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贼-第5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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垂ァV靸y有全军覆没之险,但大汉国国力雄厚,援军必然不缺,黄巾军等不起,唯有迅速击败自己,而后围歼朱儁,才能算真正意义上的站稳脚跟。
现在就看,谁最先按耐不住吧。
“皇甫匹夫不愧是军旅世家出身,远迈朱儁匹夫……”波才慨然而叹道。波才少时流浪天下,为张角收留,细心培养,是太平道中数得着的知兵之人。他年约三十余岁,身量中等,面貌平凡,无甚出彩之处,可就是这样一个仪表一般的人,击败名将朱儁,令大汉国朝堂上下谈之色变。
一个脸如黑炭的中年大汉道:“十万攻两万,我方必胜,波帅何疑?”
波才听得自失一笑,自己总是想着以尽可能少的损失打败皇甫嵩,再灭朱儁,以保留力量应付大汉国接下来源源不断的援军。皇甫嵩尚未诛除,想得那么远作甚?
“皇甫匹夫,既然你想让我来攻,我就攻!看你顶不顶得住。”
“擂鼓!”
“咚!”
“咚!”
“咚!咚!咚……”
黄巾前军阵势极为松散,数万众大多数人没有铠甲,衣着花花绿绿,兵器五花八门,甚至还有手持农具呼喝者,别说与武装到牙齿的汉军相比,就算与后军数万玄甲披身的同伴相比也是大大的不如。毫无疑问,他们将是炮灰,用于消耗汉军弩箭,冲击敌阵,为同伴跟进创造良机。明知是必死,他们的士气却很高,一脸决然,这些人都是流民或贫民,眼看就要活不下去的时候,太平道给了他们一次改变命运的机会。
鼓声仿佛一记记闷雷,响彻原野。黄巾军踩着激昂的鼓声,冲向敌阵,抑或……梦想?
“波贼忍不住了。”长史梁衍暗暗松了一口气,对峙数日有余,对方终于按耐不住了。梁衍安定乌氏人,和皇甫嵩是同乡,梁姓乃安定郡第一大族,亦为天下顶级门阀,可与其比肩者整个天下都不满一只手,东汉以来出过两位大将军,三位皇后,六位贵人,刺史、太守有若繁星。虽因跋扈大将军梁冀之故,梁氏族人或被杀或徒边,元气大伤,但梁氏树大根深,并未一蹶不振。梁衍今年四十有六,仪容不凡,学识渊博,乃关西大名士,公府、州十辟,公车三徵皆不应,皇甫嵩凭借几十年的交情才勉强请出他。
皇甫嵩神色渐缓,转首谓皇甫祚道:“命人竖旗。”
“诺。”皇甫祚字坚寿,皇甫嵩长子,年约而立,身长有姿貌,如今任参军事一职。顾名思义,即参谋军事者也,有员十数人。
“竖旗!”
汉军中军大纛旁,陡然立起五色大旗,分别为代表中央的黄色、代表前方或南方的赤色、代表后方或北方的玄色、代表左方或东方的苍色、代表右方或西方的白色。
见中央竖旗,五方皆以杆长数丈、代表本方颜色的旗帜回应。
同时助军司马麴义、护军司马傅燮各将两千骑一东一西脱离本阵,游弋于侧。此举既能掩护本方两翼,亦可起探测敌方虚实之作用,又利于击敌侧翼,绕袭其后,乃步骑列阵不二法门。
黄巾军速度很快,进抵汉军五百步,已入弩车射程,汉军上百架连弩车、床弩愤怒咆哮,血肉之躯又怎能抵挡得住粗大异常的重箭,重箭带着呼号声刺穿一人又一人,多者连续贯穿五人,黄巾军死伤极巨,仿佛割麦子一般倒地。
所幸大型车弩发射速度甚慢,黄巾众又挨过几轮,进至二百余步。汉军步弓手举弓冲天,随着一声“射!”数千支长箭“嗡”的一声,脱弓而出,当攀升到最高处,天空为之一暗,而后掉转方向,疾速向下坠落。庞大的黄巾军阵刹那间盛开出上千朵绚丽的血色浪花。
“射!”
“嗡!”
箭雨再次袭来,凶猛比之前次有过之而无不及。
“射!”
“嗡!”
