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擅战-第2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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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淑君逮着机会,就对霍青别疯狂撒娇,哭诉这宫里头如何如何不好。先说了一番叶太后的脸多么可怕,又说了一番嬷嬷的规矩多么严格,再是那吴令芳变着法子给人下绊子,真是烦人的很。
霍青别听了,面色就变了。
他远望一眼,见江月心坐在树枝上头,忙里偷闲地乘着凉,他便踱到了那棵合抱粗的大树下。
“小郎将。”霍青别仰起头,瞧着她。
江月心嘴里叼着跟草杆,哼唧着不成样的调子,双手枕在脑后,一副吊儿郎当的帅小伙模样。嬷嬷们半个月的教训,对她似乎没有起到丝毫的作用。
“是霍大人啊!”江月心显得很惊喜,“来瞧大小姐?”
“是九叔。”霍青别微蹙眉,纠正她。
“好好好,九叔。”江月心一纵身,从树上跳了下来。
霍青别面色平和地瞧着她,心底却有些犹豫。半晌后,他问道:“小郎将在京中待的可还习惯?”
“习惯,习惯。”江月心答。
“……多多少少有些可惜了。”霍青别摇摇头,望向不远处的一池残荷,“你本该驰骋疆场、守家卫国,却要被束缚于宫中,与那些京中长大的女儿家一般见识。多少……有些可惜了。”
话语间,是止不住的叹息之意。
江月心怔了一下。
许久后,她笑起来,微微露出白色贝齿,笑容很是烂漫:“九叔,话不是这样说。其实呢,我一点都不想回去当驰骋疆场的女将军。”
顿了顿,她认真道:“我希望,天恭与大燕这辈子都不要再打仗了。……我巴不得,我一辈子都没有用武之地,都能躺在树上悠闲地吹笛子。”
第39章 西宫小住(四)
“我巴不得; 我一辈子都没有用武之地,都能躺在树上悠闲地吹笛子。”
这句话说得甚是洒脱,让霍青别一时无言。好半晌,他才道:“是我多虑了。你活得开心自在便好,九叔本就不该插手多言。”
那头的霍淑君又委委屈屈地蹭了回来,道:“九叔,我想回家呀……这宫里头的嬷嬷真是凶得吓人,不准我做这、不准我做那,那太后的脸色也不好看……”
霍青别微微摇头; 道:“君儿,你要回家也行,但你得从九叔给你的男儿画卷里挑出一副心仪的来; 九叔方才会答应这件事。”
——挑选心仪的男儿画卷,那自然就是要谈婚论嫁了。
霍青别可是应了自己大嫂; 会帮忙在京城替侄女儿物色个如意夫君。
霍淑君立刻噤声,一副委屈巴巴的样子。
顿一顿; 她小声嚷道:“我不嫁人!我这辈子都不嫁人!”
这头的霍淑君闹得正欢,那边清凉宫的小六子就来请江月心,说是陛下请她去清凉宫一趟。陛下要见未来的皇后,谁也不能多说一句,几位嬷嬷便老老实实地放了行。
江月心“哎”了一声; 就跟着小六子去了。
日头炎炎,吹来的风也带着热意。江月心用手掌在额顶打了个凉棚,微眯眼睛; 脚步不自觉地便往那些假山旁、大树下等阴凉地靠。快步经过某块山石时,听得山石后传来了叶婉宜的声音:“我娘说过,旧的东西不经用了,就得扔掉。你要我改,一时之间,我如何改?”
似乎是在说着女儿家的闲话。
江月心听不明白这话里有什么机锋,便小小地“唔”了一声,直接路过了。
到了清凉宫,便见得李延棠命人备好了夏日瓜果并冰镇梅汤等物,还有两个掌扇的宫女在里头等着。瞧见月心来了,李延棠笑笑,道:“朕知你在太后那头累得很,便把小郎将喊过来,你好趁机休息一番。在这清凉宫里,太后再有怨言,也管不着你。”
江月心颇为感动。
“阿延,你比我家周大嫂子还贴心呐!”她发自真心地赞叹道。
李延棠:……
周……大嫂子……?
