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风月-第2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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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
可固安公主是和蕃公主,他就是想面叱责备,却也不可能轻易把人召回东都。因而,眼看这场风波越闹越大,他听得高力士禀报曾经和奚人交战数次,在奚人中间有不败战神之称的裴旻如今丁忧守制回到了东都,而其当日在奚地内乱过后,还曾经和裴宽一起去过奚王牙帐,便吩咐了高力士去了一趟裴宅。等听到高力士转述了裴旻奏报,他又思量了三天,便吩咐把邠王李守礼和蓝田县主以及辛景初全都宣召到了宣政殿。
李守礼如今已经年过五旬,大腹便便臃肿苍老,看上去和当年的章怀太子李贤没有多少相像之处,此刻也显得有些木讷疲惫。而蓝田县主这还是大半年来第一次看见自己的丈夫辛景初,瞪视着人的眼睛仿佛能喷出火来。而辛景初自己装病装傻装了这许多时日,今天却被召进了宫来,心里别提多痛恨蓝田县主了,面对那凶狠的目光,他瞅着天子尚未到,当即毫不示弱冷冷瞪了回去。
“无知妇人!”
“你说什么!”蓝田县主本就是贪鄙之人,若不是一次又一次的打击让她按捺不住,王皇后对她的瞎折腾又分明默许,她也不会有这么大的胆子豁出来闹,此刻登时气得几乎发疯。她一下子忘记了这是在天子的宣政殿,不管不顾对着辛景初就扑了上去,那肥硕的身躯竟是把瘦弱的辛景初撞得后仰跌倒,整个人都被压得动弹不得。眼见占了上风,蓝田县主对着辛景初就是重重两个巴掌,旋即咬牙切齿地骂声连连。
“我是无知妇人,那你就是忘恩负义的混蛋!要不是你为了求官,硬要把庶女当成嫡女去上了宗谱,怎会有如今这种闻所未闻的事?我嫁给你的时候你是什么光景?辛家号称士族,可哪有半点底蕴,家里精穷,不是一直靠我的嫁妆,能有你的今天?你在外头左一个右一个地沾惹女人,在家里也是左一个婢妾,右一个美人,我说过你半个字?你这个没良心的混蛋……父王,你当初怎就给我挑中了这样的丈夫!”
邠王李守礼也是一大把年纪了,何尝想到这个一贯还宠爱的女儿突然会如此泼辣彪悍,还在这宣政殿里就闹腾了起来,到最后更是犹如街头妇人一般在地上一把鼻涕一把眼泪,他简直看得整个人都呆了。眼角余光突然瞥见李隆基面色如同黑锅底似的由宦官护持着从后头入了殿,他陡然之间打了个激灵,旋即突然生出了一个大胆的主意,遂哆哆嗦嗦地抬手指着蓝田县主,结结巴巴嚷嚷出了家门不幸四个字,旋即整个人往后一倒,竟是径直装晕!
他这一晕,宣政殿中登时更是乱成一片,李隆基看着几个内侍手忙脚乱上去又是掐人中又是救护,他只觉得胸口气得发闷,所幸就在这时候,耳畔却传来了高力士的轻声安慰:“大家,邠王一贯就是如此,家中都管不好,更不要说管别的,唉,想当初章怀太子何等贤明的人!”
李隆基总算是轻轻吁了一口气。此事虽可气可恼,然则邠王一脉儿女都不成器,这也是令人放心的一点。于是,他面沉如水地入座坐定,吩咐了把邠王抬下去之后,这才目光倏然转冷,看向了仍旧骑在丈夫身上撒泼的蓝田县主。见蓝田县主一骨碌起身,忙不迭地跪拜行礼,又换成了一副凄凄惨惨戚戚的样子,他登时露出了不加掩饰的鄙夷之色。
“都闹够了?”
