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风月-第79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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兆尹李岘就等到了回报。
“京兆公,名单上的人已经全部抓到了!”
李岘深知安禄山深受天子宠信,所求几乎无所不应,此前才刚刚因为杀了契丹王李延秀的那场大捷而兼领河东节度使,所以,哪怕他背后撑腰的是杨国忠,他也实在是心里七上八下。如今得知竟然真的在安家把名单上那些人全都抓住了,他不由得喜出望外,当机立断地说道:“立刻押回京兆府廨大牢,派足人手看守,我这就亲自去禀告右相!”
“不用了,李公准备一下,预备到时候亲自禀告陛下就好,右相那里我立刻就去。”
何盈说话间已经从安宅出来了。作为一个白衣门客,他刚刚在堂堂三镇节度使安禄山的宅邸之内,竟是如同正官似的在里头指手画脚,但却无人敢置喙半句,就连此时此刻他对李岘说话时,也有些颐指气使。见李岘脸色一僵,随即便不自然地告退离去,何盈在心里哧笑了一声,随即也不耽搁,立刻就往大明宫中政事堂去了。
尽管李隆基这些年多半住在兴庆宫,可大明宫毕竟是禁宫,论理不是官身,根本就不能通籍大明宫,可随着李林甫和杨国忠先后独秉朝政,这样的规定形同虚设,如何盈就很轻松地通过禁卫,来到了政事堂。
左相陈希烈如今比李林甫在位时还要说不上话,干脆就不在政事堂露面了,而杨国忠没有李林甫缜密处理公务的本事,就干脆大肆笼络能干却又不计较名声的官员在手下,又选拔了一批精干吏员,换下了原李林甫时代中书门下五科的小吏。所以,他这日子竟是比从前的李林甫还要逍遥许多。此刻他正在好整以暇地看着下头吏员打算盘做事,瞧见了何盈笑吟吟地进门,当即眼睛一亮。
“相国,幸不辱命!”
“好!”杨国忠竟是情不自禁地挥舞了一下拳头,随即方才信心十足地说道,“这一次,我可不会再让那个安胖子再有机会逃出生天了!”
尽管自己晋封淑妃的时候,张云容和谢小蛮同时晋封婕妤,余者三人都封了美人,冲淡了些许自己的声势,可杨玉瑶总体还算满意。毕竟,想当年武惠妃跟了李隆基这么多年,也不过是三妃之一,还不是没捞到皇后的名分。然而连日以来宫外那连番风波,她就有些惊怒了,一直都在想方设法打听外头的消息,生怕杨国忠宰相位子不稳。所以,这一天得知杨国忠跑去兴庆殿,狠狠告了安禄山的刁状,她差点气得半死,好在大姊韩国夫人玉卿很快进了宫。
“阿姊,你说,杨钊这家伙是不是得了好处就忘了本,我要的是他杨钊去对付杜士仪,不是让他和安禄山过不去!”
当年杨玄琰在蜀州当司户参军时,曾经把女儿们留在成都,管家的就是长姊玉卿。这么多年过去,她早已嫁人生子,又因为杨玉瑶的显贵而封了韩国夫人。相比几个妹妹或急躁,或单纯,或短视,她为人老成世故,因此这会儿面对杨玉瑶的抱怨,她竟显得很镇定自若。
“陛下为他改名叫杨国忠,杨钊两个字,你日后切记收起来。他如今是宰相了,做事当然要考虑得面面俱到,更何况,你怎么知道,他这次又只是单纯地和安禄山过不去?”见杨玉瑶为之哑然,玉卿便坐到了妹妹身边,伸手按住了她的手背,低声说道,“你应当知道,陛下正在让人查近日那些传得沸沸扬扬的书,以及南北郊祀的天坛地坛出现谶书石碑之事。而今天,京兆府突击搜查了安禄山的宅邸,却在其中发现了几个身负要案的亡命之徒!”
