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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蛮后-第3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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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始终想不明白。
  巧心摇头:“奴婢也不明白,奴婢只求您:莫去春日宴。”
  

第56章 顺藤摸瓜(五)
  “所以; 你今日之毒,果是为了不让我去春日宴?为何?”在一室的死寂中; 苏令蛮缓缓开口。
  窗外是一片黑沉沉的夜; 连月亮都悄悄隐到了云层里。
  巧心微微直起身子,在今夜的第一回 正正直视着苏令蛮:“是,二娘子不能去。”
  此言毕; 又沉默下来,再不肯多吐露。
  小八在旁听得急死,一把扯住了她袖子一叠声地问:“巧心; 巧心; 到底怎么回事?你与二娘子说啊?你不是说; 你这辈子都要跟着二娘子的; 怎么会、怎么会……”
  苏令蛮嗤地笑了声,蓦地起身快走几步,走到拔步床前; 窗边靠墙打了一排暗屉,苏令蛮想也不想便抽出第三个,从中掏了样东西出来。
  绿萝眼尖,一下子便认出了这是那日在主公斩杀独孤大司卫的房里捡的——那粉衣娘子的身后之物。
  一枝粉色的珠花,用材普通,但做工精细,一看便不是定州能出的技艺,尤其攒头上的镂花雕刻,其下一角; 还刻着一个米粒大小的徽记——“千”字。
  麇谷居士没看明白,不由凑过去眯着眼细瞧,作为一个多年不曾与女眷打过交道笔直的不能再笔直的郎君,他是当真没看出什么名堂来。
  “千金坊。”绿萝小声道。
  麇谷居士这才明白过来,抚掌道:“原来如此。”千金坊整个大梁朝唯长安城有一家,在整个珠宝玉器的镶嵌行当中其雕镂技艺属一枝独秀,而出自千金坊的簪子,必有一个“金”字。
  这珠花看得出是主人心爱之物,珠串的边缘都摩挲得失了色。
  苏令蛮微微俯下身子,好心地将珠花递到了巧心面前:“巧心,你瞧一瞧,此物……你可认得?”
  巧心瞳孔微张,手心汗津津一片,紧紧攥住了新换的裙摆,硬着头皮否认了。
  苏令蛮也不介意她嘴硬,又从窗边榻旁案上取了一张花笺,其上粉色桃花赫然,暗香隐隐:“你猜,这是何物?”
  巧心隐有所感,这桃花笺向来受罗三娘子青睐,只是不知……二娘子何时与罗三娘子有了信件往来?她蹙眉微思,苏令蛮直接告诉她:“当日赏梅宴,你未及跟上,待我回缘客厅时,你与我说,来了一个与婉儿相似的,倏忽又走,你没看真切,可对?”
  巧心颔首:“对。”
  “可惜婉儿告诉我,她当日问过下人,你在跟丢我二人后,并未立刻回厅,而是失踪了一会,这段时间,你去了何处?”
  巧心低低地叹了口气,:“二娘子当真想知?”她本来想极力隐瞒的。谁料想一个小小的丫鬟,也会有人留意行踪?
  “自然。”
  “可奴婢不能说。”巧心直直地看着她,执拗地劝:“二娘子,莫去春日宴,宴上……”
  您会丢了性命的。
  “幕后之人按耐不住了?”孰料苏令蛮接了话,一双明眸清醒得可怕:“让我猜猜,他是想直接借春日宴杀了我?可巧心你又为何这副模样,莫不是突然良心发现不想我死,才跳出来下了今日之毒?”
  巧心低垂的眼睫里,渐渐渗出了泪,嘴唇轻颤着:“是,巧心不想二娘子死。”
  离覆子之毒,在她的控制下,只会致胖,做一个胖乎乎的小娘子,虽要受尽嘲笑践踏,可到底生命无虞。可若是……
  巧心不敢想下去,猛地磕了下头:“自二娘子解毒之后,要紧之时奴婢便再近不得二娘子身边,赏梅宴上卢伈突然出现,命令奴婢帮其打扮成罗三娘子模样,奴婢迫于无奈,只得屈从。这便是当时奴婢失踪的缘故,至于后来告诉娘子有形似罗三娘子之人来了又走,却是因为众目睽睽之下,许多人都见到了,奴婢不敢隐瞒。”
  这便对上了。
  “那你可清楚赏梅宴上粉衣,不卢伈的意图?”
