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夫人探案手札-第7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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术不错,趁着天黑,往塞北去,有多远跑多远。”他说完,将包袱递给楚姮,目光复杂了看了眼她,“有多远跑多远,再也别回来了。”
楚姮提着包袱,忍不住掉下泪来。
她抿唇问:“他……他真的一点儿都不想放过我吗?”
在他眼里,她就是那样穷凶极恶的坏人?还是说,因为她欺骗了他,所以他已经愤恨到了极点?
顾景同半晌才道:“别问了。”
短短三个字,却让楚姮那颗悬而未落的眼泪彻底决堤。
“夫人,顾大人,别耽搁了。”胡裕看了眼外面,催促说。
楚姮当着胡裕他们流泪,实在不好意思,抬袖狠狠的擦了擦眼睛,“走吧。”
顾景同从未见过楚姮这般伤心。
他实在想不明白,这样的一个女子,怎么会是海捕文书上的江洋大盗。
可海捕文书上的朝廷官印,以及霍鞅亲自带人满世界跑的捉拿,都让他不得不相信。
他们这些局外人都备受煎熬,可想而知楚姮和蔺伯钦两个又有多么难受。
顺着监牢阶梯往上,便是甬道。甬道正前方是个拐角,往左有个侧门,杨腊准备好的马匹就在那里。
楚姮兴许是哭的泪眼模糊,天色太暗,她不小心一脚踩空,差些滚下台阶。幸好顾景同眼疾手快,拉了她一把。
见她如此失魂落魄,顾景同忍不住道:“你说你,当初为何要冒充佩之的夫人?现在可后悔了?”
楚姮想到如今一去,便再也见不到蔺伯钦了,苦笑着打趣自己:“后悔又有什么用?”
她还不是付出了一颗心,再也收不回了。
便在这时,往前走的胡裕突然驻足,瞪大双眼,惊呆的看着前方。
楚姮和顾景同循着他目光看去,但见甬道前方的拐角处,隐绰绰的站着一个人。
“……佩之。”
顾景同怔然道。
楚姮也惊呆了,她没想到这三更半夜,蔺伯钦会出现在此。他是来看自己的?还是想来拷问,抑或是……想放她走?
楚姮越想越高兴,待反应过来顾景同还扶着她,立刻抽手。
蔺伯钦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刚才听到了什么。
她竟然后悔了。
她果然后悔了!
他那么喜欢她,甘愿为了她做出大逆不道的事,可她却后悔了。
蔺伯钦心底在疯狂叫嚣,面色却愈发阴沉,执着一盏牛皮纸灯,缓步行来,冷硬的脸庞在灯光中半明半暗。
“私放朝廷钦犯,知法犯法,顾景同,胡裕……你们该当何罪!”
胡裕从未见过蔺伯钦这种神情,他心下一急,忙跪地道:“大人,属下知错,但……但夫人……”
“是玉璇玑。”
蔺伯钦没有看楚姮一眼,舌尖却冰冷的吐出这几个字。
楚姮听到他这句话,再也忍不住,眼泪扑簌簌往下掉,身子也微微颤抖。
这时,甬道左侧的小门突然打开,却是杨腊迈步进来,嘀嘀咕咕道:“怎么放个人放这么久,胡裕也真是磨蹭……”他蓦然抬头,正好看见胡裕跪在地上,蔺伯钦提着一盏惨黄惨黄的灯,在夜风中摇摇晃晃。
“大……大人。”
杨腊被撞了个正着,惊呆了,他忙不迭也跪在地上,低头不敢说话。
蔺伯钦仍是没有看楚姮一眼。
他却冷声讽道:“玉璇玑好本事,潜藏在本官身边,把本官的左膀右臂好友同窗,全都给策反了。”
顾景同不禁上前解释:“盛风,不是你想的那样。是我和胡裕杨腊,念及朋友一场,不想看着她被斩首……”
蔺伯钦猛然打断他:“朝廷钦犯!按律当斩!顾景同,你身为望州府衙经承,知法犯法,罪加一等!”
