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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再再再再世-第4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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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荣儿似乎才刚换上这身宫女的衣服没多久,十四五岁的样子,算是进宫宫女中年纪相当大的了,不过是刚历过进宫初选那道,先不说连在宫里头生存的基本常识都没有,若是太后有意用她的身份来对付北千秋,这姑娘估计是更活不了几天。
    “留在兴熏殿里头吧,先让下头的人带着会做些事再说,行礼说话都给好好纠正着,半点也别给我出错了。”北千秋站起身来,往里屋走去,何荣儿亦步亦趋的跟在她身后,似乎是太久没有见到亲人,有些支撑不住的脆弱和可怜,看向她,低声道:“阿姐不问我这几年过得怎么样么?”
    北千秋僵了一下后背,左阳倒也好奇她为何跟亲生妹妹见面并不亲密。她回过头来,面上依然是冷淡:“那你过得如何?”
    何荣儿一下子泪就涌上来了:“过得不好!阿姐你已经多少年没有给家里来信了……何家已经不在了,老家流匪肆意待不下去,爹娘去余杭的船又遭了浪翻了。家里头给订下的亲事没了下文,我无法只能拿着仅剩的钱来找你,本来是不想进宫的……可在外头的内司府我守了不知道多少天也见不到你……姐,我自个儿搭车行了千里来见你,你竟没有别的话与我说么?你竟然不问问爹娘么?”她掩面几乎是崩溃的哭泣。
    可真正的何北早在跟她一样的十四五岁年纪,得罪了有权势的嬷嬷被溺死在了浴桶里。北千秋不知该说些什么好,她心里头竟有些羡慕起何北本人,竟也会被另一个女孩儿记挂,千里行路只为了寻她。
    左阳拽了拽她的手腕,有些抱怨:“你怎么见了妹妹也不抱一抱,若是我妹哭成这样,我都受不了。”北千秋知道内司女官如今的权势位置不知道多少人看着,若是何荣儿以为关系亲密,在宫里到处去说去用这身份,就连怎么死的都要不知道了。
    她冷了脸,微微甩开左阳的手,看向哭泣的何荣儿:“你当我还是当初的丫头么,如今我坐上内司女官一职,外头疯传着什么深得皇上宠爱的时候你才找来了,别多说什么,在这宫里头你不过是跟旁人没差的宫女,下去先从底下的活儿开始做起!”
    蓝裳的瘦丫头还抱着脚坐在凳子上,北千秋皱眉道:“宫里头你倒也爬得进来,来来回回跟自家似的。小沈子,把她送出宫门去,外头叫辆马车带她回内司府,哎,我让你送她,没看她没穿鞋,还让她自己走!”北千秋说着一巴掌拍在沈浮图脑袋后头。
    “背着她!她还小宫里头没有合适的鞋,你还让她自己走?就你这样儿,要再不学着点,就是单身一辈子的命。”
    沈浮图一脸不愿意的抱起了满脸戒备的蓝裳丫头,往外走去,走到了外头没几步,就听着二人打起来的动静,北千秋往外看去,姿势已经变成沈浮图如同扛着麻袋一样扛着她往外走去。
    北千秋进了里屋,过了下午没事儿,她也不打算去上书房找顺帝,便让左阳给她解了头发,脸上脂粉洗净,露出带着雀斑的白皙脸颊来,眯着眼睛趴在床上看小话本。
    “我这些书,你有看过么?”北千秋问向坐在一旁涂涂画画的左阳。
    “我才不看那些。我闲到去读四书,也不看你那话本子!”左阳瞥了她一眼,脸却有些红,他以前可是不小心翻开过,里头写的实在太脏污,写的艳情的连修饰都没有,不是麦田里的落魄青年书生与唇红齿白小书童、就是娇媚寡妇与三壮汉……
    “写的很好,你到年纪总要懂得!男人嘛……”北千秋一股脑从床上爬起来:“等过两年,你要是什么都不懂,在一群太监中养成了个和尚,你娘就想砍死我了!”
    “别说的跟我什么都不懂似的!我懂得!我懂得——”左阳整天跟她低头不见抬头见的,见得最多的人就是她,这会儿她要跟他教育这些东西,左阳简直大窘,涨红了脸:“你不要再说了!”