刚刚吃了两记狠狠的耳光,再加上那些家中私隐都被妻子嚷嚷得人尽皆知,辛景初只觉得心头羞愤交加。此刻天子这不轻不重的一句相问,他几乎下意识地弹了起身,手足并用地往前爬了几步,继而便重重碰了两下头,涕泪交加地哭诉道:“陛下,臣实在是受够了这泼妇!臣自知才能不过中下,从来没有过非分之想,是她这泼妇嫌弃臣官卑职小,身为县主跟了臣委屈,因而当初宗正寺遴选宗女和蕃,她便自作主张把元娘记在了名下送去应选,还说什么这是为了大唐。那时候别家都觉得奚族时叛时降,绝非女儿良配,都不乐意送女和蕃,臣一时被她说动,也就同意了。”
辛景初自认为这番话说得有理有据得体十分,一时言语更加凄切了起来:“可元娘侥幸中选,册封了公主,又在奚地立了功劳,得了陛下赏赐,她在家中就开始不乐意了。一再教唆臣上书言明元娘是庶女,不配为公主,请以嫡女为公主出降奚王。这国家大事岂是能够如此儿戏的?臣自然决计不肯,可谁知道……谁知道这无知妇人便嚷嚷得四下皆知!陛下,臣家门不幸,出此悍妇,臣愧对陛下,也愧对家门,这就……这就……”
东张西望想找一根能撞的柱子一头碰晕了,也好如同李守礼这般躲过这一关,可谁知道辛景初看遍整个大殿,目光所及的那根柱子距离自己至少有二十几步远,他要想跑过去撞一下难度实在太高。不得已之下,他只能重重一头撞在了地上,眼看着眼前全都是一片猩红的颜色,他打了个哆嗦,竟真的给自己流出来的血吓晕了过去。
今天统共召见三个人,转眼间翁婿俩都晕了,只剩下一个始作俑者蓝田县主,李隆基只觉得又好气又好笑,可辛景初意在推卸责任的那些话,也已经透露出了最充分的信息,足以让他对蓝田县主的厌恶升到了顶点。就在蓝田县主仿佛陡然之间惊醒过来,也开始拼命哭诉自己有多无辜的时候,殿外却传来了又一个通报声。
“陛下,中书省张相国命人送来奚王牙帐固安公主机密急奏。”
尽管张嘉贞对这一场闹剧很不以为然,可如今契丹霸占营州尚未归还,奚族总不能乱,他即便腹诽连连,也不得不把这注明极密的奏折呈送御前。此时此刻,李隆基眼看那青衣令史捧着一个铜筒目不斜视地快步进来,在距离自己还有十几步远处双膝跪下呈上了铜筒,他授意高力士下去取了,等到眼看其启了封泥取出信笺,又将其中那一卷纸送到了他的面前,他方才接了在手。
然而,怀着愠怒的心情只看了头几行字,他的漫不经心就完全一扫而空,又从原本背靠着引枕的懒散姿势变成挺直了脊背。
“妾微末之身,蒙恩册公主,和蕃奚族,今六年矣。陛下教导训诫,不敢稍有忘怀。前时微有薄功,赏赐厚重,妾不胜惶恐之至。然奚王李鲁苏狼子野心,前欲遗妾于牙帐,抗三部联军;今又以妾出身故,行问罪之名。妾一身不足惜,然则奚族阿会氏之外,三部俟斤正有纳诚之心,此大唐幸事,若因故而失大利,妾万死莫赎。今妾之庶生,无可隐瞒,恳请陛下以圣人之尊,诏令妾与奚王李鲁苏离婚,另选和蕃公主赐婚奚王,以断其寻衅之名;再允妾居于云州废城,以和奚族三部。如是朝中再无议论,奚王无机可趁,三部亦可安心。妾泣血再拜,哀哀陈情。”
固安公主这一卷奏疏字迹潦草,显然是在心情杂乱时写就,文采亦是平平,可其中内容却赤诚得很。李隆基当初曾经听杜士仪添油加醋地宣扬过固安公主的英姿飒爽风华无双,如今又看到这样大义凛然的陈情,别说他本就厌恶透了蓝田县主的胡搅蛮缠,就算蓝田县主平素是安分守己的宗室,可对比其女这深明大义,他这心里的偏向也不言而喻。捏着如此奏疏,他深深吸了一口气,目光再次看向了蓝田县主。
“陛下……”蓝田县主本能地觉着天子的眼神很有些渗人,使劲吞了一口唾沫便慌忙解说道,“她必然是恶言诋毁妾身,妾身从前对她这庶女视若己出,焉知她如今背离孝道……”
“将蓝田县主带出去。”李隆基冷冷吩咐了一句,见几个宦官连忙上前架起了蓝田县主,他这才冷冷说道,“既是辛景初已经说了那样的义绝之语,朕便准你夫妇离婚,日后各过各的两不相干!从今往后,除蓝田县主的宫籍,永不得通籍宫中朝觐皇后!”
