僧尼成双-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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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两天来,幽闲将“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以及“我真傻,真的”这两段话重复了不下六十次。
到最后,所有人耳朵听得起了茧子,那茧子厚度和硬度堪比盔甲,纷纷避之而不及,幽闲卧房三步之外,真是“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
起初,然镜还守在床头好言相慰,“这不是你的错,实在是他长相妖孽,雌雄莫辩”、“没关系,我不会介意的”、“那些不堪往事,只有你知他知,他死了,就不会有人知晓”、“你放心,我们布下天罗地网,他休想再靠近你半步”等等宽心话说了一箩筐,幽闲还是不停的絮叨,貌似有将“我错了”外加“我真傻”这两段话永久循环播放下去。
然镜做人厚道,日夜陪伴在她身边,练字画画,倒也自在。
“然镜,我错了,我真的错了。”幽闲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我渴了,帮我倒杯水呗。”
终于结束了死循环,然镜很满意,起身倒了杯花茶,还要掺了一勺蜂蜜进去,搅拌均匀了,递给幽闲。
幽闲保持着双手抱头的姿势,眼巴巴的看着然镜。
“张嘴。”然镜无奈,将杯沿靠在她的唇边。
幽闲先是用舌头舔了舔了茶水,花茶的清香带着蜂蜜的甘醇,果然是她最喜欢的味道,满足的渭叹之后,一饮而尽。
“还是你最好。”幽闲嘿嘿笑着,拦腰抱住然镜,脸颊在他脖子上蹭啊蹭。
然镜喉头一紧,在她左颊轻轻一吻。
咚咚咚!
门在响,幽闲双眼顿时化作利刃,穿透木门,直捅来者心脏!——是哪个没有眼力见的!
“我必须走了,你好好休息。”然镜缓缓站起。
“慢着。”幽闲半蹲在床榻上,伸着脖子,“我那个传教士朋友说,如果有人亲了你的左脸,你一定要把右脸给他亲。”
然镜莞尔,“是这样么?可我听说的是如果有人打了你的左脸,你要把右脸给他打。”
“呵呵,其实都差不多啦。”幽闲有些尴尬,垂下头来。
啾!
然镜飞快的啄了一口,整了整衣服,收起笑颜,走出卧房。
幽闲呆坐在床头,不停的用大拇指磨蹭着方才然镜啄过右颊,咳咳,这家伙总是出其不意,攻其不备搞突袭,弄得人家的小心肝儿一颤一颤,真是——销魂啊。
心情大好!幽闲恢复了精神,晚上破天荒的吃了三碗饭,冬笋汤喝得见了底,放下汤碗,小尼姑已经将无寐师太和目前在红叶庵专职劈材的秦老头请了过来。
“两位请坐。”幽闲热情接待访客,还亲自泡上茶端给无寐,又斟了杯温水捧给秦老头,“知道您不沾茶酒,现在天气还冷,岩缝里渗出的泉水已经凝固了,这是从梅花上扫下的浮雪煮成的水,您老尝一尝。”
无寐师太端着茶杯沾了沾唇边,就放下了,“无事献殷勤,有话快说。”
秦老头倒是饮了大半杯水,揶揄道:“幽闲啊,你在石榴街抢老丐破碗里铜钱的时候,可不是这么客气的。”
“呵呵,我哪敢抢您的钱,您是无疏师太的亲兵卫首领,又是琴楼五大高手宫、商、角、徵、羽里最神秘的羽,无论如何我都不敢得罪的。”幽闲给秦老头续上水,“石榴街上我给你钱,是帮无疏师太传消息,抢你的钱,是为了把你的情报带给师太,风里来雨里去,没得到酬劳不说,还惹得您老一顿抱怨,我冤枉啊,石榴街又谁不知道我幽闲是个尊老爱幼,除暴安良的大好青年。”
