骑军左斜方大声叫道。
马举顺着部曲所指望去,心里不由一凉,却是对方不知何时,迂回到了侧方,按照双方的速度推断,两军必然会撞到一起,许己军会被敌人拦腰截断,至少后军会遭到一定打击。马举扯着嗓子喊道:“快……快……加快速度……甩开敌人……”
都尉部将士汗流浃背,快马扬鞭,吃nǎi的劲都用上了。然而敌军此番行动,明显是经过jing心策划的,岂会让马举等人轻易逃离,两军越来越近,眼看就要撞上了。
“呜呜呜……呜呜呜……”号角急促响起,暂时压下震天的马蹄轰鸣,旋而喊杀声卒起,铺天盖地,席卷而至。
“shè……”
不计其数羌胡骑兵,弯弓搭箭,尽情施shè,长箭划破空气的啸声,凄厉且刺耳,密密麻麻笔直地飞往汉军阵中,狠狠钻入人马体内。马举部曲皆汉军jing锐,胯下战马多有皮铠护身,何况战马生命力,及承受痛苦的能力比人类高得多,可说一千道一万,架不住敌人箭如雨下,一箭不死,那就三箭,五箭,十箭……
刹那间,汉军人马坠地者,不下百人。
汉军心里连连叫苦,敌人来的方向,除非惯用手为左手,否则无法还击,说得明白一些,就是人家能用箭shè到你,你却shè不到人家。要想杀伤对方,只有一个办法,掉头杀入敌群,贴身rou搏,不过他们的敌人可不止这些而已,后面还追着数千人呢,一旦停下来,与自投罗网无异,等待他们的,只会是被数倍之敌围歼。
“shè……”
第二bo箭雨接踵袭来,无数支长箭,伴随着撕心裂肺的厉啸,dong穿人、马,所有敢于挡在面前的障碍。
两轮箭雨后,敌骑转瞬及至,下一刻,猛烈地轰中汉军尾端。
“快走……快走……不要纠缠……”马举目光猩红,大声惨呼。
敌将乃是金城人李堪,他年约三旬,面sè黝黑,髯须满面,予人以“很脏”的感觉,目若铜铃,满含杀气,他高高举着战刀,大声吼道:“马举小儿,你这个无能之辈败家之犬除了跑、跑、跑……你还会干什么?想你主人盖俊,英雄无敌,威震天下,你兄长马腾,堪称豪杰,亦有盛名,你却是把二人的脸都丢尽了……”
李堪这番话,借口部曲之口,很快传遍战场四周,自然也传到马举耳中。
马举三十多岁的人,也算是西凉有名的宿将,如今竟然被一个“无名之辈”于战场百般羞辱,极尽嘲讽,且只能挨打,不敢还手……从戎八载,论及耻辱,今日为最。马举心里屡屡生出和对方拼了然而一想到他不是一个人,数千xing命系于己身,便生生打碎牙齿,和血吞下。他心里暗暗发誓,异日必将此人,千刀万剐。
见马举不上当,李堪气得破口大骂道:“你这个汉羌的咋种你既没有继承汉人的智勇,也没有继承羌人的善战,你就是个胆小如鼠、一无是处的咋种……”
“……”马举额上、颈上青筋根根外lu,可知内心已是气极,不过反应到行动上,却截然相反,扬鞭chou马,比之刚才,更快几分。
“都尉弃我等乎……”
马举即将率众甩开敌人的一瞬,背后突然响起上百人的悲愤吼声。原来汉军尾端一部士卒,被敌人截击,并包围在内,眼看大军即将离开,而自己则陷入死局,刀斧加身下,乃发出悲沧之声。
“……”马举将下chun咬得血rou翻起,鲜血顺着嘴角淌下,滴落xiong膛,声音几乎不闻,可是马举却觉得,落在耳中,有若惊雷。
“都尉弃我等乎……”
马举再忍不住,手拽缰绳,掉转马头,往回杀去,上百部曲皆是不由一怔,旋而紧随其后。马举为了避免汉军相随,徒增伤亡,命人吹起象征着撤退的号角声。
