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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汴京情事-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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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蕙停了步子,看了看那屋檐上的云彩,“是吗?”
  赵恒站在那宫墙后很久,可他也只是眼看着谢蕴的肩舆走远,才往东宫去。
  他早年立了正妃,去年又纳了侧妃,她们都是真真的贵族之女,他却不喜欢。后来,他救了许深,他嘴里说着旧日情谊,可是谁也不知道,他是因为许深的眉眼,像极了谢蕴。
  他是,有私心的。
  他站在许深屋外许久,看着她临窗折花,团扇轻打的模样,如他幼时在父皇寝宫见到的谢蕴,一般无二。
  “深深。”
  许深循声看来,她眉眼极淡,如寂静宫夜里的兰花一样。这皇家贵胄在她面前也惹不起几分涟漪,如常一句,“赵郎来了。”
  赵恒却偏爱她这幅模样,像极了当年的谢蕴,搂她入怀,“深深,深深,你逃不掉了。”
  “天是你的,地是你的,逃——”团扇遮了红唇,许深轻声笑了起来,“赵郎,妾无处可逃。”
  那一晚,赵恒宿在许深处,他虽然无法三茶六礼娶她进门,可也是拜了天地,喝了合卺酒的。
  那夜,许深的屋子红烛不灭,她躺在那红绸缎里,听着赵恒意乱情迷时唤她,“卿卿。”
  卿卿,卿卿——
  许深想起,她那温如如玉的父亲也曾这样唤过她的母亲。她总觉得那样的父亲,是做不出勾结叛国的事来,他的父亲应该是那芝兰玉树,是那君子端方。可她什么都说不出来,官兵从父亲书房搜出的罪证,父亲沉默的脸,母亲哭花的脸,而后是许家几十条人命汇流出的一条血河。
  她也哭了,带着痛楚和悲哀,伸手环着赵恒的腰,一声声喊来,“恒郎”,“恒郎。。。”
  赵恒想起他的梦,他的罪,他的孽,而后是无边的莲华色。
  而那半悬起的碧纱帘幕外,传来这寂静夜里开出的幽兰香,伴着春风,送来一阵,又一阵的香气。

    
    第6章 初见

  时日已到了正月十五,宋有“正月里,正月正,正月十五闹花灯”的习俗,在汴京宣德门前的御街上,早已用竹木搭了棚楼用于放灯,饰以鲜花、彩旗、锦帛,挂着布画,“皆画神仙故事,或坊市卖药卖卦之人”,这类棚楼唤作“山楼”。
  御街两侧都有各色艺人表演节目,有表演杂技的、说唱的、猴戏的、猜灯谜的等。
  又在山楼左右摆出两座用五彩结成的文殊菩萨和普贤菩萨塑像,身跨狮子、白象,从菩萨的手指中喷出五道水流来。
  从山楼与宣德门的一路用棘刺围成一个圈子,唤作“棘盆”,教坊的艺人便在此处演奏音乐、百戏,游人可在棘盆外面观赏。
  而在御街最前头的是汴京最有名望的家府,最前头的是王家,接着的便是谢家,各搭了棚子,棚子外又辟了一块地放花灯,女眷们便坐在里头歇息。秦府因着出了不少银子也占了一地,只是要往后些,秦家两兄妹并着徐修都在那。
  待到放灯之期,山楼万灯齐亮,“金碧相射,锦绣交辉”,楼上两侧各站一个身姿曼妙的歌姬美女,衣裙飘飘,恍若神仙妃子一般。
  赵妧是随她兄长,当今的太子爷赵恒,一道出来的。
  她今日穿着一身绛紫锦袍,外罩一件玄色松鹤披风,因着她身量略高,扮作一副富贵公子,倒也有模有样。
  如今却坐在赵恒身边,听他与臣子说着话,着实烦闷。她一手托着下巴靠在桌上一手转着琉璃灯。赵恒是要用茶的时候转头看见这幅模样,暗自好笑,趁那头几人正在论事,轻声与赵妧说道,“王家、谢家就在前头,你若当真无聊便去那头,等我办完了事再去寻你。”
  赵妧眼一亮,支起身子,问句,“当真?”
