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风恶-第5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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刀剑相击的声音更密集了,没用多久,小侍卫闷哼一声,显然已是受了伤!香香已经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慕容厉死了,她被困在这里,小萱萱、薜锦屏她们不知道怎么样。爹娘、姐姐和弟弟……现在这个小侍卫……
上面又是几声响,约摸过了一刻钟,突然头顶上一震,香香觉得眼前光线顿暗。有什么东西顺着茅草滴落下来,打在她的脸上,犹带余温。香香抬起头,透过已暗的光线,看见那个小侍卫扑倒在她上方的茅草上,眼睛犹张。
那血就那么一滴一滴,似乎永远没有止境一样。香香右手捂着嘴,眼泪流了一脸。
太子在山里找了很久,没有发现那个女人的踪迹,他有些悻悻。仔细搜了一圈,就是没有找那个小侍卫伏尸之处。他四肢大张,身子正好覆住那个离离茅草下的坑口。
外面渐渐地,再没有声响。天光渐暗,香香轻轻拨开茅草,看见他四肢已僵,眼睛却仍大大地睁着,仿佛直视坑底的她。香香伸出手,想要按住他的伤口,却惊觉那血已凉透。她瘫坐在坑边,见太子一行确实已经走远,再抑制不住,泪如雨下。
香香不敢再下山,只好往山林深处走。已是冬天,山里也没什么能吃的东西。但是可以找野兔、可以掏鸟窝。无论如何,一定要活下去。
胡人在大蓟城进行了三天三夜的烧杀抢掠,慕容慎与诸位大臣几度抗议。铁木吉哈哈大笑,当堂砍死了东曹掾,大家才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地位。
第四天,就在胡人向大蓟城以西的小关山进军的时候,东胡传来消息——九贤王成庆格杀死铁木吉的长子,自立为东胡可汗。铁木吉悖然大怒,虽然可惜即将到手的肥肉,但是东胡是游牧而居。大燕百姓的仇恨,他不是感觉不到。
久居此地,毕竟不是良策。他几经思索,最后决定先行退回东胡。
与此同时,平度关突然增兵七万。且都是个个以一挡十的精锐。西靖眼看城池将破,敌方却突然杀出强援,顿时气苦。但是季木泽并不退兵,他相信大燕内耗已极,不能久战。
事实上,大燕也确实粮草欠缺。然而严青带伤坚持,死守。
大燕若论智慧,再没有比这个严青更低下的了。然而他是个认死理的,让他守成,你在城下非礼他娘他也不会出城迎战的。周边将领都看不起这个铁圪塔一样的东西。但却不得不承认,这个人是块最难啃的骨头。
相比之下,铁木吉损失更严重,退军之时中了韩续的埋伏,当场损兵折将四万之众。他自己也中了一箭,与大军失散。
就在这时候,西靖军突然莫名其妙地撤了。
又过了两天,才传出消息——季木泽突然遇刺身亡!就在这时候,慕容厉出现在晋阳城,燕军似乎重新复活过来,悍然收复了大、小蓟城、晋阳城等地。一路将东胡残军追得七零八落。
西靖军队新上任的将军不赞同季木泽所言的“敌方粮草虚耗,外强内空”之言。觉得东胡都已经大败,自己再战无益,向西靖皇帝建议收兵。
一日之后,西靖大军退出平度关,班师回朝,无功而返。
而这时候,严青站在平度关长城之上,几乎两腿发软——他军中断粮两日,早已杀马充饥。若西靖再坚持两天,军队铜浇铁铸也支撑不住。
慕容厉比他更明白平度关的情况,第一时间命人押运了粮草往这边赶。行至中途,就听见西靖退兵的消息。季木泽遇刺身亡。
整个战事持续了六个月零十二天,慕容厉赶到马邑城的时候,正遇上端木正扬。他长相异常俊美,整个人有一种锋利冷肃的气质,目光像是剑气,有一种刺骨的寒凉。
慕容厉没有跟端木家族的人接触过,他们几乎一生都在练剑,除了比武,平时极少在外行走。
狭路相逢,端木正扬拱手,冷冷地说了声:“久仰。”
慕容厉冷哼,然后想,什么鸡|巴剑客,长得跟女人一样。那女人的眼光,真不咋样。妈的,离开了老子居然给自己找了个姐姐。端木正扬一看他的目光,就知道这武夫看不起自己。当然他也看不起这武夫,只是天生好涵养,保持点贵族风范。
周围人见了二人表现,连严青都替自家王爷汗颜——您才是真正的贵族啊,就不能有点贵族风范?!
