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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一枝红杏纸上春-第2章

小说: 一枝红杏纸上春 字数: 每页35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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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先别走先别走,”花芫的小圆脸上笑意愈发谄媚,在她胳臂上蹭来蹭去,“你鬼点子最多了,帮我想想看有没有法子能说通师父,让我还是回本寨去吧……”
  团山四大族的私塾及各种启蒙学堂均设在山上的本寨,花芫自幼也是在团山上野放长大的孩子,这一年多来待在这屏城的济世堂医馆,想来还是觉得山上自在。
  困倦又起的顾春忍不住呵欠连天,笑意含混地抬手轻点她的额心,逗小猫儿似的:“小师姐若当真想回本寨,学我弃医从文即可。”
  花芫闻言嗤笑出声,仰起小脸藐视她:“写小话本子也算从文哪?听说还本本扑街……啧啧,多大脸敢说自己‘从文’?”
  顾春入师门启蒙稍晚,于岐黄之道上天分不高又无太大兴趣。去年在机缘巧合之下开始写话本子,向屏城的青莲书坊供稿,虽不算畅销,但多少还能挣个仨瓜俩枣的润笔费。
  她师父从来是个万事不强求的人,就由得她自行折腾,只让她偶尔帮着师门做些跑腿打杂的应手。
  顾春被小姑娘这通嘲,才起的睡意顿时去了小半,正要笑着回嘴,却听头上柜台前传来叶盛淮的声音:“哎,不说顾春在这前头吗?”
  花芫一听大师兄的声音,忙站起来捋了捋身上衣衫,一脸严肃。
  柜台约莫半人高,花芫小小的身躯立在那里也只高出柜台小半个头顶。而顾春坐在小圆矮凳上,外面的人若不是趴在柜台上支着脑袋探进来,轻易是瞧不见她的。
  顾春皱眉,抬头应了一声:“在呢在呢。”
  叶盛淮果然撑在柜台上探头瞧进来,先是被她脖子上缠的那一圈伤布惊得“嚯”了一声,接着又想起什么似的:“那什么,晨间那位病人,你是怎么给人喂的药?”
  “拿银针制了他的穴道,然后捏着脸灌下去啊,”顾春白眼兮兮地撇嘴站起身来,“若是真给治死了,那也是你的药不对,你若敢赖我……”
  花芫轻轻拉了她的衣角示意,可惜晚了一步,未尽之言僵在唇边。
  当顾春一站直身,就见叶盛淮身后立了个身着黑曜锦武袍的男子,怀抱长刀,面色共衣衫同黑。
  这人她晨间才在西院见过的,看装束应当是那位病人的护卫。
  当时这人坚持要留在房内看她用什么法子劝他家公子服药,最后被她赶出去了。她那时就知道,若叫这人瞧见她用的什么法子……像眼下这般黑着脸怒目而视,只怕已算客气至极了。
  “你竟敢对……我家公子!”黑袍男子咬牙,却一时不知从哪一项开始问罪。
  用银针制了穴道!还捏着脸灌药!还咒人被治死了!
  若是平常,以上哪一桩都够这姑娘吃不完兜着走的。
  顾春眼珠骨碌碌一转,看这人并未拔刀相向,叶盛淮面上也并无什么焦灼之色,便放下心来,只对叶盛淮道:“又怎么了?”
  她自己虽是个已转行的半调子庸医,但叶盛淮做为济世堂大师兄的医术却是不容置疑的。再说那人的症状也并非什么疑难杂症,早上那碗汤药下去,无论如何也该退热了。
  叶盛淮撑在柜台上与她面面相觑,仗着背后那黑袍男子看不见,便偷偷翻了个洒脱的白眼,这才清清嗓子道:“早上是不喝药,此刻是不吃饭了。”
  “济世堂是医馆,”顾春抬手指了指柜台上方那“妙手回春”的牌匾,“还管人吃不吃饭?”
  黑袍男子听怒了:“不吃饭怎么吃药?”
