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口棺材岛-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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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这样认为,可是戴日蒙先生根据堂路易·佩雷纳的意见,当着我们的面把信撕了。”
“这么说,这位堂路易·佩雷纳还是没有预见到。”
“没有。”
“那么弗朗索瓦呢?”
“弗朗索瓦不知道外祖父死了,因而也不怀疑戴日蒙先生会发现他和我失踪了,肯定会报告堂路易·佩雷纳的,他一定会毫不迟疑地到来。弗朗索瓦还有另一个等待他的原因。”
“有道理吗?”
“不,弗朗索瓦还很年幼。他读了很多惊险小说,引发了他的想象力。当贝尔瓦上尉同他讲了许多有关堂路易·佩雷纳的神奇事迹后,弗朗索瓦相信,堂路易·佩雷纳正是亚森·罗平。因此他绝对相信和肯定,一旦遇到危险,那种神奇的援助就会应时出现。”
韦萝妮克忍不住笑了……
“他真是个孩子,但是有些孩子的直觉还是应当引起重视……何况这样会使他勇敢和乐观。在他这种年龄,怎么会承受得了没有希望的考验呢?”
她心里又涌起了不安,小声说道:
“援救来自何处那无关紧要,只要它来得及时,我的儿子不致成为这些恐怖者的牺牲品!”
他们沉默了好一会儿。敌人是看不见的,无所不在的,他们的心上像压了一块大石头。敌人遍布岛上,是岛的主人,地道的主人,控制着陆地和树林,控制着周围的海面,控制着石桌坟和棺材。他把残酷的现在与残酷的过去联在一起,他按照古代宗教仪式延续着历史,他把曾经千百次预言过的灾难变成真实。
“这究竟是为什么?为了什么目的?这一切意味着什么?”韦萝妮克无望地问道,“现代人与过去人到底有什么关系?怎样解释现代人又用同样野蛮的手段干那些勾当?”
又是一阵沉默。因为除了那些已经说过的话和难以解答的问题之外,一个想法一直萦绕在她的心头,她说:
“哎!要是弗朗索瓦在这儿多好!我们三人一起进行斗争多好!他怎么啦?是什么把他留在那房里了?遇到了什么意外阻碍?……”
斯特凡安慰道:
“阻碍?为什么这样想?没有什么阻碍的……只不过这活儿费时间些……”
“是的,是的,您说得对……这活费时间,很难……噢!我肯定,他不会气馁的!他多开朗啊!多自信啊!他对我说,‘重逢的母子不能再分离。人们可以迫害我们,但我们永远不分离。我们终将胜利。’他说得对,是吗?斯特凡?我不能刚找到儿子又失去他!……不,不,这太不公正了,那是不能容忍的……”
斯特凡惊讶地看着她,她突然不说话了。韦萝妮克想听他说。
“怎么啦?”斯特凡问。
“声音……”她说。
同她一样,他也听到了。
“是的……是的……是真的……”
“我们听见的是弗朗索瓦的声音,”她说,“……可能是上面的……”
她要起身,他把她按住了。
“不,这是走道里的脚步声……”
“那?……那?……”韦萝妮克说。
他们惊慌地互相对视着,拿不定主意,不知该怎么办……
脚步声临近了。敌人肯定没有发现什么,因为这是那种一点也不掩饰自己走近的脚步。
斯特凡慢吞吞地说:
“不要让人家看见我站着……我回到我原来的位置上……您大致上把我捆一下……”
他们犹豫着,似乎异想天开地希望危险自己离去。突然,韦萝妮克从麻木中惊醒过来,意志十分坚定。
“快……他们来了……躺下……”
他顺从了。她只用了几秒钟就把绳子绕在他身上,同她开始看见的一样,但没来得及打结。
“把脸转到岩石那边,”她说,“把手藏起来……不然会暴露。”
“那么您呢?”
“别怕。”
她弯下腰,靠着门底下躺着。门上的窥视小窗口装有铁栏杆并向里面凹,因此他们看不见她。
就在这时,敌人在门外停下来。尽管门很厚,韦萝妮克还是听到裙子的窸窣声。
上面有人在看她。
多么可怕的一分钟啊!有任何一点蛛丝马迹都会引起敌人的警觉。
“噢!”韦萝妮克心想,“为什么她停在这里?是不是发现我在这里了呢?……是我的衣服?……”
她又想,是不是斯特凡躺的姿势不自然,或者绳子捆得同原来的不一样。
突然,外边一阵响声,人们轻轻地吹了两声口哨。
于是从走廊的远处,又响起了一阵脚步声,在寂静中,声音显得越来越响,然后同第一人一样在门口停下来。他们进行了交谈,商量了一下。
韦萝妮克不声不响地把手伸进口袋,掏出了手枪,用手扣着扳机。假如有人进来,她就挺身站起,毫不迟疑地连续击发。任何犹豫都会失掉弗朗索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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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死囚牢
如果门是朝外面开,敌人也很容易被发现的话,那么她的估计是正确的。因此,韦萝妮克察看门板。忽然,她发现这个门不合常规,它下边有一个粗大坚固的门闩。可不可以把它利用起来呢?
