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人之门-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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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默不作声。被他说中了。
“我想他是和店家串通好的。”木原歉然地说。
“要是都没人赢得了,客人就会放弃走人。但那是不行的,必须让客人觉得就差那么一点儿就赢了才行。为了做到这点,他们会让客人看到眼前的其他客人赢棋。不光是这样,他们也会让那个客人赢,但是只会让他赢三局中的其中一局。”
听着木原的话,我感觉全身汗毛竖立。那简直就是仓持修第一次带我去赌五子棋时的情景。
只会和知道对方实力的人下棋,这一点也吻合。换句话说,他们只跟同伙人带来的人下棋。我是“稳输不赢的大肥羊”,因此被带到那里去。
“那人是你的朋友吗?”木原有点犹豫地问。
“不是。”我摇摇头。“他是一个不太熟的人。”
木原脸上露出放心的表情,说:“我想也是。”
仓持修和我进了同一所国中,不过因为班级离得远,所以当时几乎没有来往。
我开始思考当时花费在赌五子棋上的金额。从小学生的零用钱这个观点来看,应该是笔不小的数字。我就是为了这笔钱,从祖母身上偷走了她的钱包。
我想找仓持确认这件事情的真伪,问清楚他是不是欺骗了我。然而,现实情形却不容许我那么做。眼前发生更紧急的事,一个弄不好,可能会连住的地方都没有。
任谁都看得出来田岛牙科诊所事实上已经经营不下去了。父亲的右手不见起色,诊所的大门依旧深锁。
尽管如此,父亲还是没有打算从事其他工作,照样每天从早喝酒喝到晚,喝得烂醉就呼呼大睡。渐渐地,他也失去了寻找志摩子的力气。
我家的经济状况不断恶化,渐渐到了坐吃山空的地步。父亲如今就算舍不得投注在志摩子身上的金钱,亦为时已晚。
索性阿春依然到我家帮忙。她领到的薪水应该不多。直到后来,我才知道她来帮佣不是单纯出自一片好心。
为了东山再起,父亲选择放手一切。一开始,他似乎想将诊所租给别人,却找不到人肯租。想是田岛牙科诊所的名声太糟糕,以致新开业的医生也望之怯步。不得已之下,父亲只好将整间诊所卖掉,却卖不了什么好价钱。
每天都有不动产业者在我家进进出出,与父亲商讨事情。他们最后的结论是,土地连同房屋一并出售。
父亲打的如意算盘是——卖掉土地房屋,再找个地方盖间小公寓,靠房租收入度日。失去唯一技能的他,只对坐着不动就有钱滚进门的事业感兴趣。
而不管父亲做什么都要讲上一句的亲戚们,自然不可能默默地看着父亲为所欲为。他们按例在我家召开了家族会议。父亲的提议当场被所有人驳回。众人一致认为,系出名门的田岛家绝对不许将祖厝变卖他人。
即使众人反对,房屋的所有权却握在父亲的手中。父亲力排众议,或者该说是无视于众人意见,遂将房屋和诊所卖给了某家不动产业者。这件事情是发生在我上国中那年新年过后不久。
我喜欢那间大房子,而且好不容易可以随心所欲地使用各个房间,现在却不得不搬家,令我大受打击。而我对于今后不知何去何从更感到不安。我并不讨厌父亲,但自从他被那个叫做志摩子的女人骗了之后,我完全失去了对他的信赖。父亲原本那么宽厚的背膀此刻看起来却是如此瘦弱。
此外,我心里还有个单纯的疑问。搬家之后要吃饭怎么办?打扫谁做?脏衣服谁洗?纽扣掉的时候该怎么办?