江月心一捋袖子,不客气地将冰镇梅子汤端起来咕嘟解暑。喝了几口,她含含糊糊道:“不如,我就叫你李大嫂子吧?”
某位李大嫂子:……
她喝罢,很舒爽地在圈椅上头坐下来,舒展舒展筋骨、伸伸懒腰,一副惬意的样子。侍女给她打扇的打扇、捏肩的捏肩,令她好不惬意。
江月心眯着眼,似只睡懒了的猫儿似的,在心里说着些窝囊话:难怪吴令芳和叶婉宜争着要当皇后,做这人上人的滋味实在是妙极。
李延棠见她眯起了眼,一副要打盹的样子,便走近了她背后,顶了侍女的位置。捏肩的侍女微微惊诧,方要出声,李延棠便比了个“嘘”的手势,要她噤声。
旋即,李延棠修长的手指便落到了江月心的肩上,替她揉起肩来。
江月心只觉得肩上这双手,轻重缓急都拿捏得恰好,令人舒畅无比,简直比冬日的棉袄还要贴心。她哈了口气,毫不吝啬地夸赞道:“这位姐姐的手艺,和我在不破关的那位跟班有的一拼。他也捏的一手好肩,令人念念难忘……”
说罢,她微微睁开了眼。外头的日光落进来了些,将背后那“姐姐”的身影投在了地上。这影子肩宽手长,发型也是男子模样,怎么看都是个标标准准的男人。江月心一惊,连忙扭过头去,见是李延棠在给自己捏肩,结结巴巴道:“阿延!你!你怎么突然就……”
“朕说了,要给小郎将捏一辈子的肩。”他却笑得温柔,“你只管休息便是。”
他的话似有什么魔力,真叫江月心安下心来,稳稳当当地享受着天子的服侍。
清凉宫里渐渐安静,唯有绢扇轻曳时的微微风声,尚且带来夏日的躁动。江月心半睁眼,便瞄到宫女葱绿色细罗布的裙摆儿,似一截被裁下的绿荫似的,叫人的心情无端就好了起来。
又过了一会儿,李延棠忽然说话了。
“小郎将可知道?大燕国近来,出了个用兵如神的魏五子。”他慢条斯理地说着,声音不紧不慢,“他是先帝五子,唤作魏池镜。霍将军破城时,叫他保下了一条命,如今他回来了,说是要重振大燕河山。”
江月心午后的困倦一下子就散去了。
她习惯性地将手放到腰间,似要拔|出佩剑来;但嬷嬷不允许她配剑入殿,此刻的她其实是手无寸铁的。她只能将手在腰间尴尬地挥舞一番,口中信誓旦旦道:“阿延,我虽是个贪恋繁华的俗人,但若不破关需要我,我定是会老实回去的。”
李延棠失笑。
“你想到哪儿去了?朕只是告知你,有这样一个人罢了。”他慢悠悠说,“他不惜孤身犯险,在天恭国当了几年的细作,如今他带了无数不破关的情报回去,日后可有的麻烦了。”
李延棠的形容,令江月心想起一个人来。
——阴柔俊美的年轻副将,一张嘴总是得理不饶人;他驯养着寂寞的青尾鹞子,他到哪儿,霍家的大小姐就追到哪儿,喊着“镜哥哥”、“镜哥哥”。
江月心沉默了下来。
好半晌,她才问道:“……那人,是顾镜么?”
“是。”李延棠回答,“他是个厉害人。大燕国的国君是霍将军扶持的傀儡,叫做魏华园。魏华园召顾小将军上殿,他就提了剑去,直接将魏华园在殿上给斩了。外头的侍臣察觉响动不对,进去一瞧,便看到顾小将军坐在大燕国的龙椅上,手里的宝剑还滴着血。”
李延棠的话虽说的简单,江月心却轻易地想到了那副画面——宽广的、孤寂的宫殿,雕金砌玉的天子宝座,样貌俊美阴鸷的青年,淌着鲜红血滴的宝剑,脚旁披着龙袍的身躯……
她眨了眨眼,喃喃道:“莫非,又要打仗了么?”