她来不及考虑这种打算的利与弊,便已经听到钥匙的声音,并且紧接着就是开锁的声音。
即将出现的清清楚楚的场面,使韦萝妮克心慌意乱。面对入侵者的突然出现,她会惊慌失措,她可能瞄不准,打不中。那么他们就会把门再关上,毫不迟疑地跑到弗朗索瓦的房里去。
这一想法使她发疯,赶忙无意识地把下边的门闩闩上,同时又把小窗口的铁护板关上。这样一来,外边既进不来,也看不见了。
但是她立刻又明白了这一举动有多荒唐,这根本不能阻止敌人的威胁。斯特凡一下跳到她跟前,说:
“我的天哪!您这是干什么?他们知道我是不能动的,那么他们就会知道不只我一个人在这里。”
“对呀,”她试图为自己辩白,“他们就会来砸门,那么我们就有了充分的时问。”
“充分的时间干什么?”
“逃跑。”
“怎么逃?”
“弗朗索瓦会叫我们……弗朗索瓦……”
她话还没说完,他们就听到脚步声迅速地朝走廊远处走去。毫无疑问,敌人不管斯特凡,他们认为他是不可能逃跑的,于是到上面去了。
他们猜想,这两个朋友之间有了默契,这孩子现在在斯特凡这里,所以把门堵住了?
韦萝妮克这么做,会使得事情朝着她更加担心的方面发展:弗朗索瓦正当准备逃走的时候被抓住。
她吓得发呆。
“我为什么要到这里来呢?”她轻轻地说,“在上面等着不是省事得多!我们两人一道来救您会更保险些……”
在胡思乱想中,闪出一个念头:她不是因为知道斯特凡爱她,才急着要来救他的吗?不是那种不体面的好奇心驱使她这么做的吗?真是可怕的念头,她赶紧避开它,说:
“不,我应当来,这是命运使然。”
“别这样想,”斯特凡说,“一切将会好起来。”
“太晚了!”她摇摇头说。
“为什么?谁能说弗朗索瓦还没离开小房子?刚才您自己还估计他已经走了……”
她没有回答。她脸色苍白地抽搐着。由于极度的痛苦,使她产生一种威胁她的不祥的感觉。危险到处存在,灾难又要临头了,比从前更可怕。
“死亡包围着我们,”她说。
他勉强地笑了笑。
“您同萨莱克人说的一样。您同他们一样害怕……”
“他们怕是有道理的。而您自己对这一切不也感到恐惧吗?”
她冲到门口,拔掉门闩,想把门打开,可是,面对这扇用铁板加固的如此厚重的大门,她无能为力。
斯特凡抓住她的胳膊。
“等会儿……您听……有人说话……”
“是的,”她说,“他们是在上面敲打……在我们上边……弗朗索瓦的房子……”
“不,不对,您听……”
一阵长时间的静寂,然后又从厚厚的岩石里传出响声。是从他们下面传来的。
“我早晨听到的就是这个声音,”斯特凡惊慌地说,“……是我刚才同您说过的那种声音……噢!我明白了!……”
“明白了!您说什么?……”
这声音有节奏地不停地响着,后来就停止了。接着是一种不间断的粗重的声音,夹杂着刺耳的吱嘎声和突然的噼啪声。仿佛有人在开动一部机器,像海上打捞船只的那种绞盘的声音。
韦萝妮克倾听着,惊慌地等待即将发生的事情,从斯特凡的眼神中,揣度事情的征兆。他站在她面前,凝望着她,就像在危难中看着自己心爱的女人。
突然,她摇晃了一下,只好用一只手扶着墙壁。这时,岩洞和整个悬崖都在空中震荡。
“噢!”她喃喃地说,“是我在发抖吗?……是我吓得全身发抖吗?”
她使劲地抓着斯特凡的两手,问他:
“回答我……我想知道……”
他没有回答。在他满含泪水的目光中没有丝毫的畏惧,只有无限深情的爱和无限的失望。他一心只想着她。
而且,他有必要解释眼下发生的事吗?真相不正在随着时间分分秒秒的过去而越来越清楚了吗?事情很奇怪,它异乎寻常,超出了人们对罪恶的想象程度。韦萝妮克已开始看到怪事的征兆,但仍不肯去证实它。
这块装在岩洞中间的正方形的巨大地板,像一个逆转的翻板活门。它沿着以悬崖边做接合点的不动的轴向上翻起。向上的时候,毫无知觉,就像揭开一个大盖子似的,也像岩洞从外到里的大跳板,坡度很小,人们可以很容易保持平衡……
开始,韦萝妮克以为敌人是要把他们碾死在无情的地板和拱形花岗岩顶中问。但很快她就明白了,这台像吊桥似的可恶的机器是要把他们推向深渊。它将毫不留情地完成它的使命。结局是命中注定的,无可选择的。不管他们怎样拼命抓住岩壁,吊桥终会要竖起来,笔直地竖起来,成为陡峭的岩壁的一部分。
“太可怕了……太可怕了……”她说。
他们的手紧握在一起。斯特凡无声地哭泣着。
她呻吟着:
“毫无办法了,是吗?”