    北千秋还真不信他会懂,左阳每天接触的就那么几个人,谁能教他。“那你知道‘独坐书斋手作妻’么?你知道什么叫‘金针刺破桃花蕊’么?”北千秋诘问道。
    好吧,左阳说自个儿是懂得,也是一知半解稀里糊涂,北千秋说的第一句他就蒙了,本是不好意思,奈何求知欲总在,还是问道:“独坐书斋手做妻是什么意思……?”
    北千秋嘶了一声,想用某个手势解释一下,又觉得做起来太过猥琐,想了半天,也觉得哪个词儿说出来都太直白,然而左阳却真的在看着她,仿佛等着学识渊博,浸淫此圈多年的北老师给一个权威的回答。好半天她也败下阵来,咕哝道:“等你过几年还不娶媳妇,你自然就能打开新世界的大门了……”
    看来,加强兴熏殿青少年青春期知识教育势在必得啊,北千秋说着要去书房里换本书,赶紧从暗橱里找到几本清晰明朗,姿势基本,单页人数不超过二人,性向和谐的图画本,塞进了装满四书五经的书架里。至于左阳问的这个……手做妻……
    这个很重要啊,然而古代的青春期教育里似乎缺失了这样重要的一课。但北千秋觉得,左阳这样连句好听的话都不会说,连妹子都不知道如何勾搭的性子,要是没有这一课,那要憋多少年啊!
    她毅然决然的磨墨提笔,在小黄图本的扉页,画上了带有方位箭头,详细手势与配诗的北老师教程,满意的塞回了书架。等到了夜里,北千秋找了何荣儿说了些话,今日睡得早了一些,左阳独自提灯,走进了书房。
    关于北千秋究竟是否真的与安王有密切联系,左阳本以为自己不会在意,却内心里在意得不得了。他真的怕事情闹到长公主要和阿北对撕的那一天,他以为自己不会太在意阿北,可如今要是真的长公主和阿北闹开,他竟觉得自己想要站在没有旁人相助、孤单一人的阿北旁边。
    他走进了书房,北千秋虽然也不大在这屋里待,可是若有书信,在这屋里藏才更合适。左阳拎着油灯,找出了书架上几本看起来相当可疑的画册……翻开一看,全是各类黄图!还有墨迹未干画在上头的“手做妻指南”!
    左阳几欲吐血,塞回了书架,慢慢顺着书架下沿找,按住某处机关,竟看着几个暗橱的小门悄无声息的打开,他心里头一哆嗦,有些不想去看,但仍然拿出了里头写着‘账簿’二字的厚本子来,翻看一看——
    这他妈怎么还是小黄图!而且是加厚修订内容升级版!她搞了半天,弄这么些隐秘地方,都是为了这些私藏啊!
    左阳简直觉得不能对她多抱有半分希望,却心里也安定了一些,他实在是打心眼不希望北千秋和那几个太后势力下的王爷有牵扯。左阳被刚刚翻开几页的图画弄得面红耳赤,他跪坐在地上,将几本“账簿”塞回了暗橱里,却忽然发现有一处暗橱,和别的形制不大相似,里头还有一层抽屉,左阳将其它几处合上,打开了那抽屉。
    里头摆的却不是书。
    是一个沉甸甸的青铜面具,两头缠着红绳,青面獠牙双眼空洞,却溅了不少的血滴。他愣愣的将面具从暗橱里拿出来,听得下头一声微动,再看才发现,面具下头还有一把弯月形状的短匕首。
    镂空的刀槽里,凝满了黑色的血块,刀柄的木头几乎被层叠沁入的血染成了深红色。左阳脑子里,过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今儿白天听到的话,油灯闪了闪,他的目光里仅剩的一团光亮也跟着闪动。
