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幸(闺秀真绝色)-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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甄达站在院门处,却让人觉得有刺骨的寒意罩体。
董姨娘露出讶异的表情,连忙擦干泪痕,恭顺的欠了欠身。
甄达负手而立,威严的神情下是冷硬的强势。
董姨娘弱弱的回道:“老爷,妾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远远的就听到妾的丫鬟在揪心的呼救,妾就赶紧来看。”停顿了片刻,“可能是妾的丫鬟不守规矩在先。”
“本来就是她的丫鬟不守规矩在先,”甄丹琦鼓起勇气的接道:“她的丫鬟把我撞倒了,却还理直气壮的说是我撞上她的。”
甄达不语,那双冷潭般的眼睛直直的落向血泊中的春樱。
甄丹琦很委屈,大声的道:“我这次真的没有信口雌黄。”
甄达的表情越发的冷沉,他只是一言不发,却令甄丹琦畏惧的低下了头,一言不再敢发。
董姨娘向前一步,柔声的道:“老爷息怒,说不定二小姐说的是实情。求老爷恕罪妾的管教不严。”
“我说的本来就是实情,”甄丹琦气得腮帮鼓起,大声的道:“可以问她!”
甄璀璨怔了怔,随着甄丹琦的手指直截了当的指过来,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的移向她。
目光的尽头是个清清悠悠的少女,她安静的与世无争,却又散发着莹润的光芒,仿佛早已存在于无涯的世间万象里。
“你快说!”甄丹琦快步奔到窗前,稚气而坚决的道:“本小姐知道你一定看到了本小姐被那个不长眼的丫鬟撞倒。”
甄璀璨难再置身事外,被众人盯着的感觉真不怎么享受,似如芒刺在背,要慢慢习惯。
“你快说是不是。”甄丹琦胸有成竹的催促。
☆、第零八章
“既然要听我说,那我就说两句。”甄璀璨悠然的倚在窗前,明亮的眼睛似浮光般一掠,骤地将目光落向昏倒在冰冷雪地上的丫鬟春樱,说得轻描淡写,“当务之急,何不先看看她是生是死。若是已死,或扔或葬,依规矩速速办了;若还有口气,再这么放着,就成冻尸了。”
“说的真真有理。”董姨娘被一语点醒般,露出思虑不周的愧疚,连忙移步上前,见遍体鳞伤的春樱呼吸微弱,那满地挣扎翻滚的血印很触目惊心,她不禁潸然泪下,偏头语声殷切的道:“二小姐,春樱她……”手帕轻轻一扬,擦拭着泪,语声哽咽。
甄丹琦撇撇嘴,哼道:“她撞倒本小姐,还出言不逊,怪不得本小姐。”她猛得瞪向甄璀璨,急得跺脚,“你倒是把那丫鬟撞倒本小姐的事实说出来,还本小姐清白。”
“还要我说?那我就再说两句。”甄璀璨神态沉静,清声道:“自古以来,主子管束奴仆,自己拿捏分寸,即使是凭一时喜恶无故责罚,自食其力;奴仆就是奴仆,该知道谁是主子,若敢阳奉阴违,自食其果。”她稍一停顿,“今日此事,是非经过,我这个局外人说什么话都是一面之词,不如等春樱醒了,一一对质。”
话毕,她随心的道:“打也打了,挨了挨了,即使追究下去,不过也是该不该打,该不该挨。何必太费心,反倒伤了和气。”
此话一抛,谁机灵谁就将话接去,无疑就能占上风,她也能不再被追问。
“说的极是,”是董姨娘将话接了去,不再追究的息事宁人,泪眼看向甄丹琦,哀声道:“莫为了区区小事伤了和气,春樱已经这样了,只当作是她惹得二小姐不高兴,咎由自取罢了,只恳请二小姐留她一命。”
甄丹琦恼道:“本小姐何时说过要她的命?!”
“多谢二小姐开恩,”董姨娘急忙吩咐随从,道:“快把春樱抬回屋,去请安神堂的季大夫为她看伤,用最好的药。”说完后,她不忘询问下一家之主,柔声的道:“老爷,如何?”