汉军纷纷陷入默然,马举的意思已经非常明显,全军继续撤退,而他,独自返回,救援余众。汉军从来不乏热血之辈,yu呼应之,却无一例外被上官及时阻止,骑军头也不回,义无反顾地往南逃奔。
马举带着上百部曲,一泻而下,弃弓弩,单用刀矟,狠狠捅入敌阵,战马夹带着风雷之声,撞击面前所有可以碰到的东西,马上战士,挥舞着手中刀矟,肆意砍杀一条条鲜活的生命。
摧枯拉朽。
本以为必死无疑的受困士卒,见都尉马举返身来救,无不大喜,内心求生之念顿起,使得他们轻易爆发出数倍于自身的战斗力,两方人马,竟有在敌阵会合的趋势。
“杀……”马举丈八大矟,或扫或刺,招式大开大合,全无防守,只顾搏杀,死在他手上的敌人,急剧增加,很快超过双数,作为代价,他身上亦受数创。
马举很快又遭两创,其中肩膀刀伤犹重,几乎将他的一条胳膊卸下。同时,救者与困者,成功会合,士气攀升到顶点。马举乃一马当先,横切敌阵,yu从侧方突围。
李堪怒不可遏,组织兵力围追堵截,若是被马举突围而走,那么他的脸也甭要了,用弓弦上吊算了。可惜事情往往不以人的意志为准,是奇迹也好,是侥幸也罢,反正马举突破了重围,扬长而去。李堪自然不会真的用弓弦上吊,气急败坏地紧追不舍。
马举连连咳血,左肩那处伤口,也是血流不止,任其流淌下去,可能不出半天,他就要血尽而亡,强忍着阵阵眩晕与剧烈疼痛,上过草yào,用身上旧布,草草包扎一下。
马举此番率百人救援,拔出三十余人,自身则亡大半,入不抵出,似乎吃亏了,可是马举并不后悔,再来一次,他仍会这么做。
第四百四十九章 汉奸
。 第四百四十九章汉jiān
洛水潺潺,水势浩渺,岸柳成荫,芳草鲜美,风景甚是秀丽,美不胜收。大汉国故都本名洛阳,光武帝刘秀尚火德,故改洛阳为雒阳,水自然亦改为雒水。此洛水和雒阳之雒水无甚关联,其与渭水、泾水一样,属于黄河较大支流,横跨司隶左冯翊,并州上党郡,一直延伸到北地郡北方。
yu从塞外入寇北地郡,洛水,是一道绕不开的障碍。西汉时代,曾在洛水南岸置归德县,随着西汉末大luàn,凉州人口荒芜,至东汉遂废之,汉人南迁,渐渐绝迹。因洛水两岸水草丰美,适合放牧,遂成为屠各、杂胡、先零诸族盘踞之地。
盖俊任北地太守时,逢鲜卑入侵,乃奋勇连战,大破之,击杀伪王和连,全歼鲜卑大军。盖俊借着大胜鲜卑的机会,率军北上,洛水周边诸族无不望风而降,遂于故归德县地界建立坞堡,以北地都尉镇之,将此地重新纳入大汉国势力范围,复土不下二百余里,加上先前收复泥水、shè姑山等地,累计复北地故土千余里。
盖俊被世人公认为国朝第一名将,固然是他用兵如神,战无不胜,不过他屡屡击败外敌,收复汉国故土,也是一个不可忽视的原因。自东汉以来,西北边疆用兵不可谓不急,良将不可谓不多,但版图却是越打越小,而能开疆复土者,屈指可数。
可惜的是,从凉州到并州,一直致力于收复国家故土的盖俊,这一次失地了。
洛水南方数里,一座高达数丈,周长数百丈的军用坞堡冒起冲天大火,火势汹汹,浓烟滚滚,几乎遮住半个天空。成群结队的胡族骑兵分布于坞堡四周,竞相往南而去,人数粗粗估计,足有数千之众,不过和洛水北岸的大军一比,就不免小巫见大巫了。
