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情事-第3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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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死死揪着他的衣领,哭着喊着,声却很强压得很低,“你怎么能喜欢她?赵恒,你怎么能喜欢她!”
赵恒看着她,袖下的手攥的很紧,声却很淡,“我把这一段情意,深深埋在我的心底。。。”
他说完这句话,伸手握住刘氏的手,松开,“难道,我连这个权利,都没有了吗?”
刘氏听着他话中的悲凉与寂寥,一下子就红了眼眶。她抬头,看了他许久,最后伸手抚在他的面上,喃喃道,“真可怜。。。”
她这句可怜与叹息,却也不知是在说谁。
赵恒看了她良久,不曾回答她什么,转身往外走去,一步也不曾停留。。。
刘氏坐在床沿上,看着赵恒愈走愈远的背影,终于是哭出了声。她恨他,甚至恶心他,却还是放不下他。。。
可怜?
到底是谁可怜。
———
午间的时候,丫头来报,道是赵恒去了内宫,却不知他到底去了哪个地方。
他不曾带人,连那个素来跟着他的青衣,都不曾带。
刘氏手里握着一盏茶,看着外边的景色,也不知在想什么。。。等丫头推门进来道是许侍妾来的时候,她才搁了茶盏,请人进来。
许深由丫头领着进来,刘氏已端坐在位,换作平日雍容华贵的模样,轻轻一句,“你来了。”
素衣淡妆的许深于人前请过礼,才又轻轻嗯了一声。
刘氏的眼滑过她的眉眼,一样的雅致,一样的清淡。。。她与那位,若说像,却也并非十足像,那位的眉眼还要多几分清贵。
只是这通身气质,却当真是与那位一般无二。
她。。。当初,怎的没发现呢?
刘氏自从晓得赵恒有那股心思后,晓得他们日日缠绵,心中便生了几分恶心。如今瞧见人,心中却不知怎的,竟生出了几分痛快——
她仍看着许深,眉眼却添了几分笑,端着面,轻轻开了口,“许氏,你可见过宫里的谢妃娘娘?”
许深的眉很淡,声也很平,“未曾见过。”
刘氏的笑意越发深了,道一句“可惜了”。而后是一句,“可惜她已香消玉损,不然。。。你当真该去见一见她。”
许深抬起头,看着刘氏,声仍很淡,“您今日唤妾来,只为这一事?”
刘氏点头,她端起那碗已有几分凉的茶,喝下一口。。。
在她来之前,她是想说的。可是在见到她之后,她什么都不想说了。。。她会等,等着她知道真相的那一天。
刘氏再看向许深的时候,仍挂着笑,声也很柔,“好了,你走吧。”
许深眉一拢,她心中是有几分奇怪的。可她到底什么也没问,什么也没说。。。转身走了。
刘氏看着她的背影,眉目间的笑意仍很深。。。
这条路,她一个人走的太孤单了,总该要拉个人下来。
可怜?
谁不可怜?
第62章 游玩
赵妧近几日都不见笑; 徐修在时倒还好些,徐修不在的时候。。。
就整日儿握着那本书,坐在窗前; 看着外头; 也不说话。
四惠瞧了瞧外头,又看了看人; 轻轻劝起来,“如今日头落了; 天也不晒; 奴陪您去院子里转转?若是走累了; 奴就陪你去荡秋千,您往日最爱玩这个了——”
赵妧摇了摇头,她仍看着外头; 却也不知在看什么。
六顺与四惠对上一眼,也劝起人来,“主子,您若不愿出去; 那奴唤人进来给您逗趣?他们新学了一段蹦蹦戏,有趣的很。”
赵妧仍摇着头。
几个丫头对了眼,都没了法子。。。只好退了下去; 合上门。
外头,四惠遣了人去门外守着,是盼着驸马早点回来。
而屋里,静悄悄的; 一点声响都没有。
赵妧抱着膝垂了眼,她想起昨日打宫里传来的消息,谢娘娘也没了。。。
她忽然才发现,原来生命竟如此脆弱,如此短暂——
他们明明先前还与她说着话,亲昵的喊着她“晋阳,晋阳”。。。
可是转眼间,他们都不在了。
徐修来的时候,天色已有些晚了,几个丫头瞧见他,忙迎了上去。
他往前看了看,没有赵妧,便问。。。“还在屋里?”
