盲宠-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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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城中回来,如何会经过树林?
徐南风虽心有疑惑,但既然纪王开了口,她也不再多说什么,抬手用簪子重新绾好松散的发髻,朝姚江抿唇一笑:“失礼了。”
徐南风练了几年基本功,但还从未真刀真枪地干过,虚惊一场,上马车的时候,手还有些微微的颤抖。
没想到姚江还真的拿出了一大盒点心,红漆木盒,上头印着福寿楼的招牌标识。
姚江将福寿楼的糕点盒子呈到徐南风面前,道:“姑娘,这是王爷特地吩咐在下去买的,给您尝尝鲜。”
纪王处处礼数周全,送了茶叶看美景,看完美景还有美食,徐南风两手空空,越发不好意思了,将糕点盒抱在怀中,小声道:“王爷……少玠费心了。”
“姑娘,您将来与王爷就是一家人了,何须这般客气。”姚江在马车外头插了句嘴,随即扬鞭启程,踏着一地金红色赶往城中。
“我估摸你睡醒后会有些饿,便让姚江去了趟福寿楼。”马车微微晃动,纪王却坐得笔直如松,微笑道,“打开尝尝,看合不合心意。”
徐南风依言将盒子打开,顿时一股浓郁的馨香扑面而来,溢满了整个车厢。
“这么多。”徐南风目瞪口呆地望着盒中五颜六色的精致糕点,打开一层又有一层,一共十八种,每一种都口味不一。
纪王道:“此物名为‘满堂春’,用十八种鲜花酱和牛乳混合制成,只有每年的春季才能尝到。”
徐南风定睛一看,果然每一块糕点都雕刻成不同鲜花的模样,小小的一颗,一嘴一个,不知道费了多少心思。‘满堂春’的名号,她只在徐宛茹母女的嘴中听到过,没想到今日不仅能见到,还能当做果腹的零嘴吃着玩。
皇族子弟,果然非同一般。
第12章 暗流
马车进城后,已是华灯初上的时辰,星辰璀璨的夜空下,洛阳城的热闹并没有随着夕阳的下沉而消寂,酒肆勾栏正直一天中最鼎盛的时候,酒香与脂粉交织,别样繁华。
那盒‘满堂春’,徐南风只吃了一半便饱了。她分了一块桃花糕给纪王,道:“少玠也尝尝。”
纪王笑着接过那粉红的小糕点,拿在手中小口小口地吃着,斯文优雅,弄得她也情不自禁地跟着放慢了速度。
马车过了四方街,热闹声渐渐消弭,再拐个弯儿便到了徐府。徐南风向纪王道了谢,告了别,便抱着剩下的半盒点心下了马车,站在门口等着纪王他们消失在街道拐角,这才敲门进了府。
徐府刚巧是晚膳的时辰,徐谓和张氏母女正赶往厅堂吃饭,撞见徐南风进门,徐谓面色一沉,没好气地说:“私自出府,天黑放回,成何体统!”
徐宛茹的目光落在徐南风的点心盒子上,当即瞪大了眼,面上嫉恨交织。张氏也看到了福寿堂的点心盒,眸中的阴暗一闪而过,但很快调整了面色,拉着徐谓的手笑道:“南风都是要出嫁的人了,郎君便少说两句罢。”
徐南风今日心情大好,不想跟他们斗嘴皮子,便抱着盒子视与他们擦肩而过,径直朝后院厢房走去。
徐谓面色更阴了,望着徐南风洒脱的背影低叹一声,对张氏道:“夫人,这丫头向来记仇,她若真嫁到纪王府,怕是……”
张氏知道徐谓在担心什么,便笑着打断:“郎君是堂堂礼部尚书,张家官至宰辅,背后还有太子撑腰,小小纪王,不足为惧。更何况叶娘还在我们的手中,南风也不敢轻举妄动。”
徐谓放心了些许,拍了拍张氏依旧细嫩的素手,说道:“还是夫人可靠,有妻如此,夫复何求啊?徐某明白,我能走到今天这一步,全靠夫人娘家的面子。”
张氏娇羞地低下头,推了丈夫一把,道:“好了,茹儿还在这儿呢,甜言蜜语待会回房再说罢,郎君先去吃饭,妾身随后便来。”
徐谓点点头,朝正厅走去。
可等徐谓一走,张氏面上的娇羞之色便褪了个一干二净,整个人阴沉得可怕。
“母亲!”一旁的徐宛茹拉了拉她的衣袖,气急败坏道,“你不是说已经买通了刺客,今日就是她的死……”
“嘘!”张氏面色一变,见四处无人,便压低了声音喝道,“你爹性子软,别让他听到。”
“可是……”徐宛茹咬了咬唇,恨恨地瞪着西厢房的方向,“她怎么活着回来了。”
这件事张氏也觉得奇怪。
刺客是她托哥哥的关系买通的,按理不该失手,徐南风虽练过几年拳脚,但武功还不至于能与专业屠戮的刺客匹敌。今日失手,定有原因。
张氏道:“‘满堂春’专供京城显贵,不是谁都能买的起的。”
徐宛茹眼眸一转,便明白了其中深意:“母亲的意思是,她今日一整天都与纪王在一起?”