父母离婚的时候,我毫不迟疑地选择留在父亲身边。这个时候,我第一次后悔当初做下的这个决定。
一个寒冷的傍晚,我出门到附近的书店。我并不是有事要去书店,我的目标是书店前的电话亭;口袋里装着满满的十元硬币。
我一踩进电话亭,立刻拿出母亲给我的护身符,里面写着她的地址和电话号码。
在这之前,我从来没有想过要主动打电话给母亲。因为虽然无凭无据,但我相信母亲总有一天会打电话给我,或来找我。可是,母亲却没有和我联络。
我将十元硬币投进投币口,拨电话号码,心里七上八下地听着电话铃声。
过不多久,电话通了。
“喂,您好,这里是山本家。”
我听到一个男人的声音。他的口吻听起来很冷淡、一副嫌麻烦的样子。
我无法立刻应答,对方更不耐烦地问:“喂、喂,找哪位?”要是再过几秒还不说话,电话一定会被挂掉吧。
“喂,请问……”我总算说出话来了。
“嗯……?”大概是因为听到小孩子的声音,对方不知该作何反应。
“妈妈在吗?”
“妈妈?”
“是的。那个……我妈叫做峰子。”
这下换对方沉默了。他似乎知道了我是谁。
“喂?”我又问了一次。
“她现在不在。”男人用一种不带感情的冷淡口吻说。
“她什么时候回来?”
“这我不清楚。她回来我会告诉她你找她。”
“哦,麻烦你了……”我话还没说完,电话就被挂掉了。
在那之后,我每天都在等母亲的电话,但她却没打来。我本来想再打一次给她,但总觉得又会是那个男人接的,也就不敢打了。
于是我决定星期天去母亲家。我事先买好地图,确认大致的位置之后,出了家门。我想,那大概是我第一次独自搭电车到陌生的地方。
母亲住的地方比我想的还要简单就找到了。那是一栋两层楼的公寓。不过,我却没有勇气立刻登门拜访,一直站在路边望着门。其实我期待母亲不久会从屋内出来。
过不多久,大门开了。出来一个不认识的男人和年约三岁的小女孩。男人身穿厚夹克,围着围巾,手上拿着洗脸盆。
男人的脸上带着笑容,不知道对着屋里说了什么。他和小女孩迈开步伐后,从屋里伸出了一只手臂砰一声关上门。那只手臂穿着粉红色的毛衣。
我确信那是母亲的手。同时,一股心灰意冷的情绪在我的心中扩散。事到如今,我已经不能投入母亲的怀抱了。我明白,母亲的身旁已经容不下我了。
父亲在距离旧家颇远的地方买了一块地,决定在那里盖公寓。就结果而言,那不过是个被中间业者蒙骗的计划,但却没有人给失去冷静判断的父亲忠告。亲戚们完全放弃父亲了。
公寓一盖好,我们就可以住进其中一户,于是在公寓盖好之前,我和父亲在附近赁房居住。这一切进行得非常仓促。
距离搬家剩下寥寥数日。有一天父亲为了整理物品,去了一趟久违的诊所。入夜后,我也去了诊所,发现父亲双眼无神地坐在诊疗台上,东西都还没什么整理,地上放了好几个打开的瓦楞纸箱。
“噢,是和幸啊。”父亲看到我,张开千斤重的嘴。
我问父亲在做什么。
“不,没什么。”父亲从诊疗台上下来,叹了一口气。“不知道在这里看过多少个病患呢。”
“如果换算成牙齿的数目,那数字一定更惊人。因为一个人不见得只看一颗牙。”
父亲听了我的话,落寞地笑了。“是啊。”
父亲环顾室内后说:“剩下的明天再收。把电灯关掉,那边的东西不准碰。”然后往门方向走去。
我跟在父亲身后,看到身旁的一个瓦楞纸箱,停下了脚步。里面放了许多药瓶,其中一瓶上头写着“昇贡”字样。
我悄悄地将那个小瓶子放进了夹克口袋。
搬到租赁的房子后,我还在原本的国中上了一阵子学。原因出自于父亲拖拖拉拉,没有赶快把该办的各项手续办好。我曾经在从学校到车站的途中绕远路去看过从前的家。那栋古老而气派的日本古厝失去了主人,仿佛一座巨大的坟墓般沉没在群屋当中。
不久,我正式确定要转学了。几个听到这个消息的朋友舍不得我要离开。当然,拼命扮小丑博得欢笑,也是他们舍不得我的原因之一。