顾景同愕然。
他退后两步,竟是跪下,叹道:“下官知错,请大人责罚。”
蔺伯钦身形微晃,却是侧身避开,不受他这一跪,但也没把他扶起来。
夜风凉初透。
楚姮也不知哭了多久,她几乎难过的无法呼吸。见得此景,她才抬起头来,看着蔺伯钦熟悉的脸,苦笑着道:“蔺伯钦,你知道我此前在想什么吗?我在想,若打开牢门放我离开的人……是你,那该有多好。”
蔺伯钦听着她哽咽的语调,心头一痛,将袖子里的监牢钥匙,握的死紧。
楚姮哭的时候很少,可每次哭,眼睛都红彤彤的像兔子。谁看一眼,都会忍不住垂怜。
他不能心软。
所以蔺伯钦闭了闭眼,没有看她。
楚姮也很累了。
她折身往监牢走,不知想到什么,脚步微微一停。
“对了,虽然你不信我,但我还是要说……我不是玉璇玑,我没有杀人放火。”楚姮擦擦眼睛,忍住心中的苦涩,再没有回头。
夜色中,她纤瘦的身影如一只蝶,翩翩然然。蔺伯钦看着她远去,唇角嗫嚅,到底是没有叫住她。
其实……
其实他方才只是看着楚姮和顾景同挨太近,她又说出后悔嫁给自己的话,才会那么生气。
可气来的快,消的也快。
她武功那么好,把他打倒,夺马而逃,不是不可以。为何……为何要回监牢去?
她说她不是玉璇玑……或许,真的不是?
蔺伯钦脑中一片凌乱,他自诩聪明,如今却仿佛陷入了泥沼深渊,不得解脱。但,霍鞅若来拿人,他一定……一定会为她求情。
虽然顾景同和胡裕杨腊三人犯了大罪,但好在只有蔺伯钦一人知晓。
三人以为在劫难逃,却不料蔺伯钦却说,让他们早些回去睡。
胡裕愕然:“看大人方才的样子,还以为他要把我们也抓进大牢呢。”
顾景同起身,掸了掸膝上灰尘,叹了口气:“抓什么啊,他手里握着一柄钥匙,你们都没看见?这大半夜谁会来监牢,一看就是想把他夫人给放了,却遇见了我们,乱了计划。”
他分析的极有道理,杨腊皱眉道:“那我们岂不是害了夫人?”
顾景同摇头:“霍鞅应该还有几天才会抵达望州,趁此期间,我们想法子再把夫人给放了。”
***
然而,顾景同却是失算了。
霍鞅来的极快,从乾州赶到望州,怎么也要三天时间。岂料第二天深夜,一阵纷踏马蹄声踩碎夜幕,霍鞅风尘仆仆,带一队禁军肃杀而至,将整个府衙重重包围。
蔺伯钦并未入睡,听到通传,立刻相迎,心底却是又惊又骇。
胡裕杨腊在门外值夜,蔺伯钦经过二人身侧,脚步一顿,将一柄钥匙塞给他们,沉声道:“让她赶紧逃!”
二人反应过来,几欲流泪,忙不迭往监牢的方向去。
但他们没想到,霍鞅的禁军来的如此快,二人还没来得及掏钥匙,便有身穿铠甲的侍卫,鱼贯把守府衙各个通道,密不透风。
蔺伯钦来到府衙仪门,见霍鞅持着双锏,国字脸十分严肃。
出乎意料的,他身侧还站着一名面白无须四十上下的中年人,这人穿着福字纹的紫色缎衫,手里拿着一柄拂尘,看起来十分女态。
霍鞅见了他,立刻问:“玉璇玑现在何处?”
蔺伯钦想拖延一些时间,他垂下眼,沉声道:“钦犯被关在监牢,守卫森严,绝无可能逃脱,请霍大人放心。”
这番规矩的答话,却让霍鞅身边的中年人大惊,他声音尖利的大叫:“什么?你竟把她关在监牢那种脏乱的地方?!”
霍鞅也沉了脸色,“速领我前去!”
蔺伯钦实在推脱不过,只希望胡裕杨腊把人已经放走,然而他发现府衙到处都是禁军,顿时如坠冰窖。
监牢大门紧闭,那中年人似乎嫌弃潮湿的臭味,他捏着鼻子,挥着拂尘催促:“打开,快把门打开!”
