岐黄大宋-第5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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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这一搁置就导致了一个问题:中书省无主,门下省势力猛涨,以至于章惇不论说什么,就算是大家明知道皇帝不会答应,总有不少应声虫跳出来为他摇旗呐喊。这些应声虫已经不限于门下省的,甚至不少中书省的人也加入了这个阵营。这种现象在赵煦看来,很危险,因为这是相权开始超越皇权的先兆。
当下,赵煦不置可否地揭过这个话题:“朕先前已经说过,今日只谈科考泄题之事,不论其他。这件事情,押后再谈吧!大理寺——”提议既然是章惇发出来的,他就不好大发雷霆,只是转移了话题。相信这些已经修炼成精的臣子们也不会再来自找无趣。
沐云连忙应道:“臣在!”
“对于两位知贡举,你等问得如何了?”
沐云从容答道:“陛下,关于这知贡举之事,臣还有一件案子要启奏,一则正好和明教有关,二则正好和此次的两位知贡举有关。据臣推断,说不定和此次科考泄题之事也有牵连!”
赵煦点了点头,道:“你且奏来!”
沐云道:“陛下可还记得当日任命两位知贡举的时候,曾有人出来反对,而此人还拿出一件物事来,自称是赵挺之的笔迹,弹劾他支使言官——”
“嗯,这件事你不提,朕还差点忘记了,那是右补阙罗有德。朕记得那时候还给你大理寺限问清案情的。不过,现在事急从权,就等科考泄题之事弄清楚再说吧!你继续说下去,此事怎么又和明教有关了?”
沐云一脸胸有成竹:“臣近日审问这罗有德的时候,他已然招供了,说诬陷赵挺之之事乃是出于明教的胁迫,他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如今觉得对陛下,对赵挺之十分有愧。现有他亲自签字画押的供词在此,请陛下过目!”
说着,他便从怀中取出一张纸来,便有官宦下来接过,交给了赵煦。
赵煦一看,脸色再变。若这个明教只是聚众违法,扰乱地方,这就罢了,毕竟哪个朝代都会出一些拉帮结派的歹人,这没有什么好奇怪的。其实她方才听说明教参与了科考泄题之事,已经是极为愤怒了,若非这些臣子提议严惩明教教徒的太多引起了他的逆反心理,而是只由章惇一个题出来,说不定他已经当堂确认了。
如今,明教竟然已经直接影响到了朝廷,这意味着什么?他们可以控制言官,难道就不能控制其他官员?他们可以控制一人,难道就不能控制两人、三人甚至更多?若是这朝中的大臣有许多都是被明教所控制的,那赵家的天下还能维系几天?
想到这里,他心下一阵发寒,一双无神的眼睛不住地在群臣中间来回扫荡,努力想在群臣中找出“可疑分子”来。他不看还好,这一看,就觉得这个疑似被控制了,那个也似乎被控制了,然后再那个也似乎被控制了。
他终于决定,个人的意气之争只是小事,打击明教之事真是刻不容缓了。不过他却不急着宣布这个决定,因为若是当即宣布了,就相当于自己“不论其他”四个字是屁话了。认错?皇帝的字典里没有这么一说!
“宣他上殿来,宣罗有德!”赵煦努力使自己的语气尽量显得平静一点,但他口中发出来的颤音还是出卖了他。
那殿头官正要喊话,却听沐云奏道:“陛下,不必宣召罗有德了!他自知罪责深重,昨夜已然在狱中上吊自杀了!臣也是今日早朝之前刚刚接到此报的,他还留下了血书遗言,请陛下过目!”说着,又从怀中取出一张破破烂烂的布来由宦官转递给了赵煦。
赵煦接过一看,这块脏兮兮的布上竟是四个血淋淋的潦草字:“邪教误我!”他心下一惊,顿时便把这布扔到了地上。要知道,他是从小在深宫中长大的,养尊处优,一举一动都有几十只眼睛在盯着,何曾受过哪怕一顶点的伤?如此血淋淋、脏兮兮,发出怪异气味的物事他怎么能拿在手上?