最依依不舍的要算是木原雅辉了。
“好不容易成为朋友却要分开,我觉得好遗憾。”他说。
“我也是。”
我送给他披头四的黑胶唱片。那是他们东京公演时的盗版唱片,虽然不太能听,却是我的宝贝。他收下后很感动,说在我最后一天到学校上课之前,也会准备东西送我。
有一天,我一如往常地来到旧家附近,发现一群男人开始拆房屋。他们用推土机推倒围墙,铲平树丛,轻而易举地折断梁柱;土墙如纸般应声倒下。
没花多少时间,那栋历史悠久的古厝就在我的眼前化作一堆瓦砾。男人们一脸工作告一段落的表情,开着卡车扬长而去。
等到四周不见人影,我往旧家的断垣残壁走去。我的家,彻底变成了粉尘灰烬。光看几片残破的瓦砾,根本不知道那曾是家的哪个部分。
有钟摆的挂钟摔在地上。我记得,那原本是挂在二楼那间放棉被的房间里。只要有不如意的事,我都会跑到那个房里哭泣。望着那个挂钟,我的眼眶热了起来。我蹲了下来,小心忍住声音地哭了一会儿。
过了一阵子,我感觉有人在看我,抬起头一看,阿春站在路旁静静地盯着我。她一和我四目相交,一脸仿佛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表情,慌慌张张地离去。她大概是买完东西要回家吧。身上穿着围裙,手上提着菜篮。说不定她已经找到了新的雇主。
父亲说要解雇阿春的时候,她要求父亲连本带利,全额支付之前积欠的薪水。
“那个女人知道我跟不动产业者见面,企图总有一天要我连本带利付她薪水,所以之前她才会坑都不吭一声。”阿春回去之后,父亲恨得牙痒痒地说。
三月的结业式那天,也是我和大家道别的日子。明天起就是春假,同学们的脸上满溢着雀跃之情,只有我是满腹的不痛快。离开大家并不难过,我却不知道接下来的日子要怎么过,不安的心情压得我快要喘不过起来。
对我完全没帮助的女班导向同学宣布我要转学,一听就知道她是故意选择煽情的辞藻,害得我光是站在她身边听她讲话都觉得难为情,结果果然没有任何一个笨蛋因为她的话而流泪。
最后,班导要我向大家道别。我走到教室前面,说了些连自己都觉得冷淡的话。教师并不满意我的发言;至今喜欢看我扮小丑的同学们也是一脸期待落空的表情。
那天,木原到车站送我。好像还有其他几个人也来了,不过我完全没有印象。对当时的我而言,木原是唯一的朋友。我到现在还是会想,要是小学的时候就遇到他该有多好。
“这个送你。”他递给我一支钢笔。我知道这是他经常在英文课上用的笔。
“这样好吗?”
“当然好。还有这个。”他又从书包拿出了另一样东西。
那是一本纪念册。打开一看,里面写满、画满了同学的签名、留言和涂鸦。长期以来,我在班上一直戴着小丑面具,不过看到那本纪念册的时候,我的内心到底还是澎湃激昂的。
谢谢,我小声地道谢。
我搭上已进站的电车。其实,我又不是要到别的县去,今后想见面的话随时可以见得到面,但当我在电车里向大家挥手道别时,却有一种今朝离别后,永无相见日的愁绪。
事实上,那是我最后一次和木原见面。后来,成绩优秀的他进入我怎么也进不去的高中,上了国立大学的国文系,毕业后并且在总公司设在东京的报社工作。不过,这件事和我的命运倒是没有任何关系。
和木原道别后,我在电车内再度打开纪念册;每一页由一个人签名留言。当我看到连不太熟的同学也有留言时,心情很特别。
翻着翻着,我才发现原来留言的人不只有同班同学,还有因为体育和工艺课而熟稔的其他班同学。我很感激木原,是他将这本纪念册传给其他班级留言的。
不过,这种幸福的心情却随着我看到某一页的内容顿时烟消云散。
那一页是仓持修的留言。木原大概是听谁说过小学时代我和仓持很熟吧。
“到了新的学校也要加油!别输给其他人!”
