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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名士家的小娘子-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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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傅晏火烧似的卷着被子打个滚儿远离她。“我没事。”
  “不对,你明明很难受。”虞楠裳相信自己的直觉:“哪里不舒服?你跟我讲啊。”
  “没事。”他也搞不懂自己,明明她主动问了,他还是不想说。
  “你不要害羞啊,”虞楠裳这才察觉他的确是有虞老爷所说的固执强拗:“你比我大不了两岁,有什么不好跟我说的。”
  她问了半天也没问出什么。看着那卷成一个茧的身形,虞楠裳又是莫名其妙没由来的,觉着现在让他一个人呆着比较好。
  “我去看看中饭。你想说了就叫我。”她说着下炕离开了。
  傅晏赶紧起身——如果不是身上的伤势傅晏怕是会一个跟头跳起,直扑屏风后马桶。
  一时中饭好了,虞楠裳喂傅晏喝米油的时候,傅晏却死活不肯喝了。“我不饿。”他说。
  虞楠裳却是恍然大悟:原来是这么会子事儿!这燕娘,脸皮也忒薄了……她想了一想,先不管他自己跟苏子吃饭。吃饭间道:“难得今天这么好太阳,好久没给大黑洗澡了,一会儿我绣活弄完咱们一起给大黑洗澡。”
  “哎!”苏子兴高采烈地应下了,又道:“姐姐你那寿礼要绣好了?”
  “嗯,只差一点点了。”虞楠裳道。
  果然再问傅晏要不要喝的时候,傅晏便默默张嘴了。
  大黑是一匹马,一匹驮了虞老爷快二十年的老马。它身壮腿长,提步间威严又优雅,便是已经上了年纪,依旧能够驮着虞老爷和虞楠裳俩人从芦苇巷一口气飞奔到城外玉山。这委实是一匹好马。
  虞楠裳把大黑从马厩里牵到后院中央,苏子已经取来了大黑专属的刷子、梳子、手巾。虞楠裳刷马身上,苏子梳马尾巴,俩人一前一后忙活起来。大汪听到动静也从前院跑来,在大黑四蹄下撒着欢儿地窜来窜去,不时还跃起扑大黑一下。大黑只仰起头傲慢地打个响鼻,根本就懒得理它。苏子喝它:“大汪,不许捣乱!一会儿也给你洗个澡!”
  大汪最不喜欢洗澡了。闻言啊呜一声逃走了。
  “跑也没有用!多少天没洗澡了?身上脏死了!”苏子朝它喊。
  虞楠裳却想到,燕娘是不是要洗澡的,在青楼里给大骂折磨应该是没有好好洗过澡的。虽然身上受了伤大冬天的不好碰水,可是女子私密之处几天不清洗得多难受……她即活动不便,脸皮又这么薄,定是不好意思求助自己爹的……
  大汪又汪汪叫起来。很快就听到又有人敲门:“大姑娘,苏子,在家吧?我来了。”
  是红娘子。
  红娘子是个可怜人。她今年不过二十余许,先头夫君早早去了,只给她留了两个小女儿。她的恶毒婆婆便以她没儿子的由头,大冬天的把娘仨赶出了家门——不说给些银钱,便是一身棉衣也给从身上扒下来!红娘子原是随夫家孤身离了原籍,在京中半个亲友也无。当下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只能流落于街头,差点没冻饿死。好在让虞老爷撞见,救回了芦苇巷,慢慢帮她们安定下来。红娘子感激涕零,原是想给虞家做下人报答的,但是虞老爷不肯用女仆。这红娘子便揽下了为虞家浆洗洒扫一些粗活儿。不过虞楠裳和苏子两个勤快,她也没多少事儿,便隔三差五来一趟。
  “娘子来啦,我们刷马呢。”苏子给她开门。红娘子跟她压低声音咬耳朵:“新纳的姨娘可是好伺候的?”
  “还病着呢,病的起不了床呢,没什么好伺候不好伺候的。”苏子道。
  红娘子往正房瞅瞅,又道:“我可是要去拜见的?”
  “不用不用,老爷说了,姨娘得好生将养,谁也不见。”苏子摆手:“如今不方便,就不留您耍了,倒有几件浆洗衣服,你等等我去给你拿。”
  “哦,哦。”红娘子应承着,眼睛可还是不甘不愿地看着正房,仿佛想看穿那层窗户纸看看里面躺着的是怎样一个狐狸精似的。
  乘着苏子去搜罗旧衣服,红娘子到后院给虞楠裳请安。也跟虞楠裳说:“若是这姨娘胆敢使奸耍滑,你跟我讲,看我不撕了她的脸!”