真是厉害,反应如此灵敏。甄璀璨不由得感慨,‘委曲求全’、‘以和为贵’、‘宽容体恤’的形象,表现得恰如其分,不愧是董府的嫡长女。
再看甄丹琦,撅着嘴,只是气得不轻,性情中的任性和猖狂丝毫不隐藏。
察觉到有目光在审视自己,甄璀璨自然而然的迎过去的,触到是一双深沉的眼神,她下意识的双睫一眨,神色平常。
甄达将视线从甄璀璨的脸上移开,若有所思的颌首。
董姨娘挥手示意,随从们趋步上前,小心翼翼的把春樱抬下去了。
直到该走的棋局走完,一场对弈后,春樱没有了棋子的价值,才能变成一个该活下去的人。甄璀璨唏嘘的朝旁边挪了挪,站在暖和的阳光下,却依然觉得阴冷。
“姑娘可还有话要说?”董姨娘款步轻移,含笑看向那不容小觑的少女,目露赞许之色,道:“不知姑娘客从何处来,应是出自名门世族,自幼承训德容言工?姑娘如此深明大义,字字珠玑,为人处事圆融纯粹,心地善良,眼界开阔。姑娘又生得极标致,清雅脱俗,仪容不凡,真真实实是个可人的孩子,”她轻抚着平坦的小腹,带着羡慕的口吻道:“若我能生个这样的女儿,就是天赐的最大福气。”
竟然毫不吝啬溢美之言,甄璀璨已不好意思再听下去,她轻咳一声,皮笑肉不笑的道:“我确实还有话要说。”
“请说。”董姨娘很专心在听。
安静了半晌,甄璀璨一脸认真的道:“总而言之,贵府可管饭?”
闻言,董姨娘被逗笑了,“管,管,管吃好,管吃饱。”她温温柔柔的仰望着威武之人,娇声道:“老爷,这招人疼爱的姑娘是哪里来的客人?”
是哪里的客人?
甄璀璨不露声色的在等,她也想听听他是如何答复的。
沉默。
等了一会,又是沉默。
还是沉默。
想必是阳光过于耀目,甄璀璨的视线渐渐模糊不清,她嘴角一抹浅浅的笑意,阖起眼帘,启唇说道:“从远方来,明日就回远方去。”
“那倒真是行程匆忙,”董姨娘接的不露痕迹,她又以仰望之姿,征求道:“老爷,妾午后要去潭元寺还愿,即是有缘相识,可否带这姑娘一同前往?寺里烧香很灵,她正好为她的爹娘祈福求安。”
出乎意料,甄达不假思索的应道:“可以。”
甄璀璨一怔,本欲回绝,忽然想到与六皇子华宗平之约,不妨借此机会走出上了锁的屋子,去寻一寻十株铁皮石斛。
见爹对董姨娘百依百顺,甄丹琦就不乐意了,她恨恨的朝董姨娘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叫道:“爹,我傍晚要去崇岫书院找启修,我要带她一起去!”
“崇岫书院?”甄璀璨兴致勃勃的,“可就是名震天下的皇家书院?”
“当然!”甄丹琦扬起下巴,撇嘴道:“一般人根本靠近不得。”
甄璀璨笑吟吟的道:“那你一定要带我去见识见识。”
见爹不语,似有拒绝之意,甄丹琦不满的大声道:“爹,崇岫书院可是比潭元寺好玩,她能去潭元寺,怎么就不能去崇岫书院?!”
甄达不答,神色不明的看了一眼甄璀璨,拂袖,阔步离去。
甄丹琦委屈咬着唇,一个字也不敢多说,愤恼的跺了跺脚,冷哼了一声,撅着嘴拔腿就跑。小漪们低着头寸步不离的追上。
见老爷走远,董姨娘浅浅的叹了口气,喃喃自语道:“二小姐对我的成见又要加上几分了,这实在非我愿。”
闻言,甄璀璨只是一笑,悠然的回到屋内,坐在镜前,掏出小木梳,梳起了发。
“我去瞧瞧春樱,”董姨娘吩咐随从道,“找人将门锁打开后,请她进清静苑。”说罢,她意味深长的暼向空落落的窗前,踏雪而去。
不一会,锁被打开了。
甄璀璨信步走出了屋,由一名丫鬟的在前引路。
在银白色的冬雪笼罩下,是气势非凡的飞檐斗拱,是突兀嶙峋的假山耸峙,是青松苍柏陪衬的池馆水榭。目光所触及的一景一物都极其讲究,甄璀璨不由得揉了揉鼻子,真是难以想象富贵之家该有多富贵。
经过九曲回桥,穿过檐廊,见拱门上题有‘清静苑’三字,字迹娟秀。
刚进院中,鼻间就飘着淡雅幽香,放眼望去,格调简单别致,倒是真有清静的韵味。细看之下,那偌大的花架是上好的金丝楠木所搭,墙边种着一排盎然的花草,花盆皆是各式山水彩纹瓷。
甄璀璨忽然指着一株罕见的蕨类,惊讶的道:“咿,它莫非就是铁皮……”她皱起了眉,故作沉思的道:“铁皮……”
董姨娘已迎上前,问:“铁皮?”