秦老头呵呵笑,“我眼不瞎,耳不聋,这明明是在说你哥哥武信旋嘛。”
幽闲脸皮厚,“所谓有其哥必有其妹,武哥哥是好人,我肯定坏不了。”
“你别信她,这丫头蔫坏蔫坏的。”无寐师太叩叩桌面,“说正事,我们没工夫陪你瞎扯。”
秦老头点点头,“你有什么事情就快说吧,待会还要去检查几处机关。”
“呵呵,秦老先是屈尊在石榴街拉琴卖艺数十年,如今为了保护红叶庵又蹲在厨房劈柴,真是佩服之至。”幽闲顿了顿,继续道:“那位师侄——如花姑娘现在如何了?自从那日将她交与二位,至今还没什么消息,呵呵。”
秦老头感叹,“她是毕竟使我们的师侄,我们也没有怎么难为她,只是如今我们各为其主,她是个聪明的姑娘,有些话说的含糊,我们仔细琢磨琢磨,也就明白了。再逼下去,她就要自尽了。”
无寐师太眉头紧蹙,“她虽然是商的徒弟,而且共同效命一个主人,但是两人早已决裂,她是安插在红叶镇的暗人,主要负责收集情报;商是他们主人的匕首,负责刺杀,自打决裂以来,两人的行动并无交集,所以她确实不知道商的行踪。”
“如此说来,她并没有透露他们的主人是谁,也不知道商这次的目标,还有,她也没有如实说出她的具体任务,我们唯一知道的,就是她和商不是一起的?”幽闲双手撑在桌面上,托颊沉思,
“唉,这样商根本就不会来救如花,他照样在暗处进行刺杀计划,我们还是被动啊。”
“不是我们——是你自己,别把我们扯进去。”无寐师太斜了一眼,“我是十方的人,关键时刻我要保护的然镜;老秦是无疏师太的人,他只在乎无疏师太有没有性命之忧,其他人,生死与我们无关。”
“这么说,你们都不管我了么?你们都不管弱小可怜的幽闲了么?”幽闲双手合握在胸前,可怜兮兮的说:“你们就任凭商割下我的下嘴唇,让我在漫山飞雪中停止呼吸么?你们怎么如此无情残忍……。”
无寐师太和秦老头对视一眼,均摇头沉默,一言不发告辞了。
“两位慢走!”幽闲跳到去堵住门口,笑嘻嘻问道:“你们有蔷薇的消息吗?他到底死到哪里去了?”
秦老头:“无疏师太下令,蔷薇假扮女子之身,在庵堂横行无忌,如有其行迹,格杀勿论!”
无寐师太:“主上下令,如有蔷薇踪迹,活捉为上,如果不能活捉,就当场格杀!”
幽闲惊呼:额滴神啊!蔷薇你自求多福吧!
送走了两位杀神,天色已晚,幽闲睡意全无,她点燃数个灯笼,将卧房照得如同白昼,趴在书案上,细细的将然镜画好的红叶山赏雪图裱成画轴,挂在墙壁上赏玩,灯火温柔的舔舐着幽闲温润的脸颊,她痴痴的望着画轴,又感觉到了他胸前的宽广和温暖。
画面上,雪山枯树,隐约看见两个人影携手遨游林间,远离喧嚣红尘,远离是非名利场。
时间斑驳了墙面,浮屠塔断了一层又一层,繁华初绽,而后归于沉寂。
春天融了冰雪,清明时节雨纷纷,旧故里,草木丛深;而后,生如夏花之灿烂,死如秋叶之静美,冬又用冰雪收敛所有,准备下次的轮回。
唯有画轴之上,僧尼成双,踏雪徐行,岁月静好。
☆、谣言
这天傍晚,幽闲房里多了个奇怪的人,当然,幽闲身边从来就没有过正常人,但是这位格外与众不同。
有句俗话曾经曰过,男儿有泪不轻弹,到了伤心处,该弹就弹,绝不吝啬。
但是这位身高没有八尺也至少是七尺的男儿,他的泪水绝对不是弹一弹就能了结的事情,从一进门开始,他就拿手绢捂着脸,坐在幽闲脚下的地毯上,一把抱住她的大腿,哇的一声开始哭起了来,那些簌簌落下的泪珠儿,从今冬流到春,从春流到夏,再来个四季轮回都不带断流的。
幽闲小声劝慰着,时不时拿出干燥的手帕给他替换,小尼姑幽昙捧来厚厚一摞干净的手帕搁在幽闲身边,低声询问:“幽闲师姐,他什么时候能哭完啊?”