  又见赵恒点了头,忙站起了身,笑眯眯道“哥哥真好”这样的话,见众人都看过来,手持琉璃灯,身后跟了赵恒的随从往外去了。
  赵恒底下臣子多是年轻一辈,便有一位年轻人说道,“那是,晋阳公主吧?”
  自是有人应了,又听赵恒那边轻咳一声,说道“继续”。
  而这些却与赵妧无关了,她此刻正站在御街上,感受着周边的人声和人流。
  她从未真真的站在过这御街上。
  往先年,她或是坐在小辇里随着她的父皇从宣德门游御街,受臣民的跪拜。或是坐在那宣德门下的露台上看着艺人们表演蹴鞠、相扑、百戏的节目。可如今,她站在这块地上,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元宵佳节的热闹,她与这里的游人一样,正在为这一天而高兴。
  赵妧一路往前,她的步子不快,也着实走不快,此处人流着实是太多了。随从在前给她开了路,她便一路往前走。若见着好玩有趣的便停下看一会,随从却是担心,不停说道,“公——公子小心”这样的话。
  她这样走去,前头正有一处高台,站着一位老者,是主办今年灯谜的人。
  沿高台一路又摆了整整两条街的花灯,花灯上头各书谜面,下又有一行书谜目(是指谜底范围的),那头已排了许多人,男女都有,女子多戴帷帽。
  又听那老者说道,“规矩与往年一样,御街两侧花灯上有谜面者,皆可揭下,答有三十题上的可排名位。除往年礼品外,今年还有一座琉璃灯,送于今年谜面榜首。“那老者见底下多有人唏嘘,约莫是说走马灯有什么不寻常的,自是一笑,又道,“请众人共赏。”
  他这话方说完就见有人捧红木案来,上摆一盏约三四尺宽的花灯,几面都以五色琉璃制成。上头汇有人物,以机关活动,结大楼而贮之。又于殿堂两栋窗户间为涌壁,作诸色故事,龙凤噀水,蜿蜒如生,遂为灯之冠。前后又设玉栅帘,宝光花影,不可正视。
  众人一见这灯,哗然而叹。
  赵妧也来了兴趣,随人一道排了去。灯谜沿路摆了许多,每座花灯又都不一样,有四方、八角、花篮等形状的,也有唤宫灯、纱灯、礼花灯的,模样又有兔子、葫芦、老虎的。。。
  谜目有唤“今日秋尽(打中药名一)”,也有唤“南北安全,左□□/斜(打成语一句)”,或是“戎之在斗(打五言诗一句)”的。。。
  赵妧手里已有不少谜面,如今却站在一处唤叫“半部春秋(打国字)”停了下来,她心里约莫有几个答案,却不太确定。
  她比旁人走得快,如今这处唯有几个人,一转头却见着一个身穿青衣的男子,头发以竹簪束起,脊背挺得很直,他薄唇轻抿,面容却是极为沉静。见赵妧看来,也低头看去,眉目深邃,“你,是要这谜面。”
  赵妧听人说话,也回了神,抬头去看那谜面,“啊…是,我还在想答案。”又道,“兄台若是想到了,揭了去吧。”
  徐修揭下谜面,与赵妧说道,“春字取上半,秋字取左半,是秦。”他伸手递谜面于人,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拿去吧,我若晚一步,你也是能猜出的。”
  赵妧一愣,手里攥着谜面,看着人走远的背影。
  她余下却是没什么心情了,回到高台的时候,由随从交于那算者,却独独留了那张谜题。她指腹磨着纸条,听那头说道,“某公子,取谜面五十题,对五十题。”
  “某公子,取谜面五十一题,对五十一题。”
  “某小姐,取谜面五十题,对四十九题。”
  。。。。。。
  到那头算好,赵妧也榜上有名,排第二,而第一位正是方才见着的青衣男子。赵妧站在人边上,见他无波澜的面庞因着那盏琉璃灯,衬的愈发面如白玉。
  他,真好看啊。
  赵妧如是想。她见过不少人,便连她哥哥脸皮长得也是极好的。可这个人,这幅模样,却是如那高山上的寒松一般,风姿仪人。让人见之,心中便生了几分敬意。
  她这样想着,又听那老者在前说道,“台上多是有才之人,望明年大家再一道努力”的话,便算散了。
  几人从高台下,如今人流已渐渐散去,路很宽敞,赵妧是跟着徐修一道下的,随人一道走去。徐修是迈了很久的步才回头,眉心拢起,半会才道,“公子跟着我作甚?”
