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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三张牌 (单文档版)-第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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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说,‘我们有现场拍摄的画面来自——’接着他就消失了,我便随着车轮滚到了这个海滩上。你说你看见我正在某处神奇的门道那边,而那门道现在不见了,你说我那会儿在梅西公司,正在偷窃。所有这些都太反常太荒谬了,但即便一切都是真的,我也该找些更高级的东西呀,那也比偷假珠宝好。我是不戴珠宝的。“
  “你最好瞧瞧你自己的手,奥黛塔。”埃蒂平静地说。
  她摆弄了好长时间,从左手小指(上面有枚戒指,大而俗气,那是假冒的饰件)打量到右手无名指上那枚老大的蛋白石戒指(更是大而俗气得要命,倒还是真家伙)。
  “这样的事儿一桩都没发生过。”她坚定地重复道。
  “你好像一部破碎的纪录!”他一开始对她的态度真有点恼火了。
  “每一次人家在你那个排列得整整齐齐的小故事里捅开一个窟窿,你就只会退缩到‘这样的事儿一桩都没发生过’这种鬼话上边。你最好把它理理清楚,黛塔。”
  “别叫我这个!我讨厌死了!”她猛地发作起来,浑身颤抖着,埃蒂只好缩回去了。
  “对不起,上帝啊!我不知道。”
  “我明明是在晚上,一下子却进入了白天,明明是没穿正式衣服,现在却穿戴整齐,从我的卧室跑到了这个荒凉的海滩。而真实的情况是:一个大腹便便的红脖梗家伙用棍子朝我头上砸了一下,事情就是这样!”
  “但你的记忆并没停留在牛津镇。”他温和地说。
  “什——什么?”她的声音又开始不稳定了。也许是看见了什么她不想看见的东西,就像那些戒指。
  “如果你是在牛津镇被打晕了,为什么你的记忆并没有停留在那儿呢?”
  “这种事情并不总是很有逻辑性的。”她又去抚拭太阳穴。“尤其是这会儿,如果在你看来都是一样的,埃蒂,我就得赶快结束这场谈话了。我的头痛又发作了。痛得厉害。”
  “我想有没有逻辑性完全取决于你是不是愿意相信它。我看见你在梅西公司,奥黛塔。我看见你在那儿偷东西。你说你不会做这样的事还说得像回事似的,你也告诉我你根本不戴珠宝首饰。你这么跟我说的时候,好几次低下头去看手上的戒指。
  那些戒指明摆着嘛,你却视而不见似的,像是直到我叫你去看你才看见似的。“
  “我不想谈这个!”她叫喊起来,“我头部受过伤!”
  “好啊。可是你知道你是在什么地方把时间给遗忘的,不是在牛津镇。”
  “让我自己呆一会儿。”她木讷地说。
  埃蒂看见枪侠携着满满两袋水艰难地回来了,一袋系在腰问,另一袋搭在肩上。他看上去已是疲惫不堪。
  “我真希望能帮你一下,”埃蒂说,“但要帮你的话,我想我最好还是实话实说。”
  他在她身边站了一会儿,但她还是垂着脑袋,指尖不停地按摩着太阳穴。
  埃蒂去迎罗兰了。
  8
  “坐下,”埃蒂拿过袋子。“你看上去是累趴了。”
  “是的。我又发病了。”
  埃蒂看着枪侠潮红的脸颊和前额,以及他皲裂的嘴唇,点点头。
  “我本来还希望别出这事,但我一点也不奇怪,伙计。你没想到这是有一个周期的。巴拉扎没存下足够的凯福莱克斯。”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如果你没把青霉素给用足了,你就不能把感染给彻底制住。
  你只是把它给压下去了。几天以后,它还会重新冒头。我们需要更多的药,好在这儿至少还有道门可以过去。同时你得放松些,休息休息。“但埃蒂不快地想到奥黛塔失去的腿,还有每天寻找水源的路将越来越长。他不知道罗兰是不是挑了个最糟糕的时问旧病复发。他估计有这可能;只是还不知情况会怎么样。
  “我得告诉你关于奥黛塔的一些事情。”
  “这是她的名字?”