  哈哈,怎么每个人都觉着燕娘好凶狠。虞楠裳笑笑不说话。
  “这些就劳烦娘子了。”苏子用个藤框装了脏衣服来。
  红娘子当着她们的面,先把衣服整理了一遍。这是她精细的地方,免得主人家有夹杂银钱在换洗衣服里,以后说不清。
  一件绣着大红牡丹的肚兜儿露了出来,明晃晃地刺的人的眼疼。
  “哟!”虞楠裳苏子的贴身小衣向来不用红娘子洗的,红娘子就知道这是那位新来的姨娘的。她两只手指捏起看看,感觉那丝绸柔的怕是自己长了老茧的手摸摸都得给勾了丝儿。“这花草,啧啧,一看就是那地方的……”
  “娘子!”虞楠裳脸一冷,沉了声儿。
  “啊,我,我先走了啊!”红娘子自知失言,红了脸抱了衣服快步离去了。
  虞楠裳却又想到一事:燕娘卧病在床,这中衣不替换大冬天的倒也罢了,这小衣可不行……
  于是下午的阳光里,傅晏就见虞楠裳拿了一物展示在自己眼前咫尺之距:“这是我新做的肚兜儿,还未曾上过身。你看看,你可能穿的?”


第8章 虞梅仁的气性(捉虫)
  菊本是最素雅不过的花朵,可是绽放于这一方小巧玲珑的橘色丝绸之上,竟是绮丽的让傅晏无法直视。
  他咬着唇直着眼半天没回过神来。
  虞楠裳只以为他在思量是否合身,又拿出一物:“一起还做了一条亵裤,只是我揣度着你身量比我大,应该穿不下——要不你也试试?”
  试试……傅晏感觉哄地一下血全涌上了脑袋。
  “姨娘耳朵又红了!”苏子在一边笑嘻嘻地拍手道。
  虞楠裳还没注意,转眸一看,还真是的,傅晏左耳朵红艳艳的一片,看起来好可爱呢。她手指一动,当下就抓住揉了揉:“哈哈,燕娘你又害羞啦。”
  话音还没落,傅晏已经又钻进被子里把自己裹成一个茧。
  虞楠裳的手还保持着抓捏他耳朵的姿势:手感好好哦!她有个小小的毛病,就是手闲不住,得空就喜欢乱抓东西。比如好好走在路上,她会揪一片树叶放手里揉捏着;绸缎庄里看到新式的丝绸,虽是不想买也会摸一摸之类的。其实也并不是毫无由来,深究起来,是因为她喜欢感受不同东西的质感。
  而眼下这燕娘的耳朵,让她感觉到从未有过的一种质感。这种质感……说不出道不明的。
  好想再捏捏哦……
  于是虞楠裳含笑去掀被子。掀一下,掀不动,用力,还是掀不动。“燕娘你是想把自己闷死吗?”虞楠裳低头贴着被子说:“出来吧,别害羞啦。”
  可是傅晏就是不出来,不管虞楠裳怎么劝说就是不出来。
  虞楠裳莫名想起大汪刚被抱来自己家时。那时它还是只肉乎乎毛茸茸的小狗崽,怕生,窜到柜子底下也是死活不肯出来……
  一直等虞梅仁归家了他还钻在里面。
  彼时虞楠裳正在伏案疾书。虞梅仁探过身去看看,赞许的点点头,并没有惊扰她。直到她动作缓滞,苦恼地咬起笔头时,虞梅仁才夺过笔,轻快地在她的基础上增添了一笔。
  虞楠裳惊喜地叫了一声。
  她原在画的是一件佩玉样式。这是玉和堂的活计。客人是一位女子,说是厌恶当下玉器矫揉造作之态,要求制作一件古朴大气,有秦汉之风的佩玉。然而又嫌弃传世的秦汉古玉玉形未免太过浑厚,日常佩戴稍显累赘,在古朴大气之上也要纤巧简便些才好。
  虞楠裳便构思了一件扁平玉璜。秦汉佩玉多作龙形,虞楠裳便把玉璜的两端设计为对称的龙首。因要大气古朴,故并不像时下常见的龙雕,张牙舞爪,鳞片俱全。而只以写意手法勾勒龙首形态。玉璜中部也不是龙身,只做平滑弧形,饰以秦汉古玉常见的颗粒状谷纹。她本已画好,自己看来看去,觉着虽已尽量把轮廓勾勒的简洁明快,然而纤巧之感还是不足。若是女子佩戴未免显得古板。