李延棠无声地点了点头。
好一会儿,他垂下眸光,道:“小郎将,朕有些窝囊。若实话实说,朕——并不希望天恭与大燕开战。”顿一顿,他又补道,“这话,朕还不曾对旁人说过。”
江月心微愣了下,问道:“阿延当真这么想么?”
“……是啊。”他的声音渐轻,“战火四起,苦的终究是百姓。若是当真要抽丁去不破关,届时便又是十室九空、百姓流离失所。朕不希望瞧见这样的事儿。”
他记起他在不破关时,曾冒着大雨将江月心从尸山血海里挖出。那时,他不小心捡到了一封士兵的家书,上头写着“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云云。也不知,那是怎样一个急候着夫君归家的可怜妻子所书。
他对江月心说这些话时,其实颇有些忐忑。
他知晓江家一门皆是武将,既为武将,又岂愿求和?自然是要征战四方、一扬天恭国威。兴许,江月心还会觉得他这番话没有志气,扫了天恭国的威风。
谁料到,江月心却很雀跃的样子,大力地拍了拍他的肩。
“阿延!你当真这么想!?那可真是太好了!你是陛下,你说不打仗,就不会打仗了!”她像只喜悦的麻雀似的,站起来乱蹦着,“我手下战死的人可太多了,那些个孤儿寡母都怪可怜的。若是不打仗,他们该活的多好呐……”
瞧见她这么喜悦,李延棠的心也微微一动。
他牵起了江月心的手,似乎是想朝着她凑近些。
恰在此时,外头传来了通报声:“太后娘娘到——”
江月心愣了下,下意识地哧溜一下,钻进了屏风后头,把自己藏得严严实实的,免得严格的叶太后发现自个儿在偷懒。
李延棠哭笑不得。
他可不把西宫太后放在眼里。太后见不见得到自己,那还不是一句话的事儿?可为了让江月心的努力不白费,李延棠还是让叶太后进来了。
叶太后闷着张脸,曳着裙摆进来了。他一见到李延棠,就开门见山道:“陛下,哀家同意您迎娶那江氏女为后,但哀家有个条件,陛下须同时将叶家的婉宜纳入后宫,封为贵妃。”
叶太后一贯这样,对着李延棠没什么好面色;同样的,李延棠对她也一点儿都不好。
李延棠笑了笑,道:“巧了,朕答应了小郎将,是绝不会再有别的妃嫔的。”
叶太后冷笑一声,道:“陛下,您是天子,身担社稷重任。多纳娶妃嫔充盈后宫,替李氏开枝散叶,那当是您的责任。先帝将帝位传给您,也不是想看陛下您胡来任性的。”
一顶又一顶的大帽子,一个劲儿地往李延棠脑袋上扣。
李延棠正在思索着如何让叶太后出去管自己乘凉,便听得门扇被轰的一声踹开了。这一脚可谓是力气千均,竟震得房梁簌簌动了起来。淮南王李素阴着脸,从外头跨进来,死死盯着自己的生母叶太后,道:“婉宜不会嫁给他。”
叶太后怔了一下,随即竖起眉头,怒道:“素儿,不得胡闹!”
——自己的亲生儿子,应该帮着自己提拔叶家才对!素儿怎么反倒在李延棠面前拆起自己的台子来了?!
李素的面容却更为阴鸷了。他捏紧了拳头,里头的骨头咯吱作响,口中的声音几乎有些发狂了:“婉宜——绝不会嫁给他!”
李延棠微笑起来。
“太后,淮南王,您二位先商量一下,再来与朕说这件事儿?”他悠闲地坐下了。
作者有话要说: 知名家政能手李大嫂子
第40章 西宫小住(五)
叶太后盯着自己的儿子; 面孔青青红红,胸脯剧烈起伏着,显然是气的不轻。
“素儿,不得胡闹!”她将李素喊到一旁,背着李延棠,小声偷偷摸摸地叮嘱自己的嫡亲子,“婉宜嫁给陛下为贵妃,乃是天登地对的一桩美事儿,你又何必……”
李素的拳头绞得极紧。他看着自己母后的神情; 不似母子,反倒如仇人似的。顿了顿,他冷笑一声; 道:“婉宜与儿子两情相悦,母后非要将婉宜嫁给陛下; 又是为了什么?”
