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杀 作者:言桄-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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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文恺笑道:“他们家有这个传统,想当年秦帝苻坚也是迷信谶语,西奔五将山,结果被贼臣姚苌杀掉。想不到将近二百年后,他的子孙还是本性难改。”
郭卫颇为敬服地看着宇文恺说:“郡公大人果然博闻强识,那个苻泰老头,据说正是秦王苻坚的后代呢!”
宇文恺很自负而又假装谦虚地点头微笑,只见麹敏看他的眼神愈发崇拜了。
“总之这条谶语一直让苻老头如坐针毡,他一面写信给远在黎州的儿子苻茂,要他尽速前来。一面却不知听了谁的唆使,居然想出了一个能‘破解’这条谶语的荒唐的‘万全之策’。那就是给自己订做一口棺材,然后被封在棺材里面自己呆上一夜。棺材既意味着‘木’,又意味着‘亡’,过夜也正是代表‘暗’、‘黑’和‘死’。这样一来,不仅应验了那条谶语,也保住了自己性命。
“苻老头是个性子急躁的人,他主意已定,便很快找人给自己做了一口上等棺椁。然后匆匆安排祭神拜鬼,把破谶的行动弄妥当。但此人终究鼠胆,想想也是,让一个老头独自在棺材中躺上一宿也够受的。他于是找到了我,让我找一些人,等晚上他在棺材中破谶的时候,把那间屋子严严实实地守住,不让任何人进去。我虽然对他这种行为很是不齿,但自己毕竟是一方守护,便答应了他。所以那天守夜的除了他的几个仆人外,我还找来了他的一些朋友前去帮忙。
“这些朋友都是居住在城外庄上的人,其中有欧阳纥反陈时从江南避难来的范济和范品郢父子,加上他们的家奴王义,有从齐国迁来的冯胡、高当牛、高丑儿,还有一个叫吐突瓦臣的突厥商人和一个叫王橹的梁国人。
“那晚上我们亲自看着苻老头神经兮兮地爬进棺椁,然后叫仆人给他死死钉上。当然为了透气,棺材的一头木板上钻了个核桃大小的孔。初钉棺材时,老头似乎还显得有些慌张,一个劲儿叮嘱我们夜里要仔细守好,万一有什么事情,他就在通气孔处呼救,我们好赶紧进来救他。
“我们几个人都觉得他的行为荒唐至极,但也不好揭穿,只好由他胡来。棺材钉好之后,老头还兀自在那里哼哼唧唧。我们安慰了他一会儿,就按照他的指示熄灯出门,然后派人把整个屋子的门窗锁好,再围得水泄不通,我敢说连只鸟都休想飞进去。
“我身旁的值夜人员是突厥人吐突瓦臣和齐国人高当牛,毕竟苻老头搞得有些诡异,我们一开始还真有些不安。但没过一会儿,便觉得他的行为不免滑稽,因此也不认真起来,开始说说笑笑。就这样一直到了大概寅时的样子,人们的心都放进了肚子里,于是在屋外守夜的人们都沉沉睡去了。
“这个屋子有东、南、西三个屋门。我们三个守的是南门。我在行伍之中时候,为防敌人偷袭,晚上经常守营,所以睡觉很轻,结果恍恍惚惚中听到东屋门响了一声,便一激灵醒来。我赶紧舔破窗纸朝里面探看,果然看到屋里有一个人影在晃来晃去。我一个鲤鱼打挺跳了起来,‘啪’地推开南门,闯进屋子,大喝一声‘是谁?!’
“我的吼声把那个正鬼鬼祟祟扒在棺材旁的人吓了一跳,他赶紧应声说:‘是郭大人么?我是高丑儿,刚才听见屋里面有动静,想进来看看。’
“我怒道:‘你擅自进来,就不怕苻老爷子忌讳?’这样一边说明一边也想透过通气孔向苻泰解释一下。可我和高丑儿叫了半天,棺材里也没有响动。我们俩一下子慌了,这时外面守夜的人也都被吵醒,纷纷闯进屋来。大家又拍棺木,又朝里面大叫,就是没有回应。我们赶紧点上火烛,仔细打量了那个棺材一下,发现没有被撬起的痕迹。为以防万一,我们几个人费了大力,好不容易将棺盖重新启开,拿火把一照,登时就被吓得说不出话来——苻老头眼珠突出,舌头外吐,脖子下还有一条深深的勒痕,他已经被杀了!”
