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杀 作者:言桄-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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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光辉赶紧凑过来说:“芽儿喜欢什么,我就喜欢什么。”
旁边的那个眼睛大而精致,让我想起了月亮宝石的女生显得娇小一些,她听了陈光辉的话,不禁咧嘴一笑,露出两颗可爱的虎牙来。
柏芽儿故意不理睬陈光辉,直接把那个虎牙女生拉过来说:“这是我的好朋友,樋口叶子,一个小日本。”
樋口像只小兔子一样从柏芽儿身后蹦过来,朝我深鞠一躬说:“Higuchi Youko(樋口叶子的罗马拼音)!请多关照!”
我也赶紧急匆匆还礼,赵景骞问陈光辉说:“崔强去哪里了?”
陈光辉摇摇他那五彩斑斓的头说:“我也不知道,从午饭后就没再看见他。”
赵景骞似乎很担心的样子,看看表说:“郭教授他们也应该要到了。”
话音未落,果然看到郭教授带着一路上沉默寡言的先妩从楼上走了下来。先妩像白天一样,手里拿着笔和本子,好像要随时准备继续给郭教授做“起居注”一样。
赵景骞自然又把团员给郭教授师徒重新介绍一遍,大家稍许问候,便一起走出招待所楼的大门,向厂子近山的一端走去。
赵景骞边走边指着那一排排废弃的厂房说:“这个厂子在建的时候,我也是厂里的一个文员,后来恢复高考后上了大学才走出去的。你们也许还不知道,以前这里王维的墓和他的故居清凉寺都在的,当然还有一座右丞祠。历代都曾经修葺过,结果七十年代中期厂子一建,全部拆得一干二净,只留下一棵孤零零的古树。”
郭教授点点头说:“是啊,在那个年代我们把许多老祖宗的东西破坏殆尽了。不管是古典文物还是道德标准,无论是个人操守还是价值观念,简直是颠覆性的毁坏。”
赵景骞笑笑说:“说起来好笑,这些厂房好多还是我们工程师、技术员、工人自己建的呢。那时候只雇了当地一个瓦匠师傅做监工,还扯了一幅大标语写着‘谁说知识分子不能盖大楼’。大家一开始干着新鲜,还挺起劲,结果厂房还好,盖楼房的时候刚盖到二层,瓦匠师傅就跑过来对我们喊道:‘别盖了别盖了,一楼早就盖歪了,再盖就倒了!’我们处长还说:‘不会吧?我图纸画得是对的啊?’结果站到远处一看,可不是,我们垒起来的墙像比萨斜塔似的,唉,硬逼着技术员和泥码墙,能不歪么?”
“那个年代嘛,什么事情都要上纲上线。唉,要不然留给我们凭吊的也不会只是一棵树了。”郭教授感叹道。
个子矮矮,走路拽拽的樋口听完他们的对话,露出她那两颗虎牙笑着问我说:“言先生,上纲上线,什么意思?”
我看看这个说中文像爆豆子的女孩,抓抓头说:“樋口小姐……”
“你最好亲昵一点叫她叫Youko Chiang,她喜欢这样。”柏芽儿在旁边掏出一支细长的Salem,冷冷地对我说。陈光辉则忙不及地跑上前去,擦燃自己的Zippo机,殷勤万状地想给她点烟。
柏芽儿却拨开他的手,自己从口袋里拎出一盒长长的特制“泊头”火柴来,打开纸盒,轻灵地拈起一根火柴,拿出如拨动琴弦的动作抖动手腕,“嗤”的一声点燃,然后熟练地把烟头凑过去,恰到好处地吸了一口。看着烟头熠熠闪亮起来后,她又用自己两只纤丽的手指捏住火柴柄轻轻摇灭。整套动作一气呵成,毫无拖沓持重之感。
看傻了的陈光辉情不自禁地鼓着菩γ忻兴担骸八ВЯ耍 ?
