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风月-第689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总算是完成了这个最大的任务!
☆、930。第930章 霸主将衰
睡饱了,不过是杜士仪的一句戏言。然而,他之前疾赶三昼夜,到玉真公主的终南山别业只来得及睡了两三个时辰便又再度回程,路上又是三昼夜。这连续的奔波让他的精力体力几乎透支殆尽,当他这一觉最终醒来的时候,却发现外间的天似乎还亮着。
他用手搭着额头回忆了好一阵子,这才想起自己已经回到了朔方灵州,不禁轻轻叹了一口气。可是,还没等在玉华观中发生的那一切重新浮上心头,身边就突然动了动,紧跟着,侧过身的他就看到身旁一个小家伙迷迷糊糊睁开了眼睛,目光恰好和他对了个正着。
“阿爷……对了,是阿爷回来了!”杜幼麟一下子清醒了过来,脸上露出了难以名状的欢喜,“我还做了噩梦,梦见阿爷被人发现,然后四处都是追赶的人……阿爷,你不在这些天,真是担心死我了!”
把蒙骗别人的工作交给自己还不到六岁的幼子,杜士仪也知道这绝对是强人所难,即便有心思机敏的龙泉协助,那也丝毫没有降低难度。于是,他忍不住揉了揉杜幼麟的脑袋,这才笑着说道:“好孩子,连日应付一个个来探病的人,真是难为你了。这次你建下大功了!”
“帮上阿爷就好。”杜幼麟高兴地一笑,却和兄长的大大咧咧不一样,又多追问了一句,“阿爷这次出去,没给别人发现吗?”
虽说高力士就是发现了,也绝不会捅出去,否则两人私会的事情转眼间就会被人当成是天大的把柄,可终究是被人发现了,李林甫也应该查知了端倪。可是,没有证据就代表着,这件事只能烂在相关人的肚子里。
“没有,你就别担心了。”杜士仪想归想,嘴里安慰了幼子一句,随即就高声唤道,“龙泉!”
“大帅醒了?”
推门进来的龙泉见杜士仪已经坐起身,不禁长舒了一口气。之前杜士仪那青白的脸色实在是让他心中惴惴,生怕有个什么好歹。见杜幼麟也揉着眼睛跟着起来,还打了个大大的呵欠,他哪里不知道小家伙之前说是日夜侍疾,其实也真的是时时刻刻绷着神经预备有人来探,故而没怎么真的睡好,于是连忙上前去服侍父子两人替换衣裳。当杜士仪问起时辰的时候,他便笑着说道:“已经辰时了。”
“辰时?这么说已经是第二天了?”
得到肯定的回答,杜士仪忍不住苦笑。可即便是这一夜补眠,他仍旧感到腰背一阵阵酸痛,浑身骨骼犹如散了架子似的。等到穿戴了整齐,他吩咐杜幼麟自去一旁读书,自己索性在屋子里稍稍舒展了一下全身。毕竟,他对外还声称感染了风寒正在病中,总不能一回来就骤然出去露面。而即便灵武堂地方宽敞,也不可能做舞剑之类的活动,他思来想去,便打起了一套太极拳。
一套拳打下来,他出了一身汗,身体总算舒展多了,少不得沐浴了一次,又换了一套行头,这才继续窝到榻上去装病。不过这一次,他却吩咐龙泉把近日堆积下来的各种文书都拿来,就在榻上一件一件过目斟酌。等到龙泉悄然退下,他一面批阅,一面沉吟突厥那边的变故,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突然听到外间传来一个声音。
“大帅,张判官求见。”