“哭完这一摞手帕,你换上新的,把这些拿去清洗烘干,再拿回来,他再用完一半——就有可能停歇了。”幽闲指着红泥小炉,“别杵在这,把茶壶里加满水,这位爷这么干哭不喝水,早晚变干尸啊。”
“哦,知道了。”幽昙是个老实孩子,从小就生活在师姐的“淫*威”之下,格外乖巧听话,临走时,她瞥了一眼埋首在幽闲腿间恸哭的男子,不禁有了兔死狐悲之感:禽兽师姐究竟是怎么一番欺负,才会使得这个七尺男儿哭成这样啊!
幽昙抱着一摞沾满泪水和鼻涕的手帕出了门,在井边打水洗手帕。
一旁洗白菜的小尼姑惊道:“哎哟妈呀,幽昙师妹,那个人咋整的?这都是第二摞帕子了,敢情他还在裤(哭)呢?”
幽昙搓着帕子,犹豫了一下,怎么回答呢?如实说自己什么都不知道的话,肯定会被姐妹们背地嘀咕说自己隐瞒,以后庵堂的日子不好混,干脆,还是胡乱说几句吧,“听说,那个男人以前和
幽闲师姐是旧相识,一起经历过生死的,这次久别重逢,就格外伤感。”
“怎么会这么巧呢?他们之间肯定有奸*情!幽闲师姐真是个白眼狼,蔷薇多好的一个人啊,就是因为他是个男人,师姐就下令格杀,格杀也就罢了,这个男人就立刻冒出来,天知道他和师姐以前是什么关系。”洗完白菜,小尼姑不满的鼓了鼓腮帮子,为蔷薇打抱不平,开始削土豆皮,她刀法纯熟,只见刀片上下飞舞,土豆皮都还没来得及掉地上呢,一个个土豆就褪去了外衣光溜溜的往箩筐里蹦跶了。
她的刀法是蔷薇闲的没事教她的,平日里,她和蔷薇以姐妹相称,经常偷偷端几个好菜给她吃,所以,当蔷薇身份暴露,众人齐声围剿的时候,她站在一旁很是气愤。
“嘘,幽明师姐,你小声点儿。”幽昙弱弱的说,“公主殿下不是有了红叶寺然镜了嘛,怎么会——。”
“哼,公主这个人最无常性。”幽明削完土豆削番薯,“吃着碗里瞧着锅里,啃完白菜想吃土豆,吃了土豆还惦记着炉膛里的烤番薯。”
幽昙不说话了,埋头搓手帕,这个幽明师姐是个炮仗性格,泼辣的紧,还是少惹为妙。
两大箩筐蔬菜,每一框都有足足三十多斤,幽明一手一个,轻轻一拎,直奔厨房去了,雪地上,只留下浅浅的脚印。
幽昙见四处无人,便甩了甩手上的水珠儿,埋在腰间蹭蹭,半蹲起身体,以手为刃,朝刚才垫在臀下当椅子的石块横劈过去。
咔吧!
石块上凸起的部分顿时被手掌削平了,幽昙拂去碎屑,复又坐上去洗手帕,扭了扭小腰,感叹道:“铬得屁股好疼,这些舒服多啦。”
所以说,幽闲身边无正常人,这是有道理的。
……
灶上的火烧得正旺,幽明握着铁锅柄,颠着二十多斤的铁锅,锅里还有数十斤的菜肴,她漫不经心的上下颠着,轻松的就像贵族少女轻罗小扇扑流萤。
往炉膛里添柴的小尼姑呛得脸都黑了:“咳咳,幽明师姐,这几天菜里都放那么干辣椒和花椒,怎么了?你突然换口味了?”
全红叶庵的尼姑都知道,有能力影响菜肴口味的,第一是无疏主持,第二的是幽闲,第三就是这位大厨幽明,但是鉴于无疏和幽闲对菜肴口味都不甚关心,所以,其大权一直牢牢掌握在幽明手中。
幽明没好气的说:“以前有蔷薇在,他有痔疮不能吃辣,所以我做菜清淡为主;如今他不在庵堂,我做什么菜就用不着顾忌了。”
“噢,原来是这样啊。”灶下小尼姑忍不住问道:“师姐,你知道幽闲师姐房里哭了半个时辰的男人是谁么?”
跄!
幽明将铁锹大的锅铲在灶台上重重一磕,忿忿道:“还能是什么?当然是旧情人了!!!”