  顾春被他嚣张的态度激得也是心火狂旺,正要发飙,却见叶盛淮递了个眼色,轻轻摇头。花芫也偷偷踮脚抬手轻拍了拍她的后背,以示安抚。
  也是,此刻堂中还有这么多病人呢,不能闹起来。
  “你给他开的方子是饭前服用还是饭后服用?”顾春忍住气冷哼一声,不再搭理那个没礼貌的嚣张黑袍,只对着叶盛淮问道。
  叶盛淮扶额:“……饭前。”
  “那不就结了?空腹还正好喝药呢,找几个人按住灌下去就行了。饭他爱吃不吃,没听说过医馆要管治病还得管长肉的。皇帝来了也是这理,不服憋着。”
  忿忿的顾春低声对叶盛淮说完,转身就要走。
  “在下一介武夫不会处事,先才鲁莽得罪之处,还请姑娘雅量海涵,”那黑袍男子忽然出人意料地将长刀立于身侧,单膝徐徐触地,“我家……公子说,若姑娘不出现,他什么也不会吃的。”
  诊堂内候诊的人们纷纷好奇又惊讶地朝这头看过来。
  顾春大惊:“你你你……赶紧起来!我去,我去还不行吗?”
  她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见到比她更会见风使舵、能屈能伸的栋梁之才,真是不得不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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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顾春满脸没奈何地应着那黑袍,却不动声色地在柜台的遮挡下向花芫打了个手势。
  始终闲散支肘撑在柜台上的叶盛淮自是瞧得一清二楚。
  顾春、花芫、叶盛淮三人同出一门,经年累月的默契自不待言。
  花芫垂眼看到顾春的手势后,便不着痕迹地挪到一旁,悄无声息地自柜台下的暗屉里摸出一个小竹管子递到顾春手里;与此同时,叶盛淮也立即回身去扶那黑袍护卫,口中全是和气调停之词。
  顾春将小竹管子收进袖中,这才苦着脸绕出来,对那黑袍男子碎碎叹道:“走吧走吧,我也真是服气了。行走江湖要讲道理嘛,怎么横不过别人就当众跪下呢?不像话。”
  两人前后脚出了诊堂往西院行去。
  若要当真说起来,此事的道理确实在顾春这头。
  开门行医要和气生财不假,可病人任性闹脾气不肯吃饭这种事,说给谁听也不会有人真觉得这是医家的过失。
  那黑袍护卫果然是个能屈能伸之人,此刻见顾春虽不情不愿,但还是应下了这唐突的要求,便收了之前嚣张的气势,一路频频向她致歉。
  顾春也不是得理不饶人的性子,见对方歉意恳切,便也就笑笑,语带和气地转了话题:“黑袍兄怎么称呼?”
  此刻她心中已有定准,若当真只是病人任性,那举手之劳帮忙哄一哄也无伤大雅;若是形势不对……哼哼,那必然是自保为上。
  济世堂开门行医,自是宁肯广结善缘而不愿轻易结仇。
  先前她以手势示意花芫递软筋散,叶盛淮明明瞧见却未阻止,还转身帮她拦住这黑袍,便是信得过她的分寸,知她不会轻易给师门招惹是非,也不会让自己吃亏。
  黑袍护卫见她和气回应,心下暗暗松了一口气,想了想才回道:“在下隋峻。”
  自己叫什么名都还得先想一下?
