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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5章

盛唐风月-第255章

小说: 盛唐风月 字数: 每页35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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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一夜王志愔逃得快,其余留守妃嫔又多数都住在大明宫,这些屯营兵方才仅仅是在宫城那些官署之中黑灯瞎火地闹了一场,而后见没有得到事先允诺的好处,我和万年令韦公及时赶到布置,封了太极宫皇城周边所有门,这些屯营兵一时阵脚大乱,斩了为首的几个头目乞降。”
  说到这里,他又叹了一口气道:“如今京兆府廨的大牢之中,总共押了当夜谋逆的屯营兵一百二十七人,仍有人不知去向。想也知道,就算变乱来得突然,即便圣人不在长安,可皇城守卒何等要紧,岂会轻而易举被区区数百人打开了景风门闯进了太极宫?太极宫宫中有内应,此事自不必说!
  而晨晓开始平乱时,为免这些人狗急跳墙之下纵火焚毁宫室,我等不得不令人晓谕,放下武器投降者免死,即便如此,是否有人就此逃进太极宫的宫城之内,却还是没准的事。而哪怕圣人久不御太极宫,可身为人臣,岂有抄检宫室的道理?至于人不留在宫中,还不是因为我和韦公全都怕宫中尚有内应,若是万一这些人有个什么闪失被放了出来,转瞬又要大乱!”
  杜士仪和孟温礼也算是颇为熟络了,听这位京兆尹如此说,他踌躇片刻,最终便压低了声音问道:“孟公,王大尹此来究竟目的如何,我不清楚,我只是因为源相国之故充作随员,以防万一。我只想问孟公,据你所知,那一夜的逆谋,长安城内可还会有官民与之牵扯?”
  孟温礼顿时沉默了。好一阵子,他才疲惫地摇摇头道:“此事我却也不敢担保。此次逆党为首的两人,一是权楚璧,一是李齐损。权楚璧是权怀恩之侄,而权怀恩乃是当年周千金郡公权景宣的玄孙,袭爵卢国公,曾任益州大都督府长史,雄肃伟毅,威名为人所重,即便很少在京中任职,可也算是一时名臣。
  至于李齐损乃是李迥秀之子,李迥秀当年也算是举朝有名的美男子,却不得不违心娶了张易之张昌宗的母亲,虽说二张之变后一度被贬,可中宗年间还是官至兵部尚书,去世之后追赠侍中,可说是颇为荣宠。只睿宗皇帝和圣人即位之后,他二人子侄尽皆平庸,故而都无甚作为。这两家都算是官宦之家,而世家名门之间联姻本就是家常便饭,若要追究牵扯,那恐怕一时会兴起无数大狱!”
  也就是说,这确实是一群当年武后到韦后当权年间父祖颇为煊赫的二世祖,因为不满而掀起的一出闹剧。可问题就在于权楚璧和李齐损二人的家世颇为煊赫,若治狱过于严苛,一个不好就要牵连到后头一堆人!
  明白了孟温礼的言下之意,杜士仪又再次询问了当日夜间逆党作乱时的一些细节,等到外间禀报说一应人犯都已经押了出来,他便站起身告辞。孟温礼亲自送他到门口时,他想了一想便停下步子,再次拱了拱手后就轻声说道:“孟公之言,亦是源相国之忧,我虽人微言轻,但该抗争时也绝不会退缩。”
  “长安不安,则天下乱,就拜托杜十九郎了!”
  孟温礼目送杜士仪一行人押着那数百人犯离去,不禁轻轻捋了捋胡子。源乾曜会举荐了杜士仪跟着,不外乎是看中了他强硬敢谏,如姜皎那样别人不敢碰的案子竟然敢封还制书,此番王怡若是真的罗织大狱,杜士仪应该绝不会放任。可即便如此,权家和李家出了这样的不肖子孙,此番要伤筋动骨了!
