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命女-第19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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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卿左右一看,梁玉不在,心放回肚里,执行他的任务,直到完整地做完全套的仪程,也没人出来赶他。其实是少卿想多了,梁玉压根还没有想到还要计较这一茬,她并不很懂这些。给少卿添麻烦的反而是严中和,他出了袁府的门就说要请假留下来帮忙。
少卿扶着额头道:“准了准了!”
严中和顺利留在了袁府,蹭前擦后。他也有自己的主意,想袁樵父祖皆早逝,乃是祖母、母亲养大的,感情一定很深,看刚才袁樵的样子话都不大会说了,那怎么行?严中和虽是个不爱操心的纨绔,也知道袁氏族人虽多,与袁樵走得很近、能代理家务的是没有。【他家主事人忒少,我得留下来看看。】严中和就陪着袁樵父子,接待了各方来客。若是换一个人,估计能看得出来,不管袁樵有什么前程,眼下这场面很大,但是多半是看梁玉的面子,或者说,看皇帝的面子。严中和不管这些,强忍着“这个我不认识”、“那个也不认识”的痛苦死撑着,到得后来竟活活把来宾名字都给记了下来。
来宾还觉得诧异呢!都在想“这是谁?”有认识他的就更惊讶了“他怎么来了?”
等到严尚书知道这件事的时候,严中和已经准备在袁府打地铺了。严尚书欣慰地道:“他总算长进了一些。”严尚书真是高看自己儿子了,严中和根本没想那么多,他只是觉得与袁樵处得不错,那就得帮忙而已。
一气忙到丧事结束,严中和差点儿请假陪着袁樵扶灵回乡,严尚书这才发现什么长进全都是错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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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灵安葬却又遇到了另一桩麻烦——桓嶷心里很不想梁玉离开,梁家也有自己的考虑。刘夫人这样一直健康的说死就死了,南氏这样一直病着就更没个准儿了。万一梁玉还在袁家老家住着,南氏没了,那是最后一面都见不上了啊!
桓嶷好险没给袁家就在京郊划一块地!最后被陆皇后好说歹说,勉强给赠送两个御医作为代价放梁玉离开。
自始至终,袁樵与梁玉都一声没吭,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多余一字不提。待定了行期,已近腊月,一家人这个新年是没有办法在京城里过了。
这一次离京走的还是上一回袁樵奉祖母、母亲来京城时的旧路,山水依旧,物是人非。比起孤零零的一家四口带着仆役进京,这一回队伍拖得老长,这些年添丁进口,虽则是扶灵还乡,反而没有进京时那么凄凉了。
直到离开长亭,梁玉才对整件事情有了切实的感觉。往身边一看,袁樵也看了过来,四目相接,都从对方眼睛里看到了一丝清明。
梁玉叹息一声:“忙了这么些年,正好歇一歇。你够辛苦的啦,回来多陪陪我们吧。孩子还小,我可不会教小孩子。”
袁樵发出一个短促的音节,道:“他们刚过周岁,你……耐心些。”
