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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我欲为后-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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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直到这会儿,望着从宁康宫外走进来的那盛装女子,薛翃不禁哑然失笑:原来这就是丽嫔。
  三年不见,当刮目相看,当初薛翃还是宠妃的时候,这位丽嫔娘娘,还是总往她云液宫跑去奉承的丽美人,没想到如今已经位列九嫔了,看样子,这三年里她的腿跑的也定然很勤,只不过大概是往梧台宫何皇后那边去奉承了。
  众太医不禁也都脸色忐忑。
  地上那跪着的伺候嬷嬷,听见一声“丽嫔娘娘到”,仿佛得了依仗,脸上惊慌失措的表情褪去不少,她看一眼薛翃,眼里流露出有恃无恐之色。
  这会儿丽嫔已经在五六个宫女嬷嬷的簇拥下走了进来,她生得人如其名,艳丽娇美,且又盛装华服,看来气势非凡,比先前当美人的时候出息多了。
  丽嫔看了一眼在场众人,太医们跟伺候公主的宫人们纷纷行礼。
  只有薛翃伶仃立在原地,鹤立鸡群。
  丽嫔皱眉:“你是何人?”她其实早就听说了太医们领着和玉道长来给宝鸾公主看病,此刻却故作不知。
  薛翃仅仅单掌当胸微抬,道:“贫道和玉,稽首了。”
  丽嫔见她竟不行礼,不过又想她身份特殊,毕竟不便发作,便耐着性子问道:“你就是跟随陶天师进宫的和玉道长,果然生的不俗,你不在放鹿宫,如何到这里来了?”
  旁边陈太医因自忖是自己撺掇的,怕给薛翃落了不是,便道:“回娘娘,和玉仙长的医术高明,微臣便请她来为公主殿下请脉,或可有助于公主的病情。”
  不料丽嫔正要寻他们的错处呢,听了这话,即刻冷笑起来:“你是宫内的太医,能治就治,不能治就直说换人,可不许自作主张的叫什么别的古古怪怪的人来给公主看病,如果有什么三长两短,你担待得起吗?”
  陈太医忙跪地。
  薛翃听到这里,看向丽嫔,正丽嫔也瞥向自己,这摆明是在杀鸡给猴看,指桑骂槐。
  薛翃便道:“娘娘所说古古怪怪的人,可是指的我吗?”
  丽嫔笑道:“这当然不是,道长是跟随陶真人法驾的,宫里谁不给三分颜面。”
  薛翃不动声色道:“既然不是说我,那陈太医就不必跪了,我也仍旧能给公主治病,娘娘可是这个意思?”
  丽嫔一顿,勉强笑道:“虽然不是说道长,但也要给他们一个教训,免得他们以后再自作主张,胡作非为。毕竟他们是宫内的太医,自己不思量着精研医术,为皇上分忧,却总想着依仗别人,这如何了得,难道他们的俸禄也要给别人吗?”
  薛翃说道:“太医这样做,也是为了公主的病,不管找谁,只要能治好公主,就是为皇上分忧了。倒是丽嫔娘娘,听说公主是皇上交付娘娘照料的,按理说,娘娘当担起做母亲的职责好生照料公主,可是自打娘娘接手以来,公主的病连着两年多不见好,反而越发重了,娘娘可尽到自己的职责了?”
  “你、你在质问本宫?”丽嫔无法相信。
  “质问不敢当,只是因为娘娘方才的话,贫道不由就想多了,”薛翃道:“照娘娘的意思,陈太医治不了公主,就该直言换人,那么娘娘把公主看的病情危殆,衣食不周,娘娘为什么不主动跟皇上开口,让能善待公主的妃嫔照看公主呢?”
  丽嫔语塞,变了脸色道:“你是在说本宫虐待了公主?她的病,本宫不知多上心,需要你这才进宫的方外之人来挑本宫的不是?”
  太医们听着两人针锋相对,脸色发白。
  薛翃眼神冷冽,声音却如玉石琳琅:“如今天色已冷,可看公主的衣着卧寝之具都十分的单薄,对一个病人来说如何能够御寒!而且公主虽然病中,但从脉息上看来,也有饮食不调之症,这不叫虐待,难道还是善待了?——医者父母心,贫道看不过去,自然要说。”
  丽嫔胸口起伏,再也无法维持先前高贵的仪态,放声呵斥道:“你、你好大的胆子,仗着陶真人给你撑腰,敢对本宫如此不敬!”
