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头在说话-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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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眯着一只眼睛看他。“你能认出他吗?”
他又哼了一声。
“你好像一直把我当成傻瓜,克劳得尔先生,你一直想赶我走,对不对?”
他再度哼了一声,然后说:“你脸上的感觉如何?”
“好极了!”我咬牙切齿地说:“在我这个年纪,擦破皮正好可以换肤。”
“下次你若还想参加这种追逐犯人的狂欢节目,别指望我会再拉你一把。”
“下次请你记得先把现场掌控好,我就不必参加追逐了。”我的太阳穴一鼓一鼓地跳动着,双手紧紧握着拳头,指甲都刺进了手掌的肉里。
“好了,别说这些屁话了。”查博纽说,把香烟弹至空中。“走,我们去抄翻那栋公寓。”
他走向一旁的制服警员。那两个警员从刚才到现在便一直默默站在那儿。
“叫他们派人支援。”
“是的。”较高的制服警员说,随即走向巡逻车。
我们一路无声地跟着查博纽回到那栋红砖楼房,再次进入那条长廊。剩下的那个制服警员留在大门口,等在那里。
在我们离开的这段时间,有人把大门带上了,不过通往6号房的门仍大开着。我们走进房间,再度和刚才一样地散开,好像舞台上的演员重新排练表演时的走位。
我走向房间底处。原本温热的锅子现在己完全冷掉了,锅里的意大利面仍原封未动。一只苍蝇在锅边飞舞,令我想起那些令人毛骨惊然的尸块。在我们出去的那段时间,房间并没有人进来过。
我走到房间右边角落的门。地上散落了一些石灰屑,这是门把猛撞墙壁的结果。这扇门半开,门后是一道向下延伸的木阶梯。从阶梯往下一个台阶,便是一个平台,然后阶梯便转直角向右弯,没入黑暗之中。在平台上,一排铁罐子紧挨着黑色的墙壁排列。培上大约与眼睛同高的地方,突出几根生锈的挂勾。我看到墙上最左边有一个灯座开关。开关盒的盖子己掉了,在周遭电线缠绕下安置在盒中的开关,看起来就像陷阱里的诱饵。
查博纽也走过来,用笔把木门推得更开一些。我指开关给他看,他便用笔按下开关。底下某处的一个灯泡亮了,微微照亮阶梯的底部。我们仔细听着底下的动静。什么声音都没有。克劳得尔也走到我们背后。
查博纽走下阶梯平台,踌躇了一下,然后慢慢走下阶梯。我跟在他后面,每走一步,脚部便传来一丝痛楚。我受伤的脚不停颤抖着,好像刚跑完一场马拉松。尽管如此,我还是忍住不去扶墙壁。这道阶梯很窄,我只能看见前面查博纽的肩后。
走到底部,空气变得十分阴湿,弥漫着一股霉味。阴冷的空气,正好抚慰了我火辣辣的受伤脸颊。我开始环顾四周。这是典型的地下室,约有楼房地板面积一半大。黑色的墙壁是用砖砌成的,显然是房子落成后才动工隔间。在地下室右边,一个金属洗衣盆竖立着,旁边是一个长长的木制工作台,台上的粉红色油漆已斑斑剥落。在工作台下,排列着许多未使用的油漆刷,黄色的刷毛上市满蛛网。在墙上,挂着一条捆好的塑胶水管。
一个巨大的暖炉占掉了右边的空间,圆圆的暖气输送管如树枝般,在天花板上缠绕分岔。锅炉底座旁有一堆拉圾,在微弱的光线下,我隐约可辨识这堆垃圾中有残破的相框、脚踏车、扭曲变形的铁椅、空油漆桶和一个便盆。这些废物杂乱而诡异地堆在那里,像是献给异教魔神的祭品。