张氏颌首:“或许刺客没有找到下手的时机。”
“不要脸!”徐宛茹咬牙切齿,更多的是嫉妒。徐宛茹是什么下贱东西,也配吃福寿楼的点心?
张氏淡淡瞥了女儿一眼,低声道:“茹儿,你也该改改你的性子了,喜形于色,乃是大忌。”
徐宛茹低下头,收敛了些许,仍有不甘道:“难道就这么放过她?她手上可是握着我爹的秘密,万一和纪王联手,爹定会受累。”
张氏眼神一冷,扯了扯嫣红的唇,“人,是不能留的。不过这次不得手,她定会对我们产生戒心,得再想想别的法子。”
徐宛茹忙问:“什么法子?”
“徐南风是未来的纪王妃,而纪王,又是太子的敌人,除了我们外,还有谁最希望他们死?”
“母亲的意思是,借太子的势力?”
张氏冷笑:“不错。借刀杀人,坐收渔利,才是真赢家。”
“我怎么没想到,太子的势力比咱张家要大多了。”徐宛茹觉得此计可行,不禁眉开眼笑,依偎在张氏肩头道,“母亲,你真是太聪明了!”
“你呀,还是好好学着罢。别动不动就跟个炮仗似的横冲直撞,将来到了夫家,母亲可护不住你了。”
张氏揉了揉徐宛茹的发顶,又换上贤妻的面容来,温声笑道,“去用膳罢,别叫你爹起疑了。”
徐宛茹甜甜的应了声,夜色寂寥,谁也不曾知道她们已在黑暗的庇护下,设下了带毒的陷阱。
而此时的左掖门处,马车内的纪王抬手摘下蒙眼的缎带,露出一双乌沉沉的漂亮眼睛来。
纪王眉目深邃,眼型漂亮,可瞳仁却是清冷而涣散的。他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摩挲着掀开车帘,朝外轻轻唤了声:“姚江。”
姚管家立刻吁了一声,停下马车,回首恭敬道:“王爷,有何吩咐?”
纪王道:“方才在城郊的树林里,处理了多少人?”
姚江回复:“不多,只有三人,但事情败露后他们便服毒自尽了,并未留下活口。”
“三人?功夫如何?”
“上流刺客,但并非顶尖,普通的达官显贵也能请得起。”
纪王笑了:“三皇兄贵为太子,当不会只请三个不入流的刺客,东宫不至于这般拮据。”
姚江道:“的确不像是太子的手法,恐另有他人。”
纪王放下帘子,重新坐直了身子,闭上眼轻声道:“查下去。”
姚江躬身颌首:“是,已经让姚遥去追查了。”
纪王在马车里轻笑一声,说:“你侄子办事,本王是放心的。”
马车又平平稳稳地驶了起来,街道尽头,纪王府灯火正盛。
徐南风也回到了自家厢房,彩云刚巧盛了饭菜上来,见到她进门,便道:“二夫人,姑娘回来了。”
叶娘放下挑灯芯的簪子,站起身来:“南儿,怎么这时候就回来了?”她还以为女儿会与纪王缠绵一夜呢,最好能早日怀个胖小子!
