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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庶人-第6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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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他早该杀了,但是,你弟弟还蒙蔽在他手中。如果内阁强然议罪,你弟弟不落那方玉玺,我怕最后……会变成内阁逼宫的局面。皇族子嗣凋敝,除了你弟弟,就还剩下关在禁院中的那个废太子。但那是谋逆的罪人。内阁可以赌,对于我们而言,颠覆也是革新,但你们皇族不能赌。如果少帝在内阁与梁有善的博弈之中被杀,纪姜,你有没有想过,天下最后会落到谁的手中?”
  她当然想过。如今楼鼎显在青州。杨庆怀兄长在西北。整个大齐过半的兵力都在宋简手中。就算朝中还有其他的势力,但是真刀真枪地厮杀起来,成王败寇,成王的也该是宋简。而他显然明白这一点,却不惜身陷困境,也不肯松手让内阁放手一搏。
  “你在抖啊。”
  “啊,没有……”
  “纪姜,你不用担忧,你我在青州的那个约定,你虽然不用守了,但我仍情愿守一辈子。你一日是临川,宋简一日的是临川长公主的臣民。”
  她心中有千百种滋味,感激,爱,心疼,忧虑,全部混杂在一起,一下子顶红了眼睛。
  “临川。”
  他突然又唤回了这个封号。
  纪姜一怔。
  “在大齐,娶了公主,就要卸下的功名,官位,断掉与祖上功勋的关联,安心做一个富贵闲人……”
  “我早就不是公主了。你也做不了富贵闲人。”
  “但我已然孑然一身。”
  他并没有说得多么严肃,也不见得有多伤悲哀,听起来甚至像是在说别人的事情。
  “不是啊,你还有我。”
  宋简握住她束在肩后的长发,轻轻挑开发带,发髻松散下来,连簪在耳旁的梅花花簪子也跟着滑入宋简的手中。纪姜的背脊僵得如同一根湿润的木棍,而背后的男人却将他她折软,慢慢地拥入怀中。
  “若有一日,宋简当真一无所有……”
  “不会,若上天垂怜我,我还有几十年的时光,我都偿给你。”
  他没有驳她,只是拥住她的身子,抬起头来望了一眼云中暗行的月亮。
  她敏感的感觉到了他话中隐晦的谶意。便从他的怀中转了身。环臂抱住了他的腰。
  “你是不是想到什么。”
  宋简摇头摇头。“想到了你从前说过的一句话。”
  “我说……的什么话。”
  宋简垂下眼来,“青州府牢的门前,我带你去看城外空坟的那一回。你说,‘你怕镜花水月’。”
  纪姜淡扬起一丝笑:“那说的是你,不是我。我这一生,从未想过要离开你。”
  轻软的发丝拂过宋间下颚。他曲指勾住的,一点一点挽向她的耳后。伶仃作响珍珠耳坠,沾染她的体温的,似也变得有了灵性,温柔地与他地手指相互摩挲。他不禁一把将怀中的女人抱起。
  朝廷上还有万丈波澜要迎面向他。
  而他是一个断掉了家族血脉的人,没有门楣的光耀给他支撑,也没有所谓“忠孝节义”内化于心。甚至连野心都在淡去,然而稻谷一季又一季地熟香四溢,仓廪顶实,万物生息的景象,带他回顾,少年时朴实炙热的抱负,还有她从不曾消撤的,坚韧又深长的柔情,一路相随,不离不弃,经年之后终于将他从无妄的因果轮回里拽了出来。
  他有好久,都不能像如今这样,坦坦荡荡,无愧无疚地在她身上纵情了。
  高高的屋粱下滴着热气熏凝出的水。
