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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论兄长与夫君-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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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院中小厮垂首立着,秦氏一声:“供茶烧纸。”只听见一棒锣鸣,诸乐齐奏,侍从请来一张大圈椅,放在灵前,大伯母坐下,放声大哭,于是里外上下男女接声哭嚎。
  平月掏出块帕子塞进我手里,焦急道:“您也快些哭出来,要不还是奴婢掐您两下。”
  我瞥眼见景池珩神色淡然,脚尖踢了踢他:“你怎么不哭?”
  景池珩没什么表情:“哭不出来。”
  完了,肯定要被别人在背后说三道四了。
  “平月你掐我吧,下手稍微悠着点,别太过了。”
  我们俩兄妹,总要有个哭的,景池珩这样人的我还没见过什么事让他哭过,也想象不出来他哭的样子。
  只好我来哭。
  唤作鸳儿在旁边劝秦氏,又有几位老妇人劝着她,她顺势止住哭声,开始办正经事。
  有小厮来得不及,被罚了两个月的工钱,院总管家来报,昨日亦摔碎了几样茶器,寻着担职的,一一惩罚了。
  老管家此前说的不假,秦氏办事的能力确实不错。
  因在丧中,伙食都是极素的,让人完全没有想吃的欲望。
  我与平月在角落看人哭,看人忙活,熬到伴宿之夕,府中满座,妯娌皆聚。直到天明吉时,一般六十四名青衣请灵,摔丧驾灵。
  珑延各部文武官员,皆来送殡,大小轿子不下百余乘,各色执事陈色,接连摆了三四里远,可谓声势浩荡。
  丧礼办完,已近年底。
  我大呼一口气,可算办完了。这几天总觉得耳朵嗡嗡的,眼都有些恍惚。
  晚间,一家三口在头一回在厅中单独用膳。
  “这几日,在家中住的可还习惯?”
  我则默默点了点头。
  “既然习惯,再多住些时日吧,过完年再回京不迟。”
  景池珩这才出声道:“不行,明日回。”
  父亲脸一黑,眼看着就要失手把碗砸出去。
  我捏了一把冷汗。
  一顿饭,在各自沉默中告终。

  ☆、桃花

  回京都后的第二日夜晚,下起了一场大雪,裹着整条大街像条白色的毯子。正午时,太阳却蹦了出来。景池珩被皇帝舅舅叫进宫里去了,我一人在府中很无聊,在老管家的千叮咛万嘱咐之下,披了狐裘,带上平月及几个护卫,去梵博楼赏雪,半路上遇到八表弟,估摸着是偷跑出来的,死皮赖脸非要坐我的马车,只好把他一块捎上。
  我一到梵博楼发现楼上连站位都快被人抢光了,包厢之类的想都不用想。
  八表弟挤到我边上来,先忙不迭整理衣襟,抚平褶皱一处,然后手指轻轻一挑额头一绺碎发,露出个勾魂摄魄的笑,道:“小表姐,你快给我瞧瞧,这身衣裳可显得我风流倜傥。”
  我下意识地往前方扫了一眼远,前方的露台,正挤着一群姑娘们倚着栏杆笑语盈盈。再扭头自上而下神十下一番八表弟,唇齿含笑,面色殷切,急不可待,恨不能此刻一把扑上去拉姑娘小手、卿卿我我。
  这种时候,我哪怕说他不风流倜傥,他一颗殷切的心绝不会因此止步。
  “能叫她们神魂颠倒,”我话到一半,左边一间包厢的门忽开了,眼瞥到一抹粉色的身影,莫名心中一颤,抓住八表弟的衣襟后领:“那谁?”
  八表弟先是随意的瞟了一眼,而后整张脸随之坍塌了下来:“倒了霉了,要赏雪去哪里不好,偏来东郊跟我抢姑娘!”