  赵妧面上一赫,原想说道“这路又不是你的,我如何是跟了你的话”,又看人这副模样,忙道,“我喜欢这灯,可否与你交换。”
  徐修听如此,也不说旁的,伸手递了灯。赵妧忙接过,又让人把方才的得的一盒墨砚奉了上去。那厢人接过说了句告辞,便转身走了。
  从宣德门那头已放起了烟花,赵妧想起她往先读过的一首词,“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赵妧看着这幅情景,只觉着心头有什么一动,忙跟上几步,喊了声“请等一等”,见那人也停了步子,忙问了一句,“你叫什么名字。”
  那青衣男子停了半响,才说道,“徐修”,说完便步子不停的走了。
  赵妧见他说了名字,也没再跟去,在唇齿间把这名字念上几遍。
  徐修,徐修,多好听的名字。。。
  她抬眼望去,花灯犹在,却早没了那人的踪影。抬了那盏琉璃灯,想起那人寒如玉的面庞,转了几面,宝光生辉。
  赵恒找到她的时候,她还站在这头,他前头寻人去接,王谢两家却道是没见着人。好在跟着赵妧的是个聪慧的,找了人去说,如今总归是找着了,却见她痴痴的瞧着那盏琉璃灯,连他走近也没发觉,沉了声喊她的名,“阿妧。”
  赵妧如梦初醒,抬头看人,见是赵恒,弯了眉眼,与人说道,“哥哥,我见着了一个人,他真好看。比你,还好看呢。。。”又把走马灯抬了起来,递给他看,“你看,这是他送我的,好不好看?”
  赵恒眉一挑,比他还好看?有心要问几句,又见赵妧如今这幅傻笑模样,马上又是宫里落匙的时间了,便牵着人往马车那头去,等把人送回了阿房宫,才回东宫。又召了那个跟着赵妧的随从,晓得人说的是一位青衣男子,倒也不曾说其他,只让人退下了。
  他如今多半是宿在许深处,今日是晚了。他去的时候,只留了一盏半明不灭的灯火。他的手抚向人的眉眼,心里唤道“谢蕴”,“谢蕴”,那个被他揉进了骨血的名字。
  赵恒伏在许深的腰间,他已经得不到他想要的那个人了,他放弃了那么多,他的妹妹总归是要幸福的。
  不然,他们兄妹,实在是,太可怜了啊。

    
    第7章 嘉鱼

  汴京城,有一座鸿蒙书院,取自“鸿蒙,元气也。”
  教书的先生男女不拘,以有才而兼之。
  读书的学生自也是男女都有,分两院而教,除寻常君子六艺外,女子还有女红等课。女子及笄而不再学,男子十八而毕业,今日王芝是来辞学的,她如今已过及笄,在这却是没有再待的道理。
  王芝今日来的早,先往学堂走去,推门进的时候看见一个身着朱色襴衫,腰挂白玉的男子躺在长椅上闭目养神,约莫二十有四。是教“乐课”的陆致之,陆先生。他生的一副好脸皮,授课也颇为风趣,在这学院里呼声很高,如今瞧他倚案而眠,王芝便道,“先生有家不回,有床不睡,于学堂而眠,是何道理?”
  陆致之听得这问,端的十分正经的模样,“我派思想崇尚反朴归真,今我以学堂为屋,以长椅为床,有何不可?”起身理衣摆,对人点头示意,“你来了。”
  王芝暗中自是要骂一句,这厮惯是能说会道,早年与学院几位老先生也是打过擂台的,倒是没一个能说得过他。她对人行学生礼,“今日芝来辞学,不曾想第一个见得便是先生。往后不能在先生门下,今日便还有一问于先生。”
  陆致之那头已经点了三根香,于老子画像拜三礼,才道,“你说吧。”
  “庄子钓于濮水。楚王使大夫二人往先焉。曰:‘愿以境内累矣。’一边是濮水边心如澄澈秋水、身如不系之舟的庄周先生,一边是身负楚王使命,恭敬不怠、颠沛以之的两大夫。先生说,谁能享受生命真正的乐趣?”