  薛翃冷笑:“我敬天敬地敬三清,不知丽嫔娘娘是哪一位。”
  丽嫔从没受过这种羞辱,本以为三言两语就能打发了这才进宫的小道姑,却没想到差点把自己打发。
  她恼怒至极,看向旁边的嬷嬷:“你们都是死人?看本宫给人欺辱?”
  只可惜众人也都是些拜高踩低的主儿,见薛翃言辞犀利,锋芒毕露,哪里敢靠前,只有一个心腹嬷嬷眼珠一转,道:“道姑这话是不是有些太过了,什么敬天敬地敬三清,难道、您见了皇上,也不知恭敬吗?”
  薛翃冷哼道:“你们是什么东西,也配在此攀扯皇帝,你们能跟皇帝相提并论?”
  一句话,干净利落地把满屋子里的人的嘴都堵住了,鸦雀无声。
  薛翃眉眼冷冷地,跟几位太医道:“这里的事了了,我也该回放鹿宫。宝鸾公主的病我既然接手,便会直到她好起来。”说这句的时候,便扫向丽嫔众人。
  “你说什么?”丽嫔听到这里忙道:“你担保公主的病会治好?如果有差池,你可怎么说?”
  薛翃道:“不知娘娘指的是什么差池?”
  丽嫔咬了咬唇,终究没有说出口。
  薛翃冷笑道:“你若是指的公主会不幸殒命,那我就赔一条命给她。”
  陈太医吓得要劝阻:“道长……”
  薛翃一抬手,示意他停口。
  丽嫔又气又恨,却毫无办法,只得咽一口唾沫问道:“你此话当真?”
  薛翃道:“各位太医都在跟前,天地三清作证,贫道从不打诳语。”
  丽嫔咬牙,正要再放两句狠话,薛翃走近一步,仔仔细细打量丽嫔。
  丽嫔给她黑白分明的眼眸看的心中发寒:“你盯着本宫干什么?”
  薛翃道:“贫道有两句话奉送娘娘,从你的面向上看,一来缺乏祖荫,二来又少福德,能够位列嫔位,已经是难能可贵,可惜德不配位,必招灾祸,若还不知修心修性,积善积德,只怕你的祸患就在眼前了。”
  薛翃说罢,玄袍大袖一挥,迈步出门。
  身后,众太医也忙唯唯诺诺告退,丽嫔给薛翃方才几句话震慑,整个人呆若木鸡,竟没在意别的。
  地上那伺候嬷嬷见人都走了,忙上前乞求丽嫔道:“娘娘要救救奴婢,那道长说要把这里的事跟皇上禀明,到时候奴婢就没命了。”
  丽嫔回过神来惊问:“你说什么?”
  嬷嬷道:“奴婢只是话回的怠慢了一句,她就不依不饶,说奴婢小看了真人之类的话,奴婢冤枉啊。”
  丽嫔满肚子火正无处发泄,闻言怒道:“怪不得这小道姑对本宫这样不客气,原来是你得罪了她在先,你难道不知道,陶真人是皇上发了两道圣旨才请了来的,何等敬重,你敢不把他的人放在眼里?混账东西,你也是宫里的老人了,这么不知进退。活该!”
  嬷嬷吓得委顿在地。
  丽嫔喝道:“你还滚出去!”
  那嬷嬷战战兢兢地退了出去,丽嫔揉揉额头,喃喃道:“这宫里是要反天啊,才进宫两天不到,就打本宫的脸,这口气难道就这么咽下了?哼,小小的一个道姑,以为自己是谁!竟然还敢诅咒本宫!”
  心腹嬷嬷道:“娘娘,这两年娘娘是奉太后命令看管着公主的,如今突然有人插手,这件事要不要告诉太后?”