  王怡派了杜士仪来京兆府廨提人犯,却是没有给一兵一卒,所幸孟温礼知道如今京城人心不安,几乎是把能抽调的差役全都抽调了随行押送。即便如此,当一行人出了光德坊京兆府廨,上了安化门大街时,看见这一大批带着杻械,又用长绳串起的犯人时,仍然引来了众多的围观百姓。尤其是不知是谁嚷嚷了一声,“这便是前几天夜里的逆党”,一时更是四面一片哗然。就在这乱哄哄的时候,孟温礼特意派来的一个大嗓门差役便陡然大吼一声。
  “诸位乡亲父老!”在京兆府廨干这种宣读榜文晓谕百姓的事干得多了,那差役驾轻就熟,一声吼出来,距离他比较近的杜士仪只觉得耳膜嗡嗡作响,连忙不露声色后退了好几步,而四周围也很快就安静了下来。这时候,那差役方才清了清嗓子,大声把背诵好的说辞流利地复述了出来。
  “圣人令河南尹王府君和左拾遗杜十九郎前来长安,审理逆党安抚民众!定然不屈不纵,让长安城中恢复往日平安喜乐!然则犯人归犯人,若有私自接近掷物者或私语者,以通逆论处!”
  这些天满大街不是兵士就是差役,各种传言比比皆是,如今听得这话,在最初的寂静过后,一时又是好一阵议论纷纷。可围观归围观,起初那些起哄似的打算丢些烂菜叶臭鸡蛋的百姓,听了这通逆二字,不得不偃旗息鼓,甚至避如蛇蝎地往后退了退,一时间,一行人得以顺顺当当地通过,即便围观者始终很多,可在那大嗓门差役一遍又一遍地晓谕下,直到把人犯押进皇城,自始至终就没有出过半点乱子。
  即便如此,杜士仪仍是不敢掉以轻心。把人押进了大理寺,由大理寺官员苦着脸来办了移交手续,又去见了早就从尚书省移步此处的王怡,他本还想把孟温礼提到的那些话婉转陈情一番,却不想王怡根本不等他开口便淡淡地说道:“杜拾遗一路也辛苦了,此处有我就行了。你若是还能撑得住,不如带人巡查全城,以免再有逆党遗漏,抑或是趁机作乱!”
  这句话的言外之音,杜士仪哪里会听不出来,王怡想要乾纲独断,不乐意他在旁碍事插手!
  杜士仪一动不动地看着王怡,见其神色渐渐转冷,仿佛他若是不从,便要以官职相压,他便拱了拱手道:“谨遵王大尹之命就是。”
  等到出了大理寺,杜士仪回头看了一眼这座官署和卫尉寺等一众衙门同在一处的官署,盘算良久,最终径直转去了尚书省。尽管他从万年尉转迁左拾遗,并未有机会在此地为官,但他在这里试过省试,过堂拜宰相,又有好几个相熟的亲友在六部任过郎官,少不得盘算着能不能在这里找个相熟的人问一问具体情形。果然,他才刚踏入尚书省大门,就听见有人开口叫了一声。
  “杜拾遗!”
  杜士仪循声望去,见匆匆上来的是一个书吏,依稀有些面熟,他少不得在记忆之中快速搜索了一番。当人快步来到他面前的时候,他便若有所思地说道:“两年前都堂省试,我记得门前便是你……”
  只是当初见过一面,那书吏从亭长升了书令史,却没想到杜士仪还能记得自己,登时眉开眼笑。他连忙躬身行礼,随即便低声说道:“是王郎中让我来见杜拾遗。若是晚间杜拾遗有空,不妨到光德坊王宅相会。”
  王郎中?杜士仪起初先是一愣,随即醒悟到便是崔小胖子的父亲,如今已经升任了兵部武选司郎中的王卿兰。醒悟到王卿兰此次也是尚书省留守的官员之一,他心领神会,当即点了点头。而那书吏亦是恭敬地自陈姓名陈锋,如今在兵部任书令史,跟着王郎中已有数年诸如此类云云。对于那一夜的逆贼作乱,亲身经历的他至今仍然心有余悸,事无巨细地对杜士仪描述了好一番,末了不禁又打了个寒噤。
  “杜拾遗,真不是说瞎话,那会儿我吓得魂都没了,那样的火光,那样的喊杀声厮杀声,简直让人想起了当年……呸呸,我不会说话,你千万别放在心上。总之,实在是太吓人了,王郎中腿上被乱兵砍了一刀,这才不得不在家休养……”
  傍晚时分,当杜士仪在尚书省兜了一大圈,从几个人口中零零碎碎收集了好些消息,这才依照那陈锋的传话,带着赤毕等人来到了光德坊的王宅。王宅的门楼一如当年他第一次来时那般简朴,而门前迎接他的人,除了他从前见过的王戎霆,还有一个对着他吹胡子瞪眼的小胖子——小胖子的唇上刚刚生出了些许毛茸茸的短胡须,尽管表兄再三使眼色提醒,他还是气呼呼地说道:“十一兄成婚这么大的事,居然我不在就办完了!杜十九你太过分了!”