  “何为道?天之道,人之道。乐趣一词本无定义,不过是身在其位,而谋其职。于两大夫而言,身着锦绣,是其乐趣。于庄周先生,清静无为、反朴归真是其乐趣。”
  “那于先生呢?”
  “巧者劳,智者忧,唯无能者无所求。而我心中所向,不过终日蔬食而遨游,泛若不系之舟矣。”
  王芝肃穆拘礼,又道,“芝受教。”
  外头鸣钟敲了三声,学子已缓缓而来。王芝与同窗相辞,又于各科先生拜以学生礼,几位先生又各自说了些话,才算礼成。
  鸿蒙书院已响起芊芊学子声,而这与王芝却再无关系了。
  王芝回府的时候,王璋早早候着了。
  他如今身子好了自是闲不住,见到王芝行晚辈礼,“前头姑姑也听到,我与谢世妹的话。可侄儿与她到底男女有别,是想请姑姑一邀。”
  王芝一听,眉头一挑,她这侄儿,何时与她行过这等大礼?果然是求人办事,才礼下于人了。她也不急着说话,接过丫头递来的茶,“前头你被打的时候,我还想着你竟待我这姑姑如此之好。如今一想,怕是我猜错了?”
  王璋忙道,“自然是为了姑姑。”
  王芝便一副似笑非笑的模样看着她,“你这话我听着着实是假。”
  那头王璋一噎,“姑姑聪慧。”
  王芝也不拆穿,只是说道,“你既知男女有别,便要晓得,你若独独只邀她,我却是说不出口的。”
  王璋心里也明白,只是觉着有些可惜,若人多了,怕是又没几句话好说。不过,总归也比见不着好,便说“一切听从姑姑”的话。
  王芝这事算是应承了,王璋自是告辞了,只是临出门时听得她一句,“这次,我帮你是念我姑侄情谊。只是王璋,她是我的朋友,你但凡有一丁点让她不舒服,我却是饶不了你的。”
  王璋步子一顿,道了声“知道了”才走。
  午后,王芝临帖各自邀请了谢亭、秦清等人,除去在宫里的赵妧没叫,王家的几个小姑娘和小子也一带叫了。帖子简单只说后日在王家别院踏秋,只在谢亭那张又多写了带上那匹马,各自让人去送了。
  时日一转,正是个好天气,王家几个姑娘小子或是骑马或是马车,一溜儿也有十几辆,往别院去。
  王家别院是在西郊,占地极大,依山傍水,还僻了块地做马场。
  几人到的时候,秦清、谢亭也将将到,王芝便去打招呼,又瞧见从另一辆马车出来的陆致之,挑了眉说道,“陆先生也在啊。”
  秦清便说,“是我忘了今日原是答应了陆老师研习旧曲的,左右无事,便请他一道来了。”
  王芝便说无事,那头几个姑娘小子已是下了车,热热闹闹的,下人们先把东西一道抬进去,几人才往里去。那头王璋见了心上人,哪里还管着旁人,自是往这来了,与谢亭搭着话,“不知世妹可带了马来?”
  谢亭便道,“世兄所求,岂敢不应?已让人牵去马场,世兄何时想见,自去便是。”
  这边说着话,便听王芝在那头一一介绍起来,“这处唤嘉鱼,取自,南有嘉鱼,君子有酒。河中无鱼非水,是以酒为河,若想饮酒,自可取杯,临河饮酒也是桩乐事。”
  今日无长辈在场,王芝辈分虽高,年纪却差不多,倒也没什么拘束。王家有个姑娘,行十八,便说起来,“十六姑姑是要比魏晋先贤,饮酒长歌了?”
  几人嘻嘻笑来,王芝临河而坐,她今日着一身宽大外衣,倒真有几分魏晋风骨,弯腰接一杯酒,举杯对众人,“又有何不可?”
  约莫是被王芝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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