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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公子病-第5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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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傅凛抬起头,眼尾泛红,像是下了极大的决心闭了闭眼。
  “他们偷看了你的蓝皮册子。”
  ****
  这几个月来,叶凤歌想了无数次,要找机会对傅凛说出关于那个蓝皮册子的种种,却始终没有足够的勇气。
  毕竟,傅凛心中的多年隐痛,一直是他不愿面对,更不愿被旁人探知的。
  她明知如此,却不得不长年累月从旁窥视、记录,甚至估量、评判,试图从他的一切行为中勘破他不欲为人知的痛楚。
  虽目的是为了协助师父为他的心病找到疗法,却到底是违背了他意愿的。
  这事说破天都是她理亏,没得狡辩。
  方才傅凛那句话没错,傅家人欺负他,她也欺负他。
  “你……”叶凤歌徐徐抬手,以手背压住自己的泪眼,“若你气我,那我……那我明日就……”
  那个“走”字就在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傅凛猛地抬起头,泛红的眼中露出锋利的光:“你就怎么样?说啊!”
  一副“你敢说要走,我就敢咬人”的模样。
  叶凤歌使劲揉了揉眼睛,放下手迎上他的视线:“吼什么吼?我又没说要走。”她可真是个混蛋姑娘,他说她欺负人,她今儿就打算欺负到底了。
  她的这个反应大大出乎傅凛的预料,让他原本冷厉防备的神情顿时懵懵的。
  “你记不记得我在清芦时就跟你说过,等回家以后,有事要跟你讲?”叶凤歌吸了吸鼻子,眼睛红得像兔子似的,“就是想跟你说这个事的。”
  傅凛周身绷得僵直,喉头发紧,目光紧紧锁住她的一举一动:“然后呢?”
  “那既然你都知道了……”眼泪夺眶而出,叶凤歌赶忙将脸扭向一边,“总之,我最初留在你身边,就是奉了师命在此观察和记录,协助师父诊治你的心病。”
  “你这种症状,我师门经手过好几桩近似病例,其实不过就跟头疼脑热、伤风咳嗽是一个道理,只是因为某些原因导致心里生了病,有的治的。”
  她的哽咽片刻,再度抬手抹去面上连绵不绝的汹涌泪意:“只是我师门对这种心病的疗法也还在摸索尝试,不能确保一经诊治就痊愈。加之满大缙的人都当这种情形是失心疯的前兆,以往那几位患者的家人和患者自己都不让提,个个讳疾忌医,一提就翻脸,所以才不敢让你知道我在做什么。”
  有些话,没说出来之前不知会有什么样的后果,便踌躇纠结,斟酌再三还是难以启齿。
  可当一口气将所有事都合盘托出后,叶凤歌多年来为着这个秘密背负的那些忐忑不安、提心吊胆,终于有了出口,再也没什么好犹豫的了。
  她揉了揉通红的泪眼,低头瞧着傅凛那陡然古怪的神情,哭腔软软的:“瞪什么瞪?上回我去临川,就是跟师门交割,师父同意我卸下职责,从那之后我就没再记,也没再像以前那样窥视你的心事了。”
  傅凛愈发不可思议地看着她,薄唇翕动,却没发出声音来。
  叶凤歌抿了抿唇,轻道:“总归这事是我愧对你,若你有气有怨,那我……那我往后再多疼你一些就是了。”
  傅凛绷着脸徐徐站起身来,探出大掌轻拭她泪痕交错的粉颊。
  叶凤歌怔忪地望着他,一时猜不透他的想法。
  “我这被欺负的都没哭,你倒先声夺人,”傅凛神情渐软,哑声带笑,“凤歌小姐姐,胜之不武啊。”
  这意思,就是既往不咎了。
  叶凤歌猛地环住他的腰身,将脸藏进他衣襟里胡乱蹭着满脸泪,破涕为笑:“不武就不武!反正你说这家什么都是我的,你也是我的,那就算我是欺负了你的恶人,你还是只能乖乖跟我,不然不给你饭吃。”
  傅凛抬掌按住她的后脑勺,紧紧将她圈在怀中,让她的气息与温热一点点充盈着自己的心。
  烛台上的明烛已燃烧近半,灯花哔波,像年节时喜悦的焰火。
  “你要知道,古往今来,没饭吃的人总是会造反的。”傅凛笑得胸腔闷闷震动。
  叶凤歌从他怀中抬起脸,才被泪水洗过的双眸莹然带笑:“你要怎么反?小白菜还能把人吃了?”