  丽嫔焦虑道:“太后近来身子不大安泰,懒怠见人,我也不好贸然就去长春宫打扰,免得弄巧成拙,起驾,去梧台宫。”
  ***
  且说薛翃离开宁康宫,心绪难以宁静。
  她本不舍得离开宝鸾公主,也很想再进内殿探视,但是丽嫔等人在侧虎视眈眈。
  且她今日已经破例,幸而仗着这个身份,应该不会引人疑心。
  如今只快些思忖如何尽快将宝鸾的身体调养妥当就是了。
  但是想到那孩子瘦的一把骨头,且又养成了畏惧胆怯的性子,几乎让薛翃忍不住潸然泪下。
  她埋头而行,正将拐弯之时,冷不防对面有个人悄无声息地出现。
  薛翃收势不住,额头在他胸口的飞鱼服上撞了一下,精密的刺绣金线蹭过,微微地有些火辣辣地。
  薛翃最忌讳跟人肢体接触,忙后退一步,抬头看时,才发现对面站着之人身形高挑,脸容清俊,气质偏冷郁,竟是锦衣卫指挥使江恒。
  为宠妃的时候薛翃之前见过几次江恒,他是正嘉皇帝的心腹,为人阴沉缜密,性情狠厉,简直就像是更阴柔些的正嘉皇帝,他掌管着镇抚司,统领锦衣卫,手底不知沾了多少人命跟血腥。
  之前薛翃陪侍正嘉的时候,曾跟江恒打过几次照面,每次见到他,心都会凉飕飕地,不敢稍微怠慢。
  如今“再世为人”,但面对这位煞星,却也是不愿跟他多打交道。
  当即打了个稽首,低头欲去,江恒却道:“仙长急匆匆的,是往哪里去?”
  薛翃垂着眼皮:“正要回放鹿宫。”
  江恒啧了声,道:“咦,仙长的额上红了一片,是给我撞得吗?”
  薛翃因一刻心神不属,并没有留意,却见江恒迈步上前,抬手在她额前按落。
  “江指挥使!”薛翃脱口而出,抬手一挡。
  江恒站住,两只眼睛瞟向薛翃的脸上,若有所思地问道:“仙长、知道我是谁?”
  给他那冷血动物般的眼神无情地瞥过,薛翃的心都冷悸了,瞬间的窒息,然后她回答:“指挥使大人,不是身着官服吗。您的大名,我也曾听说一二。”
  江恒一笑:“原来如此。我还以为仙长真的有未卜先知之能呢。”
  薛翃因宝鸾之事心绪紊乱,一时忘了自持,差点露出马脚。且江恒又非寻常之人,于是低头道:“贫道先行一步。”
  她正要走,江恒突然说道:“仙长可跟那逆贼俞莲臣认识?”
  ——他怎么会突然这么问?
  心头犹如冰水蔓过,薛翃僵住。
  她明明知道自己该头也不回地走开,可听他这样一句,如有无形绳索捆住了她的双脚。
  江恒目不转睛地盯着薛翃的脸,仿佛不会错过任何一丝表情变化。
  薛翃强令自己镇定,心绪飞转,直到突然想起来:当日她才进京,当街拦阻俞莲臣的囚车,那囚车是镇抚司负责押送,要么是镇抚司的人禀告了江恒,要么……是他当时也在场,在某个自己看不见的地方。
  薛翃淡淡问道:“指挥使为何这样问?”
  江恒笑道:“天师法驾拦住了俞莲臣囚车,此事谁人不知。”
  薛翃道:“既然如此,指挥使当然也该明白师兄所说地煞之灾,何必问我。”
  江恒道:“毕竟是仙长先拦的囚车啊。”
  薛翃淡瞥他道:“指挥使还有别的事吗?”
  江恒挑了挑眉:“对了,仙长既然能预测地煞之灾,那不知会不会算到我今日入宫的意图呢?”
  薛翃皱眉,江恒笑道:“好吧,不瞒您说,皇上不肯杀俞莲臣,可也没有放他,还要我们好好地看管着,只是昨儿开始,这逆贼突然病倒了,奄奄一息的……”
  薛翃不禁屏住呼吸。
  江恒道:“你说他死了吧,岂不是违背了天师的好意?所以今儿我进宫来,特给他请太医。”
  竭力克制着,薛翃平静问道:“可知道是什么病吗?”