晚饭后,添柴的小尼姑遇到一群洗碗筷的小尼姑,她们兴奋的谈论幽闲房里的男人,添柴小尼姑八卦的欲望顿时被撩拨起来了,添油加醋道:
“你们都不知道吧,那个男人是幽闲前些年许下婚约的丈夫呢!如今婚期已到,还不见师姐消息,男人就自己找上门了,一哭二闹三上吊,以死相逼,如果不成亲,就要抹脖子寻短见呢!”
“啊!”洗碗小尼姑们兴奋的双手发抖,三只碗哐当哐当碎了一地。
入夜,洗碗小尼姑和红叶寺扫地的小和尚人约小河边,小和尚来得有些晚了,小尼姑嘴巴一撇,生气了,“真是没良心,这么冷的天我一个人独自等,警告你啊,千万别学我的幽闲师姐,她前些年在外面和男人成了亲,还生了孩子,不到一年就狠心抛夫别子。今天她丈夫跑到庵堂闹,寻死觅活也要师姐回去,他还抱着儿子,那孩子都这么高,听说会打酱油了呢,真是作孽哦!”
扫地小和尚回到红叶寺,立马就对隔壁师哥然桐嘀咕道:“你知道吗?然镜做了可耻的第三者,红叶庵幽闲不仅是有夫之妇,而且儿子都老大了,今天她的亲子千里迢迢过来寻母,母子相见,抱头痛哭,好不凄凉!”
谣言不同于钱财,雁过拔毛,钱财这玩意儿如同餐馆传菜——每过一个人手就少一点,但是谣言恰好相反,它每经过一个人口中,如同山顶滚下的雪球,呈爆发似增长,顷刻间,瘦豆芽蜕变成堪比泰山的庞然大物,谣言毁了一些人,如影后阮玲玉,留下人言可畏的遗书;谣言也成就了一些人,如砍了一条白蛇而宣称自己斩白龙的流氓皇帝刘邦。
然桐不愧为是搞情报工作的,有着良好的职业操守,他将师弟的话如实禀报给然镜, “不好,主上,大事不好!”
然桐喘着气说完,这才穿上跑掉的鞋子。
然镜抱着兵书沉吟片刻,“你是说,有个男人抱着幽闲不停的哭?”
“何止这些,前面还有一堆话呢!”师哥急得直跺脚,怜悯的看着主上,就像看一个被流氓骗了身子的悲剧姑娘。
十方和尚挥挥手,“这种传言又不是一次两次了,不可信,唯有最后一句听起来不假,你亲自去一趟红叶庵查明真相。”
“是!”然桐退下。
“如此,来人应该就是哭面煞神。”然镜笃定的说。
十方点点头,“阿弥陀佛,善哉善哉,能哭得如此有性格,当属哭面煞神无疑了,听闻哭面煞神杀的人越多,哭的时间就越长,这次他哭得如同死了爹妈,估计手下百来号人命是有的。”
然镜神情释然了许多,“他是琴楼五大杀手排名第一宫的独子,剑法和蔷薇不相上下,有他在,幽闲性命无忧矣!”
……
桌上的油灯都换了一茬,这个被称为哭面煞神的男子悲号之势终于见褪,他吸了吸鼻子,“呜呜,蔷薇为什么不是个女的呢?他为什么不是女的呢?”
幽闲递给他一块干手帕,“杨憧啊,别人都说,他怎么是个男的呢,只有你才说他为什么不是个女的。”
“本想,我本想,我本想——。”哭面煞神杨憧从怀里掏出一枚精致的玉雕蔷薇花来,呜咽道:“我本想今天过年的时候把这朵蔷薇花送给他,当做,当做,呜呜,当做定情信物的,前天接到你的飞鸽传书,才知道他居然不是个女的,呜呜,造物弄人,造物弄人啊!”
说到伤心处,扬憧泪水又开了闸,一发不可收拾。
杨憧之所以这次哭了这么长时间,除了丧生在他手里的百余条人命,另一个重要原因,就是他,失恋了。
“好了好了,你差不多得了,我听你从下午嚎到晚上,至今饭都没吃,本来就饿,你再一哭,我头好晕啊。“幽闲塞了块桂花糕,吞了杯温水,继续道:“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蔷薇一朵花。”
“你就知道说我,你比我还执着呢。”杨憧瞪了幽闲一眼,“那年在大漠盗贼城里,我向你求了不下十次婚!你是怎么说的?你说家里有个傻和尚在等你吃饭,足足拒绝了我十次。呜呜,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