地下室正中央的天花板上挂着一个灯泡,放射出微弱的光芒。整个地下室的物品就这么多了,剩下的地方全空着。
“那个胖女人应该告诉我们这个家伙还有个藏身洞窟,”克劳得尔说,一边用鞋尖踢弄那堆垃圾:“真是别有洞天。”
我原本也想开口说点什么,但忍了下来,继续观察。腿部的伤口越来越痛了。脖子也隐约感到有点不舒服。
“那混帐东西刚才一定躲在门后偷窥我们。”
查博纽和我都没有作声。我们都有同感。
查博纽垂下双手,步向阶梯走回一楼。我跟在他后面,一走到一楼的房间,便被一股热气包围。我绕过房间的桌子,到墙边检视墙上贴的照片。
在墙上正中央是蒙特娄市的大地图,旁边则是许多从杂志和报纸上剪下来的照片。在地图右边,清一色贴的那是美女图,都是从“花花公子”或“阁楼”杂志剪下的。墙上的诸位年轻女郎看着我,胴体摆出各种扭曲的姿势,有的全裸、有的衣冠不整;有的被五花大绑,有的摆出撩人体态,有的则露出一副亢奋的样子。每个女郎都如此虚假,没有一个具有说服力。不过,这位收藏者的品味倒是兼容并蓄,不分人种、体型、发色,完全一视同仁。我注意到每张照片的边缘都修剪得很整齐,而且张张都以同样的间距排列钉在墙上。
在大地图的左边,是一些新闻剪报。大部分都是洁文报纸,只有少数是英文报纸。我注意到英文版的剪报都带有图片。我凑近一张英文剪报,上面刊载的是杜蒙达利市破土兴建一家教堂的消息。我再看另一份法文剪报,上面则是关于在桑尼维尔区发生的一件绑架案。我的视线移到一家录影带公司的广告,这家录影带公司号称是全加拿大最大的色情录影带销售中心。在这广告旁,是警方破获一家脱衣酒吧的社会新闻,照片拍出一位被铐住的脱衣舞娘,身上仅穿着内衣。墙上还贴有一则在圣保罗杜诺发生的非法侵入事件,嫌犯侵入被害人的卧房,用睡衣做了一个假人,用刀刺烂它,然后丢在被害人的床上。再往这则剪报旁—边看去,我的血液顿时降至冰点。
在墙上,圣杰魁斯细心地修剪贴上三则报导,并排钉在一起。三篇报导都是关于连续杀人案。和其他剪报不同,这三则报导都是影印下来的。第一篇报导谈的是号称“庞罗奇之狼”的拿坡里·迪昂。在1963年春天,警方在他的寓所找到四名年轻人的尸体,每个被害人都是被勒死的。
第二篇报导则详述华纳·克里福。波登的罪行,他从1969年开始,在蒙特娄和卡加利连续强暴和勒死数位妇女,到1971年被逮捕时,他已杀害了四名妇女。在这篇报导下,有人加注一行字“比尔怪物。”
第三篇报导讲的是威廉·帝恩·克里斯坦森,他化名“比尔怪物”,专在蒙特娄犯行。他在1980年初杀害两名妇女,被害人都被分尸。
“看看这个。”我叫道,没有特定对谁说。尽管房间闷热异常,但我却感到一阵寒意。
查博纽走到我背后。“噢,宝贝、宝贝,”他看着墙上的美女图,唱起歌来:“爱是无限宽广。”
“这边,”我指着那三篇报导说:“要你看的是这个。”
克劳得尔加入我们,他们默默地看着这几篇报导。没有人说话,我闻着他们身上的汗臭,闻着他们身上浆过衣服的味道。在房间外头,一位妇人在大喊着“苏菲”,不知道她是在呼喊宠物还是小孩。
“他妈的。”查博纽说,一副似有所悟的样子。
“光凭这几篇剪报,没办法断定他就是凶手。”克劳得尔不屑地说。
“不见得,说不定他是东施效颦。”查博纽说。我第一次发现他话中带有一丝不愉快的口气。
“这家伙可能想像自己是英雄,”克劳得尔说:“也许他觉得自己是超人,幻想打击犯罪。也许他只是想学法文,而社会新闻要比丁丁漫画有趣得多。我们怎么知道这代表什么?就用这些报导定他的罪吗?”他瞄向房间大门,叫道:“什么时候才收队?”