  白芷淡淡的香气从窗缝里渗出来。雕着牡丹的名贵红木隔扇门扣着锁。纪姜的衣衫整齐的地搭在红木施上,上面覆着宋简地玄袍。
  事隔多年之后,宋简终于再一次拥有纪姜。
  那场景,和他们在青州的第一夜何其相似,然他当时视她若仇敌,此时他却惜她若水中温玉,怀中珍宝。
  所以才说,两方天地不同。异命从不肯相互怜悯。
  前者说的是的纪姜和宋简,后者讲的是陆以芳和纪姜。
  惨白的月光下面。陆以芳一,丝,不,挂地踩在的地板上,她替梁有善去系腰上的玉带,梁有善低头赏看她的那双手,而后又至胸前,至于双腿之间。她却像全然不在意一般。
  “系好了。”
  “嗯。系的真是好看。”
  梁有善握住她还停在腰间的手。陆以芳抬起头来凄然一笑。
  “你要我做什么。”
  梁有善将她搂入怀中,拉过悬在屏风上的一件衣裳包裹住她的身子:“带窦悬儿进宫。以芳,我保证宋简和纪姜,都活不成。”
  陆以芳僵硬地被梁有善搂在怀中。
  唇畔的那丝惨笑一直没有消散。


第102章 新后
  转眼就到了新后生辰的这一日。
  要说到少帝的大婚, 纪姜当时人在南方, 全然不知道整个大齐的宫廷,为了遮掩这出尴尬的戏费了多少心力。
  那日, 纪姜在慈寿宫陪许太后用早膳。四五的时令的小菜,配一碗甜糯的粥米,都是她亲手作的, 她也没坐, 就立在许太后的身旁服侍,殿中除了一个掌事的老嬷嬷答应,就再也没剩下其他的人了。
  许太后进了好几口。轻轻放下碗来。
  她因之前忙乱, 前日发了旧病,胸口闷得厉害,连着好几日用不下吃食。
  纪姜看着碗中剩下的大半碗粥米,亲手端起来捧到母亲面前, 温声道:“为母后熬得软,不伤脾胃,您再进两口吧。”
  许太后摇了摇头, 旁边的老嬷嬷忙过来替过纪姜的手。
  “也就是您亲手调理,太后娘娘今日才进了这些, 连着好几日都只食些轻轻的米汤水,奴婢们都要急死了。”
  许太后脸色的确是不好, 面上没有什么气色,人也是蔫蔫的。
  她勉强抬起手,拉着纪姜在身旁坐下。露一个笑与她道:“你以前, 哪里能做这些活路。宋家那个人,把哀家的女人,作践得真不轻啊。”
  纪姜弯身去盖粥碗的盖子,淡淡的热气掩下来,她的眉目失了白雾的阻隔,越发显得清秀安宁。
  “他没有作践我,我反倒觉得如今这样好。”
  许太后稍稍坐直些身子,便忍不住咳了一声,虽是在五月里了,她仍觉得身上冷,出声示意老嬷嬷去取衣来添。一时之间,殿中就只剩下太后与纪姜二人了。
  “听说……”
  许太后慢慢地开了口。“宋府遣散了内院的人。”
  纪姜点了点头。“嗯。”
  手及这件事,纵她是个在淡然的性子,也不免脸上爬上一丝赧红。应着声,又垂头去,十根手交缠在一起,一时扣紧,一时又松开。
  许太后叹了一口气。“闹了这么多年,你啊……”
  “母后不必再为我担忧。我与宋简互有亏欠,互有恩情,走到如今地步,是报应也是福缘。”
  “母后并不想劝你什么。只要你过得顺意自在,母后就能放心。”
  这句话是实的,也许是老了,身子不及从前,再加上近在京城咫尺之间,却不能再相见的顾仲濂。许太后再不愿意看到女儿去走她的老路。反正身份贬也贬了,她已然是个庶人,还拿名誉去捆缚纪姜作什么呢。两个人在一起,心也在一起,互不埋怨,互不利用。就这么平平顺顺地走一生,对于她们这些宫里的女人来说,可真是奢侈。
  正说着,李娥从外面进来了。
  许太后招手示意她过来:“你来的是时候,去把哀家给公主备那个的箱子拿来。”
  李娥应声去后面取来了箱子。
  那是一口红木头雕刻凤凰的箱子,许太后示意李娥打开来,里面放着的是纪姜从前戴过的一些首饰,并十几个金锭子。李娥依言送到纪姜的手边。