郭教授瞟他一眼,脸上浮起一丝讥讽的笑容,他身边的先妩却依然不动声色地记着什么。赵景骞也不知道是因为对自己的团员已很了解,还是担心自己犯了头疼病的儿子,他好像有些心不在焉的样子,对身边发生的事情毫不理会。樋口倒是挺顽皮地朝我挤挤眼睛,噘起嘴巴朝着陈光辉的方向努努,然后做了个很夸张的鬼脸。
我忽然想起来还没有回答樋口的问题,赶紧对她说:“樋口小姐,上纲上线就是把不值一提的问题都上升到某种高度来评判、讨论或者执行的意思。”
樋口把双手的食指对着自己太阳穴划划圈子,做出一个典型的聪明的一休的动作。她笑着说:“言先生说的太专业了,我,要好好消化一下。对,以后请叫我Youko就好,我可以称您言Kun吗?”
我笑着说:“不要客气,随便称呼好了。”
一直心事重重的赵景骞忽然抬起头,指着前面说:“我们到了。”
我们眼前出现了一株高耸入云的高大银杏树,它的所有叶子都被秋的气息染成亮黄颜色,在西斜的日光照耀下,金灿灿地闪耀着。我们忙不及走到它粗老的干下,抚摸着那糙厚的树皮,它里面不可计数的年轮想必记载着一千多年的风霜雪雨、岁月沧桑吧?而这一千年来,有多少人如我们一样,走到这里歇脚仰望,或是景慕,或者太息,而最终成为匆匆过客呢?面对一千多年还在生存着的巨大植物,大自然留给我们每个人的时间都显得那样微不足道。但人们还是在这短短的生命中,一刻不停的经营争斗,甚至互相残杀着,无休无止,世代如斯。
柏芽儿用她犀利的目光从各个方位审读着银杏树,我相信作为“维生素”团员的她已经不是第一次来到这里了。说不定这株树已经在她多彩的画笔下被描绘了多次吧?
我坐在围护着这株巨树的石栏上,任凭思维毫无边际地漫漫遐想。樋口在树下捡拾了几片落叶,递给我说:“言Kun,拿回去,当做纪念吧。”
郭教授双手叉腰,站着四处打量说:“这就是当年辋川别业的‘文杏馆’遗址的所在之处,下面的那个涧谷里,应该是‘辛夷坞’了。”
先妩点点头,嘴里默念王维的诗句道:
“木末芙蓉花,山中发红萼。”
樋口接过她的句子,用怪里怪气的腔调朗诵下去说:“涧户寂无人,纷纷开且落。”
这是我最喜欢的诗句,如今面对这条诗中的涧谷,真难免有立刻就下去看看的冲动。
一直心绪纷乱的赵景骞这时候忽然笑着发言道:“既然大家游兴正浓,那我们就去涧中走上一圈,如何?我知道有条去那里的小路。”
樋口高兴地跳着拍手说:“太好了!太好了!我还不知道辛夷坞原来就在这里呢!”
郭教授也微笑着说:“趁着现在天色还不算晚,多走走也好。我这几天还根据多年考证,去确认一下当年‘辋川二十景’的遗址呢。”
听郭教授这样说,就连不忘装酷的柏芽儿也不禁咧嘴笑道:“那真是太好了!我一直想着画一组新的《辋川图》,正苦于岁月变迁,总不能找到那些景点的所在呢。”
陈光辉见她高兴,也急忙凑趣地说:“是啊,是啊,老赵你也是,原来这条山谷里藏着这么重要的景点,你也不早告诉我们。”
赵景骞尴尬地干笑一声说:“我才疏学浅,要不是郭教授提醒,哪里知道这里就是辛夷坞的所在——大家跟我走吧。这条小路抄近,很快就到了,要是走另一条大路,得多花一倍的时间不止呢。”
我们沿着山坡上陡峭的羊肠小道,跟着老赵小心翼翼地下行到谷底。下面灌木丛生,秋蛩鸣唱,虽然已经不见了辛夷树的影子,但别有一番趣味。涧里还有条已经干涸的小溪,上面铺满了大大小小圆滚滚的鹅卵石。
不知怎么的,自从到了涧里之后,赵景骞越发显得色神色异常。他一脚绊在石头上面,身子一歪倒了下去。他赶紧爬起来,拍拍身上的土说:“没事没事,前面溪水拐弯的地方就是这条山涧的尽头了,那里面真有几株玉兰树,要不要去看看?”