  “谁谁啊?”我正接着问,半开的门,身穿粉色衣裳的人转了过来,与我四目相对。
  六年前母妃去世时,灵柩葬入皇陵后,觉得什么都没了,那时我才不过八岁,独自从府中西墙小洞爬了出去,夜黑风高中跑去皇陵。
  但皇陵规模宏大、陵寝内外植了数以万计的松树,我在树群中走着走着就迷失了方向,稍不留神,从一个坡上掉了下去,一路压着厚草滚到了平地上,手臂四处都被刺丛扎了一道道血痕,疼得直哆嗦,四周没有任何声音,抬头一抹清冷的月亮,更让我浑身瑟瑟发冷。
  后来我听到轻微的声音,以为是野兽,吓得想要躲起来,谁知给自己的裙子绊了一跤,整个人又摔倒在地上,就在我以为自己可能被吃掉的时候,面前一抹粉色。
  我抬首,一个披着头发,身穿粉色衣裳的姑娘,约莫十三四岁的摸样,眉眼长得十分好看,甚至有些英气,个子比我所见过的十三四岁的姑娘都要高。
  大半夜的看见披着长长头发的姑娘,一般人都会以为是鬼,反而吓得更哆嗦。但我却没有,可能因为打从滚下坡一直在狠狠哆嗦,已经够哆嗦的了。
  “你是谁家的孩子,大半夜怎独自在外?”
  嗓音比茗馆的姑娘还甜。
  脸上湿湿的,我抬手抹了抹,触及划伤一处,忍不住哼了两下。
  我彼时心情很不好,不怎么想理会她,站起来自顾自地往草坡上爬。
  “上面是皇陵,你走错方向了。”
  灌木刺进手掌,我似浑然不觉,固执地爬着。
  “腿都肿了还要爬吗?你是被人贩子拐了偷跑出来的吧?”
  诚如她所讲,腿肿了,手臂受了伤,又因为好几天没有吃饭的缘故,身体没什么力气,才死撑着爬了不到数米,滑了下来,又滚到了她的脚边,抬头看到她嬉笑的脸。
  我终于忍不住想,人贩子要拐也拐长成你这样的,卖茗馆去,定能卖个好价钱。
  “小妹妹你非要爬到上面去吗?天亮了再爬也不迟啊。”
  她从边上的包袱中拿出几个馒头,递给我一个,说:“饿不饿,看你好像很久没吃饭了,分你一个。”
  我着实没什么胃口,可不吃饱怎么爬上去,拿过馒头就吃了起来。
  当时年纪小,没想太多,譬如她会不会给我下蒙汗药把我晕倒后去卖掉,可能我认为她的长相不像坏人。
  我吃了两个馒头后,终于对她说道:“你能带我上去么?”
  “可惜我现在行动不便,”她指了指自己的左腿,“上面的坡太陡峭,要是我的腿没有断,带你上去绝对没有问题。”
  我没忍住眼泪,哗啦啦流了下来。
  她一阵惊颤:“你你你你哭什么,我最讨厌小姑娘哭了。。。。。。”
  这么一说,我哭得更厉害了。
  她被我弄得实在头疼,让我趴到她的背上,双手抱住她的腰,带着我爬上去。
  “方卿雅!”八表弟呸了一声:“住南面的,自从他到了京都,我的行情都变差了!”
  可方卿雅不是个男的么?
  当年我遇到的分明是个女的。
  我下意识要往里面走进去,八表弟一把拉住我:“小表姐,你要去做什么?难不成你也看上他了?”
  原以为包厢中只有方卿雅一人,谁知还有一人,且还是个姑娘。
  “方公子,你在看什么?”那姑娘寻着他的视线,向我望来,微微一愣:“原来是乐清郡主。”
  我拉着八表弟转了个身,一本正紧道:“眼下有个事需要你搭一把手。”
  八表弟啊了一声,问:“小表姐你一贯诡计多端,什么要紧事需找我帮忙?”
  我在他头顶敲了一记:“说谁诡计多端?”
  八表弟:“。。。。。。”
  “去把那姑娘勾搭出去,我要与方卿雅聊两句。”
  八表弟差点跳起来:“小表姐你知道那姑娘谁吗?闻远候的三孙女,祖父叫我切不可调戏的众姑娘中,她是排在第一个的。要让我祖父知道了,他能毫不犹豫地打断我的腿。你能眼睁睁看着我被打断腿吗?”
  我又敲了一记他的脑袋:“断了有什么?让御医接上修养些时日便好了。你祖父叫你不可调戏,你却调戏过的还少了去舅公几时真打断过你的腿?”