  杜士仪险些被这小胖子噎得岔过气去,随即方才一本正经地说道:“事出仓促,你没长翅膀当然飞不过去!”
  “你……”王戎霆赶紧一把拉住了表弟,随即方才歉然说道,“二十五郎就是这小孩子脾气。家父在书斋等着,杜拾遗请随我来。”

  ☆、343。第343章 乱谋逆象,纷至沓来

  尽管出自太原王氏,但王戎霆由门荫出仕,一任期满后,如今正在守选,正瞅准了畿县尉出缺,这也是大多数世家子弟升官的常途之一。因而,对于进士及第只两年,便得以迁左拾遗的杜士仪,他自然是又羡慕又佩服,语气中也更多几分敬意。等到把杜士仪送进书斋,他扭头看了一眼身后撅着嘴气鼓鼓的崔小胖子,一时满脸的无可奈何。
  “你十一兄的婚事也是因为没办法方才不得不如此,他如今娶得如花美眷,你应该替他高兴才是!”
  “哼!”一想到十一兄娶的就是当初三言两语把他训得驳斥不得的杜十三娘,杜士仪的亲妹妹,崔小胖子便满心不得劲,更何况自己人在长安,竟然错过了这样的大事!他冲着书斋狠狠剜了一眼,继而扭头就走。见胖墩墩的表弟须臾就没影了,王戎霆这才如释重负,唤了侍仆来在外看守着,他便自己回了寝堂去禀告母亲,又提到崔小胖子那过激的反应。
  “二十五郎最黏他十一兄,不料这一次却错过。小孩子生一阵子气也就好了,总不成因为这事就记恨杜十九郎。今夜恐怕一谈就要很晚,你让人收拾一间客房出来,再把杜十九郎那些随从也都安置一下,不一会儿就是夜禁,他回去必然来不及了。”
  杜士仪此前借宿王家那一夜,并不曾见过王卿兰,此次得见,见这位年方五十许的兵部郎中身材颀长,下颌黑须,脸上流露出几分仿佛是失血过多的苍白。相见之后入座,他索性单刀直入地问起了王卿兰的伤势由来。
  “神龙之变后,便是唐隆政变,再之后,又是太平公主窦怀贞之乱。好容易天下安定了十年,谁能料到,几个看似跳梁小丑的人物竟险些掀起一场大乱来。”王卿兰说着胸口便是一阵剧烈起伏,随即方才低声说道,“那一夜正好是我留在尚书省兵部内当值,突然就只听得喊杀震天,后来就有人慌慌张张进来说,乱兵杀进皇城了。因为西京留守王尚书也在都堂,我便赶了过去,结果正逢乱兵杀入。若非我躲得快,就不是这腿上一刀了。”
  说到这里,王卿兰的脸上露出了难以掩饰的惊怖,平静了好一会儿,这才看着杜士仪道:“这些情形,尚书省内那些流外吏员应该也有亲身经历的对你说了,原非我特意来请你的目的。那一夜,除却我们这些伤了的之外,尚有人在乱中被杀,相形之下,我们还是幸运的。只是,我那时候能够逃出生天,原本比别人要更离奇些,因为我腿上中刀后,在那个书令史陈锋的帮助下,两个人上了王尚书直房的梁上躲避,托此人之福,我还听到了一番让人毛骨悚然的谈话。”
  “哦?”
  杜士仪这才明白王卿兰请了自己来的缘由,立刻坐直了身子。这时候,就只见王卿兰脸上浮现出了显而易见的挣扎之色,好一会儿方才用几乎微不可闻的声音说道:“那时候有两人进了直房,我听到乱兵称呼其中一人为参军,仿佛有些恭敬。而那个参军吩咐一定要拿住王志愔,拂晓时分将其在太极宫城楼之上斩首,如此长安惊怖,洛阳也会陷入慌乱之中。如此一来,等到他日洛阳那边发动,大事指日可待。”
  此话一出,杜士仪再也不会如同最初一样,把此事视作为跳梁小丑的一出闹剧,当即慌忙问道:“可有提到洛阳那边是如何布置的?”