左右狱卒立刻打开牢门。
一行人入得监牢中,便见女子抱着膝盖,靠墙坐着。
那中年人“啊哟”大叫一声,拂尘掉在地上,他快步奔去,爬门上哭喊:“我可怜的公主,奴才可算找着你了!”
楚姮听到熟悉的声音,愣愣的抬眼,“秦公公?”
霍鞅一把扯开锁链,那秦高立刻去把楚姮扶起来,扭头指着蔺伯钦便骂:“没眼力见儿的,谁让你把公主关在这种地方?待咱家回宫,定要求皇上皇后,好好治你大不敬之罪!”
蔺伯钦脑中一片空白。
他怔然的看着楚姮,楚姮却没有看他。
一旁的霍鞅极为欢喜,爽朗一笑,拍了拍蔺伯钦的肩膀:“蔺大人,我的确没有看错你。你找回公主,立了大功,加官封赏必少不了你!”
蔺伯钦半晌,才反应过来。
他蹙额,声音沙哑的不像话:“……公主?”
霍鞅笑着答:“不错,这位正是当朝华容公主。玉璇玑一案只是借口,蔺大人,此事我稍后慢慢向你解释。”
秦高扶着楚姮离开监牢,路过蔺伯钦身边,还朝他冷哼:“你就等着降罪吧!”
正文 126。谈话
蔺伯钦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过来的。
看着霍鞅嘴巴一张一合,缓了许久,才明白过来他的意思。
整个大元朝的人都知道声名远播的华容公主,蔺伯钦也不例外。但那是皇朝的公主,如天边明月,与他不可能有任何交集,蔺伯钦也从未关注过这位公主的情况。然而今日,霍鞅却告诉他,他误以为是江洋大盗的女子,其实是当朝公主,不仅如此,这位公主还是他的夫人。
蔺伯钦背微靠着墙,才让自己头脑清明。
他抬眼,对霍鞅道:“传言华容公主得了不治之症,看来也是借口了。”
霍鞅点点头,叹了口气:“蔺大人有所不知,公主生性顽劣,因不愿下嫁陈太师的儿子,便偷逃出宫。皇家顾忌颜面,不可能满天下的派人找公主,那岂不是成了天下百姓一个茶余饭后的笑谈?故此,宋丞相便想了这个法子,谎称朝廷要逮捕江洋大盗。”
“所以……江洋大盗玉璇玑,从来都不存在?”
“当然。”
月光照在他脸上,显得惨白惨白。
霍鞅以为他在害怕乌纱不保,忙安抚道:“蔺大人不必担忧,你并不知情,将公主押入监牢才是正确做法。那秦高本就是个踩高捧低的,届时我敲打他一番,他定不敢在圣上面前胡言乱语。”
蔺伯钦嘴里满是苦涩,苦涩到几乎不知如何接话。
楚姮为何不早说?
他仔细想了想,其实楚姮是想告诉他的?只是因为他的不信任,伤透了她的心?
可即便她说了又能怎样?她是公主,他只是一个从六品的地方官,他面对无上皇权,又能有什么办法?
想到楚姮原本是要嫁给陈太师的儿子陈俞安,蔺伯钦心头一痛,忍不住问:“霍大人,如今公主已经找到,她……她是否要回京成婚?”
霍鞅皱了皱眉,觉得蔺伯钦问这个问题不妥。
但想着他找公主有功,便如实相告:“这是自然。”
陛下一直在想办法拉拢陈太师,巩固他们的情谊,联姻是最好的办法。
蔺伯钦身形微微一晃。
霍鞅与他说完,便转身去找楚姮,独留蔺伯钦一人神不守舍。
***
楚姮被秦高搀扶着,离开府衙,乘轿辇回驿馆。
驿馆的房间被收拾的干干净净,甫一进屋,秦高便弯腰笑道:“公主,奴才已将香汤备好,你这些日子受累了,洗漱后好好睡一觉。待而明儿一早,咱们就启程回京去。”
楚姮神色淡淡的看他一眼,没有答话。
她找了张椅子坐着,抬手示意秦高退下。
待屋中只剩她一个人了,才苦笑着低头,把玩自己的手指:“楚姮啊楚姮,没想到这一天来的这么快。”
她的美梦,她的计划,在因蔺伯钦的不信任后,全部化为梦幻泡影不复存在了。
楚姮眼中微微湿润,但她离开仰起头,不让自己流泪。
要回京去了,从此便是真正的不会再见。他会在望州一直任职,做一个好父母官,而她呢?嫁到陈府执掌中馈,无人敢对她冒犯。
这才是正常的生活轨迹罢?
