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风月-第655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究竟是事故,还是有人察觉到了异状一路尾随至此?倘若是后者,惊动坊间武侯之后,他们在这夜间出不得坊门,恐怕会引起无穷危机。即便不说别的,孤男寡女深夜密会,而且身份全都不寻常,这实在是太大的忌讳了!
怎么办?
见固安公主面色大变,赤毕当即伸手摸向了腰间,旋即低声说道:“贵主请放心,此处是我安排已久之处,快去里间暗格躲藏!”
“那你……”
“为防被人发现,暗格只容一人躲藏,只消在内中上锁就无虞被发现,贵主快去!”
上次在此相会时,固安公主就由赤毕亲自带路看过那暗格,深知那是连店家都不知道的地方,立刻转身离去。她前脚刚刚来到暗格门口,就只听外间一阵喧哗,心中一紧的她立刻打开机关躲入其间,可下一刻,她就听到外间一阵鬼哭狼嚎的惨叫。尽管知道赤毕身手卓绝,可她对于战阵也并不陌生,依稀听出这不是以一敌多,而仿佛是两拨人在厮打,而且一拨人占据了绝对上风,她不由得站住了。
犹豫片刻,她终究还是选择暂时躲入暗格,却只是虚掩了暗门没有上锁,等凝神细听外头动静渐消,她正满腹狐疑之际,就听到了一个极其年轻的声音:“把这些寻衅之辈全都给我捆起来,回头送到京兆府廨!”
在听到有人齐声应喏之后,隔了一会儿,固安公主便听到刚刚那说话的年轻男子又开口说道:“这些宵小之辈夜间横行,让阁下受惊了。”
这么说,此人只是恰逢其会?固安公主眉头一挑,就只听外间赤毕开口说道:“郎君实在太客气了,我只是吓了一跳,也谈不上什么受惊。真要打起来,我一个人打他们这七八个也不在话下!”
赤毕在这种时候卖弄什么勇武?对方的身份还不得而知呢!
固安公主一时更加狐疑不明。而外间,那年轻男子见赤毕斜睨那几个被捆成粽子的闹事汉子一眼,满脸的鄙夷不屑,不禁也生出了几分好奇。一晃将近二十年,赤毕已然将近五十,鬓发苍白,看在外人眼中,总不免觉得他已经过了人生最巅峰的时刻。于是,那年轻男子不由得笑道:“老骥伏枥,志在千里,阁下豪情,令人敬佩。”
“这位郎君认为我是吹牛不成?那咱们不如搭个手试试!”
见赤毕不由分说就攻了过来,那年轻男子身后两个家将不由勃然色变,其中一人甚至喝骂出声,而那年轻男子却并不慌张,退身一闪后,右臂猛然探出,两人一时双臂相交,倏忽间就交换了几下。仅仅这一会儿,年轻男子就探出了赤毕的扎实功底,不禁大为讶异。他擅长的是马上搏杀,在这种窄小环境下的搏斗到底并不熟悉,可即便如此,年轻二十多岁的他在体力上理当占据上风,可须臾十几招过后,他却发现对方越战越勇,不由得叫了一声住手。
赤毕见好就收退了回来,这才得意地说道:“怎样,郎君知道我不是说大话了吧?”
敢情这位老人家是因为怕人轻视,这才突然动手的!
那年轻男子顿时又好气又好笑,但还是客客气气地说道:“阁下着实武艺高强,若非我多事,恐怕这些人不够你三拳两脚打发的!”
“那就对了。”赤毕嘿然一笑,这才好奇地问道,“刚刚郎君说什么京兆府廨,莫非是公门中人?”