    “暗杀者是同一人,黑衣青铜面具,身材瘦小……”
    左阳浑身一凉,忽的听见门被推开,北千秋迷蒙的声音传来:“左阳,小左子,干嘛呢你……我叫你半天要你给我弄点热水喝也不理我……”

☆、54|49|40|34|29

左阳条件反射的将面具和匕首藏在身后,回过头去。北千秋散着长发弓着背,就跟个魂儿似的晃荡出来,两只光着的脚趿着软底绣鞋,披着深红色的外衣,扶着门框吸了吸鼻子,手里提着灯。
    他连忙合上暗橱,一只手里随便拿了一本书,站起身来。左阳本想撒谎说自己过来找书看,到了嘴边却说不出口,藏在背后的那只手沉甸甸的拎着冰凉粗糙的面具,他开了开口却没发出声音。
    北千秋拎着灯,摇摇摆摆走进来,一只手托着脸颊,两眼眯着,她卸了妆容看起来懒散又可爱,年纪也并不像是比他大几岁的样子,声音闷闷道:“大半夜的,你不在自个儿屋里呆着,现在天儿多冷了……”
    她走近了,才看到左阳手里拎着她珍藏的画册,人数庞大,姿势惊奇,构图直白,北千秋惊了一下,连忙说道:“你说你是不是入门太快了点,不过……是我不该打扰你,呃,我还是回去自个儿倒水喝吧。”
    北千秋转身,左阳看着她瘦小纤瘦的背影,陡然就像是喉咙被打开一般,他自个儿也有些听着陌生的嗓音从他口中说出话来:“你的身份是不是太多了些,我以为你只不过是习惯性对着朝臣一张脸,回了兴熏殿以后更放松些,却没想到你还有另一张脸。”
    她愣了一下,回过头来,却看着左阳伸手将青铜面具放在他自己面前,声音从面具后传来:“阿北看我现在是不是也很有杀手的样子。”
    那张面具在这二人身边的两盏油灯照亮下,上头凝结的血污有着油腻的反光。北千秋面上表情凝固了,她不知所措震在原地,张口结舌半天也说不出一个字来,想要说些什么却好像无法再说什么了。左阳拿下面具,露出他半张脸来,脸上的表情平静,可眼中却透露出许多情绪来,失声问道:“原来你也擅长杀人?原来也是皇权的刽子手?会不会下一个是左家人被杀!若是下一个要让你杀死的是我的爹娘,你会如何!”
    他问到最后,几乎是在吼,抬手将面具狠狠掷在地上,一脚踏去,惊人的脆响,碎成了几片。北千秋看着那面具,过了许久才叹了一口气:“你在激动什么呢,觉得我的样子和你认知的不一样,觉得被欺骗了?”
    左阳几乎是整个人朝她冲过去,北千秋被他突如其来撞了一下,油灯松手落到地上,一声钝响,左阳将她扑倒在书房的地毯上,北千秋后脑勺磕在地上,疼的倒吸了一口冷气。
    旁的少年总是因为些小事而激动生气,左阳甚少表露的激动,如今却红着眼眶,手里挂满血污的匕首颤抖的架在她脸边,北千秋看他这般激动,心里头也是如同心虚做错事般的一抖。
    “我只是不肯信!旁人都愿意骗我,我总是看不透人,可我以为我跟你很熟悉了!”左阳整个人都在哆嗦,他这会儿倒是手劲儿极大,北千秋被他抵着下巴,有些狼狈的倒在地上。他咬牙道:“在我眼里,这天底下我遇见过最有人味儿的人就是你了!”
