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妾身邀你扛牌坊-第9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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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娴儿略一迟疑,只得又跪了下去:“劳皇后娘娘久等,是民女的罪过。”
皇后低低地笑了一声:“你倒懂规矩,不像一般的市井妇人,见了本宫往往吓得连话都不会说了。——免礼吧。”
郑娴儿站了起来,不敢再多说话。
她觉得这个皇后有点怪,没准儿是个来找事的。
果然,没等她站稳,皇后忽然冷声问道:“虞清英是你的什么人?!”
“啊?!”郑娴儿愕然。
谁是虞清英?虞清英是谁?
“你不认识?”皇后冷冷地审视着她。
郑娴儿摇头:“不认识!”
楼夫人吓得冒汗,拼命向她使眼色。
郑娴儿只得重说一遍:“回皇后娘娘的话,民女不认识叫虞清英的。”
“你姓什么?娘家是做什么的?家里还有什么人?”皇后又问。
郑娴儿觉得莫名其妙,但还是如实回答了:“民女姓郑,父亲是个木匠,家里还有个收养的弟弟。”
皇后急急地追问道:“安平呢?安平不在世了吗?”
郑娴儿愣了半天,一脸茫然:“娘娘,民女也不认识叫安平的。”
“不认识?”皇后定定地看着她,神色竟然也是茫然失措的。
郑娴儿闹不懂这个天下最尊贵的女人在想些什么,只好低着头作老实恭顺状,沉默不语。
堂中静了好一阵子,皇后终于叹了一口气,伸手把郑娴儿拉到身边:“坐吧,让本宫看看你。”
这句听上去很友好的话,却吓得郑娴儿打了个寒颤。
这皇后娘娘,不对劲啊!
郑娴儿提心吊胆地坐了下来。
皇后抚摸着她的脸,看了好一会儿,又问:“你母亲呢?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郑娴儿摇头:“母亲是个寻常市井妇人,已经不在世了。”
皇后立刻接着问道:“听说你会刺绣,是你母亲教的吧?”
郑娴儿想说“是”,话到嘴边不知怎的又打了个转,换成了一句没什么底气的谎言:“民女的针线是母亲教的,刺绣却是跟街上的一个绣娘学的。民女家境贫寒,父亲又有烂赌恶习,家中常常衣食不继,母亲操持家务尚且艰难,恐怕从未动过刺绣这样的巧心思。”
“是吗?”皇后意味莫名地笑着,“我只问一句,你却答了那么多。”
郑娴儿低下头,老实道歉:“民女聒噪了。”
皇后见状却又笑了:“倒也不错,是个伶俐会说话的。市井之中能出落得你这般人物,也算桑榆县是个灵秀之地了。”
这句话似乎是夸奖,虽然味儿有些不对,郑娴儿还是装出欣喜的模样来,道了谢。
皇后拍拍她的手,站了起来:“本宫与你甚是投缘。今后你若得闲,可以常进宫来陪本宫说说话。”
郑娴儿明知这句纯属客套,却还是欢欢喜喜地答应着了。
皇后又向她的肚子看了一眼:“有六个月了吧?”
郑娴儿迟疑着道:“五个月多一点。”
皇后微微一笑,从腕上褪下一只镯子来,抓过郑娴儿的手替她戴上:“你且安心养胎,福气都在后头呢!”
第111章 虞弦
众人送皇后出了二门,之后便被随行的小内侍拦了下来,说是皇后不喜劳师动众,不必再送了。
众人都觉得诧异,却猜不透其中缘由。
回到堂中之后,宾主众人各怀心思,迟迟没有人开口说话。
郑娴儿坐了下来,把玩着腕上那只精致的金镶玉镯子,眉头越皱越紧。
一开始她觉得这个皇后不对劲,细想想就更加不对劲了。
世上没有任何一种道理能够解释,为什么堂堂一国皇后会特意到臣子家中,见一个出身卑微而且名声很臭的女人,细细盘问她的出身来历。
这不合规矩,更不合情理。
起初郑娴儿疑心皇后是把她当成了公主的假想敌,可是略一思忖就知道,这种猜测根本站不住脚。
皇后要替公主扫清障碍,只需要随便安排个什么人把那“障碍”杀了就完事儿,何必费那么多事?