杨玉瑶素来野心勃勃,虽然有时候会有些短视,但她并不愚蠢。她一瞬间醒悟过来,竟是失声惊呼道:“难道这些事情是……”
“对,国忠就是这么怀疑的。指斥陛下是昏君,这意味着什么你应该很清楚!安禄山不管曾经对你有过什么承诺,可一旦他有了反心,那你和这样一个人连在一起,结果只能是没有最糟糕,只有更糟糕!”玉卿见杨玉瑶悚然而惊,再也没说出从前那些任性的话来,她方才轻叹了一声道,“玉奴已经死了,你八妹还小,能够彼此扶助的只剩下咱们姊妹两个,阿姊总不会害你!国忠不论如何都是杨家人,他这个相国重要,还是安禄山这个三镇节帅重要?”
这样的对比,终于把杨玉瑶心中那杆秤的一头完全压了下去。她沉重地点了点头,算是听从了大姊的劝说。
答应归答应,杨玉瑶终究还是有些犹疑,等送走了韩国夫人玉卿,她又秘密派人去打听安禄山家中被抓的人。这些家伙的来历,杨国忠恨不得宣扬得人尽皆知,因此没过多久就出现在她的案头,当发现其中有长安地头蛇,有河北道的游侠,有身负命案的逃犯,她最终就信了七分。她多么希望这样的人是潜藏在杜家,而不是出现在安家,可事到如今想那么多没用。她很清楚杨家的富贵全都来自于李隆基的恩赐,如果天子有任何万一,她也就完了。
但安禄山是第一个投靠上来的节度使,相比鲜于仲通这个剑南道节度使更加兵强马壮,她实在不甘心就此放弃。
所以,次日傍晚,当她终于迎来了满脸震怒的李隆基之后,她就主动提到了安禄山家中搜出来的这几个人,见天子果然立刻阴霾更重,她便小心翼翼地提出了一个建议。
“你是说,派一个宫中的宦官前去幽州,查访安禄山究竟是否有反心?”李隆基虽是被这些乱七八糟的事端气得肝疼胃疼哪都疼,再加上安禄山竭力保举推荐的都播怀义可汗竟是起兵叛乱,占据了漠北大半,可潜意识中还是并不认为安禄山会造反。更何况御史大夫裴宽秘疏禀报,说是安宅被抓的那些人虽然有重罪在身,但不太像能够缜密安排出此前那一波一波从流言到谶书攻势。所以,他虽说面上不置可否,但心里却也有点认同杨玉瑶的这个建议。
可等到一夜过去,一大清早,早就荒废早朝多年的李隆基却等来了杨国忠的请见。杨国忠的造膝密陈却和杨玉瑶的建议完全不同,而是建议天子直接召安禄山回朝拜相,加以平章事之称,然后在其部将之中择选择三个汉人而不是蕃将,分别节度河东、范阳、平卢。李隆基正在犹豫,杨国忠干脆跪了下来,满脸的郑重其事。
“另外,陛下,安思顺如今节度陇右,安禄山又节度河东、范阳、平卢三镇,他们虽并非亲兄弟,可终究是同姓,而且手中总共握有四镇!臣请陛下将安思顺调回京升任兵部尚书,而后由哥舒翰兼领河西陇右,如此至少可保西面无虞!”
李隆基对于廉颇老矣却依旧威风凛凛的哥舒翰也很有好感,想想安家兄弟在东西两面全都握有重兵,心中也颇有些不安,对于这一条建议却是爽快地答应了。然而,对于杨国忠的第一个建议,他却打了个折扣接受。
“朕会派中官带着诏书前去范阳,如果安禄山确有反心,便宣召令他回朝拜相。若是他没有,则再作计较!”
杨国忠没想到,天子竟然在安禄山家里搜出了那样的匪类之后,依旧固执地庇护那个胡儿,登时暗自恼火。可李隆基金口玉言,他也没辙,只能接受了这个结局。可紧跟着,天子就把话头拐到了如今一时大乱的漠北上。
“罗希姡б丫谐桓鲈旅挥腥魏问樾畔⒋乩矗佣约八贩降恼炱铮仓恢莱硕疾ブ匦挛鹘猓镪┧购突劓丫约肮抢傻鹊纫彩橇【拚健I踔劣腥怂担粑蘼尴'在安北牙帐城中倒行逆施,乱传军令,也不至于有如今的局面,你怎么看?”