端木正扬说:“我来带走我儿子!”
慕容厉冷笑:“你儿子,在哪?”
端木正扬挑眉,身后,蓝釉把慕容轲抱出来。端木正扬看了孩子一眼,说:“过来。”
慕容轲不过去,这个爹虽然是他的亲爹,但是实在比不上慕容爹爹!他转过头,一把抱住蓝釉的腿,说:“你把我送他了?你说你要带我走的,你还是把我送他了!!”那个一天九个时辰练剑的地方,他真的不想回去啊!!
蓝釉转过头,不让人看见她的眼睛,然后骂:“本来就是他的种,送个屁。滚!”
慕容厉说:“轲儿,过来。”
慕容轲一听,张开手臂就冲他扑了过来。慕容厉将他抱在手里,转头问端木正扬:“你儿子在哪里?”
端木正扬眼里杀气慢慢凝聚:“你想毁诺?在端木家的人面前毁诺?”你可知道有什么后果?
慕容厉说:“当然不。老子一诺千金。问题是,你的儿子在哪?他是老子的长子慕容轲,生母是老子侧妃,早就载入皇室族谱。与你有什么关系?”
端木正扬的手慢慢握住剑柄,蓝釉扑上来,说:“厉哥!给他!把孩子给他!”
慕容厉直视端木正扬,说:“你想和本王决斗?”
端木正扬一怔,决斗?凭你?!
慕容厉说:“你是个剑客,决斗当然用剑。老子是个将军,强项是用兵。你若真要决斗,本王接受。”他转头,怒喝一声:“列阵!迎敌!!”
平度关剩余守军九万,加上他带过来两万,一共十一万人迅速列阵。约摸一千八百多名弓箭手举箭对准了他,后面还有强弩正在上弦,端木正扬:“……”
慕容厉说:“如果你放弃决斗,我会上奏燕王,赐端木家族天下第一剑的御匾。但是老子的儿子,你不能带走。”
端木正扬这辈子,放弃过一场决斗。唯一的一场。
☆、第74章@惉魂
第七十三章:惊魂
将慕容轲交给蓝釉,一路回到冉府。。|听闻他过来,大家都出府迎接。慕容厉扫了一圈,见薜锦屏跟苏菁站在一起,郭阳正抱着小萱萱。他看了一眼严青,问:“香夫人呢?”
严青一呆,说:“香夫人……没、没来过啊!”
慕容厉眉毛一挑,转而看冉云舟。冉云舟低着头,他怒道:“要老子再问一遍?”
冉云舟说:“香夫人……韩续派人过去接的时候,正遇上太子的人。他的人……无一生还。韩续后来亲自带人去找,发现香夫人已经离开益水镇。我们在益水镇外的山上发现侍卫周满的尸体。”
慕容厉怒道:“周满死了?!”
冉云舟知道那是他非常看重的侍卫,低头道:“是。看伤口是宫里的武器,定是太子的人无疑!”
慕容厉只觉得心里像缺了一块,好半天才问:“她落到太子手上了?”
冉云舟说:“恐怕是的。”周满死了,她一个弱女子,能去哪呢?
慕容厉连口水也没喝,连夜赶回晋阳。正好端木正扬也要回去,两个人虽然不对眼,但在蓝釉和慕容轲面前,不好闹得太过。过了显得小气了。
一行人策马出了马邑城,端木正扬才说:“我一定要带走小轲。这次不行,下次也会有其他人来。”
慕容厉说:“老子现在有急事,懒得跟你讲道理。冉云舟,你跟他说!”