甄璀璨耸耸肩,道:“叫铁皮什么,我一时记不得了。”
董姨娘想了想,恍然道:“可是铁皮石斛?”
“对,对,”甄璀璨又看向那株蕨类,故意的喜道:“瞧这模样,就像是铁皮石斛。”
“我初见它时,也以为它是铁皮石斛,”董姨娘说道:“府中倒是真有铁皮石斛,你若想看,用过午膳之后,带你去看。”
“自是想看,百闻不如一见。”甄璀璨随意的笑了笑。
踏进屋里时,无比暖和,琳琅满目的手炉放置得错落有致,临窗的紫檀木桌上摆着笔墨纸砚,翠玉花瓶里的梅花正艳。
丫鬟们送来了午膳,很是丰盛。
“也不知道大小姐爱吃什么,我随便让厨子做了些,试试看可合口味?”董姨娘端坐着。
“这么铺张应该有合口味的。”甄璀璨咽了咽口水,从怀里取出一双银筷子,慢慢的夹起菜,慢慢的吃了起来。
饱餐了一顿后,董姨娘主动提议道:“我带你去看铁皮石斛?”
甄璀璨颌首,笑道:“你若不提,我竟然忘了。”
她们出了清静苑,步上九曲回桥。忽然间,甄璀璨看到西边在冒着黑黑的浓烟,不禁道:“着火了?”
董姨姨点点头,“是西苑的客房,在天将亮时突然着火了,火势凶猛,扑了很久才扑灭。有几间屋子已烧得面目全非。”
西苑的客房?甄璀璨一怔。
“是个仆人不小心打翻了烛台所致。“董姨娘不打算再继续说下去,脚下的步子加快了些。
甄璀璨没有追问,只觉得这场大火烧得实在蹊跷,如果昨晚她没有被换去南苑的客房,就会藏身火海?
她们走到了湖边,在不远处,有一个萧瑟的身影蹒跚的走在冰面上,正是那个被甄丹琦欺凌的倔强的瘦小少女。
那瘦小少女举步艰难的抄着近路,孤零零的,满脸的血垢,狼狈不堪,随时都可能倒下。有丫鬟看到了,都装着没看到般。
是什么样的身份,才会被熟视无睹的活在甄府里?
甄璀璨缓缓的驻步,故作不经意的问:“那少女是谁?”
“她啊……”董姨娘一时不知从何说起,过了半晌,才道:“她叫甄小灵,算是老爷的第三个女儿。”
甄小灵?甄三小姐?
☆、第零九章
原来,甄小灵的生母名叫楠儿,本是甄夫人李氏的贴身丫鬟。趁李氏不知情时,勾引甄老爷,怀了身孕。李氏知晓后,盛怒,连通房的名份也不给,在怀胎十月产下一女的当晚,便将她们母女赶去了西北角的马厩。
董姨娘缓缓地道:“后来楠儿多次去夫人面前苦苦求情,每次都被夫人铁了心的轰走,并下了禁足令,不准楠儿踏出马厩半步,否则,杖毙。这已是有七年之久。”
甄璀璨拧眉,“甄小灵呢?”
“她跟楠儿一起住在马厩里,府里没有人把她当三小姐。”董姨娘适时的叹了口气,“老爷只在她出生时看了一眼,为她起名甄小灵,之后再没过问。”
甄璀璨冷冷一笑,真是薄情至极。
“夫人不点头,老爷也没有法子。”董姨娘难掩难过之意,“她们母女这七年过得很不易,连粗茶淡饭也吃不到,常是几日没有东西吃。我曾暗中差人送些衣物和饭菜,被夫人知道后狠狠的训斥了一番,也不敢再多事。”
甄璀璨暗暗的捏了捏手指,脑中浮现出甄小灵在性命攸关之际,还紧攥着偷的两个熟鸡爪,不禁浑身阵阵发寒。在无人问津的甄府里,要多艰难才能活下去!