四惠拘了一道礼,轻声应了,又回人,“一整日了,饭也没吃几口,话也没说几句。您快去劝劝吧,主子这身子骨,哪能经这样的折腾。”
徐修点头,他迈了步子,往屋子里走去。
室内已点了灯火,徐修一眼就看见了赵妧,她抱着膝,低着头坐在塌上。。。一点动静都没听到。
徐修走过去,手放在她的头顶,轻轻揉了揉,唤她一句,“妧妧。”
赵妧抬了头,睁着一双眼睛看着徐修,眼里湿漉漉的,面上挂了一个虚淡的笑,“你回来了。”
徐修看着她的模样,轻轻叹了一口气,朝外唤了声“备车”,就蹲下身子替她穿好了鞋。
他什么话也没说,握着赵妧的手就往外走去。
外间候着的丫头瞧着一怔,想跟上去,便听到徐修牵着赵妧,头也不回的说道,“不必跟来。”
几个丫头互相看了眼,最后还是四惠发了话,“有驸马在,没事的。”
她这话说完,便打发了几个丫头各自做事去,眼却望着外头,心也没面上这般稳。
这么晚,驸马也不知是要带主子去哪。。。
马车动起来,赵妧才回过神,她着徐修,轻轻问道,“我们这是,要去哪?”
徐修仍低着头看着她,声很柔,“你先前不是说,要从东走到西,去吃外头的小吃,去看外头的景致。。。今日,我们就去。”
赵妧的面上有几分难以置信,她伸手打了车帘往外看去,街道人很多,有结伴同行的,只身一人的,亦有一辆辆马车。。。从他们身边穿过。
可她还是不确信,直到徐修扶着她走下马车。
她的脚踩在青石板上,看着那宽敞的街道两边,有装点好看的铺子。。。因着天色已黑,已挂起了灯笼,点上了烛火,摇摇曳曳的,煞是好看。
赵妧的眼划到另一处,在那不远处的河中,有几艘画舫划过,传来那琵琶声,莺语声,文人墨客声。
她转头看着徐修,心才逐渐安稳下来。
徐修握着她的手继续往前走去,指着一处楼阁,轻声与她说道,“有一回,我骑着马从御街过来,看见一个戴着帷帽的姑娘就站在那高楼上。那会,我以为是我花了眼。如今看来,妧妧。。。我没看错。”
街巷热闹,赵妧听着徐修絮絮说来,面上终于重新添了几分鲜活。
她的手被徐修牵着,转头去看他。。。
灯火下的徐修,像极了那日骑着马,簪着花游街的状元郎。
赵妧看着看着,就弯了眉,轻轻说道,“其实,除了那一回,你春试那日,我也曾偷偷来见过你。。。”
她仍挂着笑,“你还记得哥哥身边,那个唤作青衣的小厮吗?那回你春试,其实我也在——”
徐修是想了回,才恍然大悟道,“原来是这样。”
原来,他们竟有这么多回。。。相遇。
徐、赵二人,仍旧牵着手往前走去。
东街富裕,多是一些比较有名的酒家与一些汴京贵人所用的衣裳首饰的铺子。。。
徐修便陪着赵妧一间间逛过去。
赵妧瞧着稀奇,却并没什么想买的。。。
她平日所用皆是世间顶好的,这些东西,着实入不了她的眼。
徐修却让她等等,他只身一人,走进一间先前去过的珠钗铺子。。。
等再出来的时候,便瞧见赵妧仍乖巧的站在原先那一处,等着他走来。
徐修面上也挂了笑,他面貌本就俊美,只平日不爱笑,才让人瞧着寡淡。如今在这灯火下,绽开笑来,让赵妧痴了,也让这街道的人痴了一半。。。
他往前走去,眼里只有那个穿着绯色褙子,站在灯火下,看着他的赵妧。
徐修走到人跟前,把手中握着的金钗,小心翼翼的往赵妧的髻上插去。然后,他低头看着赵妧,轻轻笑道,“妧妧,送给你。”
赵妧看着他,心一下子就软了,她伸手握了握发上的金钗。。。
金钗,金钗定情?