杨国忠哪里不知道这是有人借此对他施压,顿时在心中冷笑了一声。
事到如今,安禄山究竟是否有反心,他还不能确定,在这种风口浪尖上,还是不要节外生枝的好!窦华、何盈以及其他几个心腹都劝说过他,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如今漠北大乱,杜士仪生死如何都不知道,远不如安禄山威胁大。而且,他举荐罗希姡В皇且蛭尴'出身酷吏,必定会在漠北大肆生事,由是激得杜士仪做出过头的事情来,并不是说,他就真的信任罗希姡д庋桓鋈恕K裕故堑弊盘熳拥拿妫崖尴'骂了个狗血淋头,但出兵的事他却仍是一力谏止,甚至还给杜士仪扣上了一连串高帽子,认为其必定能够平乱,仿佛心胸宽广到不在乎杜士仪之前那封血书指斥他是奸相。
只要中原不出兵,看你杜士仪可能在这样的大乱中活下来!
原本已经纳入大唐版图的漠北骤然大乱,李隆基自然心情极坏,当听到杨国忠这么说,他就皱了皱眉说:“既如此,等到他日平定漠北之日,朕定然会重处罗希姡В菜闶歉济褚桓鼋淮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李隆基完全不知道,他口中的罗希姡В渫仿缫迅吒咝以诎脖毖勒食堑钠旄松希晌思だ竦募榔熘铮
☆、1109。第1109章 待风雷乍起
尽管李光弼率军得胜归来,甚至带来了毗伽顿这个最重要的俘虏,可仆固和同罗牙帐城自从被占之后,音讯全无,往东南朔方以及西南河东的通道亦是出现了众多游骑,往南的通信渠道竟是为之断绝,因此整个安北牙帐城依旧沉浸在一种紧张的气氛之中。
而当初最后时刻,龙泉带领牙兵的出城击敌,大破回纥兵马,可终究没有抓到磨延啜。对于这样的战果,龙泉自己也觉得实在遗憾。可事到如今,最重要的是如何处理如今这错综复杂的局势。所以,仿佛是为了将功补过,他竟是提出了一个胆大包天的提议。
“李将军既然回来了,我打算亲自带两个人,去一趟同罗牙帐城和仆固牙帐城探探虚实。”
这一次的集议并不是在镇北堂,而是在王容的寝堂。当初她在罗希姡У囊辉倨垩雇葡拢词Ш⒆樱侵猩舷鹿倜窠淙嘉し撸缃穸枷M芄缓煤眯菅?裳巯戮质撇幻鳎跞菁热磺肓怂枪辞尢茫罟忮龊桶⒆壤找埠茫判撕土埠茫疾荒芡铺隆U馐焙颍奶嵋橄仁且戳死罟忮龅那坑卜炊裕山舾耪判撕桶⒆壤杖炊既衔飧鱿詹坏貌幻埃谒堑娜八岛屯跞莸氖卓舷拢罟忮鲎钪詹坏貌淮鹩φ庋桓雒跋盏那肭蟆
他很清楚,杜士仪说是如今还在回纥牙帐城,可实际上却在防范黠戛斯的同时,防范三姓葛逻禄。炽俟部的现任族长阿尔根如今还在安北牙帐城,此次还冒充援军成功鼓舞了士气,拖延了时间,但另外两部之中选出的俟斤,也就是谋落部族长古力健,据说已经占据了不少突骑施故地,一度把触角尽力向西面发展,可现如今漠北一乱,需得提防其不坏好心地趁火打劫。
而且,据他行前,杜士仪曾经说过的话来看,不止漠北大乱,如今的西域也远远谈不上太平。在之前夺取了小勃律之后,安西四镇以及北庭犹如上了发条一般,又在筹划着新的战事,而锋芒所指就是大食触角已经延伸到的石国。自从大唐高宗年间开始,大食在吞并了波斯之后,就开始逐步对大唐西域的蚕食,葱岭外诸国,以及昭武九姓诸国,名义上还会时不时派使者向长安朝觐进贡,但实则全都在大食呼罗珊总督的辖制下。只不过因为大食推行严酷的宗教战略,诸国之中反抗的势头也不时抬头。开元初年开始,阿史那献、郭虔瓘等就曾经先后奉命西征,结果都是无功而返。
尽管他知道杜士仪的长子杜广元如今在高仙芝麾下担任兵马使,可杜士仪在这种混乱的时候,却还有功夫分心留意西域的局势,李光弼怎能不去思量背后的缘由?他分明记得,杜士仪在围墙才夯筑了一大半的回纥牙帐城那临时牙帐中,赫然有两具沙盘模型。一是从河北道到契丹、奚、室韦、渤海等一直到仆固同罗都播以及安北牙帐城、黠戛斯、骨利干等;一是广袤的西域,一直越过葱岭到设在波斯的呼罗珊都督府。他甚至有一种错觉,杜士仪是不是已经觉得这个安北大都护当得厌倦了,打算挪个地方!