  许太后道:“你家中如今就一个奴婢在伺候,你就平白要担很多活,母后忍不下心。母后知道,宫里的人,东西你都不肯用,便自个在外面去置办吧。”
  纪姜没有伸手去接,“母后,这么多年下来,其实我也惯了。从前他的事,我什么都不曾经过手,现在这样处着,我反倒很安心,我一应都好,只盼母后能爱惜身子。万岁……还年轻,听说与新后也不甚和睦,宫中需要母后经心的地方还有很多……”
  听她这样说,许太后心中有些难受。
  李娥见状,便在旁劝道:“这些其实都是殿下的旧物,就算殿下此时不看重这些金玉,但好歹留下来,让娘娘安心,于殿下而言,也是份念想啊。”
  纪姜顺着李娥的话,朝中箱中看去。
  牡丹样的金钗,九翟明珠冠,果真都是当年的旧物。
  这些东西,已经很久不曾属于她了。这些年她也习惯了荆钗布裙,施淡淡的胭脂,这非但没有让她消磨,反而让修出了恰到好处的气质。但她并没有因此而远离朝廷。远离这个生养她的漩涡。
  “母后……这不是我的念想。我与宋简都没有想过,要离开帝京。去过所谓的避世的生活。我是您的女儿,他是大齐的臣子,他有他的信念和坚持,我也一样,我要追随他。”
  许太后摆手:“母后,你父皇,顾仲濂,还有当今的皇帝,我们已经折腾了你半身,母后情愿你,不要再来淌宫里的这摊子浑水,清清静静地,好好生活下去。母后也就安心了。你那个弟弟,这辈子清得了心,就清,若一生都那样昏聩下去,你就放手,让宋简在内阁行他的道理就是了。”
  说着,她顿了顿,目光一软,声也塌下来:“纪姜,母后也累了,今儿夜里重华宫的宫宴,让陆氏闹去吧。”
  她眼中疲意深显。
  扶着老嬷嬷,进里阁去歇了。
  李娥陪着纪姜一道行出来,天光正强,汉白玉的长接被日光照地一片惨白。不远处陆翎跪在日头下面,她身上已经穿着皇后的宫妆了。发间的凤凰金钗在阳光下反射出耀眼的光芒,以至于将她的整张脸都包裹了进去。
  李娥扶着纪姜行在阶上。
  “皇后怎么了。”
  李娥叹了口气,叹道:“大婚那日,这位陆娘娘也不知道是吃错了什么药,在万岁爷面前非说当年是殿下要挟持万岁爷,要学什么天平公主,才被贬为庶人的。万岁爷急火攻心,把皇后从床榻上撵了下去,叫她上文华殿门口跪着。后来又呕了血,任谁陪着都睡不安稳,最后还是黄洞庭去司礼监,把梁有善寻了回来,这才能摁着灌些药歇下。这位陆娘娘自觉受了奇耻大辱,隔不了几日就要来太后娘娘殿门前这样闹一日。今日……她娘家的人进宫来了,这不,一出戏齐齐全全的,娘娘也被她这样给闹病。”
  纪姜一面听她说着,一面看向文华殿的方向看去。
  自从纪姜哄着皇帝,亲手盖下贬废她旨意,纪姜就再也没见过那个倚靠着她,战战兢兢在宫中长大的弟弟。
  “他还没有放下我当年的事吗?”
  李娥摇头:“哪能放下啊,一日一日得做噩梦,梦里总是梦见太后娘娘和顾大人要废了他。在梦中拼命地喊着,要殿下救他,醒来就哭,说殿下死了,再也没有人能护得了他周全了。前几年,我和黄洞庭还能劝一劝,后来……连我们的话,也不能听了,每回惊惧,就嚷着要寻梁有善……如今,梁有善借着万岁爷害怕,把文华殿罩得跟个铁桶一样……”
  纪姜抬起头来,“是我和我母后把他逼到那个位置上去的,也是我和母后……害了他。”
  李娥忙道:“殿下不能这样责己,若不是殿下,万岁爷早就被废太子和贵妃要了性命。万岁爷是在乎与殿下的情意,才至如今的昏聩,若殿下能当面见万岁爷一面,把这些年发生的事一一向万岁爷说明,万岁爷一定能清明过来,处置梁有善那个阉贼的。”
  纪姜点了点头:“重华宫的事安排好了吗?”
