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客的娇养日常-第3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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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瑕道:“当年北方兵连祸结,黄河改道,瞿家大半家业被填埋入河,当年北地已沦陷辽国,瞿家这一大家子人,若无当年徐州刺史赵蛟从中斡旋——证据已在皇帝案头,你信是不信?”
勾结摄政王罪加一等。
当年瞿家南迁,为了过关途中曾与辽人一个异姓王订下盟约。那辽人大王一定要每月都有美少年进贡,否则便将盟约呈递太后。网罗美貌汉人少年,对瞿家而言并不算什么难事。这么多年瞿家一直兢兢业业在搜罗美少年,一边又巴结摄政王,巴结太后。但,一旦事情败露,这也是滔天的祸端。
早在摄政王执政,党派林立时,老臣旧部唯谢笈马首是瞻,收集了不少证据给他了,幸得瞿家与摄政王联手,抢先一步灭了谢家。否则早没有瞿家今日。
这些旧事也是前不久老族长亲口告诉他的,若他不是嫡子,还没有资格知晓这段秘辛。
瞿唐猛地抬起头,“你胡说八道!就凭你也想诬赖瞿家!你也不掂量掂量自个儿几斤几两,你以为傍上那贱妇你就——”
“啪”一声响,瞿唐被扇得眼冒金星,脸颊红肿。
君瑕冷淡地嗤了一声,“再骂她一句你试试。”
“……”这一巴掌扇得一点不留情,瞿唐吃硬不吃软,将脖颈子往里缩了一下。
君瑕乜斜着瞿唐,“我抓你来,是让你做饵,不是为了要你承认什么,严刑拷问,屈打成招这种事不像是我会做的,不过,看来我所言也不假。”
瞿唐大惊失色。
直觉告诉他,君瑕此人,他什么都知道。包括知道地下场主事儿的人是他九叔,一旦他身陷囹圄,九叔不知是来灭口,还是要来营救他。但不论是前者还是后者,都一定会露面,届时……
难道君瑕跟巡御司的人勾结?
瞿唐惨叫一声,像失去风力的一只纸鸢,脱力地栽倒下来。
君瑕回公主府已是夜里。
赵潋四处找不到人,差点没急疯了,这人说好了不露面,结果还是一扭头就不见了踪影。里里外外盘问了个遍,都说没人见到君瑕出门……
就同前两次一模一样,赵潋知道他轻功好,心说皇弟说得没错,那拂春居的矮墙根是该仔细修葺一番了。
天色已晚,君瑕自如地推开赵潋的寝房,脚步一顿。
水雾缭绕的寝房里,赵潋正从浴桶之中起身,欲拿搭在木架上的亵衣,身姿修长,光滑如玉,白嫩娇软的肌肤在红烛蜜蜡的柔光里,宛似淌着一层蜂蜜,尽数盛开在他眼前。
四目相对,赵潋怔了一瞬,立时脸色惨红,差点没喊出来,君瑕快她一步背过了身,将门掩上了。
“君瑕!”
他亦是心跳比往常快了一些,手指扶着门,听到赵潋这气急败坏的声音,又觉得有几分好笑,薄唇往上缓缓勾起。“莞莞,我们不是,同床共枕的关系么。”
赵潋飞快地将亵衣穿上,搭了一件薄如蝉翼的素红浅纱,闻言撇嘴哼了一声。
倒还好意思说,赵潋不会主动,这人也不会扑上来,简直正人君子到可恨。赵潋发誓,等送皇弟回宫之后,当晚就把人睡了了事。
第50章
烛火莹莹之间; 兽角小香炉扑灭了紫烟,临着风将袅袅烟香揉散; 落在寝房四处每一个角落。
人没回来之时; 赵潋便已经喊人修墙了,墙台高筑; 任他似鸿鹄也飞不出五指山。到了此时赵潋才好将人推在床榻上,君瑕波澜不惊地勾唇; 有些慵懒地微微后仰; 赵潋趁机坐到了他的腿上,将人的腰拢住; “告诉我做了什么?”