梁玉自己是个不点就通的人,她自己学东西从来没觉得吃力过,自然也就不觉得“耐心”这玩艺儿在教育上有什么存在的价值。她有耐心,也能忍耐,但是这些东西跟学习有什么关系吗?关于学习的耐心,在她这里就是“坐得住”,能一直一直学新的东西。齐了。
梁玉是真不会教小孩子,小时候带过侄儿侄女,那时她自己都是个睁眼瞎,教个穿衣吃饭就得了,梁家也不讲究这些,说话早晩、认不认字,统统不讲究。教过自家兄弟侄子认字,那时候有梁满仓当监工,进度的事也不用她操心。袁先、美娘遇到她的时候早过了需要耐心教育的时期,包括萧容,都是谈心为主。
对侄子的要求跟对自己亲儿子的要求是不一样的!遇到自己孩子,说了一遍,没听懂,不能跟着说、做,孩子没傻,她先傻眼了。她是绝不肯承认自己的孩子没天份的!有天份,那就得跟她一个样儿。这就又拧上了。
袁樵道:“罢了,还是我来吧。”
梁玉讪讪地道:“那什么,闲着也是闲着,我也看看吧。”
直到此时,那股沉闷压抑的气息才逐渐脱离了袁府诸人。
虽是冬天,一路上却比之前任何一次远行更舒适。往来迎逢者不可计数,路未过半,名帖已装满了两只大箱子。梁玉此时精明劲又回来了,名帖也都不扔,分门别类地放好,对谁都客客气气的,说出来的话却是:“我妇道人家,回乡守丧,外面的事情我都不懂。”再放出袁樵的一张冷脸压阵,一路走来倒也平平安安。
袁家的墓园连着一大片,不远处的城里、城外的庄园里都住着好些个姓袁的。昔年旧宅仍在,早早派了人来清扫修整,一应供应俱全。梁玉与萧容分了工,将陈设布置好、仆役等一一安排。梁玉出京,依旧带着当年丰邑公主所赠之骑士,当年的青年如今也都成家,大部分倒是娶的袁府的奴婢,跟着过来也不觉得有什么不便。
接着就是拜访当地的族人,刘夫人要安葬也需要族人帮扶。
梁玉与袁樵母子是截然不同的风格,叙旧她是没得叙的,她有的只是钱,便以钱开道。梁玉与袁樵先拜族中长者,借设祭的名义,请族人来吃饭说话。族人安葬是该帮忙的,现在原籍的族中长者名叫袁蒿,虽与袁樵血缘略远,却也不推辞,答应会携子侄到场相帮。
袁樵以前回乡安葬父亲曾来过,与袁蒿还算熟识,此时不免再次拜谢。梁玉看看袁樵,再看看杨夫人,对袁蒿道:“伯父高义,彥长与我说过,先前也多亏伯父照看。”
袁嵩道:“同族人理应如此。”
梁玉道:“是以我们也有一个主意,不知妥当不妥当。孩子们随我们来,孝是要守的,书也是要读的。我想,何如翻新族学?”
给钱也有给钱的讲究,譬如给梁家,拿钱砸就行了,梁玉肯定接。对袁家就有另一种办法,办族学,再置办祭田、翻修祠堂。正好刘夫人下葬,又快过年了,肯定要祭祖。那可得让刘夫人在祖坟里住得舒坦一点。
梁玉还有一个想法,这些礼仪之类的细节她至今仍有不周之处,但是其他方面的重点她抓得特别准!袁樵不能守一辈子的孝吧?他得再复出,复出也不能是靠着“皇帝他姨父”的名义吧?复出还要升官,升官也不能是靠着“驸马他爹”的理由吧?
养望!!!
梁玉都给袁樵想好了。
把族学翻一翻,祭田买一买,祠堂修一修。袁樵他祖父不是治的《尚书》吗?袁樵也是潜心钻研过这本书的。在家里住得闷了,就去学里讲一讲《尚书》,也是传家的学问。再闲了,就把什么笔记、学问、注释都整理一下,梁玉也不心疼钱,都给他集成集子。
有什么比讲学、编书更能赚名声的呢?孔子怎么成圣人的?还不是学生多!还编书!
本地的知县也有帖子送到,迎接的时候也不知道是不是客气,还夸赞了袁樵“家学渊源”,请他得闲指点县学的学生呢。只要他敢请,梁玉就敢让袁樵去。
同样是花钱,比起每人分一包,这样办花起来更漂亮,且又花不了多少钱!
袁嵩颇为高兴:“好!”
