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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麻烦-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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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既如此,她傻了才会放弃眼下这个可以叫自己占据上风的机会。明儿头一件事,她便是要去说服太太,从太太那里争取到插手家事的权利。想来太太那里早巴不得有人能站出来替她管事,这应该没什么难度。有难度的,是珊娘其实也不愿意陷进那些烦琐的家事里去……
    前一世时,是迫不得已,此生她却不会再那么傻了,为了别人,全然放弃自己,所以她得好好筹划一番,该怎么利用眼下家里的一切,既要让这乱糟糟的家顺当起来,也要能保证自个儿的舒心小日子……当然,还得顾着太太的脸面,不能跟马妈妈彻底撕破脸……还有,她还得顾虑着那个爹可能会有的反应……
    只可惜,暂时她还不了解她的那个爹。
    前一世时袁长卿就曾说过,只有知己知彼,才能占据先机……
    蓦地,珊娘抖了一下,以至于浴桶里的水波都跟着荡漾了起来。
    想到袁长卿,不由就叫她想到那家前世不知其存在的木器行。她忽然有种毛骨悚然之感——是不是说,前世时,袁长卿对于他们侯家,并不如他表现出来的那般一无所知?!
    在被她逼急时,他曾说过,当初之所以选择她,是因为她“最合适”——那是不是说,其实在参加春赏宴之前,袁长卿就已经全盘考查过她和她的姐妹们了?!因为他知道,她是家里最温驯、最听话、最循规蹈矩,最不可能给人惹麻烦的,所以他才选择了她?!
    因为她……“最合适”?!
    珊娘蓦地又颤抖了一下。
    “看看,就说会冻着!”帮她擦着湿发的李妈妈感觉到她的颤抖,忙把手伸进水里试了试水温,又劝了一句,“姑娘,随便泡泡就好啦,起吧。”
    珊娘没有答话,只仍那么闭着眼。
    前世时想不通的事,如今隔了一世,淡了对那人的心思后,才叫她感悟到,原来一直不是她想不通,而是她不愿意去承认——那袁长卿,自始至终要的就只是“相敬如宾”,而她要的却从来不是……
    所以他才会说“适可而止”,所以他才会说:“你要求得太多。”
    ……
    角落里,五福仍在摔盆打碗。
    珊娘仍是没有搭理她,只闭着眼又问道:“给你们换的新屋子可还好?”
    李妈妈叹道:“原也不是什么大事,倒叫人说姑娘张狂……”
    珊娘的眉头微微一皱,三和见了,忙笑道:“倒是离我们春深苑不远,只要过一道角门就能过来了。巧的是,那边正好有四间空屋,竟叫我们一人落了一间。这原不合规矩的,只是那几间屋子都不大,原也住不下第二个人,方妈妈也说,只当是陪罪的,故而倒也没人说闲话。”
    李妈妈叹息一声,又道:“这又何必,不过是忍一忍的事……”
    一个“忍”字,叫珊娘的眉头再次皱了起来。只是她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得那边五福跳将起来,嚷嚷道:“忍忍忍,妈妈总是这样,便是我们忍得,别人哪里就肯忍了?!”
    “咦?”珊娘睁开眼,“她这是怎么了?”
    “我生气!”五福气呼呼地道:“我替姑娘生气!”
    既然开了口,珊娘便不再逗她了,笑着问道:“好吧,你生气。你替我生什么气?”
    “五福!”奶娘忍不住再次拿眼逼住五福。
    五福噘起嘴儿,告状道:“妈妈不让说呢!”
    其实,便是李妈妈不让说,珊娘也能猜得到,定是她们在外面听到了什么不好听的话。
    她叹了口气,抬头看着李妈妈道:“不管外面传了什么话,我看你们最好还是先告诉我一声儿,也省得将来谁问到我这里,我竟什么都不知道。”
    得了珊娘的话,五福当即把那扇子一扔,愤愤不平道:“是姑娘说的,咱们不惹麻烦,可也不怕麻烦!才刚轮到我跟六安去大厨房里用晚膳时,我们在大厨房里听到,也不知道是哪个房里的丫头在那里嚼蛆,说姑娘欺负二爷不说,竟还管到大爷的院子里去了什么什么的,我一听就火了,想要拉着那丫头理论,偏那厨房里的人竟好几个都偏帮着那丫头,居然放跑了人!我回来告诉妈妈,妈妈却又叫我们忍,还说我不该在外面惹是生非。这哪里是我惹是生非?!明明都被人欺负到鼻尖上来了,我再不说话,岂不被人当作缩头乌龟了?!”