而且,虞清英是谁?安平又是谁?
简直莫名其妙!
“郑姐姐。”黎宛卿过来扯了扯郑娴儿的衣袖。
郑娴儿抬起头来:“怎么了?”
黎宛卿双手抓着她的手腕,急道:“你为什么不求皇后给你们赐婚啊?明明是这么好的机会!皇后那么喜欢你,一定会愿意帮你的!只要皇后肯赐婚,天大的难处也都不算难处了!”
“宛儿,不许胡闹!”黎夫人走过来,把女儿拉到了一旁。
郑娴儿见状不禁苦笑。
赐婚?也亏这姑娘敢想!果真是活在戏文里的人比较幸福啊!
虽然郑娴儿完全不相信皇后对她有多少善意,但黎宛卿和在场的女客们显然已经有了自己的判断。
面对一个伤风败俗的女人,不责骂不嘲讽,甚至还给了赏赐,这难道不就是最大的善意?
基于这样的判断,众人待郑娴儿的态度明显热情了许多,好几家的夫人都凑上前来,拉着郑娴儿开始问东问西。
楼夫人在主位上呆呆地坐着,对郑娴儿这边的动静视而不见。
于是郑娴儿又添了一重疑虑。
这态度也不太对啊!皇后凤驾亲临府中,这是多大的荣耀!作为主母的楼夫人难道不该立刻把皇后坐过的椅子、用过的茶具都包起来,当作以后向人炫耀的资本吗?
至不济也该同着众人好好说笑夸耀一番,怎么说也不该是此刻这样沉着脸皱着眉的模样啊。
重重疑惑,闹得郑娴儿百思不解,却不得不打起精神来应付那些忽然变得格外热情的夫人小姐们。
这时黎宛卿忽然想起了大事,忙扯住母亲的衣袖,急问:“那件事,你跟楼夫人商量过了没有?”
她的声音大了些,近旁坐着的几位夫人都露出了会心的笑容,有两位姑娘更是忍不住笑出了声。
黎夫人红了脸,狠狠地剜了女儿一眼,呵斥道:“咱们是来贺你楼伯父乔迁之喜的,除此之外还有什么事?小姑娘家家的,尽说些怪里怪气的话!”
“母亲,我是认真的!你该不会没跟楼夫人说吧?”黎宛卿急了。
“小孩子不许瞎说话!闭嘴!”黎夫人气急败坏。
旁边的几位姑娘笑得更厉害了。
黎宛卿感到很委屈。
郑娴儿忙招手把她叫过来,拍着她的手背笑道:“我看这个法子是行不通了,你要帮我,换别的办法吧!”
黎宛卿大惑不解,看着郑娴儿警告的眼神,终于没有再追问。
先前笑得厉害的几位姑娘有些不解,于是也就没有再继续嘲笑。
黎夫人见状,悄悄地松了一口气。
先前女儿嘱咐的那件事与她心里所期望的不谋而合,她当然没有不乐见其成的道理。因此在黎宛卿跟郑娴儿出门之后,她立刻便向楼夫人提了。
谁知她刚刚开了个头,意思还没表达明白呢,楼夫人立刻就拐着弯儿给回绝了。
虽然提的人没有说明白,回绝的人也已经极尽委婉,但在场众人都是聪明的,何况有相当一部分还抱着同样的心思,因此众人一下子就明白了黎家母女的意图,并且很不客气地在心里开始嘲笑了。
这就是刚才黎宛卿一开口就惹来一片会心微笑的原因。
黎宛卿自己并不知道这些曲折,她只觉得自己的母亲太不顶事,楼夫人太不近人情,而郑娴儿又太莫名其妙。
总之,一切都跟戏里唱的不一样。
黎宛卿越想越觉得羞恼,于是便推开了郑娴儿的手,起身出门。
不想却险些撞到了快步走进来的楼阙身上,吓得她连连向后退了几步,差点跌倒。
堂中众人见状又笑了起来。
黎宛卿好容易站稳了,下意识地向郑娴儿扑了过来:“郑姐姐!”