“阁下弄错了,我是军门中人,并非公门中人,只是适才一惊慌失措的妇人,说是看到有一拨气势汹汹的宵小之辈往她家的酒肆去了,于是出来求救,我方才过来看看。”年轻男子说到这里,突然歉意地拱了拱手道,“是我之前孟浪了,我姓李,名光弼,千牛任满,尚未选官。”
若非知道你是李光弼,我和你啰嗦这么久?杜士仪上任朔方之后,曾经令他在长安寻访这么一个人,赤毕倒是轻轻巧巧就打探到了——毕竟,李光弼乃是契丹降将李楷洛之子,李楷洛爵封蓟郡公,官拜左羽林大将军,往年曾经征战幽燕和陇右,故世之后谥号忠烈,算得上是武将里的一号人物,故而他远远见过李光弼几次。可见过不代表能够接触。即便他在李家所在的里坊巧妙设了这家酒肆,可依旧难以设法和李光弼搭上线。
如今南衙十六卫几乎只是徒具虚名,就连昔日荣宠备至的千牛也变成了虚名,李光弼亦然不怎么进宫当值。可此人并不如同两京其他贵幸郎君那样喜好呼朋唤友,一心练武读书,出门也是到亲友家,酒肆妓馆从不得见,赤毕几乎是找不到下嘴的地方。可今天在这种要命的地方碰到了,结交其次,他也总得弄清楚此刻的见面是偶然还是另有缘故!说起来,李光弼言说有一所谓惊慌失措的妇人拦人求救,这倒是值得商榷。
赤毕打叠精神,欣然举手还礼,正要报名,却只听外间突然传来了一阵嘈杂声。
“就是这里!”
随着这个嚷嚷声,却只见七八个武侯一拥而入,个个拔刀在手满脸肃然。
“夜禁时分,是谁敢犯夜斗殴……”话音刚落,为首的那人就瞧见了李光弼,顿时愣在了当场,随即失声惊呼道,“李郎君怎的在此?”
☆、877。第877章 一波更比一波高
这一句怎是李郎君,实在是意味深长,赤毕转瞬间就明白,这一拨武侯恐怕才是别人的后手。可这时候既有李光弼在前头,他这个刚刚压根没动过手的索性就当起了缩头乌龟,一言不发观察起了李光弼的反应。
果然,面对这些武侯,李光弼登时眉头紧皱:“大半夜的,这么七八个宵小之辈犯夜横行叫嚣,又冲进酒肆意图不轨,你们既然巡夜,缘何不曾早发现,而且这么晚方才赶过来?还有,什么叫李郎君怎的在此?”
那为首的武侯面对李光弼的质问,不由得尴尬万分,行礼之后就唯唯解释道:“实在是因为这群贤坊人多而繁杂,我们人手不够,忙不过来,再说这几个宵小之辈听说是流窜多个里坊,打砸酒肆勒索钱财,无恶不作,京兆府廨已命人追查多时,不想就到群贤坊来闹事了。多亏今夜有李郎君为民除害,也算了却了一桩祸患。至于我问李郎君怎会夤夜至此,实在是因为李郎君端谨不夜游的名声在外……”
“我家阿娘因最近夜有异声,所以担心有贼盗在坊间出没,令我带家人于坊中巡查,以免街坊受害。”
这种冠冕堂皇的理由若是别人如此说,武侯们绝不会相信,可李光弼说出来,却谁都没法质疑。群贤坊胡人多,出身胡人的官员也有好几位,可哪家郎君都不会如同这位李郎君一样,为人处事比真正的唐人更加古板严谨。而且那位李老夫人的古道热肠也是出了名的,不少人都受过帮助,这要是得罪了李家,在群贤坊中可就再无立锥之处了。
于是,尽管得了一笔不小的好处方才来走这一趟,武侯们却谁也不敢多说什么,道谢连声后,就灰溜溜地将那些倒霉的闹事之徒给押走了。
等到人都走了,李光弼方才对赤毕含笑点了点头,正要带着家将离开时,却不想背后传来了一个声音。
“闻听李郎君先君蓟郡公忠烈无双,敌寇闻之丧胆,如今李郎君又如此好武艺,既说是尚未选官释褐,就不曾想过守御边疆,建功立业吗?”
李光弼顿时站住了,回过头后认认真真地打量了一眼赤毕,他就肃然说道:“阁下所言,正是我之所愿。”
如果可以,赤毕恨不得说你去朔方吧,我家杜大帅求贤若渴,可他更知道如此交浅言深未免唐突,因此便抱拳拱手说道:“李郎君既有如此大志,那我在此谨祝你将来能够跃马横刀,马上封侯!我是这酒肆的东主,异日若有机会,李郎君可来此一醉!”