    珊娘看看李奶娘,忍不住抬手撑住额,默默长叹了一声。
    她的奶娘人好心好,偏偏就是为人过于……相信美德。相信人性本善,相信只要她万事忍一步,别人便也会君子地跟着退让一步。却是不知道,当君子对上小人时,君子越是君子,小人便会越是小人……
    恰正是因为奶娘这样的品性,偏偏遇到她丈夫那样一家子小人,才叫她最后遭遇到那些不幸……而正是因为奶娘的善良,才会被家里逼得走投无路时,怕牵连上她而选择了自辞出去……偏她竟以为奶娘是出去享福了……
    因着一个“忍”字,奶娘便是被人逼得走头无路,也从没想过向人求助,只被动地选择着忍让,一忍再忍,直到无处可忍,生生被人逼死……
    偏那时候,她竟仍是什么都不知道,还给了丧尽天良的那一家子很厚的馈赠……
    奶娘的忍,不仅害了她一生,也叫珊娘终身负疚……
    对于前世,珊娘已经有了深刻的反省,也知道自己再也不会走回老路,可奶娘却是没有她这样的奇遇,自然不会知道,她这种禀性会给自己带来怎样的厄运,也自然不可能有那种自救的觉悟……
    想着奶娘的家事,珊娘的眼眸微微一闪,忽地一阵冷笑。这一世,有她护着,奶娘自然不会再吃那样的亏。但若是奶娘始终不改她那烂好人的脾气,怕是在她看不到的地方,奶娘依旧还是会说……
    “吃亏是福吧。”
    只听奶娘叹了口气,看着五福道,“当初你在西园时,脾气看着也没这么火爆,怎么这才回来两三天,就变成这样了?倒没的给姑娘招祸……”
    珊娘的媚丝眼儿一眯,忽地在浴桶里翻了个身,伏着浴桶边缘问着奶娘道:“五福哪里替我招祸了?”
    见她整个手臂全露在外面,奶娘赶紧将她往水里按去,摇着头道:“咱们才刚回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罢。也不是别人说什么,大家就信什么的,公道自在人心。”
    “公道自在人心吗?”珊娘一阵冷笑,“何谓公道?何又谓人心?任何事都可以有两种说法,便如昨儿的事,在我们看来,是那小屁孩儿找事,可为什么厨房里竟传出那样的话来?何况我确实是打了他,他也确实是在我这院子里跪着的。人们传话,往往并不会考虑全部的事实,只传着自己听到的说法。而若是我们不辩驳,别人便只会知道那小屁孩儿挨打罚跪的事。这样‘事实’传多了,信的人自然就多,自然也就成了所谓的‘人心’。人心向背,自然就成了‘公道’。奶娘所谓的‘公道自在人心’,其实说白了,是可以由人随意掌控的。奶娘若是一心把所谓的‘公道’放在别人的‘人心’身上,我只怕奶娘终究是会失望的。”
    “就是就是!”五福连连点头道,“便是今儿的事,若不是姑娘出来说一句,可不就叫大爷受委屈了?!所以我才气不过,在大厨房里闹了那么一场……”
    “哦?你闹事了?”珊娘扭头看向五福。
    五福一扭嘴儿,“姑娘也太小瞧我了,‘有理有节’这四个字,可还是姑娘教的呢!我只是按照府里的规矩,把那些人都教训了一通而已。”
    三和笑道:“我也觉得五福闹上一闹也好。便像姑娘所言,事情总有两种说法,若是只能听到一种说法,可不就叫人生了偏颇?总要叫人也听一听我们这边的说法才是。”
    奶娘看看这“狼狈为奸”的主仆三人,又叹息一声,摇着头道:“我是说不过你们三个。可有一条,姑娘家家的,总该谦和温顺些才是,不然怕是要被人说闲话的。”说着,她叫过五福替她继续为珊娘烘着头发,她则转身进了卧室,不知去拿什么东西了。
    于是五福过来接了手,一边冲着珊娘一阵挤眉弄眼。她们都是深知奶娘禀性的,一来怕给人添麻烦,二来怕引人说闲话,三来嘛……
    “……走路都怕踩死蚂蚁。”五福凑到珊娘耳旁,低声道:“妈妈要是知道姑娘打了九爷十爷的事,还不得吓破了胆?”