君瑕便将抓到瞿唐的事一五一十交代了; 言辞诚恳; 表明绝无私心。
赵潋不信; 他眨了眨眼,颇有几分无辜,眼眸清澈如溪水。赵潋最见不得美人撒娇; 尤其是眼下怀里的这个大美人,不过她也回了一个无辜的眼神。
“铿——”一声,君瑕皱眉低下眼,右手腕被赵潋不知从哪摸出来的镣铐锁住了; 赵潋抓着他的手腕; 笑吟吟地挂在了床角的横木上。
“莞莞。”
话音未落,左手也被赵潋扣住了。
顷刻间双手被吊了起来。
赵潋知道他身手好,若不是意乱情迷; 还不能有她轻易得手的机会。她将铁链扯了扯,温柔地靠近君瑕的耳垂,吐气如兰麝香,“我亲自画的图纸,找人替你打的,里头塞了软绵,不伤手的。”
因为亲眼见到他毒发的模样,不忍他用铁链自残,这副铁链让赵潋废了不少心思。
君瑕只好无奈且宠溺地失笑。
赵潋问:“你怪不怪我?”
他摇头,“舍不得。”
他老实巴交的模样可爱极了,赵潋响亮地在他的右脸上亲了一口,“你放心,我只是试试这副铁链是否真的不伤手,等会儿就给你解了,我不会趁现在欺负你的。”
赵潋用食指挑起他的下巴,笑靥粲然如火,“只是,每回你流露出这种脆弱的神情,我都很想把你扑倒,狠狠地……”她掩唇,恶劣地微笑,“你说,是瞿唐找人要非礼我?”
“嗯。”
被赵潋撩拨不停的耳梢沁出了浅淡的红,君瑕不自在地往后挪了挪,赵潋跟着挪,非要贴身审问。
“原来瞿唐真记恨了我。”竞帆赛前,赵潋便觉得贺心秋目光躲闪,对她流露厌憎和不耐烦,不是她眼花。不过赵潋贵为公主,不论如何,贵女圈总有她一席之地,贺心秋包藏祸心,改日她自有法子惩治,这不算难事。
她挑起眼帘,食指在他的喉结上刮了一下,笑道:“你不是说吃谢公子的醋了么,那瞿公子的,你吃不吃?”
第二任未婚夫,还是她亲自选的,照这么看,分量似乎并不比谢珺低。
君瑕清咳一声,烛火的热烫了脸。
赵潋搂住了他的后颈,脸颊贴了过去。“我知道了。”那口吻得意得让人咬牙切齿。
但君瑕不会,也并未吃醋。
“莞莞,”他侧眸,将手腕上的铁链晃了晃,“可以了,解开罢。”
男人柔情似水,赵潋故意哼了一声,他微笑起来,“想抱你。”
赵潋被三两句哄得心花怒放,忙从衣兜里翻出了钥匙,将他的手铐脚镣一并都解开了,便等着人来投怀送抱。岂料君瑕那句果然也是哄骗她的,他揉了揉手腕,将赵潋往身旁放下,“我先去浴身,以免弄脏了你的床褥。”
从香药铺的柴房回来,他的白衣上落了斑斑泥灰。赵潋撇了撇嘴,心道又被骗了。
等君瑕回来时,她已经靠着床榻内里的一面粉墙熟睡,梦里也不知见了什么,如画的朱红唇翘得高,像荷塘里养得红锦鲤。君瑕的眼里盈满宠溺与欣悦,替她将滑落了半截的棉被拉上来,和衣躺在了赵潋身侧。
“莞莞。”
明知她睡熟了,君瑕低声一笑,明灭的红烛光里,望着软红罗帐的目光幽微莫测,“你说得对,我真是个骗子。有些事我不敢承认,尤其是在你面前。”
圆月悬于树梢头,云销雨霁之后,浮桥两岸的水退了,露出清凌凌的如峨眉月的轮廓。
好风遣来一波桂子香,教梦里也是清甜意。
……
首犯抓到了,太后震怒。
从君瑕踏入公主府的那一日开始,他在汴梁的那家香药铺便从未清闲过,太后和瞿家都对此虎视眈眈,杀砚抓了瞿唐,两日之后,瞿家便有人来暗中营救了。
所幸瞿九郎派人来,是来救人的,不是来灭口的,叔侄之间的亲情的确是感人肺腑。
其实于济楚的巡御司在此之前也盯上了瞿九。瞿九郎约莫是以为自己的好侄儿已供出了自己,但作为瞿家人,他与家族兄弟不得不同气连枝,经过瞿家族长和各位叔伯的商议,事已至此,唯有人全盘应下此事,方能解决祸患,便一致将他退了出去。
瞿九不甘心,但为了瞿家声誉,为了妻儿老小,他将所有罪过尽数揽在己身。
等瞿九被推入长坤宫主殿时,已是在审死堂走了一遭,伤痕累累,血水黏着华贵的翠衫,额角残留狠撞之后留下的疮疤。深受苦楚时,他宁愿一死,可这罪过,他死了就没人敢承担了。
太后漠然地以指尖挑起了浮于茶水上的青叶。
如此僵持了一个时辰,瞿九仍不翻供,太后问道:“瞿唐找人欲辱公主一事,也是你一手策划的么?”