狗杂种。我心里暗骂,但没有发出声。
查博纽和我转身查看桌子。桌上有一堆报纸,紧靠着墙边。查博纽用笔挑起报纸,一张张翻动着,报纸内容几乎都是广告。
“也许这混帐想找工作,”克劳得尔说:“就算想效法别人也得要先有饭吃。”
“那下面是什么?”我从翻动的报纸中,发现一个黄色的影子很快地翻过。
查博纽把笔插进报纸堆中,轻轻揭起,露出那一黄色活页纸。他们能如此熟练的使用笔来翻拣东西,让我大感惊讶,不知道是不是每位密探都是通过用笔的测验。他让上面的报纸滑至一旁,用笔慢慢把那活页纸推出,好让我们都能看清楚上面的字迹。
刚才那三篇报导令人震惊的程度和这些字迹比起来,简直不算一回事。一阵强大的恐惧感袭来,就像从巢穴中冲出的猛兽,紧紧咬住了我。
伊莉莎白·康诺,玛格莉特·爱德基。她们的名字活跃纸上。在这张纸上的表格中,共有七个人名,她们只是其中的两个。每个人名旁,还有几个以直线划开的栏位,上面粗略记载了每个人的资料。这张表格和我做的并不太像,至少,剩下的五个人名都是我没见过的。
第一个栏位记载的是住址,第二栏是电话号码。第三栏记录的是住家环境情况,再过去那栏,有的简单写着几个字,有的则是空白。我看向玛格莉特那栏,上面写着“Hu。So。”我闭上眼睛,努力思索着,试图找出这两个字的意义。
“那是和被害人一起住的人,”我叫道:“看看玛格莉特那栏,那两个字代表的是Hu3band和Son。”
“没错,伊莉莎白那栏记载的是Br。和Bf。,代表Brother和Boyfriend。”查博纽说。
“那这是什么意思?”克劳得尔问,指着最后一栏。这栏有些人名后有注记,有些则无。
没有人能回答他。
查博纽翻开第一页,大家静静地看着第二页上的注记。第二页被分成上下两栏,每栏最上面标示一个人名,人名下仍分成几个栏位。最左边的栏位上注明“日期”,紧邻在右边的两个栏位上则注明“进”、“出”。至于栏中空白的部分也写满了日期和时间。
“老天!他跟踪她们,记录她们的日常作息,像赏鸟一样。”查博纽叫道。
克劳得尔一语不发。
“这个变态狩猎妇女。”查博纽继续说道。他强调的语气,似乎想要说服自己。
“像一份研究计划,”我轻声说:“而他还没有完成。”
“为什么?”克劳得尔问。
“玛格莉特和伊莉莎白已经死了,这些日期是最新的,那其他人呢?”
“可恶。”
“支援的人都死到哪去了?”克劳得尔往门外走去,消失在走廊里。一会儿之后,我听见外面传来他怒斥巡警的声音。
我把视线转到墙上,今天我不想再研究这份表单了。我热得要死、精疲力尽又浑身疼痛。没有人能证明我的推断是对的,目前也不知道我是否能继续加入他们追查下去。也不知道克劳得尔是否已赞同我们的想法。
我看着那张地图,想找点东西看以转移自己混乱的思绪。这个地图很大,涵盖整个蒙特娄市。地图上有五颜六色的区块,标示出各种不同的地理特性。粉红色的住宅区上,有错综复杂的白色街道、红色于道和蓝色的电车道。点缀其中的绿色代表公园、高尔夫球场、公墓。橘红色是公共设施,淡紫色是购物中心,灰色则是工业区。
我在地图上找到市中心的位置,便更凑近地图一些,想沿着街道找到我住的地方。我找到后,才发现我住的那条街很短,只有一个街区长,难怪每次计程车司机都找不到。我发誓下次要对他们有耐心一点,或再把位置说得更仔细些。我沿着谢布鲁克大道向西找到与它相交的盖尔街,才发现自己竟然不由自主地找向上次尸体发现的地点。这是今天下午以来我受到的第三次惊吓。
我的手指在爱德华特街上方盘旋,在这条街旁边的正是标成橘红色的圣米内大教堂。突然,我发现在这教堂的西南角,有一个很小很小的用铅笔打上的x符号,这里正是伊莉莎白·康诺陈尸处。我的心狂跳着,向东搜寻过去,想找到奥林匹克体育馆的位置。
“查博纽先生,请过来看一下。”我说,声音紧绷而颤抖。
他走了过来。
“那个体育馆在哪里?”
