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情事-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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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修抬了抬头,看着外头早已大亮的天,以及从打开的木头窗棂里打进来的太阳。
才发觉这一早上已过去了。。。
他放下手里的公文,往外头走去。
用饭的地方是在翰林院在北的位置,占地极大。平素官员都是在这用饭。。。
徐修与李赐一路过去,自有人过来打招呼。
做官的哪个不聪明?他们一早听说,这位徐大人今日是来上任了。
如今一瞧,心下是各自有议论的。面上却都是端的平,各自都迈了步子往用饭的地去。
等徐修到的时候,便见着宋玉在一处坐着与他招了招手。
徐修一见,便与众人拱手,往宋玉那头过去,两人一见先是拱手一对,才又各自坐了。宋玉递了筷子,面上挂着笑,是先开了口,“徐兄这第一日,觉着如何?”
徐修接过筷子,也付之一笑,“还能胜任。”
宋玉一叹,打了个趣,“我可听说了,你前面那位留了不少事。。。”他这话是压着声说的,后头便又一句,“徐兄永远是这幅云淡风轻的模样,也不知有什么能让徐兄,嗯。。。不一样呢?”
徐修一笑,摇了摇头,却是不说了。
等用完饭,徐修与宋玉告辞,是先回了办公处继续做事了。李赐回来的也早,送了一壶热茶来便又出去了。
徐修便继续整理起公文来,等把案上所有的公文整理了一遍,又就着重要分了先后。
他这一列整理好,才伸展了身子坐起身,一面压着后颈,一面在屋子里踱了几步。又喝了一碗茶,凉了。。。才又继续干起活来。
徐修做起事来,是不理外事的。等李赐再来叩门的时候,他才抬头往外头看去,太阳已经落了下来。
他手里还握着笔,面上却轻轻露了个笑。原来,都这样晚了。。。
李赐便问,“徐大人,可还有其他的活要派?”
徐修悬衣把笔放入洗笔处,出了声,“没了,你先回去吧。”
便听得李赐应了声,外头一阵轻响,然后是步子出去的声音。
徐修这厢把洗好的笔放于原位,又整理一番,才往外走去。
等徐修回到府里的时候,天已大黑,东院却是热闹的很。
打院外的丫头,一瞧见徐修忙打了礼,又说了声“驸马爷回来了”。
徐修便嗯一声,迈了步子往院子里去。他这厢刚转进院子,便看见赵妧站在门头,身边是几个女侍。
灯火下,衬的赵妧的眉眼愈发娇艳。
徐修眉一皱,走近把乌纱帽递给女侍,握了握赵妧的手,“怎的在外头?”
赵妧仍是那个会红脸的姑娘,可她如今却也是习惯了这夫妻间的亲近了。便也回握了他,往屋里走去,“昨儿个说好,你起来要喊我。可我醒了,你早出去了。。。”
她这话有几分埋怨,后头一话却是沾着喜的,“后来我想,早上我既送不了你,晚上总能迎一迎你。”
这话说完,赵妧一双含羞带笑的眼,瞥向徐修。整一副,我说的很有道理的模样。
徐修看着赵妧这幅模样,却没说话。等进了屋子,四惠递来热巾子。徐修低头先擦起赵妧的手来,一根根的也没漏下。
赵妧脸一热,往后轻轻挣了一挣,见没挣脱才嘟囔一句,“手刚洗过,不脏。”
徐修脸一抬,看了眼赵妧,才吐了两字,“冷了。”
赵妧的脸便愈发热了。
等徐修给赵妧擦好了手,自个儿便就着这块帕子的余热,擦了一回,才与赵妧往那头用饭去了。
等布好菜,女侍们都往外头去了,屋子里便只剩赵妧、徐修二人。
如今赵妧也习惯了,便自己夹起菜来。又给徐修盛了碗汤,一面是与徐修说道,“今儿的菜单是我拟的,你先尝尝这汤。”
徐修接过汤,用着。
赵妧便直愣愣的瞧着他,等徐修用完,说了句“好喝”。才瞧得她眉眼含笑,继续为他夹着菜。
一面儿絮絮说着话,有说院子里建了个秋千,和阿房的一样。也有说,前头宫里带来的花已放在园子里了还带了两个花匠专门负责花草的。后头,便又说起,拟了几个名,是要把府里不好听的全改一遍,也想听听徐修的意思。。。
徐修一面吃着菜,一面听她说来。。。他想起早些年,他也曾想过往后会娶什么样的妻。
许是一杯清茶,一顿家常。或是春来下棋,冬来饮酒。
他看着这样的赵妧,竟生出几分平常夫妻的感觉。
可他又想起那一日,琼林赐婚的不甘与怨恨。
不甘身为男儿,竟如此被人摆布命运。怨恨那个皇家,身为贵胄,竟如此轻易的左右别人的人生。
其实,这只是,他向命运,向皇权低了头。
徐修低头,扯了个半嘲半讽的笑——
他,又算的什么正人君子?