这事瞿九不知道,但他也一口咬定,“是。”
“大胆!”太后一直想着抓到那人,谁人敢把主意打到赵潋头上?太后公事繁重,但也不是没想过瞿唐也许因嫉生恨。她找人调查瞿唐,只是对方流连东篱居,似乎从未将赵潋挂在心上。
瞿唐是新河瞿氏嫡子,太后总不能着人十二个时辰都盯梢,如此若教瞿家人察觉,只恐惹怒士族。没想到等太后的人手一撤,瞿唐便被人绑了。
太后目光瞥向于济楚,“瞿唐是你抓的?”
于济楚颔首,“是。”
太后垂眸,精致的青釉白顶执壶,圆孔里腾出淡淡的水雾,清香扑面。她笑了笑,丹凤眼缓缓一挑,“是么,别让哀家查出来,你是为了护着什么人,对哀家说了谎。”
瞿唐有罪,但大周有国法,民要抓人,即便有证据,也要交给官办。倘若有人越俎代庖,那便是藐视王法之罪。
于济楚心弦一动,“臣不敢欺瞒太后。”左掌压着右掌背,朝太后稽首一礼。
太后瞥了他一眼,凤眸一动,“行了,哀家若不信任你,不能容你到今日。”说罢她挥了挥手,“将人带下去,昭告天下其罪行,秋后问斩。”
瞿九心凉如铁,瘫坐在地。
于济楚应声:“遵命。”
但此事并未完。
太后比任何人都清楚,地下场一案牵涉甚广,瞿九勾结的世家子弟,虽都是受了他的蒙骗,暗中并不知晓瞿九将少年卖至辽国,但毕竟也一只脚踩进了浑水,单就拐带男童狎玩一条罪名,也足以判牢狱二十年。
她并不会心慈手软,该如何定罪依照国法,世家族长虽然手眼通天,但证据确凿,他们无可申辩。
但,瞿九干的事,瞿家人显然都知晓。他不过是瞿家推出来定罪的一条沙包罢了,无论太后是重拳还是轻手,瞿九都是一颗弃子,毫无用处。
证据指向对瞿家也确实有利,目前只拿到了瞿九一人的把柄,加上他百折不挠,宁死不招,太后亦只能杀鸡儆猴。但愿瞿家日后收敛,莫再与辽国有所勾连,否则——
这庞大的家族,要修枝剪叶已是困难,连根拔起,更是难上加难。在辽国摩拳擦掌枕戈待旦时,为了一桩世家公案,又不知要头疼到何时。
太后伸手将眉心揉搓了下,邵培德见状,忙上来跪在太后跟前,要替她按揉太阳穴。每当邵公公主动跪在太后腿前,长坤宫的婢女们便都自发地退了下去。
邵培德的手法视同太医院专人学的,下手有轻有重,揉捏得太后很舒泰,比起时时传召太医院的人的繁琐,太后倒能原谅邵培德自作主张的亲近。
“你跟在哀家身边,也有十多年了。”
邵培德点头,曲指在太后额角揉按,“是,奴本是摄政王的家奴。”
太后道:“哀家记得,是摄政王派你来监视哀家的。”
邵培德年过知天命,鬓边染了霜华,可一提到故人,总是不免唏嘘。
近来赵潋为了君瑕屡屡顶撞她,她竟在恼怒之余,想到的全是那个人。平素邵培德在她跟前对赵蛟也是三缄其口,从不主动提及,也许是看她眼色,知道她在猜想什么,邵培德主动回禀:“摄政王吩咐奴婢,入宫之后,将太后的饮食起居都报给他,连彤史也要设法递到他手里。”
“最初那几年,他也不过是个徐州刺史罢了。”太后闭上眼,心里掠过那人桀骜勃发的英姿,虽然他人倨傲邪气,可一笑起来,却比夏阳还要灼眼。
她好几回,为了他那股锐气伤着眼,动了心。
“他得知我日日奉诏给先帝陛下侍寝,想必也不好过,怎么还要你替他传彤史。”这种宫闱禁物,说什么也是不能外传的。邵培德再是滴水不漏,也终是漏了马脚,幸得当年身为皇后的太后求情,只罚了三十廷杖。