  傅凛挑眉一哼,伸手解开了她襟前的披风系带。
  枉自叶凤歌“博览群书”,却是个不长记性的脑子。
  这夜深人静、孤男寡女,正当血气方刚年岁的儿郎,怀中又是心爱的姑娘——
  激不得啊。
  长夜漫漫,睡不着的小白菜是真要吃人了。
  作者有话要说:  深夜二更……
  真是个美妙的周末啊。(づ ̄ 3 ̄)づ


第七十六章 
  外头有雪片纷纷扬扬,床前有灯花簌簌啵啵。
  明烛轻摇,夜色正好。
  二人表面看来心性、做派都大不相同,可毕竟从懵懂稚龄一路相伴着走过来,既互为依凭,自也就彼此影响,骨子里终究有些东西会不可避免的相似。
  譬如此刻,明明各自心中都有着生涩无措的惴惴,却双双不约而同地假装着“一切尽在掌握”的沉着老练。
  仿佛谁先露怯,就算谁败下阵去。
  叶凤歌的脸已红得没眼看,双肩绷直僵在原地,莹亮如洗的眸心漾着丝丝不愿服输的颤栗。
  而傅凛那面红耳赤的模样也并未比她好到哪里去。
  像是为了掩饰自己的慌张无措,他尽力不闪不避地与她四目相接,唇角勾起一点不大流畅的笑弧,一手环住她的腰背,另一手则略显犹豫地探向了她的腰带。
  眼见场面就要一发不可收拾,叶凤歌咽了咽口水,终于颤巍巍按住了搭在自己腰间的嚣张大掌。
  “那个,我……有话要说。”俏脸红得快冒烟。
  傅凛喉头轻轻滚了几滚,哑声道:“你说你的,我忙我的。”
  被按住的大掌试图挣脱那羞赧柔荑的压制,倒也真“忙”。
  “真不听?”叶凤歌以齿轻轻刮过微翘的唇畔,憋着古怪笑意。
  “别耍花招了,躲不过的,”傅凛长睫颤了颤,沉嗓沙沙带笑,“方才你自己说会多疼我一些,言犹在耳啊,凤歌小姐姐。”
  叶凤歌脸儿红红地抿紧了笑唇,密密的睫毛像被雨水淋湿的蝶翼,无力地扑腾了两下,按住他的手总算松了些。
  察觉到她这状似无言的纵容,被她按住的那大掌翩跹一翻,准确地扣住了她腰带上漂亮的花结。
  叶凤歌是个漫不经心的贪懒性子,素日里衣饰多偏素简,唯独有时会在腰带上做些文章,心血来潮时就按照家乡宜州的风俗,巧手打出个极其漂亮繁复的花结。
  以往傅凛偶尔不经意地瞥见她这种花结时,胸臆间总会猝不及防地被她这难得的小女儿心思挠得麻酥酥。
  可此刻真真与这花结杠上后,他突然就觉得,这玩意儿一点都不招人爱。
  太、难、解、了!
  叶凤歌垂眸瞥见他的“困境”,再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来。
  娇羞甜嗓中揉进了些遮掩不住的幸灾乐祸,霎时打破了一室让人手足无措的暧昧旖旎。
  先前还宛若“老练浪荡子”的傅凛顿时恼羞成怒,耳尖红透骨,腮边抹了尴尬的落霞色。
  “有、有什么好笑的!”