  江恒道:“身子一阵儿冷,一阵热,倒像是疟疾。如果真是这个病,可就麻烦了,他不死,也得让他死啊。”
  疟疾极为凶险,且是能传染的,一旦有人患病,必须立刻隔离,无人照料的话,很快就会脱水而死。
  薛翃目光涌动,几乎忍不住就要脱口而出,江恒盯着她,好像也在等待着什么。       

第8章

  宫墙是有些鲜艳而不失深沉的朱红色,薛翃站在墙边,黑色鹤氅,白色道衣,如墨般的青丝干净利落地绾在发顶,露出毫无瑕疵的秀丽容貌,肤色如新雪一般纯净。
  通身上下,除了唇瓣是娇嫩的嫣红外,竟只有黑白两色。
  紫禁城中从未出现过这样奇异的景致,在奇异之外,却有种令人情不自禁为之心仪的美。
  江恒的目光落在她额头上刚才被撞过的地方,那是一点淡淡地粉红痕迹。
  最后江恒道:“罢了,事不宜迟,我去太医院看看。虽然沾上这种病,怕是很难有人愿意去给那逆贼医治了。”
  江恒缓缓迈步瞬间,薛翃终于说道:“江大人!”
  他停下步子,像是意料之中她会出声,回头看向薛翃:“仙长可还有事?”
  薛翃面色如水,沉沉静静地说道:“俞莲臣是地煞之身,若是身死,煞气外泄,对紫禁城的龙气大为有损,目下师兄正张罗禳解之事,如果给他冲撞了,怕会引出谁也料不到的后果,假如……太医院没有人愿意去、或者对这症状觉着棘手的话,贫道会仔细斟酌,尽快找出个可以医治的法子。”
  江恒嘴角微动:“如此自然大好,也省了本指挥使很多麻烦。这样的话,先拜托仙长了。”
  说罢,江恒凝视着薛翃,一笑颔首。
  薛翃举手打了个稽首,两人相对着一点头,各自往前,擦身而过。
  宝鸾公主的心疾虽然棘手,但并不是没有头绪,而且她的病也还没坏到无可救药的地步。
  另外,宝鸾的病情并不只是疾病的原因而已,要让她好转,需要在饮食,药物,日常起居上各处留心,只要精心呵护,不怕好不起来。
  在此之前,丽嫔是不能留了,宝鸾身边的人,多半也都不中用。
  只是这件事还刚开始,俞莲臣就也生了病,如果真如江恒所说,这疟疾之症是最凶猛的,如果救治的迟,再加上病人体虚的话,应该撑不了多久。
  薛翃心头沉沉,正不停地思量,却觉着背后如锋芒隐隐,她的脚步微顿,回过头去。
  身后偌长的宫道上,并没有其他人在,跟江恒作别的那个路口也是沉静寂然,毫无异常。
  薛翃怔了怔:也许是自个儿多心了。
  ***
  回到了放鹿宫,薛翃把管药材的木心叫了来,如神散她是有现成的丹药,可保命丹因为是禁药,等闲不能用,所以目前只有有限的两颗,还需要再炼制一些。
  保命丹所用的一些药材很稀有,不常用,薛翃吩咐木心叫太医院再送些过来,便回到自己房中。
  将房门关上之后,原先压抑的情绪,好像要冲破胸臆一涌而出。
  桌上的太一感应到主人回来,趴在水晶鱼缸里,瞪着两只黑豆般的小眼睛盯着她,尾巴有些不安地摇了摇。
  薛翃挪到桌边,身上的力气好像都给隔断在门外了,她凝视着鱼缸中的太一,一人一鱼目光相对,眼中的泪在刹那泫然欲滴。
  “我见到了宝鸾,”薛翃凝视着太一,像是看着最知心的朋友,“她先前是个胖乎乎的丫头,天真烂漫的,但是现在……”
  薛翃缓缓抬头,将眼中遏制不住的泪逼了回去:“太一,她会好的,我已经没了自己,没了小公主,也没了家,其他的人……我要让他们都好好的。”
  太一在鱼缸里,如同听懂了似的,不住地轻轻点头,嘴巴磕碰着水晶缸的边沿,像是在安抚薛翃。
  薛翃含泪而笑,手指碰在水晶缸的外沿,抚摸太一憨态可掬的头。
  脚步声从外头响起,是绿云的声音:“你确定小师姑回来了?”
  冬月道:“方才我看见小师姑进门的。”
  不多会儿敲门声响起。薛翃确认一切正常,才道:“进来。”
  门扇被推开,绿云在前,冬月在后,进门行礼道:“小师姑,先前有宫内尚衣局的人来,说是给咱们量体裁冬日的道袍,女弟子们都裁过了,只是小师姑不在,所以他们已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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