  她正在苦苦构思怎么修改。这整件器形她一气呵成,自觉行云流水。若要变动,未免像那客人说的矫揉造作了……
  虞梅仁便在她原来龙首上勾勒了如卷曲花枝般的一笔,充作龙嘴。有了这一笔,肃穆的龙更添矫捷生动之态。等雕刻之时将这一笔镂空,古朴大气不损、纤巧之态尽出。
  “到底是闲鹤先生,小女子拜服!”虞楠裳跪坐起来,像模像样地向自己爹行了个大礼。
  这闲鹤先生的名号,原是虞梅仁的。早年他得罪贵人,处境艰难,便假托这名号为一些书斋衣铺诸如此类的铺子画些图样,获些酬劳养家。后来他搭上傅晏这边儿,没时间应付这些,便教给了虞楠裳来做。虞楠裳天赋甚好,也甚是喜欢。这两年闲鹤先生的名号在京城内外倒愈发响亮了。
  当下虞梅仁哈哈一笑,扶起自己女儿道:“怎么又操持起这些?爹爹不是说银钱的事儿不必挂心吗?你最近给你外祖母做寿礼辛劳甚久,该好好歇歇才是。”他说着掏出一个钱袋交于虞楠裳。
  “外祖母的寿礼已经备好了。年下铺子里活计多,都是老相识了,不好不帮忙的。”虞楠裳接过钱袋,下炕服侍虞梅仁下脱下出门的大氅,复又披上一件轻暖的裘衣。
  虞梅仁看看傅晏:“燕娘今日可好?”
  傅晏这才从被子里钻出来,跟虞梅仁点点头。然而却并不看虞楠裳。
  “爹爹我好像惹燕娘生气了。”虞楠裳惴惴不安地跟虞梅仁说:“我揪了他耳朵……”
  “哦?”虞梅仁看看傅晏脸色:“无事,你去做晚饭吧。”
  “小女冒犯殿下了?虞某代她向殿下请罪了。”等虞楠裳离去,虞梅仁压低声音问傅晏。说是请罪,他意态悠然,并没有请罪的自觉。
  “不干令千金的事。”傅晏勉强支起半个身子道:“虞先生,你,还是请你把我送到别的地方去吧。”
  虞梅仁是何等精细的性子,他早已瞅见了那整齐地叠放在傅晏枕头旁边的女子小衣,再看看傅晏眼角眉梢残存的窘迫之色,当即就把事情猜了个□□不离十。他忍不住哈哈大笑:“虽然数度听沐晴兄称赞殿下纯良,今日我才是信了!”
  沐晴是傅晏当太子时候的太傅王显的字。王显是傅晏一等一信任的人,这些年虞梅仁只单向与王显联系,并不能直接接触傅晏。在这之前虞梅仁对傅晏的所有了解都是通过王显获悉的,现下才有这一说。
  他不熟悉傅晏,反过来傅晏对他也是一样。所以傅晏见了他这满不在乎、只当做趣事的态度,直接给笑懵了:这事关他爱女的闺誉清白,他为何作笑?
  看道他双目圆瞪的呆傻模样,虞梅仁更笑的前仰后合:“殿下无需多想,无需多想!虞某生平,最恨迂腐礼教。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又怎样,囡囡照顾你一二又怎样,你们光明正大问心无愧,又有什么可回避的!”
  ……果然是一副疏狂傲世的名士做派啊,可是是不是哪里不对?傅晏只说不出口:什么叫光明正大问心无愧,自己这样一个生龙活虎的热血男儿,对着虞楠裳这样正当妙龄又娇俏可人的女子,怎么可能问心无愧啊!!——还是说他以为自己受了伤就没那么“生龙活虎”了?呵呵,今天不必说她碰他,但凡接近他身周三尺,他就有一种本能的反应想把她扑倒!这一天下来,压抑的好不辛苦,浑身酸痛,比身上的外伤更痛……啊,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以前从没这样过啊,肯定是喝下的毒药的影响……但是虞先生啊,做人爹的,心不能这么大……
  ——等等,虞先生岂是心大的人?傅晏目光一凛:还是说,他有意要把女儿推到自己身边?
