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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公子病-第6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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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低阶小官,对傅家来说实在不算最好的姻亲对象。
  只是傅雁回自小性子犟,决定了的事谁也拉不住,婚书交在京兆府,傅家也不好在天子脚下闹出太大动静,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对他俩的婚事虽未大张旗鼓地操办祝福,却也没有再多言。
  为着傅家这不冷不热的态度,傅雁回与家中置气,没有带赵玠回临川办过回门宴,因此临州六城的人只知她曾在京中有过一段婚姻,却不太清楚她的那位夫婿是谁。
  不过,年少时浓烈缠绵的单纯爱意,终究抵不过市井风烟中那些繁琐俗务的磋磨。
  两人成婚后的两三年里,柴米油盐、家长里短很快就将傅雁回的温柔耐心消磨殆尽。
  而压倒他们婚姻的最后一根稻草,便是赵玠受命于先帝,加入了当时储君的幕僚阵营。
  那时的储君,便是如今的延和帝。
  延和帝登基至今不过十三年,二十年前被封为储君时,才是个五六岁的小小姑娘。
  “……你母亲无法认同我的选择,”赵玠薄唇微弯,眼底却并无笑意,只是百感交集地摇摇头,“那时先帝力排众议立今上为储,世家豪强却更属意亲近世家势力的大皇子,对年仅五六岁的小公主只当个笑话看。”
  各地世家豪强明面上没与先帝正面抗衡,私下里却是有不少动作的。
  赵玠是先帝为年幼的储君择定的羽翼肱骨之一,自然首当其冲地受到来自各方的明枪暗箭——
  当然,朝堂之争,不到万不得已不至于兵刃相见,那时他们对赵玠的打压主要还是在朝堂上。
  那时赵玠也只是个不到二十的年轻人,又因出身寒门而势单力薄,面对各方的打压自是左支右绌、疲于应付,实在也分不出太多心思安抚家中的小妻子。
  菜米油盐的俗务磋磨、政见相左、夫妻间日渐疏于交流而冷淡,如此种种,最终让傅雁回再无法忍受,从此家无宁日。
  彼时除了赵玠的母亲与他年幼的弟弟赵通外,他年迈的祖母与与他们夫妻二人同住。老人家眼见着曾经蜜里调油的小两口一日日渐要成仇的架势,自是心痛难当,时常忍不住出面干涉。
  不过,赵玠的祖母到底只是平凡老妇,拉偏架是在所难免,总是斥责傅雁回不懂体谅夫婿的时候多些。
  傅雁回本就有诸多委屈不忿,老人家的做法更是彻底激怒了她。
  事情最终,以老人家在与傅雁回的言语交锋中突发心绞骤逝而惨烈收场。
  说来这事并不全是傅雁回的错,可中间毕竟横亘了赵玠祖母一条命,两人显然无法再回到从前,于是傅雁回提出和离,赵玠无异议。
  之后傅雁回返回临川傅家,与京中旧交故友全断了联系,两人之间也再不通音讯。
  直到大半年后,平定北狄叛乱那战让傅雁回声名鹊起,战报传到京中时,傅将军于战后产下一子的消息自也随之而来。
  傅凛轻轻转动着掌心的甜白瓷杯,垂眸睇着杯中轻漾的波纹,冠玉般的面上风平浪静。
  赵玠深深看了他一眼,双肘支在雕花圆桌上,以掌遮面。
  “我去过临川的,”他的声调闷闷透着古怪,不知是哭是笑,“就在她和尹嘉荣文定之仪的五日后。”
  傅雁回并未见他,只是让傅家家主出面告知,孩子是尹嘉荣的,与他无关。
  许是傅凛半晌没吭声,赵玠使劲在脸上抹了一把后,惴惴望向自己的儿子,却见傅凛仿佛满眼写着“你是不是傻”。
  见赵玠愣住,傅凛淡淡“呿”了一声:“你不会算算月份?”
  因在那一仗中动静太大,傅雁回怀胎仅七个月就生下了傅凛,这事在临川街头随意拉个上点年纪的人问问就知道。
  “她从京中回临川最快也要半个月,”傅凛翻了个白眼,“即便她一回临川就与尹嘉荣好上了,也不至于怀胎五六个月就生吧?”