这些入不了她眼的东西,因为经过徐修的手,竟让她有了一种视若珍宝的心情。
她仍看着徐修,良久轻轻笑了开,“徐修,我很开心。”
街道两边的人瞧着这幅景象,也只是笑了笑,继续往前走去了。
夜下仍很长,赵妧与徐修也继续往前。
他们从东街走到西街,从东街的繁华直到看到那西街的。。。生活气。
沿街摆着不少摊子,有脂粉摊,字画摊等一应小玩意。
他们一路走去,最多的还是吃食,当真如书中所写一般,“自州桥南,当街水饭、爊肉、干脯、王楼前貛儿、野狐、肉脯、梅家鹿家鹅鸭鹅兔肚肺鳝鱼包子,毎个不过十五文。。。至朱雀门,辣脚子、姜辣萝卜、夏月麻腐鸡皮、麻饮细粉、素签沙糖、冰雪冷元子。。。直至三更。”
而摊贩们的口里,吆喝的声音一个比一个还要响,带着独有的节奏,这边喊着“卖馄饨咯。。。”另一处便有人喊,“新鲜又美味的酱肘子哎。。。”
西街街道不大,人却比东街还要多出几倍来。
赵妧便由徐修护着,往前走去。
他们从那最开头的馄饨吃起。后来是赵妧定了主意,若是瞧见哪处排的人多,便也随着人一道往那处排去。
赵妧是头一回来这样的地,也是头一回在这样的地方排着队,站着吃东西。。。
他们这会正排在一处包子摊,前面后面,左边右边,有数不清的人。
他们都穿着最普通的衣裳,面上却流露出最闲适的笑来。。。老人孩子,男人女人,携家同行,都是挂着这样的笑。
赵妧先前还高兴着的心,一下子就涩了起来。她握着徐修的衣摆,轻轻说道,“我有些,想母。。。亲了。父亲在的时候,还与我说,等他好了,就领着母亲和我们一道来这处。如今父亲没了,谢姨也没了,母亲一个人在那。。。肯定很孤独。”
徐修低头看着赵妧,握着她的手心捏了捏,轻轻嗯了一声。
赵妧低了头,仍握着徐修的衣摆,有些闷闷的说道,“我想去陪她几日。”
徐修握着赵妧的手一顿,他突然才发现,他好像从来都不是赵妧的唯一。
她有她的父皇与母后,有她的哥哥们,还有她的那些朋友们。。。他们都在她的心里,占着一块不小的地。
徐修的心里,有一股难言的滋味。
他不知道这是一股什么样的滋味,只是觉得有些闷闷得。。。
赵妧看徐修许久不出声,便抬了头看他。看他正出着神,她伸手在他的眼前挥了下,轻轻唤道,“徐修?”
徐修回了神,握过她晃动的手腕,低头看着她湿漉漉的眼睛。良久才嗯了一声,点了点头,“去吧,只是。。。 ”他伸手拂过赵妧额前的碎发,“往后,不许再像今日这般,不吃不喝不说话,让人担心。”
赵妧红了脸,轻轻点了点头,应了人。
前头人流已空了不少,后头的老人家便轻轻笑道,说了话,“年轻人,前面空了,可往前走了。”
赵妧往前一看,愈发红了脸,轻声谢了那位老伯,便握着徐修的手往前去了。。。
这一夜,赵妧吃了许多东西,她父皇说的那些,她书中看的那些。。。 直到再也吃不下了。
她唤隐在一处的从斯出来,挑了好几样吃食,让人送去宫里及王、谢二人处。
另挑了些,是给从斯几人与四惠那几个丫头的。她们今日,因着她的事,怕也不好受。。。
而徐、赵二人,待至三更夜市散,才缓缓归家去。
第63章 永安
盛宁二十年; 六月初。
赵恒登基,改年号永安。尊先帝为昭元帝,生母王氏为太后; 胞妹赵妧为晋阳长公主。另追封先帝嫔妃谢蕴为庄太妃。。。册封太子妃刘氏为后; 赐居未央宫。侧妃李氏为妃,赐居甘泉宫。。。侍妾许氏为妃; 赐居章华宫。
继以王氏为师,谢氏为相。。。
春秋岁月更一半; 而那桩旧日的□□; 当真能掩在那红墙黄瓦里?