  连苏令蛮自己也不清楚,问这一句——究竟出于多少追根究底的心思,还是那么一点点浅薄的来自过去的个人情谊。
  巧心目不转睛地看着她,饱含歉意:“奴婢不知卢伈的具体目的,但奴婢却清楚地知道,卢伈绝不会对二娘子抱有善意。”
  她并未阻止,也未告知。
  麇谷侧坐在旁,能极清楚地看到,在巧心出口这一刻,阿蛮的脸白得像瓦上凝霜,不含一丝人气。他伸手拍了拍她肩,叹了一声。
  小八好像从未认识过巧心一般,委顿地坐在了地上,捂着嘴巴呜呜呜地哭了起来。便她再不灵光,却也明白,这个巧心再不是她以前认识的巧心了。
  巧心低垂着脑袋,一言不发,黑沉沉的发顶,与窗外的夜色仿佛融为了一体。
  苏令蛮扶着桌,站了起来,企图将思路理清:“所以,你幼时便下这离覆子之毒,致使我胖症不解,为无数人嘲弄。赏梅宴接应卢伈,险致我于死境不覆;今日,你又下这草岭菇之毒,言不想我死,可是前后矛盾?”
  说到此处,竟有哽咽之意,苏令蛮暗骂了句自己没出息,清咳了一声,将喉头哽着的一块硬是压了下去。
  “奴婢累了。”巧心并不回答苏令蛮那一段咄咄逼人的指责,言语间是不尽的倦意:“活这么多年,除开幼时一段食不果腹的日子,唯独在二娘子身边最快活。”
  二娘子天真烂漫又心善体贴,可惜……她却是个污泥里出来的恶鬼,纵阳光下洗得干净,可干的事,却是脏的。
  她身不由己、不得不为,原本想着,二娘子只需一直胖下去,那么她便陪二娘子一辈子,那人也不会再注意到一个边关不起眼的胖娘子——
  可鬼使神差的,二娘子变美了,纵不清楚自己身后那人何等身份,可这么多年琢磨下来,却也晓得那人是见不得二娘子好的。
  事情果然在越变越坏。
  而她,却已经不想再继续了:“二娘子莫追查下去了,你斗不过的……”
  苏令蛮重新落了座,喉头干涩,她自顾自给自己斟了杯茶,狠狠灌了下去,半晌才道:“巧心,你想岔了,纵不是春日宴,也会有秋日宴,总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那人自我六岁起,便处心积虑对付于我,一开始不要性命,那是伪善。后见我变好,又告急跳墙要我性命,那是无能。”
  而能想到此等致胖手段之人——从来都只有女人。唯有女人,才会对本身容貌形体如此重视,也更知道如何毁去一个人。
  “纵地位再高,我苏府在京畿也不是没有靠山。只是,我始终不明白——那时我不过六岁,又有怎样的仇恨,会与一个六岁的孩童过不去?巧心,这点疑惑,你可能为我解答?”
  苏令蛮认真地看着巧心,一双大眼仁黑漆漆一片。
  巧心不以为然,鄂国公府?
  若当真看中这些旁支,又如何这么多年来除了些逢年过节的节礼,不曾派人回家省过亲?连苏府的宗祠,都还是吴氏出资修建的。
  她苦笑了一声:“奴婢不过一微末介流,如何能探得高处的机密?”委实高看和抬举她了。
  果然如此。苏令蛮并不失望,接着问:“当年我大病一场,可有那人的手笔?”
  “奴婢……不清楚。”巧心摇头道,一脸泰然,说到此处,她已没甚好隐瞒的了,反正……
  麇谷居士看她面色不对,未及说话,一个箭步已冲到了巧心面前,蒲扇般的大手一扬,直接就卸了其下巴。
  苏令蛮睁大了眼睛,却见巧心面色慢慢变紫,艰难地朝她露出了个笑脸,在这暗淡的琉璃光下,这笑犹如电光火石,把她震在原地一动不敢动。
  小八哭了出来。
  “她……”
  麇谷居士看了看舌苔,甩开手,咯噔一声重新帮巧心将下巴合上,示意绿萝让开,摇摇头一脸唏嘘:“太迟了。”
  ——太,太迟了?