赵妧还在絮絮的说着话,徐修却放下了碗筷。握住赵妧还在夹菜的手,“你不要总顾着我,我吃的够饱了了,你安心吃吧。”
赵妧看着那个如小山一样高的菜碗,脸一红。挣了手,轻轻哦了一声,吃了起来。
徐修看着她的眉眼,她的唇。。。
在暖黄的灯火下,平添了几许温情。
徐修心下忽的一跳,忙避开了眼,袖下的手紧紧握着。
良久才转过头来,他的手慢慢放开,心平气和的看着赵妧。
夜还很长。。。
第29章 思情
时下已转到八月,赵妧素来怕热,如今是愈发不肯迈出一步。
谢亭进来的时候,便瞧得赵妧歪坐在榻上。手里握着一本册子,两边是各放着一盆冰块,女侍便在边上扇着风。
她一笑,一边把帘子落下,一面走进屋子。
把手里拿着的饼盒交给四惠,与赵妧说道,“五香斋新出的糕点,你尝尝。”
谢亭这话说完,才又说了句,“整个汴京,没有人比你过得再舒服了。”
赵妧下巴一抬,一张小脸娇娇俏俏的。她把册子一搁,面上带着笑,“你这话说的不假。”
女侍奉了凉茶,赵妧手一挥,让她们去外头候着了。
谢亭便坐在赵妧边上,手里握着凉茶,眼睛却打量起赵妧来了,很细致的模样,“我瞧你红光满面,还丰腴不少,你那夫君——嗯,待你不错。”
赵妧脸一红,好在屋子里没旁人,便也抬了下巴做的一副骄矜模样,“他待我是极好,只是话不多。”手拿着团扇轻轻打了几下,有些可惜的说道,“平素也没个其他爱好,只爱拿着他那几本书瞧着。”
谢亭便笑,“人家一个状元郎,自是我等俗人不能比的。”后头却是夸了一句,“我瞧着倒是好,难不成你还想,像你那表哥——”
谢亭这后头话说了半句,声很轻,也没说完。
便听得赵妧“嗯”了一声,偏了头问一句“你说什么?”
谢亭摇了摇头,把茶碗一搁,总归是说了一句,“我是说,你这相公是绝无仅有的好。赵小妧,你是捡了宝了。”
赵妧一听这话,眉目含笑,甚是赞同,“那是自然。”
她这话说完,转过头看谢亭,端了一副过来人的模样,“你也不必担心,那晏琛,我瞧过几回,也是个好的。”
余后便又问了谢亭一句,“你们这事——可定下了章程来?”
谢亭一时没说话,接过赵妧手里的团扇来,一打一打的,出了声,“还没…”
她这话说的有些寂寥,身子往后一靠,一手抚向髻上的木簪。扯了个笑,“除了那日一句话,后来,他什么也没说。”
“阿亭…”
谢亭摇了摇头,絮絮说着话,“从我出生的时候,他就在我身边了。到如今,整整十七年。所有人都认定了,我们是要在一起的。”她把手放下,搭在扇柄上,轻轻转了一转,轻声笑起来,“他是吃定了我,也认定了,我非他不可。”
赵妧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如谢亭所言,他们这些人啊。也早就认定了,他们会在一起。
十七年…
她从来没想过,如果谢亭不嫁给晏琛。那么她会,嫁给谁?