  “嗯。”
  “很可爱。”枪侠说。
  “是啊,我也这样觉得。但她对这儿的感受却不可爱。她觉得她不在这儿。”
  “我知道。而且她也非常不喜欢我,对吗?”
  是的,埃蒂想,但也挡不住她认为你是幻想中的一颗鼻屎。他没有说出来,只是点了点头。
  “理由几乎是一样的,”枪侠说,“她不是那个我进入她脑袋里的女人,不是你看见的那个,完全不是。”
  埃蒂呆住了,然后突然点点头,变得兴奋起来。那个镜子里模糊的影子……那张狂吼乱叫的脸……这个人是对的。耶稣基督啊,当然他是对的!这根本不是奥黛塔。
  接着他想起了那双手,从披巾里漫不经意地伸出来,然后又似乎漫不经心地把那些假珠宝搂进她那个大皮夹里——看上去几乎就是这样,好像她等着被抓似的。
  戒指就在那儿。
  同样的戒指。
  但这并不意味着应该是同一双手啊,他漫无边际地想开去,可是只持续了一秒钟。他仔细看过她的手。是同样的手:手指纤长而优雅。
  “不,”枪侠继续说,“她不是的。”他的蓝眼睛仔细地端量着埃蒂。
  “她的手——”
  “听着,”枪侠说,“仔细听好了。我们的生命可能就取决于这件事了——我的生命,因为我又病了,你的生命,因为你已经爱上了她。”
  埃蒂无语。
  “两个女人同在她一个身躯里。在我进入她脑子里时她是一个女人,而当我把她带回到这儿时她又变成了另一个女人。”
  这会儿埃蒂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还有其他的一些事情,一些奇怪的事儿,或者是我不理解,或者是我理解了却又飘开去了。似乎是很重要的事儿。”
  罗兰的眼光越过埃蒂,朝海滩边的轮椅看过去,那轮椅孤零零地从一个乌有之乡过来,停在短暂的旅程尽头。他把目光收回到埃蒂身上。
  “我几乎一点也不明白,或者是不理解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但你自己得留点神。你明白吗?”
  “是的。”埃蒂感到自己的肺部似乎没什么气了。他明白——或者,至少是对枪侠说的事儿有一种看电影似的表面的直截了当的理解——但是他的肺部似乎没有气来支撑他解释这些,也不可能有。
  他感到似乎罗兰把他所有的气都给放跑了。
  “好,因为在门另一边的这个女人,这个我进入过她脑子的女人,就像晚上爬出来的那些大螯虾一样危险。”
第四章  黛塔在另一边
  1
  你自己得留点神,枪侠是这样说的。埃蒂嘴上表示他说得没错,但枪侠知道埃蒂其实没明白他在说什么:埃蒂的整个深层意识中——不管那儿是不是还有点知觉,并没有领悟他这话里的要旨。
  枪侠看到了这一点。
  他这样叮嘱对埃蒂有好处。
  2
  半夜里,黛塔·沃克的眼睛突然睁开了。这双富于智慧的眸子警觉而清醒。
  她记得每一件事:她怎样与他们搏斗,他们怎样把她捆到轮椅上,他们怎样讥笑她,叫她黑母狗,黑母狗。
  她记得怪物钻出水面,还记得那两人之中的一个——年纪大的那个——杀死了一个怪物。年轻的那个升起一堆火在那儿烧烤,随后便递给她一块串在细棍上还冒着烟的怪物肉,他咧嘴而笑。她记得自己唾他的脸,记得他咧着嘴的笑容变成了白鬼子绷着脸的怒容。