李光弼欣然点头答应,这才带人离开了。等到他一走,赤毕立刻来到后头,见固安公主已然现身,他也不及解说什么,立刻嘱咐了几句。两人同上了二楼一处隐蔽的观察窗,眺望了四周动静,终于发现了自己人的踪影,这才齐齐松了一口气。即便如此,这酒肆仍然不便多留,两人立刻知机地悄然离开。等到固安公主和张耀碰头之后,张耀不禁按着胸口念了一声阿弥陀佛。
“谢天谢地,贵主总算平安无事。我听闻那一拨人往贵主所在的酒肆去了,就知道不好,可附近竟有不少武侯出没,所以我当即让人隐在宅子中不出,自己一个人跑了出去。因为贵主在这儿和赤毕见面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我早在左近收买了一批胡人,本打算让他们前去搅局,谁知道半路上遇到那位李郎君。我前时在群贤坊中听说,李家门风严谨,故而就特意上去求救,谁知道真的成了!”
“原来是你捣的鬼,我还想怎会这么巧!”固安公主深幸张耀谨慎,随即便细细分析道,“看来,是李林甫已经注意到我了。想来也是,我和阿弟从奚王牙帐到云州,来往并非一日,而且我一直住在玉真观,他留心于我也并不奇怪,从今往后,我和赤毕不宜再直接见面,只能由你居中联络了。只是,我看赤毕对那李光弼说的话实在是多了些,想想此子年轻却又勇武,兼且为人正派严谨,若要从军,阿弟肯定喜欢这样的下属。”
分明是刚刚才遇到一场危机,可张耀听到固安公主的话题一下子又飞到了杜士仪身上,不禁掩口偷笑。当固安公主嗔怒地瞪过来一眼后,她才赶紧换上了一本正经的表情:“可今天晚上倘若真的有人盯上了贵主,这一闹李光弼显然会被人盯上,若要转调朔方,可就不那么容易了。”
“我看赤毕那样子,说不定本就是正在替阿弟寻访可用的人才。既然如此,那李光弼不是还未从军吗?实在不成,用个法子激他去朔方游历,这不就行了?一个仆固怀恩,一个来瑱,全都是主动送上门去的,现如今再送上门去一个,阿弟直接辟署或奏请为官,难不成宰辅还能驳他这个面子?李林甫就算再强势,对朝中百官兴许能压制,但对于一镇节帅就不能那么干了。要知道,阿弟在上书陛下的时候,慷慨激昂地说愿意长守边疆,御羌狄于国门之外!”
固安公主在天亮之后平安回到了玉真观,赤毕也回到了自己的居所。至于昨夜那一场突发事故,却还正在不断发酵。那本就是一场试探的戏码,武侯们把人押走后就把这些倒霉鬼一个个都放了,可谁曾想李光弼本就是严谨细致到极点的人,竟是亲自去了京兆府廨探问,得知根本没有这样一批闹事之徒被送到这里,他顿时大怒,折返回群贤坊后便向那些武侯兴师问罪,一番义正词严地摆事实讲道理后,竟是又惊动了金吾卫。
到最后,群贤坊那些武侯可算是倒大霉了,受到申斥乃至于降职的不在少数。
当消息辗转传到李林甫耳中时,他登时没好气地沉下了脸,但转瞬间又露出了若无其事的表情。
“不过都是些小角色,无需介怀,那李光弼不过一降胡之子,不必理他!”
以李林甫如今的地位,即便李楷洛还在世,他也可以不放在眼里,更何况如今一个尚未释褐的李光弼?于是,他这一句话就把这么一件事给丢到了一边,随即方才沉声吩咐道:“周子谅那的火候差不多了,这把火也该烧起来,让人看看天子之心究竟是向着谁!”
就在天子处置朔方三将之后不多久,幽州张守珪传来了大破契丹的捷报,而不数日之内,河西竟也传来了大破吐蕃的捷报。尽管大唐和吐蕃和议之后,河陇已经太平了好些年,可小勃律始终是梗在李隆基心头的一根刺,在他看来,吐蕃不顾小勃律乃是大唐属国悍然攻取,无疑不尊重他这个大唐天子,因而先头河西节度使崔希逸麾下一员属官进京面圣时献上了破吐蕃之计,他立刻动心派了内侍前往河西。果然,一场胜仗如期而至,让他扬眉吐气。
至于这一场仗是大唐先攻,他根本就不在乎。横竖是吐蕃先行毁约,难道还不许大唐出兵震慑?