赵妧低头,轻轻拍了拍谢亭的手,“从来没有什么,非谁不可这样的话。只是,阿亭,你若喜欢。”
赵妧是停了一会,才又轻声与谢亭说着,声很柔,“你若喜欢,那么,你就去问问他,是个什么意思。”
“难不成,他不说,你也当了哑巴不问了?我认识的谢亭,可不是这样的。”
谢亭的眼睛转向赵妧,看着她眼中,那让人诧异的温柔和坚定,终于点了点头。
是啊,她何时这般怯懦了。
左右不过是伸头一刀,缩头一刀的事,有什么好遮遮掩掩的。
谢亭这样想来,便把扇子一搁,坐起身来。半句告辞话也没说全,就往外头去了,只留一句,“我过几日再来看你。”
这话还留了音,人却没了影。赵妧一瞧,失声笑了起来,只把扇儿一握,又轻轻打了起来。
晚间,徐修今日回来的早,两人便早早拾掇好,歇息去了。
赵妧窝在徐修的怀里,便与他说起午间那回事,“他们认识十七年,除去年幼不知事,实打实也有十余年了。原本,我们都以为,她准是我们这几人里最早出嫁的。却不想…”
徐修是默了半响,才拍了拍她的背,“男女之事,原本就说不好。”
赵妧便抬了脸去看徐修,眉目弯弯的挂着,“我一直在想,十五那夜,我要是不随哥哥出来。是不是,就见不到你了?”
她伸手抚着徐修的眉眼,眼里带着无尽的柔情与爱意,“徐修,我要是见不到你。那么,又会是怎样的呢?”
徐修静默了许久,才握住了赵妧的手,“没有发生的事,我又如何说得?晚了,睡吧。”
他这话说完,坐起身把灯火熄灭了。
屋子里都暗了,只有那点点月光照进屋子来。
赵妧窝在徐修的怀里,嘟囔了一句,“你这个,不解风情的呆子。”
可她着实也是习惯了,便换了个舒服的位置,睡下了。
徐修的手放在赵妧的背上,眼睛却一直睁着,等过了许久,听着赵妧传来均匀的呼吸声。
他才收回了手,徐修看着赵妧熟睡的眉眼,指腹磨着她的眉骨…
如果,十五那夜,我不曾遇见你…
我大概是会娶她的,那个如白玉兰一样的姑娘。
徐修的眉眼愈发深邃,他的手指抚向赵妧的脖颈,那一段白嫩纤细的脖颈,轻轻一捏就会映出红印…
“嗯…”
徐修看着赵妧轻轻翻了个身,约莫是觉着痒,还伸了手往脖子上那处挥了挥。
徐修一怔,忙收回了手。他看着月光下赵妧的眉眼,想起方才那一转而过的思绪,一叹。
良久,徐修伸手把赵妧圈进了怀里,他把脸埋在赵妧的脖颈里,闷闷出了声,“对不起…”
翌日,东街酒楼。
谢亭今日难得扮了一副闺秀模样,穿着一身鹅黄褙子,头上梳着惊鸿髻,除去那支木簪还有几串明珠坠子。
她靠着窗棂,瞧着下头从金水池汇来的一条河流。
晏琛来的时候,就看见谢亭倚窗而坐,半侧的身子能瞧见一张明媚的脸。
谢亭闻声转过身来,双手搭在膝上,出了声,“你来了。”
晏琛便“嗯”了一声,他眉间英朗,一张古铜色的脸带着些薄汗。
他是骑马来的,如今外头正热。便坐下来,先灌了一杯凉茶,才问谢亭,“你急急找我来,是为着何事?”
谢亭递了帕子,是让他先擦擦汗,才又说了话,“我若不找你,你是不是都忙的不回来?”