“毫无办法。”他说。
“但是,地板边上有空处。岩洞是圆的,我们可以……”
“空处太小,如果我们站在地板与岩壁之间,我们可能被压得粉碎,这些我都考虑好久了。”
“那怎么办呢?”
“必须等待。”
“等待什么?等待谁?”
“弗朗索瓦。”
“噢!弗朗索瓦,”他抽泣着说,“可能他也被注定……或许他在寻找我们时,落入陷阱。总而言之,我们见不到他了……他将什么也不知道。他在死之前还不能见他母亲一面……”
她紧紧地抓住这个年轻人的手,说:
“斯特凡,如果我们中有人能逃出死亡——我但愿是您……”
“那将是您,”他坚定地说,“我甚至感到惊讶,敌人让您与我一起受刑罚。肯定他们不知道您在这儿。”
“我也奇怪,”韦萝妮克说,“……为我预备好另一种刑罚……可我不在乎,反正我再见不着我的儿子了!斯特凡,我把他托付给你,好吗?我已经知道您为他所做的一切……”
地板在继续缓慢地升高,不均匀地颤动着,有时突然地跳动。坡度越来越陡。再有几分钟,他们就不能这样平静自在地谈话了。
斯特凡回答道:
“如果我能活下来,我向您发誓,我一定坚决完成任务。我向您发誓,以表怀念……”
“对我的怀念,”她说,语气坚决,“为了怀念您认识的……所爱的韦萝妮克。”
他满怀激情地看着她:
“那么您已经知道?”
“是的,我坦白地告诉您,我读过您的日记本……我知道您爱我……那么我接受您的爱……”
她忧伤地微笑着。
“可怜的爱情,您曾把它献给了一个不知去向的女人,而现在您将它献给一个即将死去的女人……”
“不,不,”他充满渴望地说,“别这样想……救援可能即将到来……我已感觉到了,我的爱情不是属于过去,而是属于未来的。”
他想吻她的手。
“拥抱我吧,”她说着,把脸伸过去。
他们都把一只脚踏在悬崖边上,跳板第四边顶在窄窄的花岗岩石上。
他们神情庄重地拥抱在一起。
“抱紧点吧,”韦萝妮克说。
她尽可能地向后仰,把头抬起来,用低沉的嗓音喊道:
“弗朗索瓦……弗朗索瓦……”
上面洞口没有任何人。梯子还是一个钩子挂在那里,仍然够不着。
韦萝妮克朝海上望了望。那里,岩石突出不多,她看到飞溅着浪花的暗礁中间,有一湾平静深邃的小湖,它深不见底。她想死在那里可能比撞在尖利的岩石上的死要舒服些,于是她突然想到要快些死去,避免缓慢的等待,她对斯特凡说:
“为什么还要等待?与其这样受苦,还不如死掉……”
“不,不,”他对要失去韦萝妮克这点,心里感到愤慨。
“您还指望什么呢?”
“为了您,要坚持到最后一秒钟。”
“我不再企求什么了。”她说。
他也不再有任何希望,但是他尽力解除韦萝妮克的苦难,由他一人来承受一切最痛苦的考验!
地板在继续升高,震动消失,地板的坡度在增加,已经到了小窗下,也就是有门的一半高了。这时,突然有东西猛地撞击了一下,好像突然又开动了一个机关,整个小窗口被盖住了。人已经无法站立了。
他们顺着倾斜坡度躺倒,用脚抵在花岗岩窄边上。
又震动了两下,每震动一下,地板上端就猛往上一升,已经接触到洞顶了。这个大家伙一点点地沿着洞顶向洞外翻转。很明显,这个翻板将准确地扣到洞口,像吊桥一样把它封得严严实实。岩石在当初开凿时已经计算好,使这种惨事做得不留余地。
他们没有说一句话,手握在一起,听天由命。他们的死已经由命运决定了。从遥远的世纪以来,人们建造了这个机器,无疑又经过重建和修补校正;多少世纪以来,它在一个个看不见的操纵者手中,把死亡带给罪犯、无辜者,带给阿尔莫里克①人、高卢②人、法兰西人和外族人。这个怪物把战俘、犯渎圣罪的修士、受迫害的农民、朱安党人、共和国士兵和大革命的战士,一个一个地投向深渊。
①即市列塔尼人在公元七世纪前的旧称。——译注
②即古代法国的称呼。——译注
今天,轮到他们了。
他们的仇恨和愤怒甚至都得不到宽慰。恨谁呢?他们死得不明不白,在无情的黑暗中,他们连一张敌人的面孔都看不见。他们不过是为一个自己毫无所知的阴谋而死,可以说,仅仅是为了凑那个数字,为了实现那个荒唐的预言,那个愚蠢的意志,如同执行凶神和狂热的祭司们的命令一样。离奇的是,他们被当作了赎罪的祭礼以及为某一残酷的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