不过,他毕竟是皇帝,下面这么多臣子在盯着,自己若是被这一件恶心的物事吓坏了,皇家的颜面就丢了。好在他应变倒也快捷,立即诈作狂怒,霍地起身,道:“令人发指!令人发指!大理寺,你的意思是不是说,那赵明诚和明教并无关系,倒是那蔡京有私通明教的嫌疑?”
沐云的回答倒是滴水不漏:“陛下明鉴,臣驽钝,不敢妄加猜测!”
那边蔡卞一听此言,急了。他和蔡京兄弟二人素来不和,这是满朝皆知的事情。不过,也正因为如此,他才不得不为蔡京出头。因为他此时若不出头为蔡京说话,就等于默认了兄弟是明教教徒这种说法,也默认了朝廷对蔡京的一切惩罚。这样一来,不仅是朝中的众臣,就是民间的平头百姓听了他“蔡卞”二字,恐怕都只能皱眉头了:“这人怎地如此凉薄,看见自己亲兄弟落难,浑然没有一点伸出援手的意思!唉,对亲兄弟都如此无情,你还指望他对同仁、对百姓友爱,对陛下忠心吗?这种人,以后还是离他远点好!”
况且,前些年就有过活生生的例子:当年苏轼因为“乌台诗案”被问罪,差点要判死刑。当时,为相的苏辙就挺身而出,愿意为哥哥顶罪。虽然苏辙的要求被皇帝拒绝,还因此受到牵连被罢相,贬到了地方为官,但他的名声却因此而大涨,人们提起“小苏相公”来,无不竖起大拇指:“敢担当,是个好男儿!”
正是因为苏辙的例子在不少大臣的目光都早就向他这边瞟来了。虽然他位列东班的第三位,绝大部分的大臣都在他身后,他根本无法看见这些人的眼神,但他此时的感觉就是背心一阵发凉,无数的眼神都盯着自己的后背。这可真是名副其实的如芒在背。
于是,他只能在心下狠狠地诅咒了一番他那个该死的哥哥之后,怀着满心的悲愤之情出班奏道:“臣尚书右丞蔡卞启奏陛下。臣弟蔡京作为户部尚书,位高权重,深受先帝和陛下两代圣君宠幸,本是前途无量,又怎么会去招惹那些下三滥的江湖门派呢?请陛下明察,臣敢以自己的脑袋担保,蔡京绝无涉及此事!”
赵煦冷冷一笑,没有接话。他当然也不大相信自己的尚书,当朝二品大员会和一个什么江湖组织有关系。但是他更不相信那些明教的人是凭着自己乱猜猜中题目的,唯一的可能就是自己、赵挺之和蔡京三个人中有一个把题目泄了出去。他
自己当然没有泄露,而赵挺之经过方才殿前司和大理寺的双重证据,证明并不是他——他和明教有仇,明教甚至支使人陷害他!他自然不可能会泄露题目了——至少不可能向明教的人泄漏!
那么,剩下的,就只有蔡京了!
沐云淡淡一笑,道:“陛下,蔡卞和蔡京乃是同胞手足,他的话,臣以为是不能采信的!臣倒是有一个办法,可以查明真相!”
由于君前是必须报名的,不能“蔡相公”“蔡大人”“蔡尚书”这样点官衔,也不能“蔡大”“蔡二”这样点排行,所以他一个小小的大理寺推丞,在这大殿之上,也是“蔡京”“蔡卞”不绝于口,大家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的。
第103章 搜查
沐云这样毫不客气地和当朝副相对着干,大家都不由为他捏一把汗。虽说今天的论战他已经占据了一个“理”字,打赢的希望很大,但朝廷之事往往不是靠嘴巴来决定胜利者的,官场上的道理向来复杂。一旦下了朝,官大一级就能压死人。何况,沐云和蔡卞之间差了太多级了,两个人的实力相差真是太过悬殊了。
只是,沐云自己倒是一脸无所谓的淡定模样,大家不由都暗暗感叹:“怪不得这厮叫做‘铁血提刑’,果然就是愣头青一个。这厮一定是以为自己拿一套在那野人遍地的荒芜之地可以行得通,到了京城也一样可以行得通了。可惜,他这种没见过世面的恐怕永远也不会明白,京城就是京城,朝堂就是朝堂!在外边再怎么威风八面,到了京城,都不能忘记夹起尾巴做人!唉,无知者无畏,这句话真是一点不虚。”
不过,赵煦的感觉却和他完全相反,他已经厌倦了应声虫,就喜欢有人能出来和宰执们唱对台戏。而沐云的表现不错,他抓住了一个难得的表现机会。
赵煦心下忽然闪过一个想法:“原来国朝的臣子们也未必都不堪大用啊,还是有一些刚直之臣的。”他甚至产生了一个连他自己都吓一跳的念头:“把这人放到右相之位,不知道会如何?”
