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格转移杀人-第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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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窪田绫子。”
“可是她……”“化装舞会”发生了,“我”(=贾桂琳)发出了略微神经质的笑声。“她不是早在地震时死了?在所有凶杀案发生前。”
“不对。”
“贾桂琳”(=我)仰望着灰色天空,迅速地整顿思绪。虽然这并非深思过后得到的结论,只是凭藉直觉而来的假设;但在一一论证之后,我却渐渐感觉到这就是真相。
“不对,并非如此,当时窪田绫子其实和我们一起逃进了‘第二都市’,并和我们一起发生了循环式人格转移。从前我们一直认为在‘开放区’里的是‘蓝迪’、‘你’、‘亚兰’及‘哈尼’四人,其实却有五人;换句话说,‘亚兰’及‘哈尼’之间还多了一个‘绫子’。”(参照图D)
“可是……可是绫子被发现埋在一楼的瓦砾中啊!”
“就是这一点,这是整个案子最重要的关键;为什么一度逃进‘第二都市’的窪田绫子会埋在‘鲜鸡屋’的瓦砾之下?其理由正是整个案子的原点,一切都是从这里开始的。”
“等……等一下。”
“我”(=贾桂琳)似乎想起了什么,以手抚额。
“发生了人格转移——你刚刚是这么说的吧?”
第三者在场时,进入“我”体内的贾桂琳当然以男性用语说话;但和我两人独处时,便会下意识地使用女性用语。她对日文已熟悉到能如此自然切换的程度了。
“加上绫子,人格转移在我们七人间成立之后,‘绫子’才死;这么说来……”
“对,正是如此。贾桂琳,就如同你现在所想的一般,死在‘鲜鸡屋’中的‘绫子’其实不是绫子,是‘绫子’(=亚兰)。”
“亚兰早已死了?你是说,地震时——亚兰的‘人格’已经灭亡了?”
“对。住进那座设施的六人之中,确实有‘亚兰’的身体,但他的灵魂早已灭亡;绫子的人格则取而代之,混入其中。她转移到的,当然就是‘哈尼’的身体;所以她——”
“慢着,等一等,别说得那么快。你先说明为何避难至‘第二都市’的‘绫子’(=亚兰)又会回到一楼?好不容易得救了,为何要刻意这么做?”
“‘绫子’(=亚兰)当时八成搞不清楚自己是往哪个方向走,只是拼命地逃走而已。”
“逃走?逃离什么?”
“逃离杀人凶手。”
“咦……”
“‘绫子’(=亚兰)在‘第二都市’中被以围巾勒颈,差点被杀;‘她’(=他)的意识蒙胧,一心只想逃走,爬上了楼梯,却在回到店里之际被崩塌的天花板压死。”
“差点被杀……谁要杀他?戴夫不是说过了?我们之中没人怀有杀害窪田绫子的动机。难道他错了?”
“他没错,没人想杀害窪田绫子,而是凶手搞错了。在黑暗之中摸索目标的凶手,大概是碰到了乳房之类,确认对方是女人后,才——”
“这么轻率?要说女人,当时我也在场……”
“我”(=贾桂琳)的声音在空中咻地分解下坠,分不清是嫌恶或恐惧的情感染上了“他”(=她)的脸庞。
“……难道,难道说……我也在场……所以才……”
“没错,对凶手来说,在场的女人应该只有一个,除了自己之外。”
“也就是说……也就是说,凶手想杀的其实是我?”
“对,正是如此。其实窪田绫子想杀的是你。”
“可是,为什么?”
分不清是怒是悲的情感迸裂了。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绫子要杀我?”
“理由只能靠想像,八成是因为亚兰找你说话吧!”
“你在说什么啊!”这回“我”(=贾桂琳)终于明白地显露怒意。“为什么我得为了这种事情被杀?”