  他这眼神刚动,心内所想便又给虞梅仁看出来了。“殿下又多虑了!”虞梅仁的笑变成了冷笑:“虞某虽不才,也不是那等卖女求荣的无耻无能之人!我的囡囡比我的性命还重要,她的终身大事,自要万分熨帖、保她一生福乐安康才好。殿下虽然是无上的尊贵,但是在虞某的眼中,却并非嘉婿之选,殿下可以放一百个心了!”他越说越气,语毕竟然一甩袖离开了。
  这,这气性怎么这么大?傅晏行动不便,眼睁睁地看着虞楠裳走远,只觉一口气淤在胸口:我说什么了?我哪里不放心了?——还有我怎么就不是嘉婿之选了?!
  虞老爷出了屋子,百无聊赖。见天上月色正好,照的地上恍若白昼,便伸展身躯,在院子里打起一套长拳。
  虞楠裳对自己父亲了解无比,一眼就看出他生气了。结合前后事情一琢磨:呀,莫不是父亲和燕娘因为她起了什么口角?待又看到燕娘,也是绷着脸闷闷不乐的,她更加坐实了自己的猜想。
  傅晏一转眸看见虞楠裳自责的神情:低着眉垂着眼鼓着脸颊……胸口的气莫名就散了。
  于是到了晚上就寝之时,傅晏主动跟虞梅仁道了歉:“小子心性肤浅,妄度先生君子之心,冒犯之处,还请先生海涵。”
  虞梅仁本已恼悔自己轻易动怒,见他这般谦逊不免老脸有点挂不住:“这个……原是殿下观之可亲,如我自己家子侄一般,虞某一时忘形僭越了,还请殿下恕罪。”
  当下两下里丢开,虞梅仁又跟傅晏告知今日打探来的消息:“今日朝堂之上,已宣布殿下急病,任命贺元盛为北疆督军,即刻出发,前往飞猿城接掌兵权去了,云廉将军亦与他同去。”
  “最后定的是贺元盛吗。”傅晏微微冷笑:“我那好二哥定是欢喜极了。不过依着陛下的性子,也该给老六点甜头吧?”
  虞梅仁点头:“擢升卓飞虎为朔方大营统领。”
  “哦?”傅晏道:“原以为最多不过任命个北衙都统。竟然交出朔方大营的兵权,当真是老糊涂了吗?”
  俩人对视一笑。


第9章 虞楠裳理妆(捉虫)
  第二天虞家甚是忙碌。
  一大清早就有人敲门:“我等国子监学子五日后于歧玉园设下文会,还请虞先生务必光临。”
  彼时虞梅仁刚刚起床,正在为傅晏打点仪容。
  今日却又比昨日精细。因为虞梅仁当真买了了胭脂水粉并眉黛。
  “今日之合德髻,顾名思义,据说是合德所创,所以就当配这个汉时的飞霞妆。”虞梅仁边说着边揉了满手心的胭脂往傅晏脸上擦。
  “这,日常家居,我又是卧病在床,不用这么妖……这么隆重的装扮吧。”傅晏弱弱抗议。
  “要的要的。”虞梅仁手上动作又轻柔又麻利:“这样才可保不被看穿,万无一失。为了殿下的安危,为了殿下的大业,怎么谨慎都不为过!”
  什么叫为了我,明明就是为了你诡异的癖好。这话傅晏只敢在心里默默嘀咕。
  最后的成品,虞楠裳看见的时候,忙不迭地咬了唇,忍笑忍的好辛苦。
  吃完早餐,虞梅仁没着急出去。他取了锤凿等一应木匠工具,宣叔从杂物间里搬出早已备好的一架小小屏风架子,虞楠裳拿来自己昨日绣好的绣品。虞老爷挥动锤凿,嘣嘣咚咚一阵之后,便把绣品装帧在了屏风上。
  “得了!”看自己月余的辛苦终于大功告成,虞楠裳不禁拍手雀跃。
  “绣的好吗?”她问。
  “嗯嗯!”“那有什么说的!”“囡囡绣的,自然是好的!”虞梅仁、宣叔、苏子三人猛点头。
  “外祖母会喜欢吗?”她还是有些忐忑不安。
  “肯定喜欢!”三人又猛点头。
  “虞先生还会木工的?”他们出门了之后,傅晏主动和虞楠裳搭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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