但是,想归想,这念头只是在他脑海里一闪而过,就像电花火石一般,闪了一下子光亮立即就彻底消失了。
这个人资历太浅了,在朝中毫无根基,朝中那些倚老卖老的重臣又如何愿意屈居于他之下?若是用他为相,必然难以震慑手下,就凭他一人之力,是无法对章惇形成制衡的。况且,他也年轻得过甚了,还不足四十岁,若是一步登天的话,他的心态会变得如何就很难说了。一般来说,少年得志的人往往都会变得恃才傲物,难以交往。赵煦虽然对沐云颇为欣赏,倒也不愿揠苗助长,把好事变成坏事。
当下,赵煦若无其事地说道:“卿说得也有道理。蔡卞,你手足情深,朕是素来知道的,不过朝廷大事,并不是私情所能左右的。你身为宰执,就应该为天下臣民之表率,先公后私,有公无私的道理总不用朕来教你吧!”
蔡卞脸上一红,他和蔡京兄弟之间不和乃是满朝上下无人不知的秘密,他不相信自己兄弟之间在朝堂之上的那些次激烈的争斗赵煦都忘记了。
赵煦所谓“你手足情深,朕是素来知道的。”很显然是有讽刺挖苦的意思在,不但他能听出来,满朝文武听不出来的也并不多。换句话说,赵煦其实根本就是在讽刺他沽名钓誉!
对于赵煦这位年轻的主上,蔡卞虽然心中有所不满,但却丝毫不敢有半点表露,他却已经将这次丢了面子的帐,算在了沐云头上。他心下甚至暗暗想道:“是该给他点颜色瞧瞧了,这人实在已经分不清尊卑了。
“陛下圣明,微臣惭愧!”虽然此时打退堂鼓难免被众人所鄙夷,但蔡卞已经顾不得了,赵煦的话很有些阴阳怪调的,根据他在朝多年的经验,这是他发怒的前兆,若是此时再激怒他,说不定真被他一怒之下赶出朝堂。自己的仕途重要还是那个和自己争斗了多年的哥哥的死活重要,在他心中是根本不用权衡的。
说着,他便这么灰溜溜地退了下去。虽然他是低着头的,看不清周围任何人的表情,但他却放佛感觉到所有的目光都在盯着自己,对他腹诽不已,但他还是那样静静地站在那里。他此刻心中只想着一句话:沐云,我和你不共戴天!
赵煦见蔡卞识相,心中略略有点失望,虽然蔡卞他一向对蔡卞还算重用,但这并不代表他就喜欢这个人。他知道蔡卞这个人能力还是很有一些的,就是风骨十分不佳。而皇帝用人是不能对一个人的风骨考究过多的,真正要看的还是能力!
不过,一旦到了心情不好的时候,他就会想着尽量拿那些缺乏风骨的人来开刀,至于本事如何,就不甚考虑了。这大概就是所谓恶趣味吧!
“嗯!蔡爱卿深明大义,朕心甚慰呐!”虽然蔡卞这个老狐狸见机撤离,赵煦还是不忘恶心他一句,这才转向沐云道:“沐爱卿说的是什么办法,可奏来听听!”