因此,当王容留下龙泉单独嘱咐某些事情,他跟着张兴和阿兹勒出来时,突然叫住了张兴。知道在整个安北大都护府中最最深处的院落里,说什么话都不虞传出去,他便直截了当地问道:“张长史,你知不知道大帅的真正想法?”
杜士仪麾下这么多将领,张兴不说了若指掌,可也绝对是一个个知之甚深。所以,对李光弼眼下的疑问,他并不意外,想了想就开口说道:“李将军觉不觉得,现如今朝廷能够提供给安北牙帐城的粮饷和补给,实在是少之又少,而带来的掣肘和纷乱,却越来越大?”
此话一出,李光弼顿时勃然色变:“张长史这是什么意思?”
“你不用发怒,我只是在说明一个事实。朝中奸臣当道,佞幸横行,妖妃惑主,而对于忠臣良将,却是构陷无所不用其极。大帅付出多年心力,好不容才让漠北得以渐渐呈现出安宁之态,可他们不但不觉得这是功劳,而且还要拼命罗织罪名!这些年来,漠北诸部名义上臣服了大唐,可实际情况如何,你应该很清楚。已经是如临深渊,如履薄冰的局面,倘若再有一块巨石突然压下来,结果会如何?”
“这……”李光弼顿时哑口无言,好一会儿才反问道,“难道大帅有自立之心?这才不顾南下通道断绝?”
“你几时看出大帅有自立之心?要知道,罗希姡俏颐羌父錾钡模痛笏挥兴亢凉叵担
张兴深知这年头占住大义名分有多重要,因此抵死不会承认这一点。见李光弼果然松了一口气,他就开口说道:“同罗和仆固那边,都播不是那么容易吃下的,龙泉去了之后更会晓以利害,即便不能让人把吃到嘴里的肥肉吐出来,可至少能拖延一点时间。至于现在,扫荡黠戛斯和回纥的残余兵力方才是重中之重。饭要一口一口的吃,不能操之过急。安北牙帐城中的储备还足够,所以,打通南下通道的事,等大帅回来再作计较。”
而寝堂中,深知龙泉出身来历的王容,也在对其面授机宜。她和罗盈岳五娘曾经相处过几年,可她更清楚一点,那就是人心易变,更何况罗盈如今是一族之主,很多事情必须从自身的生存和壮大做考虑。所以,她在嘱咐了龙泉很多需要注意以及打探的地方之后,这才轻轻吁了一口气,吩咐莫邪去取了两个长条锦匣来,当着龙泉的面就这么打开。
龙泉见里头赫然是雌雄一对宝剑,当即问道:“这是送给罗俟斤和夫人的,还是……”
“你送出去就行了,他们夫妻留下自用也好,那对双胞胎姐弟无敌和无双用也好,总之是我一片心意。”说到这里,王容笑了笑,这才开口说道,“另外,为了确保你此行安全,公孙大家也会同行。”
龙泉深知连日以来都是公孙大娘带着随行剑营弟子守护后院,正要推辞时,他就只见一个人影从帷帐之后闪了出来,正是公孙大娘。不等他开口,公孙大娘就不慌不忙地说道:“我离开太久,都播究竟什么情形也不太了然,跟你同去,也好有个照应。你虽出身剑营,可如今形貌大改,谁都认不出你了。如今事出紧急,沟通消息是最重要的,废话就不要多说了。”
龙泉这才行礼答应,立刻下去准备。等他一走,公孙大娘又从屏风后拉了玉奴出来,对榻上的王容说道:“此行虽说理应没有太大危险,可怕就怕万一,所以,我会把玉奴留在这里。横竖罗希姡б阉溃脖毖勒食侵芯窠涠猿⒁丫笫蚨胖目涨案哒牵衽粝吕锤踩!
“师父!”玉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