郭教授拊掌笑道:“木兰树正是辛夷树啊!今天我们莫非真有眼福,能一睹‘木末芙蓉花’的风采了?”
郭教授一番话令我们游兴愈发浓厚起来,大家于是兴高采烈地跟着老赵顺着溪床,绕过高山,朝山涧的更深处走去。
耸峙的石壁已经完全遮着了夕阳的余光,山谷里一片昏暗,凉风阵阵袭来,我忽然感到一种阴森的气氛。
走得靠前的柏芽儿猛地停住脚步,指着伏在不远处两个黑乎乎的东西说:“那是什么?”
我们所有的人都像被施了魔法一样定住,目瞪口呆地望着那里。没错,我们应该相信自己的眼睛,无论这件事情如何不可思议,但是摆在我们面前的一个血淋淋的事实就是——
那是倒地的两个人,不知是死是活的两个人。
赵景骞忽然错愕地惊叫一声冲了过去,稳重的先妩这次却像发现了目标的猎豹一样,飞快地追到了老赵的前面,俯下身子仔细察看着一前一后躺在溪床上的两个年轻人来。
我们也紧赶慢赶跑了过去,只见老赵抱着一个头上满是鲜血,胸口插着一把利刃的年轻人放声哭道:“滔儿,滔儿,怎么会这样?天啊!怎么会这样呀?!”
樋口惊讶地用手捂住嘴,指着躺在旁边,颈上绕着条绳索,一只手插在口袋中的男孩说:“这是徐呆子,一天都在找他,竟然在这里——究竟什么事情、发生了?”
先妩摸摸徐源的脉膊说:“他还活着,谁有手机?赶快给医院打电话!”
我们纷纷火急火燎地掏出手机,却发现这里根本没有信号。
先妩小心地把徐源插在口袋中的手掏出来,那手里正攥着一个手机,大拇指紧紧按着拨出键。她掏出一块眼睛布拿过手机看了看说:“4点10分有他拨打110的记录,如果不出意料的话,这幕惨案是在两个半小时之前发生的。”
细心的柏芽儿也蹲下身去,在石缝中抠出一块摔碎了的手表说:“这确实是徐源的手表,我看到过,表的时间定格在4点15分,大概是他和凶手争斗时掉在石头上打碎的吧?”
先妩一边给徐源做着急救措施,一边对已经吓傻了的陈光辉喊:“还愣着什么?赶快上去,找个有信号的地方打电话!你们谁会急救?快去看看老赵的儿子怎么样了!”
我和樋口赶紧跑到那边,她俯身下去仔细查看赵滔的状况,我拉住欲死欲活的赵景骞不停地安慰着。
樋口仔细检查了半晌,抬起头来无奈地说:“我们大学时都学过急救和护理,但是,赵滔好像没有救了……赵会长,你要节哀……”
赵景骞听到这个噩耗,大叫一声晕了过去,樋口赶紧跑过来手忙脚乱地照顾他。
我忽然注意到赵滔的鞋底粘着一片新鲜的黄色银杏叶,不禁顿时奇怪起来:一小时前出发时,老赵还看到自己的儿子因为头疼在房间休息啊,他又怎么会在两小时前躺在这里呢?
四处逡巡的柏芽儿忽然又从赵滔附近的乱石中发现了什么似的喊道:“你们看,这里有一张纸条!”
她从地上捡起一张三寸见方的纸片,朝我们跑来,然后晃着说:“快看这个字!”