邵培德的眼珠转了半圈,低着头笑道:“王爷也是会心疼人的,知道奴婢受了伤,后来不要奴才偷彤史了,只要守在太后跟前就行,算是替他照拂太后。”
赵蛟。
太后的头痛病好多了,胸口却蓦然一疼。纵使是多年黄泉人间相隔,纵使她埋头政事,为了一双儿女操碎心,也不得不承认,夜不能寐时她心里想的人全都是他。
太后皱眉挥开了邵培德的手,牡丹花面点了胭脂绛唇,却依旧抹不开那缕惨白,她痴笑几声,颓然地独自一人跌跌撞撞朝寝宫走去。
她想抱着那人的衣物入睡,不知可否再梦到他。
他已十年未曾入她的梦中了。
倘若早知结局,当初她会心甘情愿地与他欢好,会偷偷缠起他的长发,会告诉他,她爱他。就像最普通的姑娘,对最普通的情郎,至始至终,只爱过他一人。
可惜豆蔻年华时,他们错过了。
第51章
垂死金线雕镂的凤凰牡丹纹理叠帐; 南风一缕,吹开如鳞光细碎的波纹。
隐紫的华贵裳服被一双素手紧捏着; 藏了大半在被褥里; 只剩下那截圆领,针脚细密; 绣了一个字:贞。
是她未出阁前的乳名。
连先帝都不知。
太后和那人相识于十三岁,豆蔻年华时。今宵梦里; 真的见着了那人。
他在河岸吹拂的柳枝下; 一支洞箫吹落了满湖日光。在灼灼桃花的映衬下,透着三分邪气的俊容孤傲出尘。
她已满面风霜; 而那人却还是少年时; 肌骨白润; 一笑起来时如旭日; 偏教人移不开眼。她只得踩着青石子一步一顿地走过去,要是走得太快,都怕他如一阵炊烟散了。
十年不曾忆起; 这面貌依旧不忘,清晰到无所遁形。她一个犹豫,少年赵蛟便向她伸出了手,“阿贞; 你过来。”淡紫的襟袖; 绣着朵朵银花,袖间的一双手清瘦而骨节分明。
太后哽咽不成声,纵身扑入他的怀里。
“七郎!”
少年赵蛟温柔倜傥地微笑; 带着春阳温度的指腹,梳过太后染了斑白的发梢。“阿贞,天下让给你了,你已是主宰天下的女皇,还有什么遗憾,还有何事让你不快?”
太后失声难语,即便在梦里,也记得在凌霄台上她一刀扎入他的心脉,他临死时含笑的眼眸,已成心魔。太后哽咽道:“是你,我的遗憾是你……”
早知如此,她宁愿当初放下一切同他远走高飞,也不要今日天人永相隔。她不求长命百岁,什么也不求,只想再见见他,碰到他的脸。
赵蛟的唇被她柔软丰润的指抚过,他搂着她,露出柔和的笑意,“还记得我们儿子么,阿贞,我已不在,你好好待他,便算是偿还了我。”
“……好。”
迟早有一日,她会还政给赵清,“到那一日,我还能不能……在梦里见你?”
她温柔而忐忑地等待着,赵蛟握住了她的指尖,“只要你想,我会来。”
他噙着笑,熠熠生辉的眼睛,缠绵着一股说不明的情愫。她想紧紧上前拥着他,告诉他这么多年来她的悔意,可是晚了,一切都晚了。他的手化作了透明,一切含笑如梦寐般的面容,在她眼底、掌心,化为飞灰……
“七郎!”太后从梦中惊醒。
她环顾四周,清冷的大殿,几支残烛摇摇欲坠,一天星河,在半开的窗棂外浮沉无定。殿内清寂如死。
邵培德后脚随着几名婢女跟来,匆匆前来问讯。
太后叹了一声,道:“无事,都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