  顾春挑眉浅笑,却也不点破,只从善如流地招呼道:“好吧峻哥。呐,你们花钱求医,于我家医馆来说就是客,往后若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好好说就行。咱们边地之人性子直,就讲个笑脸迎客、刀子对敌。”
  隋峻沉吟片刻,再次对她抱拳致歉:“我方才也是一时急了,多谢姑娘不计较。我家公子他,平常不这样的,也不知这回是怎么了……多有唐突,还请见谅。”
  “病中之人总跟小孩子似的,想一出是一出,没事,我医者父母心嘛……”顾春大大方方地笑着摆摆手,心道只要儿子别是想翻天,我才懒得跟儿子计较,“不过我大约明日办完事就得回家了,往后他若还这样闹脾气,也够你头疼的。”
  “对了,晨间我瞧见你还有一名同伴在的啊!其实若你二人合力按住他灌下去,多灌几顿他大约也就不闹了。”
  这可真是抱膀子不嫌柱大,也就是你什么都不知,才敢那样胆大包天。
  隋峻心中腹诽,却不便多说,只能略作解释:“公子毕竟是公子,我与燕临实在是……”
  唔,原来另外那名黑袍叫燕临?
  顾春摇头笑叹:“你们就是对他太过尊敬,这才惯得他个不喝药的娇气毛病。”
  一路上不痛不痒地闲话着,两人便进了西院。
  隋峻顿住脚步,有些尴尬地低声道:“恳请姑娘……能否别再对我家公子动针了?”
  “我……尽力吧。”顾春自不会傻到不给自己留余地,毕竟眼下还不知里头那家伙打的什么主意。
  隋峻当然明白顾春这是无辜受累,便不再强求,领着她上了台阶。
  守在门外的燕临见状,即刻转身轻叩了房门:“公子,顾春姑娘到了。”
  里头应了一声,隋峻赶忙推了门,抬手请顾春入内。
  不过半天的光景,晨间还恹恹躺在榻上的男子此刻已一身齐整,神色疏朗、姿仪周正地端坐在桌前。
  顾春打量着那男子身上的赭色沙毂禅衣,再以眼角余光瞄了瞄隋峻身上的黑曜锦,心中大呼新鲜。
  护卫穿的衣料竟比公子的要好,了不起了不起。
  恍神间,只听那赭衣公子对隋峻道:“你出去,带着门外那位,一同退到院门口。”
  语气声调皆是波澜不惊,却透着一股子不容置疑的沉稳气势。
  顾春的右手几不可见地动了动,唇角敷衍上扬。
  ****
  “公子找我何事?”
  顾春双臂环胸与他隔桌而立,笑得有些僵。
  赭衣公子先是凝神听着门外的动静,似是确定隋峻与燕临当真退到院门口了,这才缓缓看向顾春,与她四目相接。
  面面相觑,一室尴尬的静默。
  静得仿佛能听见午后的阳光自雕花窗格间泼进来的声音。
  “请问,我是谁?”
  当那如陈年花雕一般美好的嗓音吐出这五个字,傻眼的顾春一个踉跄,险些原地打跌。
  “这位公子,你拢共就同我讲过三句话:‘你是谁’,‘你颈上有伤’,‘我是谁’,”顾春忍不住抬手挠挠脸,湛亮的乌眸瞪得宛如见鬼,“我哪知道你是谁?”
  语毕,她心中止不住喊糟:完了完了,怕不是叶盛淮的方子有问题,把人给吃傻了吧?