误打误撞假冒蔺伯钦的夫人,本来就错的离谱。
他们云泥之别,永远不可能有结果了。
***
翌日。
胡裕杨腊顾景同等人才得知这个消息,皆是目瞪口呆,连续三遍问蔺伯钦是不是搞错了。
蔺伯钦被问的实在不耐,拂袖道:“即便真搞错了,那也不是我,是霍大人和他身边的那个太监总管。”
顾景同知道蔺伯钦不会胡说,他怔然道:“她原来……竟是公主?那个文能吟诗作赋,武能耍刀弄枪,去年还把南蛮皇子给打趴的华容公主?!”
杨腊和胡裕也是惊呆。
胡裕叹息道:“传言公主绝色,这点倒是真。”
“怪不得夫人表现出来的不像一个山野寡妇,原来……”杨腊正在感慨,一旁的胡裕瞧蔺伯钦脸色越来越差,不禁用胳膊肘撞了下他,示意他别说了。
蔺伯钦倒也说不明心中是何感觉。
今晨霍鞅又过来向他道谢,却也没有问他是如何抓到楚姮的。想来他消息灵通,已经知道楚姮一直在冒充他夫人,可是他却不提,说明对此事讳莫如深。
他不提,蔺伯钦也不敢提。
谁都知道,公主一个待字闺中的女子,委身与他妻,该做的不该做的,全都做了。
他尚且可以留在望州,公主却是要回京城嫁给陈俞安。
“佩之,你待打算如何做?”
顾景同忍不住问。
蔺伯钦侧过身,望着窗外:“我能怎么办?无权无财,一介微末,连皇上的面这辈子也不能见到。即便我对她有心,却也无力。”
“总要争取一下!”顾景同急了,“难道你忍心,眼睁睁看着她嫁给别的男人?你……你也舍得?”
蔺伯钦心头一震。
他不舍得。
可又能如何?她对他已经失望透顶,她……对他没有心了。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想法,冯河从外面冷冰冰的抱剑走来,禀报说:“秦高霍鞅今日便带公主回京,人已在城门口,大人可要去送行?”
蔺伯钦看了他一眼,半晌才道:“走吧。”
就让他看她最后一面,抑或是,跟她说句对不起。
……对不起,他不该辜负她的情谊。
春寒料峭。
城门外行人裹紧了衣裳,神色匆匆。
秦高不知从哪儿找来一抬华丽的轿辇,让楚姮坐在里面。
楚姮不再是朴素的县夫人模样,她穿着秦高准备的葫芦杭绸宫装,逶迤的织金锦裙垂在鞋面,发髻高绾,耳坠黄金珰。本是颜艳春红的打扮,却楚姮的脸却十分苍白,看起来十分疲倦,压不住这满身华贵珠翠。
溪暮和濯碧被找来继续伺候楚姮,两个丫鬟站在轿辇两侧,根本不敢相信,自己伺候了大半年的夫人,竟然是当朝公主!
可这前前后后百来号人,个个都对楚姮恭恭敬敬,她们不得不相信这个事实。
那溪暮性子单纯,得知楚姮要回宫,还咬着嘴巴哭问濯碧:“夫人这一走,大人怎么办啊?!”
濯碧知道事情不简单,忙让她闭嘴,不要多言。
便在此时,秦高看了看天色,过来催促:“公主。时候不早了,咱们该走啦。”
楚姮低头,从绘金银双花的食盒里拿出一枚蜜饯,放在嘴里,冷冷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