“天都黑了,自然要回来。”徐南风坐在案几旁,将手中的半盒点心往母亲面前一推,道,“福寿楼的‘满堂春’,给您留了一半。”
叶娘欣喜地接过盒子,两眼放光。她小心翼翼地捏起一块糕点捧在手心,啧啧赞叹道:“这哪里像是吃的啊,简直跟活花似的。”
徐南风吃点心吃饱了,便给自己盛了碗汤,笑道:“您快吃了吧,过了夜就坏了。”
叶娘盯着那些精致的小糕点看了半晌,叹了口气,意犹未尽地将它们放进盒中装好,道:“不吃。娘没有这个享福的命,回头给你爹拿去……”
徐南风一听到这句话便来气了,笑意顿时僵在脸上。她伸手按住盒子,面上已带了愠怒之色:“您不吃就算了,便是拿去喂狗也不要给他糟蹋了。”
徐南风生性淡然,极少动怒,叶娘见她着实生气了,忙哄道:“娘吃,这就吃。听说死贵死贵的呢,喂狗多可惜!”
徐南风面色稍霁,松开手,心想:纪王送的,才舍不得喂狗。
……不对,为何要舍不得?
她没细想,匆匆喝了碗汤,便推说已经饱了,转身回到了自己卧房。
洗漱完躺在榻上,徐南风辗转未眠。
她想起黄昏时撞见从树林中出来的姚管家,或许纪王的确吩咐他去买了点心,但那绝对不是他从林中钻出的理由。
尽管只是匆忙的一瞥,但徐南风还是眼尖地发现了,那时姚管家的靴子边缘,有一滴极小极小的血渍。
鲜红的,像是一点朱砂,烙在姚管家那一尘不染的鞋上。
而在之前见面时,他的鞋上并无任何污渍。
树林里究竟发生了何事?他们到底瞒了她什么?
心中的不安愈盛,这洛阳城繁华富庶的外表下,不知还有怎样的暗流涌动。
第13章 馒头
第二日一大早,叶娘便梳洗整齐,硬拉着徐南风要去街上买些首饰布匹。
“你都是要成亲的人了,哪能没有件像样的首饰?回头嫁进王府,会被人瞧不起。”叶娘虽絮絮叨叨,但到底是为女儿好,南风不想拂了母亲的兴致,便一同去了市集。
洛阳开市最是繁华,街道两旁的商铺生意兴隆,连小摊前都挤满了人。叶娘带着南风去了一家玉石店,给她挑了一对翡翠镯子。
镯子成色不错,但价格不菲,徐南风拉了拉母亲,在她耳边低声道:“娘,你哪来这么多银子?”
“十余年来多少攒了些许,你放心,一对镯子的钱娘还是有的。”叶娘吩咐掌柜的将镯子仔细包好,又对徐南风笑道,“我女儿有出息,将来我也能享清福了。”
徐南风道:“您若真想享清福,便听从我的话,早些搬出徐府才好。到时候您受了委屈,找谁哭去?”
“自然要找我的宝贝女儿!纪王府门槛虽高,总不至于连丈母娘都不让进罢?”叶娘根本没将徐南风的话放在心上,她满心以为仗着自己是皇族亲家的关系,女儿定会给自己撑腰,徐府里外也无人再敢欺辱她。
“娘,你可省点心罢,听我的不会有错。”徐南风简直心累,劝道,“事情哪有你说的那么简单?当今圣上清明得很,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事儿,只有戏文里才会有。”
叶娘并不想继续这个话题,支支吾吾地糊弄过去了。
两人出了玉石店的门,便见街旁围了十几个人看热闹,不时指指点点,徐南风透过拥挤的人群望了一眼,原来是贫苦人家在贱卖女儿。
那个枯瘦沧桑的大嫂领着一位十三四岁的姑娘上前,挨个恳求道:“好心的大爷、太太们,行行好,买了我家的姑娘罢。”
这对贫苦人家的母女俱是衣衫褴褛,面黄肌瘦,小姑娘乱糟糟的黄发间还插着一根贱卖的草标。见到徐南风母女衣着亮丽,那大嫂合拢粗糙干裂的手,做哀求状:“夫人,小姐,我家男人死了,没钱下葬,求您买了我家的姑娘罢,她吃得不多,勤劳能干,很好养活的。”
叶娘刚买了一对玉镯,囊中羞涩,便绕过这对脏兮兮的母女,鄙夷道:“不买不买,没钱怎么不将你女儿卖到勾栏院去?”