“当然,若不是处于地震这样的极限处境之中,绫子也不会动起杀害你的荒唐念头吧!不过,反正这场灾害必定会造成许多人死亡,多死一个女人也没差——她就这么被鬼迷了心窍。”
“在极限处境中鬼迷心窍,这我可以理解;但绫子为何对我怀有这么强烈的敌意?我以前从没见过她啊!”
“我想,在自己的语言及常识皆不通用的异国中,亚兰对绫子而言大概是唯一的希望;这个叫做亚兰的西欧人对自己产生兴趣,是绫子在美国好不容易得手的‘成功’。”
“我不懂这种心理。”
“我也不是懂得这种心理才说的,只是猜想真有动机的话,应该就是这么回事。可是,正当她和亚兰初次约会而乐不可支之际,你却出现了。要是亚兰没对你表现出任何兴趣,绫子的心境也不会如此动荡;但亚兰却将你误认为父亲的外遇对象,亲昵地攀谈,因此绫子才怀有危机感。”
“所以我才问,为何会为了这种事动杀机?不过是约会对象找其他女人说话,就为了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动起杀人的念头?”
“表面上看来只是小事,暗地里却有许多复杂的要素。其中一个要素,应该就是你的美貌,你太过美丽了。”
“哎呀!谢谢,头一次夸奖我,却是选在这种不搭轧的场合,这点还真像你的作风啊!”
“简单的说,你美得让绫子怀有危机感;虽然亚兰似乎只是认错人,但要是他因此对你产生兴趣、离开自己,该怎么办?绫子十分焦急,因为自己在容貌上绝无法与你比拟。”
“或许我不该这么说,但这也未免太蠢了吧?她和亚兰是当天才刚见面的,不是吗?而且还在彼此开始产生兴趣的阶段,根本不算是进入真正的恋爱期。为了将男人的注意力绑在自己身上,不惜杀人,也太鲁莽了吧!要是我可以这么形容她的话,我只能说,我实在不认为她的精神状态是正常的。”
“假如这只是单纯的三角关系,还不致于衍生为杀意;但对绫子而言,现在失去亚兰,就等于在美国遭受挫折。对她而言,美国是个憧憬的国度,但这个国度却怎么也不认同自己的能力及价值,因此这种自卑感全凝聚为对你的杀意。”
“不懂,我完全不懂。”
“当然,就像我刚才说过的,换作平时,绫子并不会对你采取实际上的加害行动;但当时正好发生大地震,‘鲜鸡屋’里的众人全都逃往地下。一片混乱之中,恶魔的低喃爬上了绫子的心头:‘趁现在杀了那个女人吧!’”
“她没想过这么做,自己会被怀疑吗?要是有人被勒死,就算尸体是埋在瓦砾堆下,依旧是明显的杀人案啊!”
“她大概深信自己不会被怀疑吧!毕竟当时在店里,你、蓝迪和巴比间的气氛极为险恶;即使绫子不懂英文,也已察觉你们之间的氛围。她八成盘算着,就算你被杀了,被怀疑的也是那个黑人和白人。”
“头脑简单,她的头脑实在太过简单了。”
“绫子在黑暗的地下中摸索,发现了疑似女人的身体;当然,她误以为那就是你,因为那七人之中,除去自己,只剩你是女人了。而她用手一摸,对方还披着围巾——”
“她不觉得奇怪吗?七人之中披着围巾的,只有她自己一个啊!”
“我想她应该记不清了,毕竟在那种季节里,谁披围巾都不奇怪。更何况,谁会想到自己的心灵竟会跑出自己的身体之外?”