  面对亲儿子显而易见的鄙视与嫌弃,那个能在朝堂上凭一己之力舌战群雄的左相大人竟无措到有些结巴了。
  “我……我那时不是太懂这种事……”许是为了掩饰尴尬,他话锋一转,“你为什么会懂这种事?”
  “书上看来的。”傅凛再度掩睫,不咸不淡地应道。
  其实他大致能理解赵玠当时的心境。
  毕竟赵玠祖母是在与傅雁回争执时病发而逝,彼时他的祖母新丧还不足一年,他无法平和地面对傅雁回,甚至无法平和地面对代替傅雁回出面答话的傅家家主。
  是以一听“孩子是尹嘉荣”的,他便没心思再深究细查。
  说不上对错,人之常情罢了。
  想是赵玠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便没话找话地讷讷道:“什么书还讲这个?你……你看这些做什么?”
  傅凛随意抬眸瞥他一眼:“我要成亲了,不看这些怎么照顾得好我家夫人?”
  “哦,对,你要成亲了。挺好的,挺好的。”赵玠频频点头,末了窘迫地扭头看向窗外。
  傅凛也没管他,沉默地抿了一口杯中白水。
  片刻后,赵玠望着窗外枝叶繁茂的景象,竟有些傻气地低笑出声。
  眼见堂堂左相大人竟一副傻不愣登、笨口拙舌的模样,傅凛除了猛翻白眼之外,实在不知该说什么好。
  他觉得,这爹……或许脑子并没有众人盛赞的那般灵光。
  良久后,赵玠转回脸来,定定看着傅凛,眼神慈蔼又恳切:“你二叔……哦,就是你见过的那位考工令赵通,他从清芦回京后转告我,说傅家五公子与我生得很像,我便托了人打探过一些事。”
  所以他已经大略知晓,傅雁回对这个儿子实在称不上多好。
  “若当年我能多找人几句,或是这些年我能再……”赵玠哽咽了,顿了顿后才又道,“倘若我早些将你接走,无论如何不会让你这样难。”
  傅凛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
  “你看起来,似乎并不打算怪我怨我。我能不能问问,为什么?”赵玠的眼眶又红了。
  是了,自从两人进到傅凛暂住的这间房内坐下后,他除了一开始有些僵硬冷漠外,并未表现出敌意或怨怼。
  不热切,也不激动,平静如水。
  “当年你到了临川,却被家主一句话就打发了;之后这么多年也没想过再查,”傅凛嗓音平板,“略蠢,但也是人之常情。”
  毕竟这桩陈年旧事中有着赵玠祖母一条人命的惨烈过往,傅凛能够体谅他的为难之处。
  傅凛抿了抿唇,面无表情地抬起脸,沉默地回视他半晌,才浅浅清清地又开了口。
  “我的西席裴先生曾说过,‘这世间,有许多人并非生来就懂该如何为人父母;可大多人,却是生来就懂该如何为人子女的’。”
  大多时候,赤子之心所能展现出的恩怨分明、宽和雅量,足以让许多“大人”汗颜至死。
  作者有话要说:  快完结了,深深怀疑我明天可能会爆更,嘿嘿嘿……
  大家周末快乐呀~


第八十九章 
  因傅凛此次是奉圣谕而来,一路上的行踪动向都有专人不停地快马传至内城,赵玠身为左相,又是延和帝最为倚重的臂膀肱骨,这些消息自然也不会避着他。
  昨日傍晚接到傅凛等人进城的消息后,赵玠并没有立刻就赶到少府官驿来与他相见,整夜辗转反侧,预估了无数种傅凛可能有的反应。
  他以为既傅雁回待傅凛并不太好,傅凛对他也理当会有连带的迁怒、怨怼与抗拒。
  可是……他的儿子,比他想象的还要出色得多。
  “裴先生,将你教得真好。”
  种种阴差阳错导致了二十年的千里相隔、彼此不知,此刻骤然重逢,难免有些生疏无措。