叶太后闻言,顿时又急又气。
——陛下面前; 怎能说这种话?!若是坏了婉宜的名声,叶家的前程可怎么办?
“你胡说八道什么!婉宜清清白白的!”叶太后怒道。可她到底是心疼儿子,一会儿,便小声劝慰道,“待母后日后再给你寻几个贤良端方的可心人; 你也不会记挂着婉宜……”
“母后,儿子就把话放在这里了。”李素阴鸷地盯着自己的母亲,“若是婉宜入宫; 儿子可不知道会做出些什么来。”
叶太后气得脑仁疼。
一时之间,她竟然有些恨起了自己的侄女儿来——婉宜竟然将自己的长子迷的神魂颠倒的,如此一来,坏了叶家的前程不说,还叫素儿难以把她放下!素儿这般沉迷儿女情长,日后要如何成大器?
母子俩还在低声争执着,那头的李延棠已经悠悠问道:“太后,淮南王,二位可商议完了?这叶家的婉宜,到底是怎么个折腾法?”
叶太后的目光在李素阴冷的面孔上转了一圈,咬咬牙,道:“此事,还是日后再议吧。”说罢,叶太后就要和李素一道离去。
两人正要踏出宫门时,却听得李延棠道:“淮南王,且慢。”
“陛下有何见教?”李素侧头,面庞一阵阴霾,显然是因着叶婉宜的事极度不悦,看着李延棠的眼神如同一柄刀子似的,足以剜的人生疼。
“这门……”李延棠虚指一指被李素踹得略略歪斜的门,“上好的木料,前朝的雕工,淮南王就这样踹了,是否有些糟蹋作践了?”
他面容似笑非笑,眼神甚是温柔,但却压得人喘不过气来。李素心底一僵,知晓这陛下是要治自己擅闯清凉宫、不敬天子的罪名了。
方才他心急叶婉宜之事,一怒之下踹了门;如今,他已稍稍有了些后悔。憋了好半晌,李素吞下自己唇齿间的傲意,艰难地赔罪道:“臣弟擅闯清凉宫,还请陛下降责。”
“罢了。”李延棠摆摆手,一副大度的样子,“不过是扇门,倒也不足惜。”
“……”李素闻言,愈发咬牙切齿。
待太后与淮南王出了清凉宫,江月心才连滚带爬地从屏风后头出来,大大地舒了一口气。她躲得远,没怎么听清母子俩的话,只知道是在商议叶婉宜入宫为贵妃的事儿。
虽知道李延棠不大可能答应,可她却有些闷闷不乐的。
“阿延,”她拍拍衣袖,道,“你可千万别立那叶大小姐为贵妃啊。一个人是不可能喜欢两个人的,你要是喜欢上了那叶婉宜,心底就决计没有我的位置了。”
李延棠听了,甚是无奈。
不娶妻纳妾,是他绝不退让的底线。他既将江月心召来京城,就已打定主意这辈子只宠爱她一个人了。至于后宫妃嫔?一个都不用留。
更何况,他可没兴趣给自己戴顶大绿帽。
从前李素是皇储时,叶婉宜与李素可是满京皆知的一双璧人。哪位贵女见了叶婉宜不避让锋芒?哪位夫人见了叶婉宜不连连夸赞?这一切,都是因为她是内定了的太子妃与未来的皇后。
纳这样的人为贵妃,恐怕是自找苦吃。
“小郎将何必如此妄自菲薄?”李延棠笑笑,道,“你可是朕心底的独一无二。什么时候,那叶婉宜能如你一般帮着朕平定山河了,再看看她能不能比的上小郎将的一根手指头吧。”
江月心闻言,有些傻乎乎地笑了起来。
被叶太后闹了下,时间便有些晚了,江月心打算回西宫那头去。李延棠亲自送她出清凉宫,穿了两道回廊后,忽见得李素与叶婉宜就站在走廊那端,似在争吵着什么。
叶婉宜的面色微微泛白,似乎又恼恨、又哀情,一点儿都没有平日那副雍容华贵的模样。江月心认识叶婉宜的时日虽短,可从未见过她露出这等神情来。
“你为何要阻拦我的姻缘?!前缘既断,你走你的阳关路,我过我的独木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