她这话带着几分少女的埋怨,晏琛一听,忙握了她放在桌子上的手,“阿亭,你知道,皇上面前离不开人。”
谢亭脸一红,轻轻挣了一挣,也没挣开,才低了头说,“我知道。可是——”
她抬了头,把心里那句话滚了好几遍,才说出口,“晏琛,我已经十七了…”
“阿亭,我…”
谢亭看着他的神情,心忽然就平了,还挂着一丝笑,“晏琛,我不明白。就算你先立业再成家…这几年,我看着你从一个普通侍卫到如今的带御器械,立业,你已经立了。”她的声越来越稳,眉目越来越平,,“晏琛,我实在不懂。你是为了什么——”
晏琛的脸端肃起来,而他握着谢亭的手也慢慢用力,“阿亭,我的父亲是将军。”
他的脸上是浓浓的悲伤,以及对仇恨的铿锵有力,“他为了守护这个国家!守护这个国家的太平,守护这个国家的安详!他死在了战场上…阿亭,国仇家恨还没破,西夏的那群狗贼还没死!我怎么能…”
谢亭的头低着,她看着晏琛的手带着厚厚的茧,是长年累月习武留下的。
“阿亭,你等我,等我屠尽西夏狗贼,荣锦归乡,我就娶你。”
“晏琛哥哥——”谢亭终于抬了头,脸上挂着最明媚的笑容。
她看着晏琛,伸手抚向他坚毅的脸,“国仇家恨,不该忘。是阿亭痴了…晏琛哥哥,你有你的大业,阿亭不该阻拦你。”
晏琛看着谢亭的眉眼,心里总觉着有几分不踏实。他方想开口,唇上就竖了一根手指,“晏琛哥哥,你回去吧。我也该走了…”
谢亭起身,她没看晏琛,径直往门外走去。等走到晏琛那侧的时候,被他伸手握住了。
步子停了,谢亭低头看他,看着他紧锁的眉。听他说,“阿亭,你今日有些奇怪…”
谢亭便轻轻笑了笑,她的手握住晏琛的手,挣开了。她低眉,最后看了眼晏琛,才道,“我还约了晋阳,该走了。”
等上了马车的时候,谢亭从青色布帘外瞧去。她看见晏琛仍锁着眉,看着这处,她便笑了笑,挥了挥手,与他再会了。
马车的轮子慢慢转了起来,谢亭抱膝坐着。
她想起那一夜,晏琛与她说,“阿亭,我心悦你…”
阿亭,我心悦你。
你怎么说?
谢亭合着的双眼,掉落了一串泪,轻轻喊了一声,“晏琛…”
第30章 君别
八月中旬,边界告急,是说西夏屡次进犯,已占了几处城。
每至一处,必是□□(yin)掳掠,屠尽百姓。。。
因着这一桩事,这几日的早朝是人人肃容,便连素来好脾气的敬帝也是发了几次脾气。
早朝上,天将将亮,百官分文武而站,殿前正跪着一个将士。
他手握一本折子,是在报,刚从边关快马送来的战报。
“八月二十日,我军由司马将军带队,杀尽西夏一千人,胜。”
“八月二十一日,西夏分三路进犯,我军失一城,死伤无数。”
“八月二十二日,西夏包围边城,日夜进犯。司马将军苦守,城内粮草尽失,先失一城。于二十五日,再失北城,司马将军战死,满城百姓、将士无一生还。”
。。。
敬帝素来儒雅的面容,如今却只余黑沉,以及显而可见的怒气。
等将士报完,敬帝抬头,看着百官,声很沉,“我大宋,失去的不仅是几座城池,还有司马将军,以及那千百条将士、百姓的人命。如此宵小之辈,竟敢屡次犯我大宋!”
武官中的一位姓沈的将军便上前一步,拱手与敬帝说道,“臣请令,前往边界,杀尽西夏狗贼!”
“臣亦请令!”
“臣亦请令!”
。。。
朝堂内,众武官皆请令去北界。敬帝一听,心下也有几分欣慰,大喝一声“好”。。。
他站起身,与百官说道,“即日起,由沈令沈将军领二十万军开路。梁将军、李将军各领十万军压粮草随后。至北界后,与其余十城将士,共同抗敌!”
“也让那群西夏狗贼看看,我大宋将士是如何英勇抗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