  苏令蛮似没反应过来,愣愣地看着居士,一双美丽的眼睛,溢满了薄薄的一层水汽。
  巧心艰难地嗝了一声,咽下几乎要出口的血气,深喘了口气:“二娘子,莫,莫伤心……奴婢是,求仁得仁……奴婢,来,来前便吃了,吃了药……你莫,莫要……”
  她倒抽了口气,气息断断续续:“……伤,伤心……”
  巧心睁大眼睛,望着头顶一片熟悉的纹饰,嘴角慢慢露出一抹清浅的笑意,发紫的脸,渐渐没了温度。
  苏令蛮蹲下身,战战巍巍地抱住了她,抚了抚巧心冷冰冰的脸,怔怔地看向窗外,眼泪一滴滴落了下来。
  巧心温柔的浅欲言犹在耳,可怀中人却渐渐失了温度:
  “二娘子,你又不好好穿衣服了!”
  “二娘子,莫要理大娘子,她嘲笑你呢!”
  “二娘子,莫要不开心了,城里左近来了个耍杂耍的,我们去瞧一瞧?”
  “……”
  “二娘子,若有朝一日,奴婢能干干净净地去了,你记得将奴婢葬在南山岗上那一片黄花下。尘归尘,土归土。”
  小八蹲在地上,嚎啕大哭,哭得像个孩子。
  麇谷看着半蹲在地的苏阿蛮,胸口突然像被一块东西哽住,忍不住微微鼻酸。
  月亮躲进云层里,再也不曾出来过。
  作者有话要说:
  巧心的命运一早便注定了。
  巧心:心思细巧,思虑过甚。
  名字确实是一开始想好的,很直白。至于阿蛮什么时候意识到,其实人的潜意识隐隐会有感觉,但会忍不住想欺瞒自己。


第57章 英雄救美
  夜还未半; 地面便已寒凉彻骨。
  苏令蛮将巧心安安稳稳地放到了南窗榻上; 为她整了整衣裙、发髻,务必保证她体体面面地走; 若不看其面色,不过当她是睡了过去。
  “虽说名为主仆,可我们从小一块伴着长大,情谊不同,我原先不敢想,到今天却不得不想; 没料到她竟然比我有决断。”
  巧心不过长她两岁,再过一两年就该许了人家的……
  往后就再也没有那个处处妥帖的巧心了。
  念及此,苏令蛮真正悲从中来; 泪已干; 眼眶酸涩得揉不住,小八低泣道:“巧心一贯如此,总喜欢事事想在前,没料到……一眨眼,人便没了。”
  浓重的哀戚; 和着似有若无的恨憾离散开来。
  麇谷居士叹了口气,拍了拍苏令蛮肩膀; 喊了声“节哀”。他为医数十载,生离死别见过不知凡几,可每每遇上此等场景,却还是感到不大适应。
  这一拍; 像是拍醒了苏令蛮,她揩了揩眼眶,原本黑白分明的双眸此时红得充血,只脸上的冷意像要将人冻住似的,声音涩哑:
  “巧心虽然走了,可府里的钉子还未找出来。”她转向一旁安静侍立着的绿萝:“绿萝,我这有几桩事得劳烦你去办下。”
  绿萝恭敬垂首,遭此一事,苏令蛮仍然有条不紊地将事吩咐了下去,待绿萝领命走了,转向小八:
  “小八,巧心……这消息你务必捂严实了。”
  小八猛点头,眼泪还在眶里簌簌往下落,可面上神情却像是一夕长大般,脱去了从前那些稚嫩:“小八知道。”
  麇谷居士赞许地看着阿蛮,只觉得她比自己曾经期望过的,还要好,只可惜……将自己逼得太紧了。
  脆弱,其实是可以允许存在一会的。
  苏令蛮却没有任自己继续沉溺在这份伤感之中。麇谷居士不能久留,便也提着藤箱,悄无声息地回了房。
  这下,室内便只剩下苏令蛮、小八和巧心的尸首了。
  小八守着巧心,连哭都安静了许多,苏令蛮抚了抚她发顶:“小八,你怪我么?”
  小八不意她会问这问题,结结巴巴地道:“二,二娘子怎会如此想?二娘子只是为查明真相,奴婢怎会怪你?不过……”
  她扯着苏令蛮袖子巴巴地问:“巧心虽害了二娘子,可也受了报应,惩罚了自己;二娘子,你会寻出凶手为巧心报仇的,对么?”