洛水岸边,一批批卢水胡战士涉水渡河,其军人数甚多,人头密密麻麻,一眼难以望尽。这些人不同于汉人,羌人、匈奴人,皮肤白皙,目深鼻高,腮吐黄须,和华夏及其周边地区有着极大的区别,倒是和史书里描述的西域某些国家特征相似。而事实却是,他们都是大汉国人,因为他们世世代代居住在武威郡卢水一带。
卢水胡大军以西数里,另有一支人数更在其上的汉羌大军也在渡河,两方虽是联军,却泾渭分明。
宋立站在洛水河畔,目视远方大火,略有一些失神,成功拔除北地都尉治所,他心里却半点也高兴不起来。
联军数万人出休屠泽,茫茫数千里路,期间辛苦,实非语言所能形容,好不容易来到了北地外围,并联合素与北地龌龊的塞外诸胡,准备打北地一个措手不及。然而万万没有想到,一直老老实实呆在洛水以南的汉军,出人意料地派遣斥候跨过洛水,深入塞外,他们藏无可藏,避无可避,立即暴lu在汉军眼前。首发更要命的是,汉军斥候不同于以往,多达百人,他们虽然竭力围杀,仍被数人逃脱。
汉军斥候为什么会突然出境探查?是突然心血来cháo,还是塞外羌胡告密?宋立不得而知,他只知道,己方奇袭失效了。卢水胡罗侯、彭飞没说什么,但他能够察觉对方内心的不满,只是这件事颇为诡异,怪不得别人,即便想发作也发作不得。
“宋酒泉,过河者已不下万众,我们是不是也该动身了?”一把浑厚硬朗的声音响起,打断宋立的沉思,他为酒泉太守,故有宋酒泉之称。举目望去,一员年约三旬,面貌粗犷的武将进入眼帘,正是中郎将麴光。联军由两万卢水胡及三万韩遂西凉军组成,而河西四郡兵、金城汉羌兵各占韩军之半,宋立、麴光分将之,互不统属。
“……”宋立看着麴光桀骜不驯的模样,心里微微感到有些不舒服,想他为凉州硕儒令狐溥弟子,才兼文武,名著河西,韩遂居然让一个年且而立的无名之辈和他并驾齐驱。说到底,韩遂终究畏惧他和盖俊乡里人,对他多有提防,不能信任。
“宋酒泉?”麴光见宋立不作回应,声调乃拔高数度。
宋立皮笑rou不笑,回道:“麴中郎言之有理。”
“宋酒泉尽快做好准备吧。”麴光满意地点点头,随后转身离开。
宋立腹心yin就立于其后,英俊不凡的脸上yin云密布,不满地说道:“此子xing促狭而桀骜,虽骁勇难堪大任,真不知韩公是怎么想的,竟然让他典领重兵。”
宋立闻yin就之言,面容稍稍缓和,口中说道:“这不奇怪,韩公初举大事,麴氏助力尤多,韩公爱屋及乌,遂使父兄子弟皆等高位,掌重权,也不知此举是福是祸。”
yin就接过话道:“自然是祸非福。金城麴氏,久通羌种,颇染胡风,以力为雄,桀骜难养,满mén无一忠义之人,全是野心勃勃之辈,韩公久宠荣之,异日必遭反噬。”
宋立心里颇以为然,却无兴趣再谈下去,不久随军渡过洛水。
联军宛如两条蛟龙,蜿蜒南下,所过之处,全无阻拦,这说明北地防御确实如他们想象中的那般孱弱,可是一路行来,少见人烟,这就不是一件正常的事情了。
随着大军不断深入,宋立、罗侯等联军统帅面sè渐渐凝重起来。
田地里没人、村庄内没人、道路间没人……
所有人全部躲进了地势险要的坞堡,向他们投来或畏惧、或蔑视、或挑衅的目光。
联军尽为骑军,不善攻坚,不过如果强行攻打,也就一两个时辰的工夫,也许仅仅一个集中冲锋就可攻下来。问题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