  八表弟一阵凌乱:“我不去,我不去,长成她那样的,小表姐你忍心叫我对她甜言蜜语!纵然你忍心叫我忍受对那样丑的一个姑娘甜言蜜语!我见着她,决计说不出任何甜蜜话!”
  我道:“不帮是吧,那你把去年欠我的钱还我,或者你要我向三舅母知会一声,替你还了。哦,对了三舅母还不知道你在茗赎了个姑娘金屋藏娇。。。。。。”
  八表弟愤愤道:“小表姐你当时分明说不用还的!”
  “当时是当时,现在是现在。怎么,你想耍赖不成,你想耍赖也是没有办法的,茗馆账上铁定记了你赎走姑娘的账目,三舅母平时给你的钱银哪够你赎个姑娘?我只需向三舅母说一句,她定然会相信是我给你的钱。”
  八表弟呜咽了一声,风样儿地冲进包厢一把拉出那姑娘。
  我关上门,抚裙坐下,平月在外头敲门,我叫她在外头待着。
  方卿雅几乎是愣愣地看着我,片刻后才道:“我一直在后悔,当日不该让你一个人离开,应该等我伤势好一点,再带你找到回家的路。总担心你又被人贩子抓回去,谁知今日竟看到你平平安安的。没什么比这更好了。”
  这声音虽记忆遥远,却令人难以忘记。
  凄冷的夜晚,他背着我爬山坡,好几次我们俩个都滚了下去,仍旧咬牙把我背上去,还喋喋不休地说了一大堆安慰我的话。
  我光顾着伤心,心心念念着皇陵。根本没有考虑到他断着腿,又要承担我身体的重量,身体早已是强驽之末。草灌在将他胸前磨出森森血肉,爬上坡后再无力气动的他还吐了一堆血。
  他叫我不用管他,我也顾不得管他。天已亮了,容易辨清方向,我自顾自走了,连头都没有回。
  后来想起来,才觉得挺对不住他。
  这个人跟我无缘无故的,却豁出命帮我,而我把他毫不在意地丢下,生死未卜。
  他竟还惦记着我。
  我脑中乱麻麻的,顿顿道:“你。。。。。。你不恨我?”
  “恨你?”方卿雅闻言,眼中流露出不懂的神色:“我为什么要恨你?”
  我道:“把你一个人丢下,后来也没找人去救你。”
  方卿雅脸庞绽出笑意:“一直在自责,哪里来的恨意?”
  我解释道:“其实,你一直误会了。我不是被人贩子拐走逃出来的,是因想念母亲,自己从家里偷跑出来去皇陵,在树林中迷了路,胡乱走着才不小心掉下去的。你带着我爬上坡后,天亮了,我找到了去皇陵的路,光顾着在母亲的陵前哭,根本忘了你还重伤在林中这码事。如果我没有忘记,可以让皇陵的侍卫来救你。”
  说到此处,却见方卿雅脸上的笑容渐渐逝去,取而代之是伤感之色:“原来你忘了我。。。。。。”
  “只是一时忘记罢了,因为那时我母亲去世,我着实太过伤心,你如今知道我的身份,也该知道我家是如何的情况,母亲是我唯一的依靠,她去世,我伤心得也想去死,别的什么事情都顾不上,”我拿起茶壶倒了一杯茶,继续说道:“不过后来我就想起来了。你看,我今日不是一眼就认出你来了,可见这些年我都没有忘记你。”
  “那你为何。。。。。”方卿雅定定望着我:“为何与韶絮然有婚约?”
  我目瞪口呆:“啊?”
  方卿雅以为我没听明白,特地补充道:“你既然喜欢我,为什么要嫁给韶絮然?他比我好吗?”
  我一个没忍住,又啊了一声,顺带着手一抖,茶水溅了满袖。                        
作者有话要说:  春节期间上吐下泻还皮肤过敏,费大把时间折腾在医院。
春节假期后日子又要学车又要忙正紧事,更新时间我自个也拿捏不准。
看到你们都不给我留评我真是没有码字的动力。。。。。。
若催更,姑娘请温柔些~
最后,迟来的情人节快乐!!