“我们仔细勘查了一番,发现棺材根本不可能凭一己之力打开,而我们守夜的人中途打了瞌睡,可那间屋子空空荡荡,若是有人趁我们睡着之后进去下手。即使进门不惊醒我们,在里面要撬开棺材的声响也能吵到守夜人。高丑儿的嫌疑大略可以去除,因为我看到他时,他只是手无寸铁地站在那里,并未有什么动作,手里也没有什么绳索撬棍之类的工具。但如果真像他所说的那样,听到了什么动静才推门而入的话,那凶手怎么能在这空空如也,四围都是守夜人的屋子里消失得无影无踪呢。这就是那个‘木’的死法,苻老头千算万算,还是难逃此劫呀。”
“接下来呢?真是‘水’的死法么?”庾养问道。
“嗯,下一任城主戚涌的死法,真的与水有关。不过这事情你们最好听听范济老先生的意见,因为他是那桩案子的目击者。‘水死’之后就是‘火死’,这和两位姑娘的尊兄就有莫大关系了。”
麹昭点点头说:“我们在长安的时候,已经听一位参加过当晚宴会的于阗商人说过了。”
“等等!”郭卫满腹狐疑地说,“你哥哥死时那晚的宴会我也参加了,但是,那宴会上只有几个村人到场,根本没有请什么于阗商人啊!”
七、
我们离开那个悬崖上孤零零的石屋,重新坐在颠簸的车子上,在黄土漫漫的路上狼烟遍野地返往村子。妻子和小余在后排连说带笑地嘀咕着什么,真似一对亲密的小姊妹在聊着闺中密语,但是我清楚这两个人肯定在商量下一步的剧本——妻子依旧是扮演着她设计好的那个好奇而又多嘴的小女人角色,而余以清好像也时刻准备着配合她,一黑一白,把这场双簧戏继续演下去。
“马所长,我真是特佩服你。你窝在这个山沟里真是屈才了呢,看看你们勘察过的石屋现场,可真是专业啊。”妻子趁着关乡长不在这个车里,赶紧不遗余力地吹捧老马。
马所长高兴地哈哈直笑,他肥嘟嘟的脸上的五官顿时像挨了轰炸般东倒西歪,加上他那一嘴被烟熏黄的大牙纤毫毕露,真让人有点不忍卒睹。
余以清冷笑一声说:“姐姐你算看错了,我看他们勘察现场的时候也有不少疏漏,不然为什么那间放置石板的外屋还有被打扫过的痕迹呢?连保护现场这条规矩都挥屑亲〉木欤峙率峭加行槊桑俊?
我真替一会儿被捧到天上,一会儿被踩到泥里的马所长的心脏担心。这种忽冷忽热的反差要是持续上一个月,估计他就成了下一个被谋杀的殉道者了。
果然,马所长四散的五官顿时又绷到一起,刚才红扑扑的脸色也憋得跟美国提子一样,他怒声抗议道:“余小姐,我也是老公安了,这种低级的失误怎么会犯?那些打扫的痕迹我们到时就发现了!柳村长,我都忘了,这是不是你们干的?”
柳村长连忙摆手道:“绝对不是!那块石板上本来就都是土,脏乎乎的,我们才不会给它打扫屋子呢!”
“可是,放石板的那个地方的确被打扫过了啊……”妻子装得像傻乎乎的小孩,我看了实在忍不住想笑。
马所长终于有了个挣取颜面的机会,于是气吞山河地吼了一嗓子说:“沈小姐你们放心,这件事情,我们一定要一查到底的!”