“……”
黄巾众无助的惨叫着、哀嚎着、哭喊着,然而这不能换来汉军一丝手下留情,一轮又一轮的箭雨密集而急促。汉军步弓手皆是仰射,目标有特定区域,黄巾众九死一生冲出来,没等喘息一口气,迎面就是一阵狂风暴雨般的弩雨。
吴狗子是汝南人,今年二十,家曾有田地数亩,几年前阿父卒得急病,所费甚多,然而却无人愿意借钱给他家,非是他家信誉不好,盖因所有人都得到了当地豪族陈氏的警告。被逼无奈,吴家只能贱卖田产给陈氏,起先是一亩、两亩……直到卖光。阿父最终还是死了,吴狗子为了母、妹不致饿死,投身陈家为奴。去年,大疫肆虐,阿母偶感风寒,陈家认为她染得是瘟疫,毫不犹豫将他一家三口驱赶进深山,阿母病死了,阿妹被狼吃了,天地间只剩下他一人。他恨陈家,恨这世道,年初他加入太平道,杀光了陈氏一族。太平道告诉他,天下最坏的人是皇帝,所以他现在要去杀皇帝。
看着袭来的弩雨,吴狗子想起了几年前那场蝗灾,当时,真是铺天盖地啊!整个村子都动员起来,不分日夜用火烧用坑埋,才勉强遏制住蝗灾,据说这种方法是一个叫盖子英的人发明的,还因此封了侯,吴狗子想不明白和他差不多大的盖子英怎么会那么聪明。
“呃啊……”
“呃啊……”
同伴不停的倒下,弩箭入肉入骨声在耳边环绕,滚烫的鲜血溅了他一脸一身,吴狗子怕得牙齿打颤,脚步却是又加快了几分。
“噗噗……”
吴狗子脚步一僵,低头看了看胸前数个血洞,一阵天旋地转,栽倒地上。无数的同伴踩着他的身体继续前进,很疼、很疼,尤其是踩到伤口的时候,他想大喊“别踩我,我还没死。”却发现自己连开口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吴狗子口鼻溢血,眼中灰蒙蒙一片,心想:“天,不是蓝色的吗,怎么会这么黄呢?天……黄天……”他忽而想起了太平道中流传甚广的一句话,鼓足最后一口气吼道:“苍天……已死……黄天……当立……”
汉军的弩阵太猛烈了,黄巾军已有不支之象,从吴狗子身边经过的一个黄巾兵本欲转身逃离这可怕的噩梦之地,听了他的话喃喃自语道:“苍天……已死……黄天……当立……”
这次有更多的人听到,皆呼:“苍天……已死……”
“苍天……已死……”
“黄天……当立……”
先是几十人,而后几百人,再是几千人,最后数万黄巾众瞪着猩红的眼睛、喊着激昂的口号直面箭雨,扯腿飞奔,充满一往无前的悲壮。苍天不是指上苍,而是大汉。国家让他们一无所有,生不如死,它早就应该死了。只有太平道、唯有太平道才能够解救天下百姓。大贤良师说过:他会建立一个永远“太平”之国,那里无等级之分、无上下之别、无律法劳役、无剥削欺压、无疾病天灾。
大贤良师是神人,他所说必然无假!
“苍天……已死……黄天……当立……”
第一百二十二章 许县之战(中)
“黄巾的气势上来了。“佑军司马皇甫郦站在队列之前,蓦然拔刀而出,敲击钩攘,扯着嗓子嘶吼道:“汉军……威武……汉军……威武……”
“汉军……威武……”
“汉军……威武……”
“咚咚咚!威武!威武!威武……”
万余汉军步卒或矛戟撞地,或刀盾相击,或跺脚相合。
“咚咚咚!威武!威武!威武……”
最后每一声“威武”汉军皆向前迈进一步,朝阳下,刀矛铠盾泛着冷冷幽光,予人以无尽的压抑。
汉军前军令旗使面向中军,挥舞玄色小旗,表示即将接战。
数息之后,双方狠狠撞上,瞬间发出的剧烈声响甚至一度盖过了双方的军鼓声。
汉军阵势严谨,以长矛、长戟、弓弩压制黄巾军,刀盾手趁隙杀敌,步步为营,机械似的朝前推进,仿佛不杀光敌人就永远不会停歇下来。汉军全身罩甲,堪称铁壁钢墙,黄巾每一次欲图反攻,都会撞得头破血流,狼狈而退,这也意味着上千条人命永远的消逝于这一片旷野。
皇甫郦率领着部曲搏杀在第一线,马矟刺中第五还是第六人时,对手胸口破开一个大洞,却死死抓着不放,黄巾众乘机围攻上来,有刀,有戟,但更多的是农具铁钁,铁锸等。
皇甫郦虽有部曲拼死相护,头部仍然挨了一铁锸,耳中“嗡”的一声,一阵天旋地转,从马上跌落。身侧皇甫族人不等他落地,一把抱住就向后跑,背后挨了三刀才磕磕绊绊将皇甫郦带出险境。
皇甫郦晃了晃脑袋爬起,铁锸属于钝器,他又戴了厚重的头盔,满脸鲜血看着吓人,实则无甚要紧。目光一转,见族弟躺在地上面如金纸,一动不动,已然气绝身亡。皇甫郦悲痛欲绝,也不令医吏包扎一番,狰狞着一张血脸重新向蛾贼。
“挡我者死!”