  ☆、事发

  实在不明白他怎么会有这么超脱的想法。天地可鉴,当年我才八岁,还把他当做女子,怎么可能产生男女之情。虽然他的容貌的确很容易让人产生男女之情。
  但如果仅因男子容貌便产生男女之情,那我早该对景池珩情根深种了!
  “你脑补的太多了。”
  方卿雅很失望,失望之余又神采奕奕地道:“我曾经想过,有生之年若再能遇见你,便不再让你从我身边离去。上苍既然让我如愿,我亦不会轻易放手。只要你与韶絮然还未成亲,我尚还有机会。嗯,哪怕成了亲,我也是要争一争的,不过幸好你还未成亲,否则我可能要辛苦些。”
  我一个头涨成两个大。
  按照六表姐的评价,方卿雅应该是像韶絮然那般谦谦君子的人,怎么看起来好像脸皮很厚,很不要脸啊。
  说好的京城佳公子呢?
  随手抹了抹衣袖,劝他道:“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枝花。”
  方卿雅笑得倾城,道:“可只有眼前这枝是我一心想要的啊。”
  以前听说韩倩雯的爱慕者从府门排到街头,多得不得了。我稍微有些伤感地认为韶絮然或许也是喜欢像韩倩雯似的文采斐然的姑娘,对我不过是奉承,毕竟皇外祖母的懿旨在头上压着,他不得不对我好。如果说言辞是可以骗人的,那么人的神情是一定不会骗人的。紧张、担忧以及偶尔的羞赧,这些我心底看得很清楚。后来很欣喜地发现,他是真心喜欢我。
  多年来,我认为只有韶絮然才待我真心,没想到我的行情还不错,方卿雅竟对我有意。要说此刻内心没有星点欣喜是假的。
  平月在外边快把门板拍坏了,喊着郡主您怎么还没有出来,是不是遇到什么危险了。
  我没有理会她,直到听到八表弟嚎叫的声,才打开门,八表弟正被自家府里的家丁抱住双手双脚。而之前位那被他强拉出去的闻远候三孙女冷眼看他,见我出来之后,又阴沉地瞥向我,毫无善意。
  平月把我仔细打量了个遍,压低声在我耳边问道:“方公子没有欺负您吧?”
  “欺负?什么样的欺负?”
  “譬如拉拉小手啊,还有别的。。。。。。就是别的啊。。。。。。”
  我:“。。。。。。”
  方卿雅闪过后悔的神色,恍如错失天大的机会:“方才在里头的时候,应该拉一拉你的手。”
  正要瞥过头跟他说你想都不要想,八表弟不知什么时候挣脱了家丁,躲到我身后来,求救道:“小表姐,你要救我,这回被我娘逮回去她会打断我的腿。”
  “二舅母疼你疼得不得了,要打也是二舅或者舅公动手。”
  八表弟顾不得不雅的仪容,“啊呸,瞧我说的。总之不管是谁,今日我若被逮回去定然逃不了一顿板子,小表姐,求救命!”
  家丁顾及我,并没有强行从我身后将八表弟拖走,而是僵持着看着八表弟,只待我一离开他身旁,便将他逮走。
  “这样躲也不是办法,你想随我回府吗?”
  八表弟果断摇头。
  他怕景池珩,打小就怕。
  其实我小时候也很怕景池珩的,总是板着一张冷脸,对什么都是不冷不淡的。时间一长后半点也不怕了,偶尔还敢与他唱反调。
  最终八表弟还是被家丁逮了回去。
  回程时,方卿雅非要送我一程。他住南面,我住东面,虽然不是两个完全相反的方向,但至少不顺路,我不懂他这样坚持究竟是为哪般。
  景池珩从宫中回来,看到方卿雅时,眉头拧成了一股。
  “哟,可巧了,世子与郡主都回来了,”老管家出门迎接,“这位是。。。。。。方将军的公子?”
  方卿雅的父亲是先帝亲封的大学士,其渊博学识乃是举朝公认的。方大学士膝下四个儿子,长子、二子、三子皆是学识深厚的读书人,长子和三子任职翰林院,二子任职国子监,唯有幼子,也就是方卿雅的父亲,自幼不爱读书,被方大学士追着满院子打,最后去做了武官,颇有政绩,如今已为将军,手握重兵,岭南一带就是方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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