杜士仪昨天赶回来的时候,正好是张兴离去,李佺来圣严王昌龄联袂来见,过后他就一觉睡到天亮,竟还不知道张兴回来了。于是,他立刻打起精神吩咐请人进来。须臾,张兴就进了屋子来,一见他形色便笑道:“看来我回来得还真是时候,大帅的病显然是大有起色了。”
“借你吉言。希望真的能赶紧好起来。”
幕府众官之中,张兴跟随杜士仪时间最长,从河东代州、陇右鄯州一直到朔方灵州,出身寒门家无亲朋的他,知道一些旁人根本不知道的事情。所以,自己前往招抚塞外那些小部落期间,杜士仪称病不出数日,别人只道这位年轻的节度使是真的因病不能理事,只有他隐隐之中感觉到,此事似乎另有文章。
然而,不该问的事情不多问,这点权衡之心他还是有的。于是,他在落座之后,只是象征性地探问了两句病情,随即便沉声说道:“我在三受降城以北,以朔方节度之名招抚,果然有众多小部族畏突厥牙帐争权,故而情愿内徙。这其中,多半是数百人的小部落,大约七八个,四五千人左右,素来游牧于黄河以北。我一一见了这些部族的首领酋长,应该没有滑胥之辈。自从当年王大帅平乱康待宾之乱,又伏杀降户于受降城之后,虽然大帅这几年重纳胡户于河曲,但终究比当年鼎盛之年差得远,这几千人户应该安置得下。”
“河曲之大,这区区几千人当然没有问题,但最要紧的是一个抚字。当年被迁徙到河洛和江淮的昭武九姓胡人,已经基本上都迁回来了,幸好我调来了一个康庭兰,再佐以出仕朔方的米罗诗等人,这些胡户方才能够得保安稳,而接下来你招抚的这数千人,恐怕就要你亲自出马了。毕竟,他们最信任的人就是你,全始全终,这才不至于缭乱人心。让我想想,宥州和夏州之间的乌那水以西,那地方很合适!”
“大帅若非如此说,我也想进言此处。”张兴面上露出了赞同的笑容,接下来又和杜士仪商议了一应细节。等说起牙帐生变的时候,他便若有所思地说,“据言此次因为回纥、葛逻禄、拔悉密三部朝觐陛下千秋节,突厥牙帐反而以此兴师问罪,招来大帅责问之事,突厥内部一时纷乱得很。尤其是右杀伊勒啜,更是因此质疑登利可汗妄自尊大。所以,大帅使者未归之事,恐怕与此有关。”
千里迢迢从朔方到京畿跑了个来回,杜士仪如今不得不放下对那边的牵挂,专心致志地应对错综复杂的北方局势。他仔细沉吟了片刻,便开口问道:“奇骏,以你之见,如果突厥内乱,谁胜机更大?”
“登利虽然妄自尊大,而且并不能完全慑服麾下人众,光是论兵力,并不及左右两杀,但是,只单对单,他还是有胜算的。”张兴说到这里,见杜士仪微微颔首,他知道杜士仪赞同自己的看法,便接下去说道,“最重要的是出其不意,在其中一人反应不及的情况下,他的胜算就更大了。如果这次突厥内乱能有一个阶段性结果的话,恐怕那位右杀伊勒啜凶多吉少。”
“但他哪怕赢了这一次,却让自己成了众矢之的。”
杜士仪只说了这么一句,但仿佛是一语成谶。就在五天后他终于“病愈”时,一直杳无音信的使者终于传回了代表平安的狼烟,尽管人还未回来,确切消息还不知道,但杜士仪病后第一次升节堂见文武时,却开口说道:“突厥内乱暂时告一段落,但接下来必然将自顾不暇。然而越是这种时候,便越是不能大意。须知中受降城那场小小的胡乱,如今也只是传首突厥以示警示,并未查出真正元凶。”
“事关漠北局势,我等自然不敢小觑。”李佺笑答了一句,随即便站起身道,“此前张判官亲自诏谕了漠北一众小部落,现如今等到突厥那边的消息确凿无疑,恐怕陛下会依前言,诏谕回纥、葛逻禄、拔悉密三部,令他们平定突厥内乱。如是漠北恐怕要大战连场,王位更迭也会成为常事。”