沐云脸色依然还是那么平静,好像浑然没有觉察到自己得罪了当朝宰执一般,仍是以极为平静清晰的语调说道:“臣在广南西路的时候,就听说过不少关于明教的传言。知道但凡明教重要人物家中必然供奉有明尊,其模样和方才李大壮呈给陛下的那件明尊头像仿佛,只是大小有异罢了。蔡京若是和明教有往来,以他的身份在教中的地位必然不低,家中不可能没有供奉这个明尊像,陛下只消派人前去他宅中搜索一番,自然水落石出!”
赵煦点点头,道:“这倒也是一个简单而且有效的办法!李大壮,上次朕命你追捕钦犯,你非但没有将之活捉,反而把钦犯及其同党一概戕死,朕本拟将你革职查办,但念在你多年以来在殿前司当班,还算尽心,辖下并没有出现多少乱事。朕姑且再给你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下朝之后,你立即领上你的人马去蔡京的宅子。给我里里外外都搜仔细明白了。”
“不过——有一点,你们可仔细着了,不许手底下不干不净的,朕是让你们去找寻物事,不是让你们去发财的!若是给朕知道有抢掠钱财或者收受贿赂的事情发生,你李大壮就自己去大理寺狱报到吧!”
李大壮心中冷汗直流,暗想,原来,以前我们吵架搜宅的时候做的那些事情,他都全部知道啊!这次可要当小心约束部众了,谁不知道蔡京家中豪富,这些混蛋那个不想发点意外横财,这可要小心着了。
他一个“是”字还没有出口,就听那边沐云忽地再次说道:“陛下,不可!”
赵煦此时对沐云的表现已经颇为满意,虽然被他驳了面子,却并不着恼,而是温和地说道:“沐爱卿还有何提议?”
众臣见此,无不若有所思起来。看起来,这个初次入朝的愣头青居然很受陛下喜爱。他虽然得罪了蔡卞,但若有陛下的庇护,两人斗起法来,谁输谁赢还真是不好说得很。看来,也不能一味看好蔡卞,把宝都押在他的身上了,还是要仔细观察一番再做决定。
沐云肃然奏道:“陛下,既然那邪教的拳脚已经伸到了朝堂之内,那若是下朝之后再去搜查,消息难保不*泄露,臣以为,还是让李大壮立即出发,我等在这大殿上静等结果为宜。”他忽然把目光向蔡卞那边瞥了一眼,道:“若是蔡京的亲朋好友对殿前司不信任,臣以为还可由陛下钦点一两位与此事断无厉害干系之人前往督察搜查的过程!”
赵煦点了点头:“爱卿考虑甚是周到,依朕看来,就由章相辛苦一趟吧!”虽然不愿章惇过度掌权,但到了要用到可以信任之人的时候,他第一个想到的,还是章惇。这不能不说是一种悲哀。
章惇连忙答了一声:“是!”
赵煦又继续说道:“沐爱卿乃是首议之人,也跟着章相去看看!”
沐云也不客气,在蔡卞吃人的眼神中从容行礼。
当下,章惇、沐云和李大壮三人也不客气,立即辞出朝堂,奔赴殿前司,点齐了人马,奔赴蔡京的府邸。
这数百名如狼似虎的禁军忽然冲到,让因为蔡京被拘而早就六神无主的蔡府上下人等更是惊心动魄,惶惶不已。好在他们发现平日里一直吃荤的禁军兵士今天居然改吃素的,虽然破坏力依旧,府里的名贵器物不知道损坏多少,但却竟然没有一个人往自己口袋里装东西!这可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正堂内,只剩下了章惇和沐云两个人,李大壮因为今天的事情关系着自己的命运,又怕自己的手下老毛病又犯,做出点令赵煦不满之事,早就亲自去监督了。
章惇和沐云并不熟悉,他们虽然早就知道了对方的名声,但毕竟是第一次见面,又肩负重任,自然没有什么话题,此时只是相对静坐而已。
忽然,一直眯着眼睛,像是在闭目养神的章惇开了口,说了一句:“后生——可畏哪!”
沐云脸色微微一变,不知道怎么的,就是在皇帝面前,他都能侃侃而谈,但章惇却能给他一种难言的压力,让他总感觉有些压抑。“相公此言何意?”
章惇却并不答话,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老朽老朽,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