  他朝她脸上狠狠抽了一下,告诉她,好哇,你就呆着吧,你就要来月经了,黑母狗,等着瞧吧。然后他和那个大坏蛋到一边去了,那个大坏蛋拿出一大块肉,慢条斯理地切开,在这荒凉的海滩上(他们带她来的地方)烤炙着。
  烤熟的肉香气诱人,她却丝毫没有流露一点想吃的意思。年轻的那个还举着一块肉到她面前舞动了一番,嘴里唱着咬呀咬,黑母狗,快来咬它一口吧,她坐在那儿像块石头一样,沉浸在自己的内心之中。
  后来她睡着了,此刻竞醒了,他们捆在她身上绳子取掉了。她这会儿不在轮椅上,而是躺在地上,身上盖着一条毯子,下面还铺了一条,离着潮汐线很远,下面那些怪物还在爬来爬去地询问着,从水面上攫获倒霉的海鸥。
  她向左边看,什么也没有。
  她向右边看,看见各自裹在毯子里的两个男人睡在那儿。年轻的那个离她近些,那个大坏蛋把卸下的枪带搁在自己身边。
  枪还上着膛。
  你们犯了个严重的错误,他妈的,黛塔心里想着,向右边翻了个身。压在她身下的沙子吱吱作响,但这动静完全被风声、涛声和怪物们的询问声掩盖了。她慢慢爬过沙地(她自己这会儿就像是只大螯虾),两眼闪闪发亮。
  她伸手触到枪带,接着便拖过一把枪。
  枪很沉,枪柄磨得很光滑,她捏着很不称手。当然这点重量对她不算什么。她有强壮的手臂,她是黛塔·沃克。
  她又往前爬了几步。
  年轻的那个睡得像个打呼噜的石头,但那个大坏蛋却在睡眠中被什么惊扰了一下,她连忙停住把脸埋下,等他平静下来。
  他西个狗娘养的鬼鬼祟祟的东西。你得检查一下,黛塔,你得检查,为了保险。
  她发现这枪磨损的弹膛松开了,她想把它推上去,硬是推不上,于是她就去拉。这下枪膛弹开了。
  装着子弹!他妈的装着子弹!你得先把那个年轻的砰地送上西天,然后送那个大坏蛋去见鬼,叫他嘴巴咧得老大老大——笑吧,白鬼子,这下我看你能跑到什么地方去——好了,这下你就可以把他们全都收拾干净了。
  她把枪膛卡回去,拉开枪栓……然后就等着。
  这时一阵风刮过来,她把枪上的扳机扳起。
  黛塔举着枪侠的枪瞄准埃蒂的太阳穴。
  3
  枪侠一只眼睛半睁半闭,一切都看在眼里。高热又起来了,好在不算很严重。还没有严重到使他不信任自己的眼睛。所以他等待着,眼睛半睁着,手指扣在他身体的扳机上,这副身体曾一直是他的左轮枪——当左轮枪不在手里的时候。
  她扣动了扳机。
  卡嗒。
  当然是卡嗒。
  当他和埃蒂说完话带着水袋回来时,奥黛塔·霍姆斯已在轮椅上睡得很沉了,身子歪向一边。他们在沙地上给她铺了最好的床,把她轻轻地从轮椅上抱下来放在铺好的毯子上。埃蒂说她可能会醒过来,但罗兰知道得更清楚。
  他去杀了大龙虾,埃蒂生了火,他们吃了饭,给奥黛塔留下一些第二天早上吃。
  然后他们聊了一会儿,埃蒂说了什么,像是突如其来的一道闪电,击中了罗兰。很明显,却是稍纵即逝,不可能完全弄明白,但他已经明白不少了,只要一道幸运的闪光,面对躺在地上的这个人,他就有可能看出一点端倪。
  本来,他当时完全可以告诉埃蒂,但他却缄口不言。他明白自己只能是埃蒂的柯特,当柯特的某个弟子被意外的一击打伤时,柯特的回答总是一个样:一个孩子在被砸破手指之前是不会懂得大锤的。
  起来,小子们,不准再哼哼唧唧!你已经忘了你父亲长什么样了!