  赭衣公子面上有一闪而逝的失望,不过他很快就镇定下来:“别声张……拜托了。”
  他微仰起脸望着立在对面的顾春,眼中有些许不易察觉的茫然与困惑。那声“拜托了”说稍显迟疑,无端透着股壮士断腕般的悲壮——
  一听就知是个不常求人的。
  “你……”事情显然超乎之前的所有预料,顾春一时语塞,竟不知该问些什么。
  “晨间我醒来时,脑子一片空白。只不知为何总有种感觉,便是不能随意任人近身,不能随意吃别人拿来的东西,仿佛那些都是很危险的事。”
  顾春幼年时遭逢家中巨变,惯见世情冷暖、千人百面,生平最擅长之事便是看人脸色。此刻赭衣公子眼中的茫然与诚恳半点不似作假,对他这番话,她是有八分信的。
  早前叶盛淮不是说过,这人是晨间才突发高热么?没听说过有人才高热个把时辰就坏了脑子的呀。
  况且此刻瞧着他眉眼清明……哦,不对……
  “你的意思是,晨间你刚醒来时,就发觉自己什么也不记得了?”顾春盯着他直皱眉,满脑门子糊涂官司,不自觉地扶着桌沿缓缓坐下。
  赭衣公子重重点头“嗯”了一声,回视她的目光中重又生出淡淡的期许。
  “哎,不对啊!”顾春不轻不重地一拍桌,惊得赭衣公子倏地周身绷直。
  “既你说有直觉警醒你不能吃别人拿来的东西,”顾春略抬了下巴,微微眯了眼,目光锁定他面上的神情变化,“可晨间我拿药给你时,你分明喝了。”
  虽是不情不愿的,但也并未顽抗到底。这显然有悖于他口中所说,“不能随意吃别人拿来的东西”。
  赭衣公子安静地听她说完后,抿了抿唇,惭愧又诚实地答道:“那是因为你喂给我喝之前,自己先喝过一口。”
  他虽脑子一片空白,却也明白那时自己浑身发烫且手脚乏力,是需要服药的。
  惊闻自己在无意中当了一回别人的试毒银针,顾春右肘撑在桌上,以掌托腮,郁郁地翻了个白眼,又细回想了一下晨间的种种,才懒懒掀了眼皮回望他。
  “我没喝,我只是稍微就口碰了一下,试试药凉了没。”
  赭衣公子却十分笃定的回道:“正因那时瞧出你是无心之举,我才敢肯定你对我是无害的。”
  “那我还先拿银针制了你的穴道呢,当时你被制住动弹不得,我若是要剁了你,简直就跟剁只鸡鸭一样容易,”顾春脑中越发理不清楚了,“打哪儿就看出我对你无害了?”
  “可你没剁,”赭衣公子倔强地坚持着自己对她的这份莫名信任,“我眼下脑子空空的,除了你,我谁也不认识,谁也不敢信,这才叫他们请你过来……”
  他需要有人来告诉他自己是谁,可除了顾春,他不敢让其余任何人知晓他什么都不记得了这件事。
  “大哥!不是我不愿帮你,是我俩真不认识!”他那信赖的求助目光让顾春无力招架,欲哭无泪,“也就是晨间你问了一句我是谁,哎呀,我那时就不该答你的……”
  这下可好了,这人连自己名字都不记得,只记得她叫顾春,可不就赖上她了?
  顾春绞尽脑汁想了又想,忽然抬手指了指紧闭的门扉:“门外那俩应当是你的护卫,干嘛不问他们?”
  赭衣公子迟疑又茫然地摇摇头:“我也不知他们能不能信,只是始终有种感觉,就是不能被他们发现我什么都不记得了,否则可能会有危险。”
  见她又瞪眼,赭衣公子连忙又补充道:“性命攸关的那种危险。”
  顾春认命地抱头叹息,性命攸关都祭出来了……
  要是不帮这忙,将来若这人真出了什么意外,只怕她自己都会觉得自己不是吧。
  “你想我帮你做什么?”
  赭衣公子暗自打量她片刻后,徐徐将一物推到她面前:“这块玉牌,你知道它是做什么的,对吗?”
  “为何这么说?”顾春骨碌碌转了眼,不答反问。
  “晨间你将我的匕首放回枕下时,顿了一下。那时我枕下除了这块玉牌,也没别的东西了。”
  顾春瞪着他。一直瞪着他。
  如此条理清晰、观察入微……却一脸无辜又真诚地说自己失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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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抱歉今天修文犹豫了一下,迟到10分钟,羞愧的作者没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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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院中有春风温柔拂过垂柳的枝条,荡起沙沙哗哗的细碎声,柔柔泼进午后的晴光里。
  “顾春,我只是失忆,并非失智。”
  在顾春满目思量的瞪视下,赭衣公子轻声缓道:“那块玉牌的来路与用处,你知道的,对不对?”
  虽是问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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