说罢,扬鞭策马,扬长而去。
冉云舟长话短说:“端木大侠,如果您这次把轲少爷带走了,下次您用什么理由再来见蓝夫人呢?”
端木正扬一怔,冉云舟也不再同他多说,转身命人将慕容厉回晋阳的事急报韩续。
慕容厉几乎是飞骑赶至小蓟城,中途除了换马,几乎都在赶路。韩续知道他的最终目的地是哪里。这时候直接便在益水镇等他。
慕容厉下了马,先去了香香先前租住的小巷,经过前些日子胡人的一场屠戮,如今益水镇如同死镇。连益水河都泛着难闻的腥气。
巷子里当然已经没有人烟,房门开着,慕容厉走进去,韩纬跟在他身后,一声也不敢吭。
里面的东西已经被翻得乱七八糟,慕容厉连怒火都烧不起来,声音透着怪异:“我让你照顾她,你就这样照顾她。”
韩续沉默,跪下。慕容厉说:“经过。”
韩续说:“大蓟城一现败势,属下就命人前来接走香夫人。是派的赵武手下最得力的十二卫。本以为加上香夫人身边,周满手下的卫队,应当是够了。谁知道在益水镇遇到太子亲自带人过来。”
他根本没有去看慕容厉,神色中全是心痛愧悔:“十二卫等人全部战死,属下赶到这里的时候,发现夫人已经不知去向。沿着周满留下的暗号,在镇外的山上发现周满的尸体,却……不见香夫人。”
慕容厉说:“我把她放在这里,是因为冉云舟要照顾的人太多。而平度关也未必安全。”
韩续低下头,双手紧握。他知道,就算慕容厉知道二人之间有些暧昧,但他依旧认定,香香在他身边最安全。因为韩续一定会不遗余力保护她。
当初为什么要顾忌承诺,为什么不肯再充当那个性命攸关之时挺身而出的护她周全的人?
为什么只想到两人之间不应再越陷越深的纠葛?为什么没想过太子第一时间竟然是会对她不利?!
慕容厉走到里间,在厨房外面的小院子里,两条黑狗呼地冲过来,一阵狂叫。慕容厉抚摸它们的头,当初胡人杀到镇里的时候,它们闻到血腥气,冲出去咬人,香香走的时候它们倒是不在家。
现在两条黑狗身上都有刀伤,不过已经有些时日,如今都已成了黑色的疤。香香没再回来,它们饿了自己出去找食,渴了到外面喝水,却一直守在这里,没有离开。
慕容厉没有多说什么,然而正是因为他什么都不说,韩续才更难过。
两个人从屋子里出来,一路找到了镇外的山上。彼时已经是五月初,山上长满了杂草。当时的痕迹早已被掩盖。慕容厉站在杂草中央,突然有山穷水尽、无路可行之感。
香香根本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山上的冬天极其寒冷,她在以前猎人偶尔落脚的小屋住下,也许是山下战乱,一直没有人上过山。
小屋里有点米、水、酱、醋等,还有火镰、被眩У热沼弥铩K淙环浅4植冢亲愎淮婊钏琛O阆懵即巴谩⒁凹Φ龋湍竦啊⑼谝安恕
最难的是没有衣服,她只好用小动物皮拼拼凑凑,缝了件简单的毛裘以过冬。冬天的猎物是最稀少的,然而她始终没有停下——不知道要在山里呆多久,等到生产的时候,她很有可能好久出不了门。
必须还是囤积足够多的食物。
等到春天来时,山涧破冰,有小鱼可以捕捉,日子便容易了许多。只是她的肚子已经很大,慢慢地有些行动不便了。
她始终没有在山里遇到过其他的人,想来当时大蓟城破的时候,大量百姓已经迁往后方。留下来的……都被胡人杀得差不多了吧。
她不敢下山打探消息,那样的人间惨景如鬼魅般时时刻刻映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她安顿下来之后,曾经回去找过侍卫周满的尸体,想让他入土为安。然而那具尸体已经不在了。不知道是不是被野兽叼走了。
她在小屋里点上火堆,几乎时刻燃烧,以此节省火镰。将野兔、野鸡等剥皮风干,储存起来。每一根羽毛都要好好收捡,免得到时候皮毛不够用。
这一天,她正在捡拾干柴,突然听见捕熊的陷井里有人声。她走过去,里面的人立刻停止了说话。香香轻声问:“谁在里面?”