“当年颉利被俘,东突厥就此覆灭,而后漠北铁勒诸姓以及突厥王公大多降附,偌大的漠北,全都是大唐的羁縻都督府,那等盛况,如今想来,仍然觉得一时神往。”杜士仪以贞观年间大唐在军事政治上的强势作为起头,就只见在座文武人人神色激昂,想来是回忆起了近百年之前的大唐盛况。
“所以,彼时太宗皇帝擒颉利而不杀,分东突厥故地为众多羁縻都督府,也就让漠北群龙无首,共尊天可汗。如今若是突厥就此因内乱而衰,却反而继之以或回纥、或拔悉密、或葛逻禄据有其故地,不过是多了一个名目而已。不说其他,各位应该不会忘了,这么多年来,当年的铁勒九姓,如今衰微的已经很多了。”
杜士仪见李佺坐下,他自己反而站起身来:“仆固部一部分留在漠北,一部分南迁,如今在夏州有万余人,拔曳固已经几乎被人吞并殆尽了。北迁的同罗部,一部分往北,和突厥左厢群居,实力强大,南迁的后来复又迁回。都播之地也已经换了主人。至于契苾部,群居凉州的还能幸免,可塞外已经不复有此姓称雄。这固然有毗伽可汗即位之后,因为伏杀默啜可汗的缘故,对铁勒九姓挥起屠刀的缘故,但更多的还是此消彼长,彼此吞并。故而如今除却突厥之外,铁勒族姓回纥,突厥族姓葛逻禄和拔悉密最为壮大,这才能够无视牙帐,联合起来朝觐陛下千秋节。”
“那么,此次突厥内乱,大帅不想置之不理?”节度判官来圣严代表所有文武问出了这样一个问题。
“此事的起因,既然是我朔方节度使府奉陛下圣命,以不朝天子,反责藩属为由问罪突厥牙帐,那么,突厥因此内乱,我们当然不能置之不理。一来,那几个在中受降城作乱的胡人,枭首之后传首突厥牙帐,如果使者回来能有答复也就罢了,但我想来,如果赢了,登利很可能会直接推到伊勒啜身上,但这种结果,决不能接受。二来……”
杜士仪微微一顿,立刻环视四面文武说道:“如果时机恰当,我会考虑令回纥三部讨伐突厥!”
即便突厥已经大不如前,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回纥葛逻禄拔悉密三部加在一起,相比突厥的实力还大有不如。如果早打,朔方必定要出兵极多,届时三部反而会收获大利;如果晚打,突厥实力衰微,三部兵马合在一起,就可以横扫突厥,届时朔方也捞不到任何好处。
可是,如果真的是朔方出兵,令三部联军为前导,仍然有可能辛辛苦苦却为他人做嫁衣裳,还有没有别的更好的办法?
☆、931。第931章 游说北归
登利可汗诱杀了右杀伊勒啜,而后自统其众!
当前往突厥牙帐传首的朔方使者经由三受降城,而后回到灵州都督府的时候,上下文武大多觉得在意料之中。可也不免有人对登利可汗突然表现出来的智勇而惊叹。要知道,登利从来就不是什么英主,否则也不会在那等风雨飘摇之际即位,却还愚蠢地选择了和天可汗同样的名号。而登利成为可汗之后,所作所为也乏善可陈,即便曾经和右杀伊勒啜一起断送了前任左杀骨颉利,可那还真算不上什么英明之举,更何况背后也还有回纥等三部的推手。
所以,伊勒啜怎么会中了圈套,登利又是如何自统伊勒啜旧部,这都成为了人们极其好奇的事。以至于仆固怀恩甚至还向杜士仪自告奋勇,请命出使突厥牙帐,以报上一次扣留使者之仇,顺便探听一下这里头的名堂,却碰了满头包。
“你是军中大将,不是舌辩无双的谋士!有这功夫当什么使者,还不如回去好好统你的兵!你父亲对你期望很高,前前后后竟是在仆固部中挑选了两千兵马给你,你若是辜负了他,我也不饶你!”