  苏令蛮艰难地点了点头。
  在这场不见硝烟的斗争中,她筹码太少,许是走到尽头,也未见得能翻身,可万事再难——总也要试一试的。
  苏令蛮与小八榻旁守了整整一夜,绿萝才带着清晨的露水从外翻了进来。
  不一会便叫了马车,三人掩人耳目地去了南山岗,依照巧心的遗愿,将其葬到了南山岗下。
  拜过香烛,烧过纸钱,一具棺木便裹着巧心的尸身,沉入了地底。没有停灵做法,亦没有和尚超度,平淡得不像是一场丧事。
  小八抽抽噎噎地还在烧着纸钱,清风打着转,卷着烟尘飘远。苏令蛮怔怔地站着,此时的南山岗上,一地的黄花只冒出了点花骨朵,郁郁葱葱的绿将这地盖了个严实。绿萝趁夜寻来的都是埋棺的好手,并未破坏此地的风水,只寻了个依山靠水之处,将棺木埋了下去。
  “来世,投个好人家吧。”
  苏令蛮撒酒遥祝,狠狠一口灌了下去。绿萝望这遍地的花骨朵看了眼,心道:如今果然是尘归尘,土归土了。
  马车夫被留在一里开外,祭礼完毕,三人便只能步行沿着山岗而下。
  山岗不高,只山路泥泞,地面透着股湿气,一夜未睡,小八本就精神不济,一个踉跄差点没直接滚到山涧处。苏令蛮摆了摆手:“绿箩,莫扶着我了,你去搀着小八去吧。”
  绿箩应是,果然搀着小八去了。
  下了南山岗,是一条笔直笔直的国道,五里外便是南城门,略走个百步便是一处茶寮,苏府的马车便停在此处。
  茶寮此时出乎寻常的热闹,十几匹膘肥体壮的马一溜烟地将马厩给占了,十多个粗野壮汉吊着嗓门要小二倒茶。
  苏令蛮三人一路风尘仆仆而来,本不欲多生是非,正要上车之际,孰料其中一人眼睛一拐,见到苏令蛮立时双眼发直,喊道:“嘿,兄弟们,那有个俏娘们!”
  “哪,哪儿呢?”
  其余人只见到了一点白色的裙边,苏令蛮已然上了苏府的马车。
  “就那圆眼睛小丫头?”有人指了指小八:“太涩了,没胸没屁股的,暖床的话还差了些。”高声调笑,满口的不正经,浑然没将她们放在眼里。
  小八气得牙齿咯咯响,绿萝暗中安抚般拍了拍她手,待小八上车后,一个提气,便跳到了车夫旁边,催他快走。
  车夫心里发毛,直接一鞭扬了上去,孰料却被一开始大叫的汉子一个箭步窜出来扯住了缰绳:“嘿,里边那位小娘子,莫急着走,快让哥哥我瞅瞅。”
  绿萝心中一沉,这帮人功夫底子不弱,看来今日……怕是不能善了了。
  “老刘啊,你这发什么疯,我们可还有正事!差不多得了啊!”一人冲这人喊道。
  老刘啐了一口,脑子里还留着那张羞花闭月的容貌,白皙的皮肤亮得几乎晃眼:“我呸!你懂什么?这里头那小娘子,可是比兰花苑的眉娘子还美上数倍!”
  “当真?比眉娘子还好看?不成不成,我可得好好瞅瞅。”正说着,那一群粗野汉子都围了上来,将马车围了个水泄不通。
  车夫抖抖索索,吓得差点没将马鞭给甩出去。
  小八坐不住了,掀帘站了出来,叉腰骂道:“岂有此理,我家娘子堂堂官家千金,哪容得你们满口胡言乱语地编排?”居然敢将花魁娘子与二娘子相比,实在辱人至极!
  “嘿,官家千金?”老刘与旁边一群粗汉眉来眼去,轰然笑道:“有哪户官家千金还在外乱跑?”
  绿萝叹了口气,撂摆子下车,摆出了阵势。
  “哟,这小娘皮看起来倒有劲儿,老张啊,你去!”
  眼看双方要动起手,剑拔弩张之际,苏令蛮再坐不住,外边人只见一双纤纤素手轻轻掀开帘子,一张如花似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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