袁樵看了也不说她,梁玉做事有时候不大合名门的规范,但是通常都很有效。且坦白说,袁樵不穷,但是如果让他来干这一套,再养家就要吃力。梁玉有钱又不吝啬花钱,袁樵摸摸鼻子,默默当自己是个吃软饭的,回家自觉地承担起了教导幼子识字的任务。好歹,他也算养过袁先的。
梁玉的办法果然有效,大冷的天,袁氏族人皆不以为意,齐齐到了袁宅新设之灵堂,致祭、点穴、测算吉日。选定了日子,相陪袁樵一家将刘夫人葬于墓园。
因有“卑不动尊”的说法,并不开袁樵祖父袁恺之棺将刘夫人放进去,而是于袁恺墓旁毗邻之处再点一穴。由袁嵩主持,袁樵先领梁玉扫拜诸位先祖之墓,接着才是安葬刘夫人。
待事毕,梁玉即于袁宅开宴,丧中无酒,饮食却极为丰盛。宴散,梁玉又取金帛分散与族人。丧家有回礼的传统,族人们便不推辞了。梁玉看这些袁氏族人,比起京中的袁氏族人稍嫌拘束刻板些,也有看起来精明可靠的,也有目光游移不定的。
【哪能人人都好呢?】经刘夫人的丧事,梁玉也觉得府里人少,倒想添几个能互相扶持的人。如今一看,还是要慎重。捻着手指,梁玉又打起了小算盘。
年前,梁玉就开始着手考察周边,先看有无合适的河流经过,再看是否合适建造水纺车。她要在这里再开个作坊,这一回挣钱尚在其次,也是要试一试袁氏的族人里有哪些可交、哪些不可交。梁玉信奉钱才是人品的试金石,不干切身利益,漂亮话谁都会讲。真金白银摆出来,才是照妖镜。
她一向说干就干,袁樵也不管她。于是但见袁樵在家带孩子,梁玉在外面建作坊。
袁樵家阴阳错位,诗礼之族的袁氏族人却只当无事发生。袁樵教育子侄,有错么?没有!这本来就是一家之主的责任!妇人工织有错吗?没有!贤良妇人!
作坊也非一蹴而就,刘夫人安葬之后不久就得过年了,梁玉才选好了基址就须准备新年。京中赏赐连绵不断往宅里送,梁玉亦将准备好进上的礼物往京里发,她发礼物又与别人不同。绢帛都从京里的仓库提,只有少许土产是需千里送进京。
家中有丧,没有丝竹、没有酒、没有爆竹、没有欢笑,新年静悄悄地来了。
第166章 意外收获
乡居生活对一家人而言没有太多的不便; 他们带来了全套的生活设施; 包括奴婢。除了与京城的流行相隔千里,其余一切都好。守孝本就不适合讲究穿戴潮流; 是以这一条也就不算什么了。
杨夫人渐渐从婆母过世的悲伤里往外走,幸而有孙子孙女可以安抚她紧绷的情绪。其他人都比她更快地克服了伤感,投入到乡间生活中去。
正月里; 热闹的活动一家人很少参加; 多半是读读书,杨夫人偶尔抚琴,倒也悠闲自在。闲人里面挑忙人就是梁玉; 过了灯节她就出动了; 先准备房屋、找木匠等等。钱同是做惯了这项活计的,将制造纺车的任务就交给了他。
梁玉主要是想考虑一下老家的袁氏族人里是否有可用之人,不幸族人里肯干这些琐事的都是于仕途上走不太通顺的,不是这里缺一点、就是那里欠几分; 梁玉无奈之下; 只能暂时接收了他们帮忙建作坊。天地良心!她这回真不是图赚钱来的!
家里没一个人能管到她头上; 族人们只有捧着她; 县令、刺史也纷纷给她让路; 到得三月,梁玉生日的时候; 作坊也建好了。又写招帖招女工,袁嵩的意思,袁家又不是没有奴婢部曲; 用起来不比外面招的省心吗?