  “黄洞庭已经再三确认过了……”
  她正要细言,谁知,却见黄洞庭身边小太监上气不接下气地跑来道:“李姑姑,出了大事了!出了大事了!”
  李娥忙挡在纪姜面前道:“你糊涂了吗?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这样慌叫成什么体统。”
  那小太监扑通跪倒:“黄公公让我来给太后娘娘回话的,可老嬷嬷说娘娘歇下了不见人,我我……我没注意了,才来找李姑姑和姑奶奶的。”
  说着,他朝纪姜磕了一个头。
  “姑奶奶,您给个话,让奴才去回黄公公……您不给话,黄公共和奴才都要死啊……”
  他胡言乱语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李娥扳直了他的腰:“你说了半天,连是个什么事都没有说清楚,让殿下怎么给你们话。脸搽干净了,好好回话。”
  那小太监扬起脸道:“万岁……万岁爷突然要纳新妃……哦,不是……是要封新皇后……”
  “什么?封谁?”
  “是是……是今日宋夫人带进宫里来一个奴婢,从前唐少监的那位菜户娘子……窦悬儿。”
  “怎
  纪姜头顶翁的一声炸开。
  窦悬儿,陆以芳怎么会带她进宫,还有她怎么会进到的文华殿见到皇帝。
  她怔着没有说话,李娥忙细问道:“怎么会突然要封新皇后了,你说清楚啊,究竟怎么回事。”
  那小太监显然也知道这事的要命之处。拼命地将舌头捋直道:“今儿宋夫人进宫来瞧皇后娘娘,谁知娘娘来了慈寿宫这边,宋夫人说,她从前也是宫里走出去的,想回尚仪局走走,奴才们都知道夫人以前是女君子,就都没拦着,谁知道,听说夫人路上路过文华殿,不晓得怎么的,叫万岁爷看到了她身边的那位窦氏,竟命梁掌印亲自宣见……这不……不过半盏茶的功夫,就要宣旨封后……您说……这新后还……”
  他说得多了,不禁吞了一口唾沫。
  “黄公公说兹事体大,拼命在文华殿劝压着呢。可是您知道咱们万岁爷的性子……”


第103章 选择
  李娥望向纪姜, “殿下, 如何好。”
  纪姜却凝着陆翎跪着的地方,一声未吭。
  李娥心里着急, “殿下,您说句话呀。”
  纪姜的手指在袖中一点一点扣捏起来。在她看来,窦悬儿的变故一定是梁有善的棋, 可走到这里, 下一步是什么呢?
  “李娥,你让我想想。”
  说着,她不由得闭上了眼睛。如今朝廷局势看起来, 对于宋简和陈鸿渐这些人而言是一片大好。矿税和盐税的接连改革,早把梁有善这些人用来掏弄金银的路子堵了死。在加上惩治犯官,不论是口供还是实证,都足以办了梁有善, 唯一要命的就是少帝对他的偏信。弹劾他的折子,盖不上那一方鲜红的玉玺。
  陆家这位皇后是梁有善替他挑的,如今看来, 却并不像是一个有智的女人。那这个女人进宫的意义何在呢?是为了给陆以芳窦悬儿搭这一座桥吗?那为什么不直接将窦悬儿送进文华殿,而要多此一举, 在这之前,先送入宋简的府中呢……她心里突然一惊。她虽然还没有全然想明白其的连环。
  她那时顾着自己的伤心, 竟然没有想到,窦氏的事是几步连招棋,一招一招也许都是向宋简去的。
  “李娥。”
  “奴婢在。”
  纪姜抬手指向那个仍旧跪在阶下的女人:“你去把万岁的这个意思, 告诉陆后。”
  “殿下,这不是的让陆娘娘又得法闹起来嘛……”
  纪姜道:“只要没有下旨昭告天下,怎么闹都是大齐宫廷的秘辛,母后和我如今都见不了万岁,也去不了文华殿。既然她有这份痴劲儿,就让她去逼一逼文华殿。我也是无法了,这件事一旦传到朝廷上,君要册臣子的弃妾为后……”
  她的话一半滞在喉咙里,但李娥也顺着想明白了。这件事情一旦张扬出去。若想要顾及皇族脸面平静落幕,宋简要么被逼走帝京,要么就会被逼死在内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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