  “没有,但隐晦指出,洛阳那边本有另外的安排。幸好陈锋稳重,我又吓得浑身僵冷,否则但使发出一点动静,那就定然万劫不复。”王卿兰稍稍停了一停,随即就继续说道,“我那时候胆大,趁着他们离开瞅了一眼,当拂晓时分乱势平定的时候,我特意让人抬着我去看了那些投降的乱党,结果却没发现那人。等再看过那几颗被砍下的贼党头目首级,方才找到了我见过的那个参军,正是冒称光帝的权梁山叔父权楚璧!”
  怪不得这些人自以为在长安斩门入宫,就能够站住脚跟,却原来是寄希望于长安一乱,洛阳那边也能趁机响应,却不料仅仅一夜就自乱阵脚!
  杜士仪见王卿兰面色越发苍白,连忙上前搀扶着人在坐榻上歪了下来。等他又问到权楚璧和人说话的语气以及种种细节,他突然敏锐地捕捉到了王卿兰口中的一个词——自信满满!也就是说,以区区数百人冲杀进宫的这一波乌合之众,竟是真以为能够一举成功!
  “王世伯,如今王大尹奉旨而来,于大理寺坐镇审理,连我都排挤在外,你既然对我言明此事,是希望我禀告于他,还是……”
  “不,王怡这个人我很清楚,精干太过。如今有王尚书丑态在前,他自然希望自己能够将逆党一网打尽,做出个榜样来给满朝文武看看。他这河南尹也就能顺势再前进一步。”说到这里,仿佛是牵扯了伤口,王卿兰面上露出了几许痛苦之色,继而就深深吸了一口气道,“我虽然挨了这一刀,但首恶已死,要是真的罗织大狱,权家李家都是世代官宦,姻亲连姻亲,也不知道要牵扯多少人。”
  见王卿兰竟是和孟温礼不谋而合,想的是快刀斩乱麻,杜士仪便又问道:“不知道之前那陈锋可稳妥可靠?倘若他将所听到的言语尽皆呈报上去,届时恐怕树欲静而风不止。”
  “流外迁流内是有定制的,就算他此刻开口受了嘉奖,异日反遭其害。他是聪明人,应不会这般不智。那时候权楚璧的从人都在外头,和他说话的人应该也是贼首之一,故而别人应该鲜有能够得知内情的。怕就怕还有贼首知道此节,为了保命胡乱攀咬一气……”
  “历来这等谋逆之举,攀咬是常有的,如今之计,此事是真是假方才最要紧,我得立时给东都送个信。”
  “好。”王卿兰知道杜士仪为人谨慎稳重,此时点点头后,听到外头暮鼓已经响起,他就径直开口说道,“此刻暮鼓都已经响了,夜禁不好行走,今夜不若就在我这里留一晚上吧。”
  杜士仪知道这等多事之秋,夜禁后在外行走太过危险,自然也就答应了下来。可就在他站起身之际,外间就传来了一个声音:“郎主,外间裴校书和韦正字王正字一块来了。此外,还有今科第二崔郎君。他们说冒昧来见,是听说杜郎君正在这儿。”
  一个秘书省正字,一个集贤殿校书郎,一个集贤殿正字。如此三个官职卑微却分外清贵,且无一例外出自名门的年轻官员联袂而至,再加上一个崔颢,王宅上下也是震动非小,就连杜士仪也不禁惊叹这四人好快的耳报神。等到在王宅家仆的指引下,于偏厅见到了这四个囫囵完整的人,他不禁舒了一口大气:“本以为长安这边不过是一二跳梁小丑作祟,来了方才知道竟然那样惊险!幸好各位平安无事。”
  “死伤者确实冤枉。”裴宁仍是那张不动声色的脸,微微颔首后便直截了当地说道,“然则也是因为北门禁军多数扈从前去东都洛阳,而所剩下的多半都是拱卫大明宫,所以太极宫中守备空虚,这才被逆党钻了空子。究其根本,是这些失势之人心存妄想罢了。”
  “哎,裴郎君你一开口就是国家大事,这也太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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