面对这样一个意想不到的结果,蓝田县主顿时整个人都懵了。就在她被人拖出宣政殿的时候,耳畔又传来了李隆基的吩咐。
“传令中书省,拟旨,令固安公主与奚王李鲁苏离婚,仍保留公主封号,当日和蕃护卫,皆为公主扈从,护持其至云州废城居住。发民夫一千,赐绢一千匹,重修云州废城以奉公主。”
☆、313。第313章 大功告成
身为左拾遗这样的天子近臣,尽管不可能真的如人所言那样旦夕侍上,但身在宫城之内的门下省,杜士仪即便自己不去打听,那些消息也会送上门来。
蓝田县主被架出宣政殿不到小半个时辰之后,一个书令史就进了这五间左拾遗正员官齐聚的直房,在自己侍奉的左拾遗窦先身旁站了,犹如说笑话似的说道:“窦郎,那蓝田县主上蹿下跳这么多天,这次终于倒大霉了。今日宣政殿中,蓝田县主和辛参军竟然在御前大打出手,陛下大发雷霆,令蓝田县主和辛参军离婚,更令蓝田县主再不许通籍宫中,朝觐皇后。”
这话虽是对窦先说的,但也没避着旁人,一时间,几个原本各做各事的左拾遗全都抬起了头,杜士仪自然不例外。尽管此事涉及到宫闱嫡庶之争,但如今天子的处断显然只限于蓝田县主一个人,自然有人乐得打趣两句。
“这等悍妇,定是在家里欺压丈夫欺压惯了,竟是到陛下面前也不知道收敛一二!陛下贤明,这无知妇人一次又一次挑起事端,自该有应得之罪!”
“陛下还是仁慈,大约也是看在她是邠王之女,处分稍轻了一些,否则何至于仅仅除了宫籍,不许朝觐?”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这些大发感慨的议论,杜士仪没有去参与,心里却是欣然而笑。那个蠢妇终于该知道了,贪得无厌是什么下场!只是,他让张耀写好的那一份奏疏用固安公主的名义送进了中书省,难道没有在他预计的时刻送去宣政殿?否则,怎会没有关于固安公主的消息!
那书令史见众说纷纭,一时觉得自己受到了重视,当即又笑道:“听说陛下又命中书省拟诏,令固安公主和奚王李鲁苏离婚,发民夫赐绢重修云州城,令公主与护卫日后居于云州废城。云州自从当年默啜率突厥兵马破城之后,也不知道荒废了多久,没想到如今竟是要住进一位公主。”
竟然真的成功了!
杜士仪以低头沉思状来掩饰心中那一股油然而生的狂喜,藏在书案下的手更是紧紧捏成了拳头。若非蓝田县主贪得无厌这般大闹连场,固安公主也不会有机会离开奚王牙帐。尽管不能回到思念多年的长安,可是,在辛景初和蓝田县主这样的父亲嫡母还在世的情形下,她一个徒具虚名的公主回来,只会比在奚王牙帐时更加举步维艰!云州虽然偏远荒废,可却靠近饶乐都督府,有利于继续和那此前受惠的三部往来。更重要的是,如此固安公主不但可以名正言顺地为朝廷和奚族三部牵线搭桥,还能够进而把云州这片朝廷一度弃置的地方经营起来!
“固安公主也真是无妄之灾,不论当年选宗女和蕃时究竟如何,终究是有功的,结果硬生生被蓝田县主给闹成了现在这副光景!”窦先叹了一声红颜薄命,突然意识到杜士仪前年曾经去过奚王牙帐,他不禁好奇地问道,“对了,杜拾遗当初在奚王牙帐是见过固安公主的吧?”
听到这话,杜士仪这才抬起了头,见同僚们都有些好奇地看着自己,他便索性坦然感慨道:“是啊,当初我奉幽州王大帅之请,护送贵主回奚王牙帐,后来因奚王北上,奚族三部一度打算裹挟了贵主和我前往突厥牙帐,若非贵主只带数人前往相会三部俟斤,又晓以利害,杀了牙帐中里通突厥的牙官塞默羯立威,兴许如今北边不止契丹,就连奚族也一并乱了!真没想到我回长安这一年多来,竟会有这许多变故!”