瘦小的少女睁着一双大眼睛,害怕地拉住大嫂的衣角,仿佛真的怕母亲将她卖到勾栏院去。
徐南风于心不忍,拉了拉叶娘的胳膊,低声道:“娘,您也是做母亲的人,也是贫苦人家出身,何苦这般挖苦她们?”
叶娘便讪讪闭嘴。刚行了几步,叶娘的袖子被人拉住了,回头一看,却是那脏兮兮的少女不知何时又跟了上来,乌黑的手正拉着叶娘的衣袖,眼巴巴地望着她。
叶娘嫌恶地挣了挣,大声道:“哎呀你这丫头,都说了不买你了!放开,别弄脏了我的新衣裳!”
“不是的,夫人……”小姑娘被叶娘的嗓门吓到了,颤巍巍放开手,将一个钱袋递了过来,小声道:“您的钱袋掉了,给、给你。”
绿绦绣荷花的钱袋,正是叶娘先前用的那一只。叶娘一惊,赶紧摸了摸袖子,又一把夺过少女手中的钱袋,数了数里头的碎银。
五两二钱,还有十来个铜板,分文不少。
叶娘这才长松了一口气,攥紧钱袋,僵硬地对小丫头笑了笑:“谢谢啊。”
少女咬了咬手指,一溜烟儿跑回了那大嫂身边。
“瞧您,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吧?”徐南风笑吟吟地望着母亲道。
叶娘羞恼,戳了戳徐南风光洁的脑门:“行行,你们都是君子,就我是小人……哎,你去哪儿?”
“您等会儿,我去把那丫头买下来。”
说话间,徐南风已走到那母亲跟前,温声问道:“小丫头,你叫什么名字?”
“红儿。”丫头细声细气道。
“今年刚满十三,别看她身形瘦,力气可大着呢,什么粗活都能干……若不是我男人发病死了,家中还有三个黄口小儿没饭吃,这么好的女儿,定是舍不得卖的。”话还未说完,那大嫂已经哭红了眼,用干裂的粗手抹了抹眼睛,哽声道,“小姐,您发发慈悲……”
徐南风问:“大嫂,你需要多少钱?”
“五两……不,四两就够了。”大嫂紧紧地盯着自己的女儿,眼泪淌个不停,像是要将女儿的模样永远刻在脑海里。
徐南风从袖中摸出五两碎银给大嫂,这是她两个月攒下的零钱。
大嫂千恩万谢,又叮嘱眼眶发红的女儿:“红儿,要听夫人小姐的话,要勤劳,娘不能照顾你了……”
红儿垂着头,不住地用手背去揉眼睛。
徐南风牵着红儿的手,对大嫂道:“您放心,我不会亏待你女儿的。”
“不知小姐贵府何处?老妇……”大嫂干裂的唇颤抖着,哀求道,“老妇若有空,还能去贵府见红儿吗?”
可怜天下父母心。徐南风有些心软,颌首道:“若府中得闲,每年会允许她回家探亲。”
红儿眼含热泪,一步一回头地跟着徐南风走了,大嫂在她们身后跟了许久,一边走一边不住地抹眼泪,直到人潮拥挤,彻底隔绝了一个可怜母亲的视线。
看得徐南风心酸极了。她想起不久之后,她也会离开母亲,去往另一个陌生的地方。
走到王家包子铺前,徐南风俯下身摸了摸红儿的头:“红儿,饿不饿?”
红儿垂着脑袋,一颗眼泪吧嗒掉在手背上,半晌才摇摇头:“不饿的,主子。”刚说完,肚子便咕叽叫了一声。
“不必叫主子,便和府中的下人一般,唤我南姑娘罢。”徐南风笑了,又温声道,“我有点饿了,你陪我去吃包子可好?”
红儿不好意思地点点头。
叶娘在一旁酸道:“这哪里是买了个下人,分明是个娇小姐!”
徐南风无奈:“娘,您就少说两句罢。”
她带着红儿进了包子铺,点了两份梅花包子和一碗热粥,递给红儿。红儿饿狠了,见南风面善,便也没了顾忌,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