人还没扑到,就被楼阙从后面拽住了衣领。
黎宛卿糊里糊涂地被楼阙提着丢到了一张椅子上,只觉得头晕目眩。
刚才太快,到底发生了啥?
——难道楼公子的隐藏身份竟是戏里武艺高强的侠客?
想到这种可能,黎宛卿立刻兴奋得满脸通红,两眼放光。
楼阙当然不知道黎三小姐的那些奇思妙想。
他快步走到郑娴儿的面前,扶着她的肩膀,上看下看。
“你看什么啊?不认识了?”郑娴儿觉得有些好笑。
楼阙紧张兮兮的,又抓起了她的手:“你有没有伤到哪儿?”
黎宛卿在后面委屈得不行:“我又没有撞到她……”
郑娴儿也觉得楼阙有些大惊小怪了。为了防止他继续纠缠腻歪,她干脆站起身来,张开手臂在他的面前转了个圈:“看见了没?完好无损,连一根头发都没有少!”
楼阙认认真真地看着她转完了一圈,皱眉问道:“皇后有没有为难你?”
郑娴儿摇头。
旁边有个女人凑趣道:“岂止没有为难,皇后娘娘还赏了镯子呢!楼公子,您二位如今也算是过了明路的了!”
楼阙不在意地笑了笑,转头向楼夫人道:“时候不早,娴儿也累了,我陪她回去。”
楼夫人立刻站了起来,脸色大变:“宴席还未散,你们回哪儿去?府里又不是没有你们的住处!”
安姨娘也在旁劝道:“既然累了,就更该好好休息,哪有明知累了反倒要劳顿周折的道理?”
“你说呢?”楼阙低头问。
郑娴儿摇头,一脸为难:“我约了几家绣坊的人明天一早谈事情,可是这儿离缀锦阁太远了。若是住在这里,明天又要早起!”
安姨娘闻言不由失笑:“早起一会儿怎么了?真是越来越娇气了!”
郑娴儿理直气壮:“就是起不来啊!我早上若是睡不饱,心里就会犯糊涂;心里犯了糊涂,谈生意就会吃亏;谈生意吃了亏,以后就会少赚很多钱……”
逻辑毫无破绽,安姨娘哑口无言了。
楼阙憋着笑,认真地向众人告了罪,牵着郑娴儿快步走了出去。
走到廊下,他便忍不住扶着柱子大笑了起来。
郑娴儿无辜地看着他:“有什么好笑的啊?”
“不好笑不好笑,”楼阙转身回来抱住了她,“我在佩服你呐!该聪明的时候聪明,该犯蠢的时候犯蠢,还敢当着一屋子人的面撒娇……我居然会担心你吃亏,真是杞人忧天!”
郑娴儿听见是夸她,立刻又得意地昂起了头。
楼阙笑够了,忽然又抓起郑娴儿的手腕,替她把那只镯子摘了下来。
“怎么了?”郑娴儿皱眉。
楼阙随手把镯子递给小枝:“替她收着。这东西放起来就好,不要带在身上。”
郑娴儿仍然不明白。
楼阙叹了口气:“宫里的人花花肠子多。以后凡是宫里赏的,一概多留个心眼,别让人给算计了。”
郑娴儿愣了半天,忽然又笑了:“以后?我以后也用不着经常跟宫里打交道啊!”
楼阙看着她,笑了一笑:“也是。”
有一个瞬间,郑娴儿觉得他的笑容有些奇怪。
但她未及多想,楼阙已换了话题:“你有没有打算搬回府里来住?”
“不!”郑娴儿立刻否决了。
楼阙露出一个“我就知道”的表情,笑道:“你在外头自在惯了,怕是受不了府里的拘束。只是,母亲恐怕已经很生气了。”
郑娴儿懒懒地道:“是啊,我当众说不回来住,她肯定觉得很没面子!”
楼阙了然:“还在生母亲的气?”