  此时的赵玠已年逾不惑,以一人之下的左相之尊搅动举国风云近十年,熟稔于对天下大势落子布局,开口能舌战群雄,能提笔能涤荡人心,在许多人眼中都是个坐地鼎般稳如泰山的人物。
  以往无论面对什么样惊心动魄的场面,他都能端着一身清风雅正的从容,谈笑间万事游刃有余。
  可面对这个险些失之交臂的儿子,左相大人实在从容不起来,又想哭又想笑,几乎可说是狼狈失态了。
  倒是傅凛出人意料地沉静,虽有那么几个瞬间,他的神情略有动容,却俱是一闪而逝,并不激烈,与赵玠相比就稍显冷淡。
  沉默片刻,傅凛再度绷着脸看向赵玠,无比耿直:“若你指望我会与你抱头痛哭,请恕我无能为力。”
  赵玠闻言微怔片刻后,再度重重以掌抹面,而后徐徐扬唇,眼角每一丝浅浅的笑纹里都藏着如释重负的愉悦。
  “足够了,这样就足够了。”赵玠迭声道。
  不必非要惊天动地的恫哭相认,就这样平和地对桌而坐,像新认识的朋友,彼此间一点点熟稔起来,一点点将这漫长二十年的隔阂消弭。
  这就足够了。
  ****
  其实叶凤歌与傅准、孔明钰一道出了少府官驿后,并没有走多远。
  左相赵玠突然出现在少府官驿,又红着眼眶神情复杂地凝视着傅凛,任傅准与孔明钰再心大,也约略猜到了事情的大概,哪里还有心思去玩乐。
  而叶凤歌也记挂着傅凛,不知赵玠会不会说出什么叫他难受的往事来,一时连说话的劲头都提不起来。
  各怀心事的三人蔫头耷脑地在少府官驿外不远处的街口盘桓许久,直到看着左相府的马车从那头驶出来,这才心照不宣地急急又往回走。
  回到少府官驿后,三人直奔傅凛暂住的那间房,推门就见他一脸无事地回头望过来,这才齐齐松了口气。
  经过这么一出,大家都没了玩乐的兴致,傅准似乎有些心事,偷瞄了傅凛好几眼,末了却还是什么都没说。
  孔明钰虽私下里玩心重,却是个有分寸的,并没有因为好奇就胡乱打听。
  她看出傅凛似乎想单独与叶凤歌说话,便懒搭搭站起身打了个呵欠:“左右也没什么事,我回房睡会儿,晚饭别忘了叫我。”
  语毕,也不等谁答话,顺手将恍兮惚兮的傅准也给拖走了。
  ****
  风和日丽的春日午后,有温柔阳光透窗而入,铺了一地金晖。
  房中只余叶凤歌与傅凛二人之后,傅凛终于松下绷了将近一个时辰的肩膀,挨挨蹭蹭将凳子挪到叶凤歌身旁,与她亲密抵肩。
  对于赵玠所说的那些陈年往事,傅凛自不会瞒着叶凤歌。捡着要点将那些破事转述一遍后,他将右臂长伸在桌上垫着自己的脑袋,侧脸觑着叶凤歌,笑得无奈。
  “若是左相大人早些探明你的身份,必定就将你从傅家带走了,”叶凤歌心疼又感慨地笑笑,指尖挑起散落在他额面的一缕发丝,“那你也不会受那么多委屈。”
  说完,她温柔地替他将那缕散发拢好。
  傅凛却张口叼住她的指尖,不满地瞪她,口齿含混道:“那我不就遇不上你了?我不干。”
  叶凤歌轻笑娇斥:“你给我撒手……不是,松口!什么毛病?怎么动不动就咬人。”
  就这样笑着闹着,往事便如过眼云烟,淡淡散在了三月春风里。
  对傅凛来说,过往种种的艰难不易、委屈阴霾,从叶凤歌跟在妙逢时身后走进桐山宅子的那一日,就已得到了最好的补偿。
  ****
  笑闹过后,叶凤歌也学着他的模样,将手臂长伸在桌上垫着脑袋,与他四目相对。
  两张年轻的面庞之间只隔着约莫一掌宽。
  四下静谧,阳光碎碎落在两人的发间、眼底,目光交缠,呼吸相闻。
  这便是浮生静好的馨宁了吧。
  “他想让我去左相府住。”傅凛轻声道。
  叶凤歌笑笑:“你答应了么?”
  “这种事我能答应吗?”傅凛瞪大了眼,理直气壮,“当然要等你回来先问过才行啊。”去不去左相府,这事得以夫人的意见为先。
  “你就这么跟左相说的?”