我们的车子到了村口,却不进村子,而是往北一拐,在略微陡起的山路上朝前走去。
柳村长赶紧给我们解释道:“村里的住宿条件不好,怕怠慢你们这些贵客。工厂那边有个招待所,原来是给厂里单身职工用的。现在工厂大部分已经迁走,那里也便成了村里和厂里合办的招待所。老赵组织的‘维生素团’也住在那里。他们在二楼,你们在三楼,住得越高,风景越好。对了,你们喜欢的王维种的银杏树,也离那边不远,可以走过去看看。”
我一听说马上可以有机会看到这传说中王维唯一遗留下来的“真迹”,顿时激动得无以复加。妻子极为不满地看我一眼说:“咱俩结婚的时候也没见你这么高兴过啊?”
“去去去,你懂什么,不是一个档次的问题。”
车子很快开进一个巨大而空旷的院子,院子里面一排排尽是那种老旧厂房。大部分门都上了锁,玻璃也处处残破。窗户上糊的烂报纸被风一吹,哗啦啦直响,再加上风吹进空荡房屋中的呜呜声,真有点恐怖片的效果。
车子在厂区里左拐右拐,前面忽然出现一个土坡,坡上有排苍老但有生气的房子。一片爬山虎敷满了墙壁,在这入秋的天气中依然尽量保持着翠绿的生机。房子的门窗齐整,里面还似乎亮着几盏灯光。
柳村长指指说:“那就是宁工程师的实验室,也是厂子里唯一还在用的房子了。宁工程师的家就是土坡下面的那几间刷着蓝漆的屋子。”
前面开车的马所长拧转方向盘,在土坡之前的一个路口准备右转。谁料到这时一个怪异的老女人忽然从前面路上跳了出来,把我们吓了一跳。
马所长还算身手敏捷,他猛地使劲踩下刹车,车子发出尖利刺耳的声音,但还是在那个老女人面前及时停住了。
坐在后排的我们被急刹车和惯性作用掀了起来,差点滚到前排去。
柳村长往外看了一眼,摇摇头说:“唉,果然又是宁工的老婆。”
惊魂未定的我们赶紧从车窗里打量着这个瘦削的女人,只见她蓬松着花白而散乱的头发,额上刻画着几条苍老深刻的皱纹。她干巴巴的嘴唇蠕动着,直愣愣的眼神仿佛要钉在我们身上一样。
柳村长赶紧摇下车窗喊道:“宁嫂,宁嫂,没伤着你吧?”
宁嫂呆板的脸上终于泛起了一丝活动的气息,她笑着摇摇头说:“是小柳啊,我没事,你们这是忙什么呢?”
“我送几个客人到招待所去!你自己小心点啊,别乱闯让车撞着!”
宁嫂点点头,继续像幽灵一样怅然向厂子深处漫无目的的飘去。
柳村长叹口气说:“可怜的宁嫂,自从她儿子死了之后,就变成了这个痴痴慢慢的样子。说来也是,宁海那孩子是她一手带大的,怎么能不心疼?”
妻子眨眨眼问:“宁海?是宁工程师的儿子吧?他是不是在山崖上掉下来摔死的?”
在前面开车的马所长听到这个话题,再加上身边这次没有了领导,不禁又来了兴致吹嘘道:“这件事我最有发言权了,宁海的案子就是我查的。话说回来,那个天气可真是暴热,太阳底下都能把人灼出泡来。宁海那孩子从那么高的崖上摔下来,骨头都摔酥了,唉!”
妻子赶紧接过话题问:“是啊,那么大热天他好端端地跑到悬崖上去做什么?”
马所长神秘兮兮地说:“虽然通过现场勘查和验尸,证明宁海像是失足摔死,但是依我看来,他一定在那里在等什么人?”
我有些性急地问:“您怎么这样认为呢?”
马所长嘿嘿笑道:“这个嘛,我找到了一些小小的证据,虽然这不能佐证他的死究竟是意外还是被杀。”
我想起了妻子总是把线索保密跟我卖关子的情景,想不到这个肥头大耳的马所长也来这一套,我不禁长出一口气,慨叹起人性之共通来。
这种时刻就该轮到小余用激将法了,只见她哼哼笑道:“马所长,我看你是无中生有,妄加揣度吧?”