    珊娘笑着睇她一眼。
    五福又道,“我只担心九爷十爷回去乱说呢。”
    “若是你,你会说你被个女孩打了的事吗?何况还是在抢别人钱的时候。”珊娘笑道。
    五福顿时释然,冲着珊娘弯眼一笑,又扭头看看仍在卧室里翻找着的李妈妈,低声道,“我跟姑娘打赌,便是妈妈知道姑娘打了人,怕也只会说对方不是。”
    “是啊,然后私下里教训我:吃亏是福。”
    她学着奶娘的腔调,不想奶娘拿着一叠干净毛巾出来,正好听到了,便叹道:“是呢,吃亏是福。姑娘便是受了委屈,总还有太太老爷做主,姑娘不该自个儿和姨娘对上的。”
    于是,五福看着珊娘做了个鬼脸。
    偏这鬼脸也叫李妈妈看到了,伸手过来拍了她一记,责备她道:“便是你一心护主,好歹也该有个分寸,怎么还跟厨房的人撕扯上了?倒叫我们有理变无理了。”
    五福不服道:“我才没跟她们撕扯呢,我只是在跟她们讲府规!说起来,府里的规矩真乱,若是在西园,哪容得人说主子半点闲话?!早撕了她们的嘴了!”
    珊娘从浴桶里站起身,一边让奶娘拿大巾子裹了她,扶着五福的手出了浴桶,一边故意跟奶娘唱对台戏似的对五福道:“下次你直接撕她们的嘴好了。”
    奶娘听了顿足道:“姑娘竟还蛊惑着她!得饶人处且饶人吧……”
    “为什么要饶?!”珊娘伸直手臂,让三和替她穿了衣裳,对五福笑道:“咱们要的就是得理不饶人。下次再遇到这样的事,光讲理不够时你只管拿住了打。便是打出了什么问题,有你姑娘我替你兜着呢!”
    “哎!”五福干脆答应一声。
    李妈妈又是一阵顿足叹息,偏又舍不得指责珊娘半句。
    珊娘看看她,忽地反身勾住她的脖子,笑道:“奶娘,倒是我要劝一劝你,便是要做个君子,好歹也要看一看对方是不是君子。你若只顾着做君子,偏对方是像我这样‘得理不饶人’的小人,便是你退让一步,我就要强占你三步,你待要如何?若是你一步步退让,我一步步紧逼,最后逼得你退无可退,你又待要如何?”
    奶娘无奈地摇着头,从六安手里拿过大氅裹住珊娘,“姑娘也太过偏激了,我却是相信,这世间总存着一个公道的。事情总能分辨出个是非曲直,便是一时不能,终有一日是可以的。”
    终有一日?!等着别人给机会澄清自己?!