董姨娘惋声道:“老爷应已忘了他有这样一个女儿。”
甄璀璨放眼看去,那瘦弱的身影攀上河岸,在蹒跚慢挪。不由得,她想到了另一个瘦弱的少女,同样是被遗忘的女儿。她双睫一眨,敛去心底冰冷的涩意,将视线移了开去,道:“铁皮石斛在哪?莫误了去潭元寺。”
“就在前面不远。”董姨娘显然有些惊讶她的冷眼旁观。
甄璀璨信步的走着,神色不明,也没有回首去看那个无辜的生命。
一声悲痛的叹息在耳侧响起,“我差点也落得跟楠儿一样的下场。”
“嗯?”甄璀璨在听。
董姨娘感怀道:“当年,你娘突然病逝,我爹时任县令,你爹时任县丞。我爹便与你爹商议后,做主让我嫁作继室,已选定了黄道吉日。殊不知,李侍郎突然上门提亲,要将嫡次女下嫁给你爹当继室,并请了一道圣旨,择日便成亲。”
“皇命难违,李氏就成了甄夫人?”七品的县令要把女儿嫁给八品的县丞,却被三品的侍郎抢了姻亲。
“是啊,而我爹又做主让我当妾室,用一乘小轿硬是将我送了来。”董姨娘提起了伤心事,捏起手帕拭泪,“夫人起初不点头,在我生下大少爷启修时,才勉强认我是老爷的通房。直到我生下二少爷子襄,我爹也在官场升为刑部尚书,我才被抬为姨娘。”
如今,李侍郎只不过是二品的吏部尚书,董县令已平步青去的位居一品的御史大夫,那个甄县丞扶摇直上的成了一品的丞相。
猛然间,甄璀璨好像懂了,在当年,出身农家的徐氏是非‘病死’不可。
“夫人终是认了我,我该惜福感恩。”董姨娘抚去泪痕,温柔的笑了。
甄璀璨淡淡的瞄了一眼董姨娘,真是有张巧嘴,言语中说得很知足了,可一字一句都在提醒继室李氏是个冷漠的人。她笑笑,道:“把嫡长女塞给未来的丞相当小妾,你爹可真够……目光远大。”
董姨娘苦笑,不再说下去。
穿过长廊,绕过几处别院,走进花园时,甄璀璨不耐的问:“铁皮石斛到底在什么地方?”
董姨娘道:“在夫人屋中。”
甄璀璨一怔,她不愿起波澜,只想顺利的拿到药方,但又觉得李氏不会放心,与其等李氏发难,确实不如主动去会一会。
又走了半晌,她们才到一处独院。
董姨娘对院前候着的丫鬟有礼的道:“请通报夫人一声。”
等了片刻,她们被请了进去。
“听说晌午时客苑很热闹,我错过了什么好戏?”一个爽快的女声传来。闻声看去,是傲气十足的贵夫人,衣着鲜艳华贵,一颗硕大的明珠盘在发髻上。她姿色上乘,一双凤眼却很尖锐,令人过目难忘。
“夫人。”董姨娘毕恭毕敬的行礼。
李氏怀抱着一只毛发油亮的黑猫,蜷缩在走廊下的摇椅上晒太阳,旁边温着一壶黄酒。她扬起下巴,目光斜斜的扫去,扫到亭亭玉立的甄璀璨时,不由得多瞧了几眼,嘴角泛起一抹冷意,咄咄逼人的问:“你就是昨晚进府的‘甄璀璨’?”
“深夜造访,真是多有打扰了。”甄璀璨不正面回应,平和的道:“诚如甄大人所说,确是受人之托,将一样东西呈给甄大人。”
“是吗?”李氏似鹰般紧盯着她。
“我只小住两晚,若无意外,明日便走。”甄璀璨认真而坦然。
李氏确认道:“如此说,你当时是想冒充‘甄璀璨’,蒙混进府?”
甄璀璨但笑不语,不承认也不否认。
李氏霍然站起身,冷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