    她其实跟他还是有那么几分相似的,北千秋刀子嘴豆腐心,话说的难听,却时常在看不见的地方扶别人一把,嘴上说着要睚眦必报,但旁人伤害了她,她倒不是很在意,只有对方肆意了,才会还击打到对方毫无还手之力。
    左阳甚至是看着她行事的风格,心里头有些憧憬着,有些想要去模仿着。可他以为最有人味儿的那个人,却是长安城这半年来谈之色变的杀手。
    北千秋心里头一震。从来也没有人说过她会有人味儿,毕竟她觉得她自己挺不是个东西的,她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也可能是你想错了,快起来,你这么沉,老娘让你压得翔都要出来了。”
    左阳这几年窜个子很快,已经比她高了将近一个头,却死不肯撒手,看她被发现后反而也没什么反应的样子,更是恼怒。
    “所以你想让我怎样,或者你想把我怎样。”北千秋索性摊开手来,她穿着睡觉的单衣,衣带本就系的松散,如今全都皱的不像样子,这话说得未免有些歧义,可左阳却没感觉出来。北千秋想要装作淡然无谓的叹口气,却如何都做不出来样子,只说道:“你失望了,认错了人所以怎样,还不如学精点来得好。”
    左阳忽然觉得自己有些幼稚,可心里头仍是失望与苦闷,涌出来倒成了难受:“你与他们无冤无仇,为何要杀了他们——”
    “我自然无冤无仇。我这里只有这一个青铜面具,今日你砸碎了,我也可以不去。明日依然会有带着青铜面具的人在长安城杀人。你要不就习惯这种事,要不然就变得愈发强大,杀了那个根源上的人。”北千秋撑着身子起来,推了他一把,她平日很少显露武功,这时候倒是看得出来手上有一般女子不可能有的巧劲儿,将左阳推坐在地上。
    左阳有些颓然,发现憧憬的人做了自己不能想象的事情,总是要这样子的。
    北千秋扶了扶要从肩上滑下来的衣服,低声道:“你有空在这儿担心会不会杀到你爹娘头上,不如早日强大起来,将一家人都能庇护好了,有朝一日跟我为敌也能弄死我。”
    左阳望着她,喃喃道:“我怎可能与你为敌呢……”
    他这话一说,倒是北千秋愣了一下,实际上左阳家里头的关系,应该和她是没那么好的关系。左阳与她倒是整日相伴,他什么都会做,北千秋也知道聪明又算是明辨是非,不会被些乱七八糟的权势生存理论搞的乌烟瘴气,便大部分的事都交由他去做,却没想到他竟也很信任她。
    这般被人相信,倒让她很惶然了。她木楞楞的站在门口,半天才憋出一句话:“我也是没心的。”她说完就快步往里屋走去,裹紧被冬风吹透的单衣,也不知是冷是惊,跑回了床上。
    左阳看着地上碎裂的面具,以及他手里那柄匕首,呆呆的站了半天,才拿起来抱在怀里,投进后院不大用的那个老水井里,听着落入水中的声音,才心里半天也缓不过劲儿来的回到小厨房点起来油灯,映的一室暖光的厨房内煮了水,加了往日北千秋几乎离不开的槐花蜜。
    拿着蜂蜜水的杯子,推门走近她屋里,穿过几层帷幔帐帘,走到她床前,看着北千秋背过去装睡的身影,将杯子递了出去:“喏……你要的热水。”
    北千秋后背僵了一下,转瞬掀开被子爬起来,几乎是夺过他手里的蜂蜜水,想要一饮而尽,喝了半口的就烫的几乎没把杯子掷出去,有些恼羞成怒:“你怎么弄这么烫。”
    “平日里你不都要喝烫的,说热了才舒服,谁想着你要往嘴里灌。”左阳看她又是一副半分淡定都没有的不靠谱样子,忽然觉得她似乎也被指责的有些慌了。
    她说她是没心的,怎么可能。
    何荣儿来的时候只是觉得她小姑娘走路不太稳当,可北千秋似乎却看出来了她的脚受了伤,要人拿药来,兴熏殿里头仅剩的几个婆子去给何荣儿上药的时候,才说她脚后跟生了冻疮,都要烂了,却一路强撑着走过来,北千秋没多说,没去看她,拿的药却是最好的。
    她倒是真的没少干过这种事儿,北千秋有一种从底层人里头走出来的感觉,宫人与她关系都十分活络,走在外头,也是几乎每个太监宫女见了她都先是规矩行礼,又热心打招呼问候,叫一声何姑姑。
    今朝宫规不算太严格,她很少有在宫内活动不开手脚的时候,似乎是照拂过许多人,基本只要开口,各个宫里大小的宫人都会帮她一把,将嘴里的信跟她通报一声,说是太后在宫内控着面子,可底下每个老少宫女太监,几乎都跟北千秋有些联系。
    “我知道的。”左阳瘦高的身子立在她床头:“你不是没心的人。”
    哎哟。
    北千秋扶额:“好好好,你愿意怎么说都行……先是你指责我的,这会儿又要说我不是没心,你自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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