我抬头看去,只见那张纸片上赫然用毛笔写着一个大大的“阮”字,字写得刚劲有力,仿佛每一个笔画都迸射出写字人的决心和力量来。
八
没有被天狗吞没的太阳终于自己慢慢朝西方追下,郭卫的小屋里也随之昏暗起来。庾养忽然觉得有种阴郁的气氛就在幽淡的光线里孕育着,麹敏晌午给他转述的于阗人师贺密那晚见证的诡异聚会似乎如同幻影般一幕幕重现在他的眼前。
师贺密那天接到恩人麹彻的邀请,自然不敢怠慢,赶快收拾好行装,备好马匹,匆匆出发。但是以前只去过一次蓝田郡的他对路程估计过远,所以到达思乡城的时候离晚宴开始的戌时尚早。师贺密自忖这样早早进去,打扰了主人的备宴,究竟是有些不妥。于是他决定趁着天色未暗,索性牵马沿城转转。
思乡城本是座临时驻军存粮的小堡,所以方圆并不大。师贺密怕在正门被麹家阍人看到,便远远绕开正门,朝郁郁葱葱的山坡上走去。
城堡正在山腰的位置,师贺密于是沿着一条上山小路踯躅到了山顶,饱眺了一番湖光山色后,看看天色不早,便沿着另一条路朝小城走去。
这条路似乎已经很久无人涉足,路上野草丛生,路旁高树参天。师贺密生怕迷了路,便骑在马上,紧紧盯着掩映在树木中的思乡城塔顶,一步步朝城的方向挪去。
此时已是金乌西坠的时分,林荫路上越加晦暗,四下袭来的凉风和无处不在的虫鸣使踽踽而行的师贺密不免有些害怕起来。他赶紧催马向前,走了不久便到了小路尽头,只见那里正对着两扇小而锈迹斑斑的厚重铁门,毋庸置疑这便是思乡城的后门了。
师贺密心想这门定已废弃已久,便准备沿城墙绕至前门。即使还是稍早一些,但比刚才就敲门进去有礼数多了。
没想到他正要绕走的时候,后门却吱哑一声打开了。一个浑身穿着黑衣,身材佝偻的人喊他一声道:“怎么这么晚才到?麹公子他们等你好久了。”
师贺密记得邀请的信函中明明写的是戌时,现在时间都早,说什么迟到呢?但听那人口气,宴会应该已经开始,既然如此,也就不必拘泥什么早晚了。他便朝那黑衣人点点头,牵马进去。黑衣人把他的马拴好,又拿出一套遮头遮脸的黑衣说:“把这个换上。”
师贺密虽然觉得事情诡异,但心想这也许是高昌人的什么仪式之类,理应入乡随俗。于是他没有多想,欣然换好黑装,学着佝偻人的样子把脸遮上,跟他穿过一条弯弯曲曲的廊道,辗转到了一间昏暗阴沉的堂里。
眼前的诡谲的景象让师贺密浑身齐刷刷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只见堂里遮着黑色的帷幔,站着几个穿着同样的蒙面黑衣的人。其中一个身材高大的人站在中间,两臂伸直,把宽大的黑袖撑起来。那袖子闪闪亮亮的,师贺密忽然嗅到屋里有一丝微微的酸味儿。
刚才领进他来的黑衣人从旁边的桌上的酒坛中倒出一碗酒来,又郑重地拿起一把羊毫小刷,蘸着酒一遍遍刷到撑起袖子的人身上,一边还用种尖酸阴险的语气默念道:“麹公子,晚上你就可以用这个办法上路了。”
高个子嘴里发出一针大笑,师贺密听得出那声音正像他的恩人麹彻!
佝偻人忽然拿起一个火把,在烛火上引燃,然后移到身穿黑衣的麹彻身上。刷上酒的衣服遇到火炬,火苗就像半夜被吵起的雁群般,轰的一声腾空而起,麹彻整个人刹那间都燃烧起来!
师贺密再也承受不了心中的惊恐,哇哇大叫起来。屋里所有黑衣人的目光一致盯向了他,其中一个人扯着公鸭般的嗓音冲佝偻人喊道:“他到底是什么人?”
佝偻人也吃惊地喊道:“我以为他是长安来的使者,原来不是!”
公鸭嗓的人大叫一声:“快抓住他!”
师贺密此时已经感觉到了这间阴沉大屋中的危险,他不顾一切地冲出屋子,跑上廊道,趁后面的追赶者还没有到匆匆扯开马绳,跨马冲出后门,朝山下疯狂地奔去。
虽然后面的追赶声渐渐消失,但是师贺密仍然不敢怠慢,他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