    珊娘懒懒一笑,拢着大氅道:“说句让人绝望的话,有时候,便是事实摆在眼前,只要不是合乎自个儿的需要,便不会有人愿意相信呢。”
    因此,当次日侯十四娘亲自过来“探病”,以状似无意的口吻问及她罚侯玦的事时,珊娘只笑了笑,心里暗道了一声:果然,错的是奶娘,不是她。
    
    第二十五章 请罪
    
    第二天一早,珊娘就去太太院子里给太太请安了。
    珊娘原以为,马妈妈那里怎么也该把这几天的事报给太太的,甚至可能还会说上她的几句坏话,不想太太一看到她便笑盈盈地道:“可是又看中我这里什么了?”——竟是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
    珊娘笑道:“不是的,我是来向太太请罪的。”
    那姚氏的脸上瞬间闪过一丝不自在。
    于是珊娘便猜着,不定是马妈妈那里虽给太太说了,这五太太却因嫌那些事惹人心烦,而故意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呢——好吧,她真相了。
    于是她笑着又道:“我来向太太请罪,请太太原谅我最近的偷懒呢。”
    姚氏一阵诧异。虽说她不愿意管事,可到底仍是一家主母,且最近家里的动静闹得都挺大。所以她以为珊娘指的,一定是那些事她不想听的事,却不想……
    只见珊娘站起身,向着她屈了个膝,笑道:“先前我不在家,家里一切都辛苦着太太一个人,如今我回来了,便是出于孝道,也该主动站出来帮太太才是,偏我看着太太慈祥,竟趁势偷起懒来了,想想真是惭愧之极。故而今儿我来向太太请罪,并向太太请缨,家里但凡有能用到我的地方,请太太尽管吩咐。好歹这些年我在西园也跟着老太太学过管家的,必能帮着太太把这家里管得妥妥当当,叫太太省心省力。”
    其实在珊娘才刚回来的那一晚,为了压制马妈妈,她就已经隐隐约约跟太太透露了那么一点意思了。太太也觉得,虽然马妈妈能替她省了不少麻烦,可马妈妈到底只是个奶妈妈,关键时刻总没有一个主子顶用,所以她也试探着跟马妈妈略提了一提,偏她才稍微露了那么一点意思,马妈妈那里就沉了脸,于是太太习惯性地服了软,再没提起此事。也因此,便是马妈妈那里屡屡抱怨着大姑娘什么,她也只当是因为之前她提的那件事,倒也没觉得马妈妈心里有什么别的想法。
    而这时珊娘跑来主动请缨,太太心里哪有不乐意的,可又担心马妈妈会给她脸色看,便回头看向一旁站着的马妈妈。
    果然,马妈妈拉长着一张马脸,不悦道:“姑娘的意思,可是觉得太太管家有哪里不到的地方,竟需要姑娘的指正?!”
    珊娘眨眨眼,惊讶道:“妈妈何出此言?我只是想要尽一个为人儿女的孝道而已,总不能由着太太一个人辛苦,我却只顾着逍遥自在吧?何况我都十四了,哪家这么大的女儿竟是只顾着玩乐,不帮着家里做事的?哦……”
    她忽地抬手掩住唇,像是才刚反应过来一样,一脸歉意地对马妈妈又道:“妈妈误会了。这些年,也多亏了有妈妈帮衬太太呢,我说的帮忙,真的只是帮忙而已,并不是要夺了妈妈的管家之责。而且,既便妈妈想要躲清闲,太太和我也不肯叫妈妈卸下差使呢。我只是想着,尺有所短寸有所长,便是太太和妈妈都生着三头六臂,也总有照应不到的地方,我只想帮着拾遗补缺罢了。”
    她转向姚氏,“实话不瞒太太,回来这几天,我冷眼看下来,家里多数人还是好的,就是有些人,许是差事当久了,渐渐有些懈怠了。我想着,便是日常管事不需要我,我总能在一旁帮着太太和妈妈敲一敲边鼓,给那些不肯上进的紧一紧弦子,一来省得太太在人前做了恶人,二来,”她看向马妈妈,“说句让妈妈不高兴的话,妈妈到底只是妈妈,有时候,该说的话便是说了,也总没有太太或我说起来更管用。”
    她再次转向太太,“这都是些小事,实在不需太太去费神,倒不如由我揽下来,也是我对太太的一片孝心了。”
    太太姚氏看看被说得哑口无言的马妈妈,再看看珊娘,心下忽地一阵感慨。她像珊娘这么大年纪时,见了人手都会抖,哪还敢跟人争辩?!何况她的奶娘更是个强势了一辈子的人,便是面对她这个主子,也轻易不肯低头的,这珊娘竟敢跟她硬脾气的奶娘对上,且还一套一套的大道理,说得她奶娘都开不了口……
    太太原以为,珊娘不定是像马妈妈所说的那样,是想要夺了她奶娘的管事之权,若真是那样,太太倒不得不向着她奶娘一二了,可如今听着,这大姑娘要的只是个监管之责,跟奶娘的差事倒不冲突……这倒好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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