“那倒也是。”
“‘哈尼’(=绫子)抓起围巾,勒住对方的脖子,完全没发觉勒的正是自己的身体。另一方面,被勒颈的‘绫子’(=亚兰)虽然不明就里,却仍拼命抵抗:我想,‘她’(=他)或许曾发出尖叫,只是当时‘第二都市’中一片鬼哭神号,即使‘她’(=他)尖叫几声,也没人会留意。接着,‘她’(=他)好不容易挣开‘哈尼’(=绫子),奔上了楼梯。”
“啊——这么说,巴比说他看见‘我’爬上楼梯,其实是……”
“八成就是吧!那不是‘你’,而是‘绫子’。巴比曾说‘她’摇摇晃晃,像是喝醉了一样;当时我还以为那道背影是‘你’,单纯地解释为你扭伤了脚之故。然而,事实上并非如此;那道影子其实是‘绫子’,‘她’之所以步履蹒跚,是由于被勒颈而意识朦胧之故。”
“不过,可能吗?就算在逆光之下只能看见黑影,也不致于把绫子看成我吧?别的不说,发型就完全不一样啊!”
“或许他把脖子上垂下来的围巾看成你的金灰色长发吧!”
“围巾?这么一提,长度好像差不多;但还是有点牵强吧?”
“一般状况之下,或许显得牵强!但你别忘了,当时巴比是以‘窪田绫子逃生不及’为前提而谈起这件事的,既然绫子不在地下,剩下的女人只有你了。爬上楼梯的背影显然不是男人,单纯地以消去法推算,只可能是你——他就是这么想的。”
“我明白绫子是怎么取代亚兰、混入我们之中了。但她待在设施的期间,为何要伪装成亚兰?”
“她并没有伪装。”
“咦?但她明明……”
“我想绫子并无意伪装成亚兰,至少刚开始时没有。只是在场有亚兰的身体,还有一个不会说英文、只说日文的人格,所以每个人都认定她是亚兰;没错,连戴夫他们都是。当然,这也可说是以‘绫子死在一楼、未能及时逃生’为大前提之下而产生的误会。”
“那她为什么不自行纠正大家的误会?”
“其中一个理由,是‘哈尼’(=绫子)没有我翻译,无法参与大家的谈话。现在回想起来,她拜托我翻译时,并无意隐藏自己的身分;那时她的确是这么说的——替我问问我的同伴怎么了。以她的角度来看,她问的当然是‘亚兰的人格似乎不在,他怎么了?’但我却解释为:‘没看见窪田绫子的人影,她怎么了?’”
“在那种状况之下,谁都会这么解释的。”
“绫子渐渐搞清楚状况后,才开始刻意伪装自己的身分;故意使用生硬的日文腔调与我交谈,以强调自己不是窪田绫子,而是亚兰的人格。”
“这又是为什么?”
“当然是因为害怕有人发现自己的犯罪啊!她怕有人发现真相是自己打算勒死贾桂琳·塔克,却误杀了自己的身体。假如自己其实不是死在店里、而曾和其他人一起转移人格之事曝光,敏锐的人一定会发现‘绫子’被勒死的真正理由为何;因此她决定暂时以亚兰的身分观望一阵子。”
“那她又为何要连续杀人?”
“我想,直接原因还是被‘巴比’(=哈尼)强暴之事。这问题我们之前也谈过,从经过的时间来推论,‘哈尼’(=绫子)应该是天快亮时才解脱的;而绫子在‘鲜鸡屋’时,曾对亚兰说过自己对巴比这类人怀有生理上的厌恶感,对她而言,被‘巴比’的身体强暴,应该是种笔墨难以形容的屈辱吧!而绫子又突然发现,有某个更加无法忍受的事态正逼近自己——这样下去,总有一天自己会转移到‘巴比’身上。”
“难道……这就是动机?”
“从之后的发展来看,只有这个可能。绫子先杀了‘巴比’,之后在千钧一发之际转移到‘我’身上;由于我们同为日本人,她的嫌恶感倒没那么重。但她可不能拖拖拉拉的,因为再这么下去,接下来她就会转移到那个丢人现眼——这是借用绫子的形容词——的‘蓝迪’身上。”
“难道你要说,她的动机就是这种无聊的理由?因为不愿‘进入’自己抱有生理厌恶感的身体,所以就一一铲除转移目标?”