  所以埃蒂睡着了,尽管罗兰说过叫他留点神。罗兰确信这两人都睡着了,(他等那位女士还等了更长时间,他觉得,她可能会耍什么花招,)才卸下磨损的枪套,解开带子,(这时砰的一声弄出点动静,)
  搁在埃蒂身旁。
  然后,他就等着。
  一个小时;两个小时;三个小时。
  差不多快到四个小时的时候,他已经疲惫至极,发烧的身体终于打起了瞌睡,他觉察到那位女士醒了,自己也完全醒过来了。
  他看见她翻了个身。他见她沿着沙地爬到他搁枪带的地方。看着她拿起一把枪,挨近了埃蒂,然后停下了,她抬起脑袋,鼻孔像是在闻什么,四下探嗅着。当然不会是在闻空气,她是在辨察什么。
  是的。这就是那个他带过来的女人。mpanel(1);
  她的眼睛向枪侠这边扫视过来,枪侠在假寐,她或许能感觉到。
  他装着睡去。当他感觉到她的视线瞥过去了时,便醒了过来,睁着一只眼睛。他看见她开始举枪——她干这个比罗兰第一次见埃蒂做这事儿还更麻利似的——她举枪瞄准埃蒂的脑袋。但是她又停下了,她脸上充满了一种无法描述的诡谲。
  那一刻,她让他想起了马藤。
  她拨弄着左轮枪的旋转枪膛,一开始弄错了,接着就弹开了。她检视里面的弹头。罗兰绷紧着神经,先是等着看她是不是知道撞针已经顶上了,接下去等着看她是不是会把枪转过来,检查枪膛另一端,那里面是空的,只有一些铅(他想到了用已经哑火的弹药装在枪膛里;柯特曾告诉过他们,每把枪归根结底都受制于魔法。弹药哑火过一次也许就不会有第二次了)。如果她这样做的话,他就会马上跳起来。
  但她只是把旋转枪膛弹拨转一下,开始扳起扳机……接着又停下了。停下是因为风刮过来弄出了低微的卡嗒一声。
  他想:这是另一个。上帝,她是个魔鬼,这一个,而且她是没有腿的,但她肯定和埃蒂一样也是个枪侠。
  他等着她。
  一阵风刮过。
  她把扳机完全扳起,枪口离埃蒂的脑袋只有半英寸。她咧嘴做出一个厌恶的鬼脸,扣动扳机。
  卡嗒。
  他等着。
  她又扣击了一次,又一次,又一次。
  卡嗒一卡嗒卡嗒。
  “操他妈的!”她尖叫起来,麻利地把枪转了个个儿。
  罗兰蜷起身子,但没有跳起来。一个孩子在被砸破手指之前是不会懂得大锤的。
  如果她杀了他,等于杀了你。
  没关系,柯特的声音无动于衷地回应道。
  埃蒂被惊醒了。他的反应能力不错;他迅速躲闪,以避免被那一下击中或砸死。所以那枪柄没有击在他脆弱的太阳穴上,只是砸在他下巴一侧。
  “怎么……老天!”
  “操你妈的!操你白鬼子的妈!”黛塔尖叫着,罗兰见她又一次举起枪。好在她没有腿脚可挪动,埃蒂只要够胆量还能及时闪开。埃蒂这次如果不吸取教训,他就永远不可能学乖了。下回枪侠再告诫埃蒂留点神时,他该明白了,你瞧——这母狗下手极快。要指望埃蒂出手麻利,指望这位女士因身子虚弱而放缓动作,那不明智。
  他纵身而起,奔到埃蒂身边,朝那女子后背狠命一击,终于制住了她。
  “你想要这个吗,白鬼子?”她朝他厉声喊叫,两腿夹着埃蒂腹股沟那儿拼命碾压,手里还举着那把枪在他头顶上挥动着。“你想要这个?我就给你想要的,瞧呀!”
  “埃蒂!”他又喊道,这次不是呼喊而是命令。这工夫埃蒂只是蹲在那儿,两眼大睁着,下颏淌着血(那儿肿起来了),傻呆呆的,两眼大睁着。闪啊,你难道不能躲开吗?他想,是不是你不想躲开?他这会儿快没力气了,很快她就会把这沉甸甸的枪柄砸下来,她要用这枪柄砸断他的手……如果他还扬着手臂就难逃一劫。如果他还不动手,她就要用这枪柄砸他脑袋。
  埃蒂赶在这时出手了。他一把攥住朝下荡悠的枪柄,她立刻尖叫起来,转身来对付他,朝他一口咬下去,活像一个吸血鬼,用南方口音甩出一连串骂骂咧咧的咒语,埃蒂压根儿听不懂她说什么;对罗兰来说,这女人像是突然说起外国语来了。埃蒂从她手里狠命夺下那把枪,这样罗兰就可以制住她了。
  这时她甚至都没有使劲挣扎,只是不停地甩着脑袋,胸部急遽起伏,咒骂声中汗水沾满了她的黑脸。 
   埃蒂瞪着眼睛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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