仆固怀恩如今年不到三十,便已经官居朔方节度兵马使,这可以算得上是异数中的异数了。郭子仪当年还不到三十的时候,才刚刚授予果毅都尉,在经略军中为一介别将。所以,在杜士仪言辞中直接连自己的父亲都带出来之后,这位立刻没了慷慨激昂,灰溜溜地走了。
这次从夏州回来,仆固怀恩不但又带了一部分族人,而且还有他的弟弟以及几个从叔父和从兄弟,总共十二个人。仆固家族留在漠北的那一支还在,附庸突厥左杀其部,和同罗交好,但称雄漠北这四个字却谈不上了,但内迁的这一支繁衍生息至今,也仍然血脉昌盛。同时来到灵州的还有仆固怀恩的妻子,同样出自铁勒大姓契苾,母家在凉州一带。
这位契苾夫人这一年方才二十出头,虽称不上沉鱼落雁,却也是一位相当出色的美人,性子亦开朗亲和。她此来本待是亲自前往都督府后院寝堂拜见王容,可由于杜士仪的这位夫人已经前往长安探望亲人,故而她就退而求其次,去见了几位其他朔方文武的女眷。当她见到张兴的夫人宇文沫时,便如同见其他几位夫人一样,奉上了仆固部出产的名马一匹,而后在闲话家常之中,方才犹如失言一般,吐露出突厥有人联络过自己公公的事。
宇文沫身为宇文融的女儿,历经家变,早已不是当年无忧无虑的千金小姐。她嫁给父母双亡别无背景的张兴,虽说是名副其实的低嫁,但婚后却美满得很,既不用伺候公婆,也不用忧心婢妾争宠,舒心的日子也让她的体态越发丰腴。可她对于某些东西还是分外敏锐的,当天晚上张兴一回来,她就将契苾夫人的话转告了丈夫。
张兴随着杜士仪前前后后已经快十年了,从一介寒微隐士到如今的朔方节度判官,可以说杜士仪不但是他的上司幕主,也是慧眼识珠的伯乐恩主。故而,他几乎一刻都没有耽误,连夜来到了灵武堂中求见。当他说明来意的时候,杜士仪不禁讶异地挑了挑眉。
“这么大的事情,仆固怀恩为何半点不曾提起?”不等张兴回答,他便自言自语道,“仆固怀恩如今还年轻,性子也急躁,如果让他知道,他这块一点就着的爆炭,必定早就忍不住说出来了。而且,他毕竟是朔方大将,并是时时刻刻都在夏州,很可能是真的不知情,而契苾夫人本一直呆在灵州,是公婆考虑到他们夫妻常常不在一起,这才让她来的,所以,不是她的公婆让她带话,就是她自己出于某种目的,把消息透露出来。”
张兴当即问道:“是不是我让拙荆再次回请契苾夫人,顺便也去一一见见她拜访过的夫人们,先探一探她到底对谁说过此事?”
“很好,先后再前。”
杜士仪的意思是,先让宇文沫去探夫人们的话,然后再回请契苾夫人。很快,结果就出来了,契苾夫人并没有对其他女眷提及过突厥联络其公公乙李啜拔之事。于是,他便授意宇文沫回请契苾夫人,随即这一日,他便微服和张兴来到了其私宅。
宇文沫年长契苾夫人两岁,年纪既然相仿,虽有胡汉之别,却也说话投契。当得知杜士仪和张兴一块回来的时候,她便笑着对契苾夫人说道:“太原郡夫人因为之前回长安探亲去了,你没见着,如今大帅既是和我家张郎一块回来了,你不妨就此拜见,也就全了礼数了。”
“那……多谢宇文夫人了。”
契苾夫人连忙谢了一声,等到随着宇文沫踏入张宅书斋,看到那两个正在说话的人时,她不禁在心中惊叹了一声。她听公公提过,朔方节度使杜士仪麾下两位节度判官,其中,来圣严为之前信安王李祎拔擢的旧人,杜士仪用之不疑,地位尚在张兴之上;而张兴从河东代州一路跟着杜士仪辗转多地,信任却毫无疑问冠绝诸文武。所以,她方才对宇文沫透露了那一重消息,果然,立时就把杜士仪惊动了。
此刻那肤色微黑的,身材魁梧,简直可以和丈夫仆固怀恩媲美的,自然是张兴了。而旁边那个姿容俊伟,虽未作势,却已然透出一股凌人气度的青年,她知道那定是朔方节度使杜士仪无疑。在这样的年纪已经两任节度,怎叫一个杰出了得?
“见过大帅。”
杜士仪审视这位契苾夫人,见其礼数虽无可挑剔,却自有一股飒爽之气,显然通晓骑射,他不禁微微颔首道:“怀恩是我肱股大将,你这个贤内助既然也到了灵州,他就没有后顾之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