仓持修用彩色签字笔写着,字的一旁还漂亮地画了一张《巨人之星》(* 漫画家棧黄锼陌羟蚓拮鳎痪帕柲甏涠皇薄V鹘俏欠尚勐怼!。┲鹘堑牧场�
如果只是这样的话,也就没什么了。问题出在写在右上角的文字。
上头如此写着——献给田岛和辛。
七
新学校座落在水质污浊的运河旁。凉爽的季节还好,一到天气转热非开窗不可的时候,教室里热烘烘的空气中尽是油臭味和腐臭味,课根本上不下去。不过,我很快就知道,就算不是身处在这种恶劣的环境之下,我的国中生涯也不可能过得快活。
班导是一个长的像山羊的老人。他实际上应该没多大年纪,但我完全无法从他那放弃一切的为人态度中感受到一丝活力。这群国中生就够难带的了,现在又要加入一个异类,他大概觉得很郁闷吧。我甚至可以察觉到,他觉得自己被选为担任我的班导,是天上掉下来的不幸。我这个转学生因为不安而心情低落,但他的脑袋中,压根儿没有想到要让我放松心情,对我毫不关心。
“我来介绍新同学。”
坦白说,班导第一次带我到班上的时候,只说了这一句话。剩下的就是非常事务性地要我像大家自我介绍。
四十多位同学对于突然跑来的转学生,投注的眼神中夹杂了各种恶意。诸如看到珍奇异兽的眼神、感到厌烦的眼神、品头论足的眼神、充满敌意的眼神等等。除此之外,还有不少人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我一面做形式上的自我介绍,一面心里想:“这些是蛇的眼神。”我现在正被一群蛇所包围。
我印象中那个班级里没有坏到骨子里的家伙。一言以蔽之,那是一个由普通的学生、极度平凡无奇的国中生所组成的班级。没有人会剃眉毛;也没有人会在课堂上无视老师的存在而玩起纸牌来。我也不曾听说班上有人接受辅导。
不过,所谓的“普通”即意味着不好也不坏。这样的人虽然不会主动采取行动,却往往会不假思索地参与他人提出的坏主意。
一开始,并没有出现直接的“恶作剧”。所有人都在四周观察我的一举一动。要是这个时候有人跟我说话,而我也能够圆滑应对的话,说不定我就能慢慢融入这个班级。可惜不幸的是,他们一开始对我采取的行动就是“什么都不做”。换言之,就是视若无睹。
首先,第一个人采取不理不睬的态度,看到他这么做的第二个人,于是被迫选择要如何对待转学生。看是要仿效第一个人呢?还是采取自己的做法。基本上,选择后者需要某种程度的勇气,必须做好与第一个人对立的心理准备。就这样,第二个人也决定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选择对我不理不睬。如此一来,剩下的人会怎么做不用说也知道。从第三个人开始,总不能只有自己采取和大家不同的态度,只好有样学样。
转学后过了将近一个月,我成了一个班上可有可无的人。大家总是避免和我四目相交,不管做什么,他们都不会想到有一个同学叫做田岛和幸。
好比说,有些课是以分组的方式进行,这个时候唯有我是多余的。老师看到这个情形,自然会让我加入某个小组,但小组中也不会有人找我讲话,即使课堂的设计目的是要让一个小组齐心合力完成工作,我也不会被分配到任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