杜士仪当年观风北地,在并州和幽州碰到张说和王晙这两位那时候拜相呼声极高的封疆大吏,结果被差遣的两次都是险死还生,这事情长安城中消息灵通人士几乎都知道。而对于那些具体细节,除了李隆基得到详细禀报,还有就是看过杜士仪那注明极密的奏折的寥寥熟人,其他人自然不甚了了。此刻趁着正好把话题扯到此事的机会,窦先少不得笑眯眯打探详情,等到杜士仪犹如说书一般,将那跌宕起伏的复述了一遍时,四个左拾遗都不禁叹为观止。
“竟是如国朝初年平阳公主那般巾帼英雄!”
“真可惜了,怎会偏偏遇着这样的父母!”
“弯弓射叛臣,想想也令人神往!”
心知肚明随着蓝田县主的彻底失势,他这些话不数日就会传遍全城,这时候若再有人以他和蓝田县主有什么瓜田李下的纠葛为由,蓝田县主的下场就是前车之鉴,杜士仪只觉得心中畅快已极。好容易捱到了午饭后,今日不用当值的他迈着轻快的步伐出了洛阳宫,过天津桥时,忍不住又侧头远眺那一条穿城而过的洛水,心中百感交集。
福兮祸之所伏,祸兮福之所倚,古人言诚不我欺!机会总是留给有准备的人!
当杜士仪回到观德坊杜宅的时候,一进大门,他就听到里头传来了崔俭玄那大嗓门:“……那家伙还以为我是好欺负的,径直策马朝我冲了过来,结果一个没留意给我晃了过去,人也从马上掉下来了!什么叫精英,精英可不是嘴上吹牛的,今天这一场马球赛,我一个人就打进去三筹,全场最佳……”
知道崔俭玄绝对没兴趣对别人这样乱吹胡侃,必然是在十三娘面前显摆,杜士仪悄悄进了二门,果见是他面前站着的正是杜十三娘,他不禁暗自笑了起来。发现杜十三娘竟是被这小子吹得有些出神,没留心自己回来了,他回头对赤毕吩咐回头等两人说完了,再告诉他们自己已经回来,随即就悄悄从一旁绕了过去,径直回了书斋。才一进门,他就看见张耀正在里头如同婢女一般拿着鸡毛掸收拾四面书架,专注而认真,他便轻轻咳嗽了一声。
“杜郎君回来了!”张耀只是为了排遣心中的焦躁,这才完全闲不住,只想做些什么来让自己无暇去思量事情是个什么结果。此刻,她丢下鸡毛掸子便快步迎上前去,屈膝行礼后便急不可耐地问道,“敢问郎君,那奏疏送上去结果如何?”
尽管杜士仪没有立刻回答,可是看到他脸上那毫不掩饰的笑容,张耀忍不住不可置信地双手掩面,等听到杜士仪神采飞扬地说出接下来那几句话时,她更是噔噔噔连退三步,险些双脚发软瘫坐了下来。
“蓝田县主和辛景初在御前大打出手,结果陛下雷霆大怒,令两人离婚,并除蓝田县主宫籍,再不许入宫朝觐皇后。至于阿姊,令与奚王李鲁苏离婚,并拨民夫赐绢修缮云州废城,而且由此前护卫扈从贵主于云州居住。虽然暂时没有更多消息,但奏疏上那些言语,必然让陛下动心了,否则何必征发民夫,又赐绢千匹?总算是因祸得福,足可好好庆祝一番!”
“老天有眼,真是老天有眼……”张耀喃喃念叨了两句,随即突然之间醒悟了过来,竟是郑重其事翻身下拜,重重对杜士仪磕了三个头。等到杜士仪惊觉过来伸手去搀扶她,她方才抬起头来,一时已是双目含泪喜极而泣,“不,奴婢刚刚说错了,不是老天有眼,是多亏了杜郎君筹划,方才能让贵主有重见天日的这一天!杜郎君大恩大德,奴婢今生今世就是粉身碎骨,也不足以报万一。”
“你是阿姊的心腹,也就是我的心腹,这次也有你这巧手的功劳,还和我客气什么?我本想多留你几日,但事情已定,你也得尽快赶回奚王牙帐才是。要知道如何让阿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