两场大捷也让李林甫瞅中了机会,只要各地边关大捷不断,天子对杜士仪的关注度自然而然就会逐渐降低。因此,他一扫从前张九龄在任时对边将军功的抑制,无论张守珪还是崔希逸,他都对他们赞誉备至,对封赏亦是大方,一时间,李隆基自然更加认为李林甫身为宰相却虚怀若谷。不但如此,如今贵幸一时的御史大夫李适之等人,李林甫全都曲意交往,更让李隆基觉得李林甫雅量宽宏。
就在朝中上下看似一团和气的时候,李适之却突然在天子面前捅出了一件事。他直奏监察御史周子谅拜访自己时,言说宰相牛仙客不称职,这下子顿时掀起了轩然大波。早在李隆基任用牛仙客之初,诸如小吏出身的牛仙客不称职的论调就不绝于耳,如今牛仙客上任已经快一年了,却仍有人在背后这样指摘,李隆基自是为之大怒。他也不令旁人去审,亲自升兴庆殿,令五品以上文武全数到场,招来周子谅当面诘问。
可怜周子谅哪曾料到自己本打算请李适之打头炮,却被人反手卖了,站在大殿上只觉得孤立无援,结结巴巴语无伦次,哪还有平日的倜傥风流。一时间,他本能地去看最前端的方向,却发现今日张九龄因告病并未到场,他没有时间去想张九龄是真的病了,还是不想管他的事,一想到张九龄这一两年对他已经有些疏远,他为了博得旧主欢心,这才不遗余力地拉下牛仙客,打算让张九龄重回相位,他顿时悔得肠子都青了。
因而,在李隆基再次喝问之后,打了个激灵的周子谅终于回过神来,竟是把心一横张口说道:“陛下,牛仙客非宰相才,此事在推背图之中也早就有证!”
推背图三字一出口,原本偶尔还有嗡嗡窃窃私语的大殿上登时鸦雀无声。一直紧皱眉头,打算适时开口说句公道话的裴耀卿,也立刻闭上了嘴,眼角余光看周子谅时,却几乎如同看一个死人。
自从隋文帝正式禁绝谶纬之后,什么图谶,什么纬书,就全都成了君王最禁忌的词。尽管世间有传言说,太宗在世时,曾经令太史令李淳风推大唐国运,相士袁天罡也有参与,于是留下了推背图六十卷,而后各种神异流言频出,尤其武后君临天下期间更是有人惊呼应了此预言。可每一位皇帝全都不承认有这样东西存在,就连大臣们固然有珍藏推背图副本的,也全都秘而不宣。现如今周子谅竟然据此为证,想要把牛仙客拉下马,简直是疯了!
☆、878。第878章 夤夜凶讯
因为赤毕言说周子谅身边有人监视,固安公主不想把宝贵的人力物力耗费在一个必死之人的身上,也就没去理会这一茬。可即便如此,当这一日午后,她得到宫里传出来的那个消息时,仍是不禁勃然色变。不但是她,就连玉真公主也对推背图三个字大为惊悸。身为真正金枝玉叶的她是知道的。她的父亲睿宗登基之后,就在宫中宝库里头找到了推背图的其中一卷,那保存极好的文卷上,赫然还记载着关于武后的四句谶文。
日月当空,照临下土。扑朔迷离,不文亦武。
看了这谶文之后,李旦险些发怒让人将其焚毁,但之后在李隆基的劝解下,留下了这一卷,而且似乎还秘密寻访过因政治动荡而失落在外的推背图其他图卷,可始终未有下落。至于民间流传的各种版本,李隆基恐怕也绝不会没有搜罗过,但残卷太多,假货也多,应该并未搜集齐全。
于是,玉真公主不禁叹道:“周子谅竟是以推背图中的谶纬之说,指斥牛仙客非宰相之才,此事犯了阿兄最大的忌讳,也活该被拉出去当庭重杖,死去活来之后,仍不免流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