郑娴儿笑了笑,仰头看着他:“也谈不上生气,只是觉得有些好笑。你看,连仅有数面之缘的黎三小姐都会记得提醒我走路小心,连莫名其妙一点关系都没有的皇后娘娘都会嘱咐我安心养胎,可是楼家——三个多月没见面,从桑榆县到了京城,府里竟没有一个人问问我的身子怎么样、肚里的孩子怎么样,倒是使唤我使唤得很习惯。”
楼阙抿紧了唇角,没有接她的话。
郑娴儿笑叹道:“我知道我又矫情了,可是有时候心里头真的会有些不是滋味。看那些人的态度,倒好像我怀的不是楼家的孩子似的。”
楼阙脚下一顿,随后又若无其事地将郑娴儿揽紧了些,继续向前走了。
上了马车,郑娴儿又说起了关于皇后的一些疑惑,越说越觉得今日的事处处透着蹊跷。
楼阙想了一想,笑道:“其实没有那么复杂。皇后是陪着皇上来的。皇上在前面花厅里同朝臣说话,皇后自然只好到内院来找女眷作陪。至于后来出门的事——咱们府里既然男女分开设宴,皇后自然也不愿意为她之故让两处宾客再混到一起,失了礼数。”
“是这样吗?”郑娴儿将信将疑。
楼阙认真地点了点头,又嘱咐她不要多想。
郑娴儿自己也知道多想无益,可她还是又多问了一句:“楼家乔迁宴,皇上为什么要来?这大晚上的……”
楼阙倒觉得这很正常:“皇上能有今日,离不开朝臣的支持。如今他初登大宝,愿意亲近朝臣也不为奇怪。”
这么说似乎也没什么不对。
郑娴儿想了想似乎说得通,事情也就这么过去了。
马车吱吱呀呀地走了小半个时辰,依旧回到了郑娴儿住的院子。二人下了车,却在门口看到了一个不速之客。
骆小莹。
郑娴儿的眉头立刻皱了起来。
楼阙俯身将郑娴儿打横抱起,稳稳地走到门口:“让开。”
骆小莹不得不让。
守门的小厮忙道:“骆小公子说他是来看虞叔的,已经等了快两个时辰了。没有奶奶的命令,小的不敢放他进门。”
“虞叔?”郑娴儿的心里似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
小厮以为她忘了虞叔是谁,忙解释道:“就是那个受伤的乞丐。”
骆小莹跟着向前走了几步,追到了郑娴儿的面前:“我真的只是不放心虞叔,没有别的意思,请姑娘开恩让我见见他!”
小枝不客气地往他脸上啐了一口,冷笑道:“没别的意思?若是没别的意思,你就不会来了!我劝你安生些吧骆小公子!台上唱戏、台下还唱戏,你累不累啊?”
骆小莹涨红了脸,眼中竟泛起了两点水光。
楼阙忽然出声道:“今日一早,皇上已经下旨责罚了清宁公主,并下令太医院为虞叔治伤。虞叔将来的生活由我负责,你就不必担心了。”
骆小莹道了谢,仍旧没有退让:“我想看看虞叔,就一眼,我保证不打扰姑娘……”
郑娴儿觉得有些忍无可忍了,正要说“不行”,却听见楼阙笑道:“可以。我正愁没人帮忙护送虞叔去找太医,骆小公子如此热心,实在再好不过了。”
骆小莹呆了一呆,迟迟没能反应过来。
这时楼阙已抱着郑娴儿进了门,回头向钟儿吩咐道:“你跟骆小公子一起把虞叔送到宫墙外济世医馆,当面交给木老太医,只说是皇上吩咐的,他就明白了。”
钟儿忙高声答应着,回头向骆小莹作了个“请”的手势。
骆小莹眼巴巴地看着郑娴儿,后者却一言不发,任由楼阙抱着走了。
小枝朝骆小公子扮了个鬼脸,快步追上楼阙跟在后面,一路走一路笑。
郑娴儿气得直瞪眼。
将到房门口的时候,楼阙终于忍不住了:“你们两个,是不是有事瞒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