“这也是其中一个理由。一开始杀了‘巴比’后,绫子已是骑虎难下了;接着杀害‘蓝迪’时,她又发现说:‘对了,既然要做,干脆把剩下的人也全杀光。’这么一来,自己就可以从‘化装舞会’这种诡异又复杂的现象解脱,而既然自己原来的身体已成了遗体送回日本,最后定居的肉体当然得是女人的——”
“啊!别说了,我不想听。接下来的话,我已经不想听下去了。”
“不过,这就是真相,绫子显然‘觊觎’你的身体。你还记得交谊厅的混战吗?现在回想起来,绫子攻击我们时,总是刻意避开‘你’的身体。变成‘哈尼’(=绫子)时,她明明有好不容易抢来的香槟酒瓶当武器,却徒手推开扑上来的你,甚至刻意把酒瓶藏在背后。另一个时候,明明距离上较容易攻击进入‘你’身体的我,她却固执地继续攻击‘哈尼’(=你)。显然地,绫子害怕损坏‘贾桂琳·塔克’的肉体,因为她打算在杀光其他人的身体及灵魂后,‘定居’到‘你’的身体之中。我想绫子对于得到‘你’肉体的渴望,应该更胜于从‘化装舞会’解脱;她渴望你那足以魅惑任何人——即使是美国人——的身体。自己原先的身体绝无法达成的对美胜利,也可藉由你的美貌一偿夙愿——绫子便是着了这种心魔,甚至不惜杀害过去灌注了莫大期望的亚兰身体。”
“别再说了。”
“——别再说了。”
恢复为“贾桂琳”的她一面摇头,一面叹息;她难得这样垂头丧气。
“求求你,够了,我不想再听这些了。听起来,简直像所有一切……自始至终,都是因为我才发生那件可怕的事一样。因为我的……”她宛如发冷似地缩着身子,抱住自己。“因为我的肉体——存在之故。”
“不是的,贾桂琳。”
待“我”(=我)自觉时,我已紧紧抱住了“贾桂琳”(=贾桂琳),似乎是在下意识间自然地伸出了手臂。
或许是由于她太过于消沉;或许是由于她看来太过脆弱,不像平时的她;又或许是由于她难得表现出寻求他人庇护的姿态;总之我紧紧抱住了她。
“会发生那件事,全起因于绫子的自卑感及执迷不悟。要是真如你所说,那发生抢劫案时,岂不要怪到被抢的贵重物品头上?”
“可是,就某一方面而言,那也是真理啊!”
“这叫哪门子的真理?要是这么推论下去,岂不变成‘杀人案会发生,都得怪罪于生命存在’的极端论调?”
“你总算拥抱我了,这是第一次——弄断你肋骨时另当别论。选在这种时候,还真像你的作风。”
“我从刚才就想问了,你说像我的作风,是怎么个像法?”
“不搭轧的地方像啊!”
“不搭轧?怎么个不搭轧法?”
“不知道,总之对我来说,第一次见面时,你就已经是个不搭轧的人了。我想今后你还是会不搭轧下去吧——至少直到我们恢复原状为止。”
“这么一提,我还没听你仔细说明恢复原状的方法呢!回去吧!太阳都快下山了。”
“我想,应该完全不需要说明吧!”
“咦?”
“根据金洁的说法,‘第二都市’或许是为了加深夫妻间的相互了解而制作的装置。”
“这倒挺有可能的。”
“所以,原本只有两人循环的人格转移圈,在某一天突然多出第三者后,便会将第三者也加进来循环一周;等到循环完毕,‘化装舞会’就不会再度发生了。”
“第三者?是指谁啊?”
“当然——”“贾桂琳”(=贾桂琳)以自己的双唇封住“我”(=我)的嘴巴,简直像是舍不得浪费这一瞬间似的。
是啊!事实上,的确是舍不得,因为不知何时会发生下一次的“化装舞会”,我们又将再度对换。
“……是指婴儿啊,江利夫。你和我的。”
——我推荐你一定要体验看看……
艾克洛博士滔滔不绝地谈论着自己“生产体验”的声音,此时在我脑海中高声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