  受挫饮恨的傅五公子猛地低下头,重重吻上她的唇,凶巴巴将她那不合时宜的幸灾乐祸堵了回去。
  两唇相接,舌尖挑开嫣红甜唇,带着三分恼火与七分蜜味,霸蛮蛮纠缠不休,搅动出一些叫人脸红心跳的细碎声响。
  直到被扑在软绵绵、暖烘烘的床铺间,叶凤歌才轻喘着撇开红脸,终于挣扎着腾出一手,艰难地按住那不安分的大掌。
  “算了,我认为,我们还是……正经做人为好。”
  她笑着咬住唇角,全不知自己迷蒙水眸中漾着怎样如丝如缎的娇媚情态。
  气息不稳的傅凛绝望哀嚎一声,耍赖般将周身的重量全压在她身上,红透骨的俊脸埋进她的颈侧。
  “我一点不想做正经人,”他似嗔似求地衔住她的耳珠,哼哼唧唧的拖着沙哑到不像话的尾音,“我想……做大人。”
  “方才给过你机会……谁让你……结不开我的花结……”
  被压得喘不过气的叶凤歌红脸带笑,使出浑身的劲才将他推到一边。
  ****
  修长的身形委屈巴巴地趴卧在侧边,偏着脸就那么直愣愣瞧着身旁的姑娘,纤长墨睫忽扇忽扇,活像她是个十恶不赦的负心人。
  叶凤歌闷声轻笑,抬手遮住他的眼:“你乖乖的,冷静一下。”
  “冷静不了!”坐失良机的傅凛懊恼捶床,“我恨宜州花结。”
  和宜州花结的梁子是结下了,此仇不共戴天。
  撒娇般的嘟囔抱怨,像一团蜜蜜甜软的云朵,轻轻砸在叶凤歌那本就砰砰跳个不停的心上。
  虽他口中嚷着冷静不了,实则还是遵从了她的意愿,乖乖趴在被间极力平复紊乱的气息,克制着那对少年郎来讲可谓煎熬的欲念。
  像只被驯服的小狼,在饲主的指令下艰难收起利爪与尖牙,抖开一身蓬蓬毛,茸软温暖,极尽顺从。
  傅五公子在旁人面前时常又冷又凶、心思诡谲,如此刻这般温柔驯顺、全然至诚的一面,从来都是只给叶凤歌看的。
  多年来她一直提心吊胆,就怕蓝皮册子的事被他发现。
  怕他会愤怒、会失望,甚至会生了恨意,从此与她形同陌路。
  可他没有。
  他甚至在她“坦白自首”之前,就已经知道了蓝皮册子的存在。也知道了这些年她这些年的冷眼旁观,甚至知道她始终在以一种近乎残忍的冷静在记录、在研判他心底最隐秘痛楚的一切。
  他完全可以理直气壮地生气、指责,甚至翻脸。
  毕竟没有谁会喜欢在毫无察觉的前提下,被自己信任、依赖、全心对待的人暗暗剥开所有外壳,看透内心深处所有不欲为人知的伤痕。
  多年来他一直在用心全部心力去克制,暗暗尝试着寻找自愈的方式。
  以往每每当他像个小蚌壳似地独自躲进狭窄暗处时,其实叶凤歌懂得他那些举动背后的骄傲与倔强。
  所有的软弱彷徨、迷茫无助的画地为牢,所有的阴翳狠戾、毫无理智的须臾闪念,全如蚌壳最柔软深处的尖锐砂砾,原是该被心头无形的血与泪密密包裹,待夜深无人时独自舔舐、消解的。
  那些痛起来会让人疯魔、失控的狼狈,是他不想曝露在人前的秘密。
  叶凤歌扪心自问,若自己与傅凛易位而处,在真相被揭开的瞬间,她无法做到像他这般心无芥蒂地轻轻揭过。
  任谁都会说是她对傅凛惯着纵着,可她知道,他一直也在用他的方式,笨拙而沉默地将她捧在心上。
  仿佛她是这天地间最珍贵的姑娘。
  ****
  她翻身侧卧,将头枕在左臂上,右肘轻轻抵在他的肩头,纤润指尖轻拨着他透红的耳尖:“那回你和我闹气,后来我要走时你又来拦我,就是因为知道了蓝皮册子的事,对吗?”
  “嗯。”傅凛将脸埋在被中,闷闷应了一声。
  “气成那样,也没想赶我走?就不怕我并非真心留下,而是为了……唔……”
  傅凛头也不抬地反手一抬,精准地捂住了她的唇。
  “无论是为了什么,只要你肯留下就好。一直看着我,就好。”
  留在我身边,看着我长命百岁,看着我慢慢长成最好的模样。
  叶凤歌眼眶微红,笑意愈深,轻轻将他的手从自己唇上挪开,却紧握不放:“傻不傻?你堂堂一个爷,至于把自己委屈成这样?”
  “在外人面前再是爷,在你跟前还不是只有任你欺压的份儿。”闷在被中的沉嗓藏了认命且愉悦的轻笑,长指缓缓扣进她的指缝,与她十指交握。
  “傅小五。”
  “嗯?”