皇甫郦有部曲抵挡来自左右的压力,他只需应付前面即可,一把宝刀连劈带砍,无人能阻。
黄巾军败而不乱,一退再退后,忽然从中裂开,迅猛的扑向两侧,两万黄巾甲士浮现汉军眼底,当真是玄甲耀目,黄旗绛天。弩箭如雨,铺天盖地,汉军应对不足,死伤甚重。汉军依靠弩阵纵横数百年,所向无敌,今天也尝到了以前无数敌人曾经品尝过的滋味。
皇甫郦脸色血污,狼狈不堪,要不是急中生智用两具死尸护住身体,绝无幸免。面对移动铁墙似的黄巾甲士,他两个大步钻回军阵,不一刻两大钢铁怪兽咆哮着交织到一起。
“波贼真狠呐……”长史梁衍忽而开口道。
皇甫嵩点点头,波才此举分明是想以杂兵隔绝两翼骑兵,中军决胜。
“报……中郎,前军前部、左部、右部皆舞赤色小旗告急。”
赤色代表敌人攻势甚急,皇甫嵩施令道:“令……佐军司马上官宏率两部往援。”
“诺。”
上官宏是皇甫嵩的学生,出自汉阳大族上官氏,文武双全。他接到命令后,命两千士卒绞弦上箭,直驱前线,到达作战位置。号角一长一短,汉军左、右、前三部同时后退,上官宏部接替而上,弩箭发威,黄巾军身上的铁札甲纸糊的一般,丝毫抵挡不住弩矢之利,被扫倒一大片,攻势受阻。汉军前军借机稳住了阵脚,不仅回到原位,还发起了猛烈反攻,重新取得战场主动权。
“报……中郎,右翼右部舞苍色小旗警报。”
苍色表示敌人人数过多,不过还未到坚持不住的地步,皇甫嵩这次没有派出援军,只是命参军事们多了一份关注。
半个时辰,开战整整半个时辰,长史梁衍一直目不转睛的盯着大战场,正待开口,号角声蓦然响起,飘荡在原野之上,苍凉而悠长。
傅燮始终在耐心等待良机,眼见黄巾军左部与汉军激战正酣,防线有所松动,立刻率领麾下铁骑以风驰电掣般的速度扑上去。中原历来不是盛产马匹之地,黄巾军没有和骑兵对战的经验,面对排山倒海而来,连大地都吓得颤抖的铁甲精骑,完全懵了,茫然的举着刀戟农具,不知该如何应对。
“放箭……放箭……”黄巾将领歇斯底里的嚎道。一旦让铁骑杀入身无寸甲的黄巾阵中,将会造成灾难性的后果。
黄巾军士哆哆嗦嗦举起弓,或直射、或仰射,沥沥拉拉只有数百之箭。临阵不过三发,在倒下数十骑后,傅燮率领的铁甲骑兵率先轰上黄巾左翼。不久之后,另一侧麴义业已发动攻击。
两支汉骑仿佛开了闸的钢铁洪流,在黄巾军阵中肆虐,疯狂打击,一波接着一波,无止无休。骑军冲击阵势严谨,铁甲长矛组成的精锐也许会碰得头破血流,然而杀阵势松散,装备简陋的蛾贼却是手到擒来。身无甲具的黄巾军妄图以血肉之躯硬抗铁骑,初时以巨大的伤亡为代价,还能勉强抵挡一阵,时间一久,黄巾军伤亡及其惨重,阵势被割得四分五裂。
“这就是汉国的边郡骑兵?凉州骑兵?”黄巾黑脸将领周行吞了吞唾液,脸上沾满汗水,仿佛被雨淋过。
波才眉头紧锁,朱儁手下也有骑兵,出自三河地区和北军五校中的胡骑,数目在三千左右,虽然不多,仍旧给人数以十万计的黄巾军造成巨大损失。
“波帅,怎么办?”周行焦急地道。
波才咬着牙说道:“传令……再上一万甲士。”