他用笔指出体育馆的位置,一脸纳闷地看着我。
“玛格莉特·爱德基的家在那里?”
他想了一下,凑近地图,指出在帕玛西纽区南边的一条街。他的笔停在空中,因为我们同时看见另一个用铅笔圈起的x记号。
“茜儿·托提尔住在哪里?”
“圣安迪贝尔街,满远的。”
我们一起看着地图。
“我们仔细找一下,一区一区的找,”我建议道:“我从左上方开始往下,你从右下角往上找。”
第三个x记号是他先找到的。这个符号位在圣罗伦斯河南岸,靠近圣伦伯特。他不知道那个地方会发生命案,克劳得尔也不知道。我们继续在地图上搜寻了十分钟,但是没有再发现新的x记号。
就在我们准备再重找一次时,警方犯罪现场重建小组的车子已驶到门前。
“你们死到那里去了?”克劳得尔问道。这几个警员正提着金属箱进来。
“开来这里好像开进森林一样,”皮尔·吉伯特说:“只差泥土少了一点。”他的一张圆脸四周全盖满卷曲的头发和胡子,让人联想起罗马的某位神抵。我老是记不得哪一位。“我们来这里干嘛?”
“还不是那件女子分尸案?”克劳得尔说,举手向房里一挥:“也许这里就是凶手的藏身之处,这里得好好采证。”
“没问题,交给我们处理。”吉伯特微笑道。他的卷发因汗水而全新在前额上。“开始撒粉。”
“这里还有一间地下室。”
“知道了。克劳得尔,请你带他们下楼。玛西,你先从那边的柜子开始。”
玛西走到房间后面,从金属公事箱取出一瓶罐子,开始用刷子将黑色的粉末洒在组合柜上。其他技术人员则走下地下室。吉伯特戴上乳胶手套,将桌上的报纸装进一个大塑胶带。
“这是谁?”他说,从报纸堆中举起一个小方块照片。他仔细看了一下。“好面熟。”
他突然抬起头看着我,使我吓了一大跳。
我连忙走过去,看看他手上的那张相片。他手上的这张照片是从今天的报纸上剪下的,从照片中,我看到我熟悉的T恤、眼镜和牛仔裤。
这是今天我第二次看到自己的这张老相片。眼前的这张照片,和墙上的一样,边缘已被修剪得整整齐齐。看到自己的相片并没有什么好害怕的,让人震惊的只有一点:我的脸已被铅笔圈了起来,胸前还打上了一个大大的x记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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骨头在说话 十二
我睡了一大觉。星期六早上,我虽然很想起来,却无能为力。我的腿抖个不停,而且只要我头稍微往前伸,颈椎就会感到一阵剧痛。我擦伤的那半张脸看起来像果冻,右眼则肿得像紫红色熟透的李子。这个周末假日,我仅喝了点汤、阿斯匹灵和消炎药片。整天我都倒在沙发上,一边打瞌睡,一边看电视。晚上则一到9点就上床睡觉。
到了星期一早上,我的头终于不痛了,也可以起身走动、稍微扭转头部。于是我很早就起床,洗个澡,不到八点半就进了办公室。
办公桌上有三份文件。不管它们,我先打电话给戈碧,但接电话的是答录机。我煮了一杯咖啡,然后打开答录机听留言。一通是维登的警探打来的,另一通则是安迪·莱恩,第三通则是一位记者。我把前两位的留言记下来,最后一通留言则是直接删掉。查博纽和克劳得尔都没打电话来,戈碧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