  “宜州花结的解法,等成亲的时候,我教你。”
  趴卧在被间的傅凛周身一僵,继而猛地抬起头,眸心灿灿腾了小火苗。
  “爷掐指一算,明日就是吉日。上上大吉!”
  叶凤歌红着脸,笑意开怀地按着他的后脑勺将他的脸压回被间:“即便明日当真是吉日,你也不得空去成亲!方才在温泉池时,你可说过你明日好多事要做的。”
  “谁说不得空?空得不得了!”傅凛扑腾着昂起头,巴巴儿地蹭过来紧贴着她的身侧,展臂将她圈住,“明日就成亲!”
  “哪有人这样说风就是雨的?”叶凤歌笑着捏住他的下颌摇了摇,“图纸的事你想好如何应对了?与少府的后续合作都做好安排了?沅城水师那边……”
  “这些统统都不重要,”傅凛耍赖地张口叼住她的指尖,满口含混地哼哼唧唧,“就这么说定了,明日成亲!”
  这架势,简直是要撒泼打滚的赖上了。
  叶凤歌止不住的笑到浑身发抖,艰难躲开他的纠缠坐起来,低头整理自己凌乱的衣襟:“谁跟你就这么说定了?总得等开春后,该忙的事都忙完再……”
  傅凛也跟着坐起来,扑在她的后背,环臂虚虚勒住她的脖子,凶神恶煞般在她耳畔咬牙道:“我说不忙就不忙。成亲!明日就成亲!”
  “真是不好意思,这家我说了算。”叶凤歌红着脸回头笑觑他,挑衅地抬了下巴。
  傅凛怄得都想要捶胸顿足了:“若早知你这么刁滑顽固、反复无常,我就该晚些再交出家中主事权!我可告诉你,若你再这么欺负人,我……”
  悔不当初,悔不当初啊!
  “哦,不给欺负?那你等到明年秋后吧。”
  此言一出,傅凛立刻没了脾气,耷拉着毛茸茸的脑袋在她颊边蹭来蹭去:“好好好,给你欺负就是。开春就开春,再反悔往后推,可就欺人太甚了啊。”
  叶凤歌轻垂笑脸,反手摸摸他的脑袋,软声道:“今冬你是有得忙了,成亲要准备的事,你就别操心了,放着我来。”
  轻言细语之下隐含的那份平淡却坚定的承诺,像救命的定心丸,将傅凛心头最后一缕不安的褶皱抚得平平的。
  似乎打从当年初相识,她明明是癸水来了,却骗他说是被他的机关所伤要死了那时起,他在这可恶的小姐姐面前,就从没能当真“爷”过。
  偏他又喜欢得入心入魂,放不开离不得。
  还能怎么办呢?自己心尖上的小姐姐,自己惯着呗。
  他的下颌抵在她的肩窝,眉梢唇角全都高高扬起,心中欢喜得直冒泡泡。
  口中却偏要别别扭扭地画蛇添足:“那种事,你、你想办成什么样都行,以为我会跟你抢啊?谁家过日子不得两个人分工……”
  过日子。
  这样充满烟火气的说法,叫人打心底里觉着暖。


第七十七章 
  翌日仍是雪天。
  早饭过后,叶凤歌独自进了书楼,开始着手准备给宋家家塾册子配的画稿。
  那种圆乎乎小人儿画法本是她初到桐山时哄傅凛用的小花招,用笔极简,仅胜在意趣活泼,实在谈不上什么画功,只需事先构思妥当,落笔既成,即便要一口气画上十几二十张,原本也费不了多大功夫。
  之前给孔家的开蒙册子配图时,叶凤歌只得了临川那家书坊掌柜与鉴稿先生的提点,他们鼓励她用那稚气的画风做个尝试,但谁也不敢保证孔素廷最终一定会认可这种画风。因此在作画过程中她不免有些忐忑,战战兢兢摸着石头过河,每落一笔都要踌躇再三,进度自然慢吞吞。
  如今再依样画葫芦来给宋家的册子配这样的图,那就大大不同了。
  宋家家主宋岚也是受到孔家给开蒙册子配图的启发,对叶凤歌所提的要求不过就是“比照孔家”,叶凤歌心中有了谱,只需认真将宋家的开蒙册子翻一遍,提起笔就信手拈来,这日才到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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