一个声音答:“是逃难上山的,不小心掉进这里了。你能拉我们上去吗?”
香香把陷井上面的野草拨开,果然见到里面有六七个人,村民打扮,却个个虎背熊腰。距离有点远,里面又暗,她也看不太清楚。但是人是肯定要救的。
她想了想,说:“你们等等。”
山里有长长的麻草,可以搓成绳子,还挺结实的。香香割了许多麻草过来,里面的人又问:“我们在里面几天了,又饿又冷。有没有吃的?”
香香说:“有。”说罢回去带到小屋,看他们人多,煮了十几只兔子、鸡。这时候也顾不上味道了,反正熟了就行。
然而她刚刚离开,熊陷井里几个人就开始低声说话。竟然用的胡语!!
“废物!你肚子饿不能先忍着?让她先拉我们上去,还怕少你几口吃的?”
一个声音小声地答:“我是怕可汗你……”
话未说完,已经被踹了一脚:“她是燕人,不要让她看出我们是胡人。”
香香把肉煮好,端过去,就见里面几个人都一声不吭。她用阔叶把肉包好,一个一个扔下去。然后开始搓麻绳。
几个人一边吃肉,一边抬头看她。偶尔还用燕语跟她说几句话。香香用了一个半时辰才把绳子搓好。然后一头垂进陷井里,一头系在外面的大树上。里面的人有绳索相助,立刻便爬了上来。
待人一上来,香香就怔住。胡人的长相,跟燕人还是有区别的。她见过胡人!天啊,这些人是胡人!
而且他们腰间的刀……他们是胡人士兵!看穿着打扮,还不是一般的士兵!
香香只是扫了一眼,就发现那个胡人也在看着他。眼看他手已经摸到弯刀的刀柄,香香笑着说:“你们是从哪里逃难过来的?怎么进了山里?这里来的人可少了,我住了好几年,也没见过生人。”
那个穿戴最华贵的男人闻言,手慢慢从刀柄上移开,问:“你一直住在山里?”说罢看了一眼她的肚子。
香香说:“以前也不住山里,我家汉子是个猎户。因着大妇凶悍,不能相容,才被赶到这里住下。他有时候会过来送些东西,但是现在已经好久没有来过了。”
几个男人互相看了一眼,问:“你住在哪里?”
香香真是怕极了,但她不能表现出惧意——他们要杀她,实在太容易了。她说:“前面小屋,几位大哥跟我进去烤烤火吧。”
她领着几个人往小屋里走,心急如焚。为什么要救他们上来!为什么救人之前不先看清楚他们到底是什么人!
七个胡人跟着她进了小屋,里面实在太挤了,大家在外面升了火堆。香香把其他吃的也都拿出来。实指望他们吃饱之后,暂时忘了杀自己的事。
男人一直在打量她,她本来皮肤就好,山中又少日晒,如今仍然非常白皙。只是大腹便便,有些水肿,看起来虽然知道曾是个美人,却毕竟现在称不上诱人了。
香香等他们把衣服烤干,才说:“屋子里,只怕住不下这许多人。”
旁边有个人说:“住不下今晚老子就跟你睡好了。”
香香惊讶地抬头看了一眼,为首的男人说:“闭嘴。”然后对香香说,“他们可以在外面睡。”
香香这才点点头。
到下午,几个胡人出去打了猎,扛了头野猪回来。香香使出全身力气,将野猪烤得美味无比,只盼着他们对自己不要生出杀心。
她一直很安份,几个男人便慢慢松了些戒心。他们几乎每天都出去,也许是下山打探消息。但从来没有在香香面前谈起过。香香便也不多问。
但是这些人,这些祸害,是绝不能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