  “啊。”
  叶凤歌低低哀嚎一声,将脸埋进自己的臂弯里,抱怨似地嘟囔道:“完了,左相多半以为他儿子倍受我的欺压。”
  “你管他怎么想呢?难不成他管天管地,还管人家夫妻两个谁压谁?”傅凛不大着调地安慰道。
  叶凤歌抬起红脸嗔他,他却又及不正经地补充道:“爷高兴给你压,你想怎么压就怎么压……嗷。”
  被踹了。
  “那,陛下突然宣召你,是不是左相的意思?你问过吗?”叶凤歌突然想起这个,便随口问了一句。
  傅凛道:“问了。他说是陛下自己想见我。一则是想谈谈改良战舰与火炮之事,二则是陛下有些私事想与我叙叙。”
  说到这个,傅凛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叶凤歌抬起指尖点上他的眉心,轻轻将那蹙拢的眉峰揉开,口中嘀咕道:“你从前与陛下并无交集,叙的哪门子私事?”
  傅凛像只被捋顺毛的大猫,舒服地眯起眼,跟着嘀咕:“我也这么说。这陛下,我一早就觉得怪里怪气的。”
  “得亏没旁人,若叫人听去你这话,没你好果子吃,”叶凤歌没好气地笑着在他脸上戳了一下,“怎么怪了?”
  傅凛抬了抬下巴,嘀嘀咕咕解释道:“你忘了?还在桐山时宣旨官就说,陛下知道你与我是焦不离孟的,也知道闵肃得一直在我左近我才踏实,特允你们与我一道进京。那时我就觉得古怪,她怎么像是什么都知道。”
  “赵……嗯,就是那个左相,”即便赵玠并不在场,傅凛还是没法立刻就脱口称他一声“爹”,“他说,他也是年初才知,陛下早在几年前就知道我,还派了人在临州六城时时打探着我的动向。又说我与那位陛下之间有什么渊源。不过他也就只知道这么多了,旁的事还得等面圣时陛下自己开口。”
  他这么一说,轮到叶凤歌皱起眉了:“莫不是陛下早知你是左相大人的儿子,于是偷偷派了人打探你的事?不对不对,这没道理呀。”
  延和帝稚龄为储,赵玠是先帝为她择定的羽翼之一,一路护持她从储君到帝位。对延和帝来说,于公,赵玠是她的亲信智囊;于私,赵玠又亦师亦长。若她早知傅凛是赵玠的亲生儿子,不至于故意瞒着赵玠好几年都不说的。
  “哎呀,惨了!”叶凤歌做出略微浮夸的惊慌状,“若陛下看上你,要招你为帝君,那……”
  这其实是极不着调的笑闹浑话了。
  便是叶凤歌出身寻常,也知天家招帝君自有严谨规程,绝不可能只一道语焉不详的圣谕就将人唤到京中来的。
  傅凛倏地趋近,在她唇上啄了一记:“放心,爷宁死不屈。”
  “不不不,你屈了吧,”叶凤歌眯着眼笑得直蹬腿儿,“到时你就在京中安享荣华富贵,我呢,就自个儿回桐山去。反正如今我有田有宅有银子有铺子,饿不着。”
  傅凛咬牙哼道:“你这没良心的小蝴蝶,会不会算账的?没听过什么叫坐吃山空吗?劝你好好将我收着,才有人一直给你赚钱让你可以大口吃肉。”
  小蝴蝶是什么玩意儿?叶凤歌疑惑地眨巴眨巴眼睛,最后决定这个不重要。
  “你傻呀?我有钱!”她娇声闷笑,眼儿都成月牙了。
  “到时我独自回了桐山,只需稍稍放出点风声,少不得有十个八个俊俏儿郎蜂拥而至。我全收了,像宿大娘安排大家轮流当值那样,每天派几个出去做事赚钱,派几个打理田地药圃和铺子……再挑个最好看的,留在家里给我研磨铺纸,捏肩捶腿;天热就给我打扇递茶,天冷就乖乖给我暖……”
  “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真是欺人太甚。”
  傅凛猛地站起身来,打横抱了她就往内间走:“你说的这些事,爷一个人就能做到。”
  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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