“波帅……”
“汉军只有万余步卒,再精锐又岂能以一敌三?不要管对方骑兵,直击中军。只要能够击破中军,擒杀皇甫嵩,付出再大的代价都值得,哪怕全军覆没,哪怕我波才掉了脑袋。皇甫嵩一死,朱儁必亡,汉国短期内再无此等规模的军队,足够我太平道将豫、兖、徐三州连成一片,并打通冀州、荆州。那时,我太平道才算真正有资格和汉国相抗衡。快去……”
黄巾军之变化尽收皇甫嵩眼底,心知波才这是要拼命了。波才军实力强悍,超出预计,不宜硬拼,当先行撤退,另寻他法,以计取胜为佳。
“报……”斥候一路小跑来到皇甫嵩身前,单膝跪地道:“禀中郎,盖司马遣人求见。”
“盖司马?盖子英?他赶到了?”皇甫嵩已有退走之心,没想到盖俊这时到达。“快快带来见我。”
“见过皇甫中郎。恕某甲胄在身,不能行礼。”一个身披铁甲的年轻军士抱拳道。
皇甫祚与参军事皆怒目而视,这人太失礼了,知尊卑否?
皇甫嵩笑了,若真心想跪拜,怎么都能拜下去,多半是不愿吧?自称某而非下官,可知他身份定在屯长以下,也许仅是一介小卒,这傲气可够大的了。窥一斑而知全豹,盖子英麾下士兵怕是个个桀骜不驯,鼻孔朝天,除了“盖射虎”无人可以御服。
皇甫嵩肚量极大,没有在乎对方的失礼,问道:“盖司马现今在何处?”
“盖司马已率两千八百骑绕向敌后。”
两千八百骑?我记得是命他募两千人吧?皇甫嵩哭笑不得,这个盖子英又开始自作主张了,且胃口还不小,竟是想一口吃掉蛾贼十万雄兵,也不怕撑破了肚囊?哼,既然他有如此豪气,我就为其拖住蛾贼,看“盖射虎”到底能不能一战而收全功。”
“擂鼓……全军发动进攻。”
第一百二十三章 许县之战(下)
胡封绕了一大圈,回到盖俊军临时驻扎地,此地位于黄巾背后约二十里,距黄巾大营约十余里,皇甫嵩若知盖俊是先到达此处才派人去通知,说不得又要大骂他自作主张。
“任波才用兵如神,也绝想不到自己背后会有一支数千人的铁骑吧?击破波才军,等于是打断豫州黄巾的双腿,后面就好办了。”
盖俊伫立于小土坡上,目及远方。
两千余骑士散落身后,或整理武器、或聚众闲聊、或合目养神,甚至有人干脆拿出博具,呼朋唤友赌上几手。军中历来禁赌,不过因为军旅娱乐甚少,屡禁不绝。盖俊对赌博深恶痛绝,但他终究没有出面禁止,士卒们崇拜他、信任他,愿意追随他走出凉州过着有今天没明天的日子,有些人也许一辈子也无法再返回家乡,他又怎忍心剥夺他们仅剩下的一丁点娱乐呢。
汉军与黄巾军猛烈厮杀,从上午打到日昳,双方虽然损失惨重,却都没有收手的意思,反而攻势更猛,喊杀声之大,身在数十里之外的盖俊都能清晰地听到。
盖俊抬头看看渐偏的日头,谓立于身侧的庞德道:“令明,你去传令,让大家收收心,两刻钟后出发赶赴战场。”
“诺。”庞德转身一溜小跑,边跑边呼:“兄弟们,精神精神,要开战了……”
此语一出,整理武器的停下动作,聚众闲聊的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