马所长登时变色说:“我这是推理,懂不懂,那山崖上有几个烟头,和宁海衣袋里的烟是一个牌子的!他大热天停在悬崖上抽了好几支烟,不是等人还有别的情况么?!”
小余装作吓得吐吐舌头,柳村长看到这态势赶紧打圆场,指着前面说道:“呵呵,大家别上火,呶,招待所到了。”
关乡长他们那辆车比我们早到,所以我们到达的时候,他们已经让服务员把我们的房间准备好了。等我们住下,名衔后面挂“长”的地方官员还想请我们喝酒吃饭。这次我们这些外来人倒是立场一致,以太累为借口一律拒绝。关乡长便嘱咐招待所的人员给我们送上饭去,他们又寒暄一番,便起身离去,自己去不知哪里赴宴了。
我们简单在楼下的餐厅里吃了点东西,又在招待所里转了一圈,发现这里果然是化外之地。几乎连个服务员的影子都看不到。无奈之下,我们只好跟餐厅里卖菜的大师傅询问这家招待所的规矩,大师傅虎背熊腰,气宇不凡,他用洪亮的嗓音说:“这里又不是老有客人,没有什么服务员,就是一到饭点儿就尽管来我这里吃饭好了!”
余以清纳闷道:“那晚上也没有人看门?”
大师傅举起蒲扇大的巴掌朝胸口一拍喊道:“我就是晚上看门的?怕什么?一过夜里十二点,我把楼门‘咔嚓’一锁,连个贼毛都吹不进来!”
听他的口气大有“将军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誓不还”的意味,我们赶紧恭维了几句,填饱了肚子就上楼去了。
我满心记挂着王维的那株银杏树,看看天色还没有黑,便决计去找赵景骞,请他领我过去看看。
妻子知道这是我梦绕魂牵的东西,所以也没说什么,恰好小余过来,她俩正好想讲讲案情。我乐得逍遥,赶紧溜了出去。
我走到赵景骞门前敲敲,却无人回应,只好一个人朝楼下走去。结果刚下到二楼,就看见他从一间屋子掩门出来。看到我无奈地笑笑说:“来看看儿子,他头疼了一整天,跟他死去的母亲一样,老毛病了。”
我一听人家儿子生病,再冒然提出外面游玩肯定不太合适,就没有再说想让他领我去寻树的事。谁知道他反倒先开口说:“言先生是想去看看那株千年银杏吧?刚才郭教授也给我发短信说想去,还有我们团里的另外三个孩子也要去——唉,徐源怎么还不回来,真让人担心啊!”
我听他说徐源的事,心里忽然莫名产生了一些不祥的预感。我还没来得及细想这种感觉源于何处,就听到一个叽叽喳喳男人的声音,抬头看去只见三个穿着时髦的年轻人前前后后地从楼下上来,看样子也是刚去过餐厅。
赵景骞指着三人中那个身材高大,脸上五官棱角分明,眉毛深重地像两条炭笔画出来一样的年轻男生说:“这是陈光辉,他父亲是西安路桥集团的老总,我们这个‘维迷会’的运作基金差不多都是他家赞助的。”
陈光辉留着一个染成五颜六色,用摩丝抓得像豪猪刺一样的发型,他全身上下穿满了缀满金属片的名牌服装,手上还戴着一块镶满钻石的卡地亚表,果然不愧于他的名字。但是令我纳闷的是,这样张扬显露的人怎么会喜欢澹泊隐逸的王维呢?
不过很快我就发现了答案,因为郭教授跟我介绍下一个眼睛细长,眼神坚定,面庞如雪如霜,冷美人一样的女孩时,我顷刻就感觉到了陈光辉眼里散发出来的迷恋表情。
“冷美人”有着一个可爱粉嫩的名字叫柏芽儿,她只是淡淡和我打声招呼说:“我是画国画的,自从一次去台湾看过王维的《雪溪图》之后,就成了他的粉丝。”
陈光辉赶紧凑过来说:“芽儿喜欢什么,我就喜欢什么。”
旁边的那个眼睛大而精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