梁玉的经验却是外面招的反而有意思,袁嵩见她不听,也只是笑着摇一摇头。三月里是梁玉的生日,他们都是来贺的。如果不是在丧中,梁玉的生日即便在京城也应该是数得上号的风光热闹,到了乡间便只有自家人齐聚一堂了。
这一天梁玉格外的高兴,她的儿女给她做脸,两个孩子忒会长,拣着父母的优点往身上、脸上堆。也不知道袁樵是怎么教的,他们已经可以说算得上连续的话了。行动还是幼稚的模样,却也极其可爱。袁樵指着袁蒿等人让他们问好,两人一起奶声奶气的:“叔公好。”
屋子里一旦有了幼儿的声音,就透出无限的希望与热闹,透出难言的繁茂。仿佛是初春深褐色的枝干上的点点淡绿,那么的惹人喜爱。杨夫人愁眉久皱,只要听到孙子孙女的声音眉头就能舒展开。此时也能带点微笑地与族中妯娌闲聊生活了。
此地气候与京城稍有不同,回春略早,人们已经准备换夏装了,袁樵一家居丧,聊服饰就很不合宜,便说天气,说物产,说上一次杨夫人在这里的时候爱吃的本地鲜菜。梁玉听了一耳朵,道:“京里倒没种这个,取些种子,再过几个月阿先他们就要回京了,让京里的庄子先试着种。我就不信咱们吃不上了。”
哪怕是冬天他们也有鲜菜吃,到了京里梁玉才知道,富贵人家冬天能单盖暖房种菜的!似桓嶷的宫中常年新鲜瓜菜不断,汤泉宫附近借地气之便专有种植冬天食用的田地。不是太多,但是足够供最得势那些人的吃用了。
是以梁玉并不担心蔬菜往北种了难存活,就算把菜当花儿种,约摸也够供应杨夫人了。
杨夫人微有赧然,心里却很熨帖,轻声道:“不急,不急的,叫他先用心读书。”
萧容便说:“阿婆不必推辞,稼穑之事也是正事。”
杨夫人道:“阿先从来没离开过我,要不是为了读书,我才不想放他走呢。”
梁玉笑了:“让他跟着阿宝走,去岳父家蹭饭吧。岳母会好好对他的。”让袁先与萧容二人独自掌一府也不是不可以,不过梁玉还是倾向于让袁先跟着萧礼好好学一学当个正经人,萧礼比萧度要可靠得多。
萧容眼中闪过一丝惊喜,族人们不免交换眼神。已做好了袁樵一家今非昔比的准备,然而总有事情会出乎他们的想象。譬如还没过年就由宫中传来的赏赐,再譬如每月不断的宫中使者。现在又添了一个萧家。
【沧海桑田!】忆及上次袁樵一家孤儿寡母扶灵回乡时的情景,人人心中感慨。
袁嵩听着议论,却不谈这些,只与袁樵说些族学的话题。末了问袁樵:“听说了吗?圣人下诏,今年再开进士科。”
袁樵道:“刚才看到邸报了。”
袁嵩踌躇了一下,道:“族里有几个小子,在县学里读书,唔,”他久做主事长者带着点架子,有点不大好开口,说得吞吞吐吐的,“我想请你过几日考较一下他们的学问,如果可以,便设法送他们上京,如果不行,就再接着读,免教出去坠了祖先的名头。”
袁樵道:“我在万年县时也曾考过县学的学生选拔贡士,这个倒是手熟的。”
袁嵩干笑了两声,问道:“今科取士可有什么讲究没有?”
袁樵道:“去岁是为先帝,今年恐怕没有这么多的人了。”
袁嵩叹息一声:“可惜去年没赶上。”
袁樵但笑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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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袁樵就与袁嵩去了族学,将儿女交给杨夫人。梁玉则与萧容去建好的作坊看招人,再分派活计、立规矩。这些梁玉已经做过许多次,这一次大半是为了带萧容观摩。
作坊还是照着以前的样式,找个临水的方便地方,水纺车先架起来,不远处就是新盖的织纺。屋里还有一股新锯的木头的味道,闻着心旷神怡。
招帖写好了,应者并没有像梁玉想象中的那么好。一则梁玉新来,人们并不知道她是不是苛刻。二则地里的农活也忙起来了,每当农忙,女人都是当男人使的,本地不似楣州那般多山少耕田,主业是死盯着务农。
梁玉四下看了一眼,对萧容道:“这里与楣州、京城都不一样。”
萧容点点头:“再多招几天,人总是会有的。”
她们来这里有一阵了,只有一个妇人过来应聘,与袁府的管事说完话,领了点预支的工钱。管事将她往梁玉面前带,主人家在,按照习惯是要过来行礼的。妇人离梁玉还有几步远的时候,忽有急切的脚步声。梁玉觉得奇怪,府中人的足音她都耳熟,这个声音不大熟。一眼望去,却是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看到妇人远远地叫了一声:“阿娘。”
梁玉饶有兴味地看着这个少年,他眉眼间与妇人有些许相似,但是少年的长相要精致漂亮许多。梁玉极少在贫苦的人里看到长得极好看的男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