———
今日是个好天气; 蓝天白云,亦有暖风徐徐。
赵妧于祖宗牌位前被授予大长公主的金印,再于大庆殿受百官跪拜; 才归。
她的裙摆拖曳在地,往阿房走去,身后是一众女侍。。。阳光打在她的身上,像极了她成年那日。
那日; 她也是穿着一身醺色正装,带着初为成人的喜悦与忐忑,去见她的父皇与百官。
而如今——
如今; 她不再彷徨亦不会害怕。
她的面上。。。带着得体而又端庄的笑容。她的步子,踏在这长长的宫道上,稳稳当当。
而她的身影,在这夏日当空的照射下; 却愈发显得挺直与孤傲了。
阿房宫,仍是王蕙的住处,半点装饰都不曾改。。。
只是,如今这阖宫上下,都要改唤她一声“太后”罢了。
赵妧往里去的时候,不见王蕙。她也不曾过问女侍,便往后院走去,两边站着的女侍瞧她走来,一面是屈了膝,恭声与她请安。一面是抬手打了帘子。。。赵妧迈步往外走去,入眼的首先是她旧日爱玩的那架秋千,如今正随着风一晃一晃的轻轻摇荡着。
她看着看着,仿佛就看见有一个梳着双环髻的小姑娘坐在那秋千上。
那是年少时的她,而她的身后是少年模样的赵恒,正一下又一下推着她,满院子里都是她那清铃似的笑声。。。
赵妧的眼滑过去,她的父皇与母后,还有谢娘娘。。。他们三个人正坐在那银杏树下,一面下棋,一面饮茶,端的是和风日下,清俊肆意。
而后,他们转头看来,笑着喊她,“晋阳。”
晋阳。。。晋阳?
她再看去,却只看见她的母后,独坐在那银杏树下斟饮。
原先父皇与谢娘娘所坐的地方,如今却已空空如也。。。
而那轻轻晃荡的秋千,无稚女也无少年,唯有暖风吹得那架秋千随风浮动。
赵妧心里闷闷的,面上却强撑着笑。她走到王蕙的跟前,蹲下来,柔声与人说道,“母后,您又再喝酒。。。”
王蕙低头看着赵妧,手中仍握着那盏酒,良久。。。她才伸手放在赵妧的面上,开了口,“你来了。”
赵妧弯了眉眼,点了点头,伏在人的膝上轻轻蹭了蹭。
王蕙把酒盏搁在石桌上,如往日一般,疼爱的看着这个幼女,“往后。。。哀家只有你了”
赵妧仍乖巧的伏在人的膝上,闻言才抬了头,轻轻笑着,“母后一定是醉了,您怎么会只有晋阳呢?您除了我,还有哥哥。。。我们都是您的骨肉。”
“是啊。。。”
王蕙抬头,看着那无边无际的天空,良久才开了口,声很淡,“还有你那位哥哥。”
赵妧拢了眉,她不清楚母后是怎么了。。。
只是觉着,有些奇怪。
奇怪母后对哥哥的态度,也奇怪哥哥近日不知怎么回事,面色也不大见好。
她问了好几回,却只从人嘴里听来几句,约莫是说近日忙碌,没怎么睡好。。。
再问下去,却是什么都不肯说了。
赵妧握着王蕙的手,拢了一双眉,思来想去还是轻声问了,“母后,可是哥哥。。。惹你生气了?”
王蕙低头,她的手轻轻拂过赵妧的眉眼,说道,“没有,你哥哥。。。又怎么会惹我生气呢。日头大了,进去吧——”
她说完这句,便扶着赵妧,站起身来。
王蕙一面是往前走去,一面是开了口,与赵妧说了话,“你在宫里待了也有不少日子了,今日,就回去吧。”
赵妧的步子一顿,看了看她的面色,撒起娇来,“女儿自出嫁后,就没好好在宫里待过。如今。。。您就让女儿再多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