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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0章

盛唐风月-第840章

小说: 盛唐风月 字数: 每页35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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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会召见此人一次。这时候,他便挤出一个笑容,算是答礼。
  “大王是不是为了东宫的事情而心里不痛快?”薛朝见安庆绪一下子停下了步子,目光凶狠地看着自己,他见四周围的其他人已经都走光了,便用极低的声音道,“据我近些日子见陛下时发现的迹象来看,陛下的状况很不好,到时候段夫人和赵王安庆恩身处东宫,近水楼台先得月,还请大王小心。”
  刚刚称的是晋王,现在却称呼大王,不但拉近了距离,而且这样的话,也让素来并不怎么得人心的安庆绪为之大凛。见薛朝说完这话微微颔首,竟是径直去了,他在犹豫片刻之后,终于忍不住快步追上了他,咬牙切齿地问道:“阿爷的状况真的很不好?”
  “陛下身上的疮疖,早就并非一日了,这些东西暗示着陛下体内热毒早已深重,而现在这些热毒已经不止发在皮肤表面,而是渐渐上头了。大王不觉得,陛下的眼神已经很不好了?”
  薛朝深知点到为止的道理,更何况他也就只知道这些,再往下说恐怕就要露馅,当即拱了拱手,就这么头也不回地离去。身为安禄山面前有一席之地的人,他的宅邸位置很不错,赫然是当年武后曾经赐给次子章怀太子李贤的修文坊。可那里已经被改为道观多年,屋宇固然华丽,可陈设却都是道家的风格,薛朝却也不在乎。他甚至都没有驱赶走那些道士,自己闲来无事便和人探讨一下道家那些升仙之术,监视他的人从懈怠到减少,最近已经只有两个了。
  此时此刻,当他熟门熟路进入了供奉着老子这位玄元皇帝的大殿内,向一个老道打了个稽首之后,他就只见那老道向自己指了指一旁的小房间,他便敏捷地闪进了里头。果然,一身道装打扮的裴宁正在那抄道书。尽管薛朝在接受这次任务之前,根本就不认得裴宁,可如今一来二去几番交道打下来,他已经和这位裴三郎很熟了。此时此刻,他把今日安禄山称帝之后的事情大略一说,就拐到了正题上。
  “安庆绪那儿,我按照你的吩咐,已经都对他说了。”
  “薛郎君辛苦了。”裴宁笑了笑,冷脸上多了几许温度,“河东那边刚刚驱逐了王承业,如今已经准备发兵南下。杜大帅和郭大帅两路兵马也已经直指洛阳,至于西南边,固安公主刚刚率义勇军占了雍丘,而吴王李祗则是进逼滑州灵昌郡,可以说,安禄山这个皇帝已经四面楚歌了。”
  面对这么一个消息,薛朝却并不怎么高兴,他一屁股坐了下来,没好气地说道:“难道我等这样打生打死,就是为了李隆基那昏君不成?”
  “当然不是,若是还让他坐在皇位上,怎对得起安贼叛乱以来,各地死难的官民将士?”裴宁丢下了手中的笔,很平淡地说出了这句大逆不道的话。可是,他收获的却是薛朝那惊喜和期待的神情。他知道这位薛家子弟已经谈不上任何对大唐的忠诚,反而对给予了其再一次生命,亲自教授武艺和兵法的罗盈更加有认同感,但进一步的东西,他却不会在这时候吐露太多。
  “你要知道,安贼这一称帝,李隆基因为昔日安贼拥戴太子的旗号,枉杀太子李亨以及广平王建宁王的事情再一流传,他这个昏君的名头就更加坐实了。当然,也希望王承业回京之后,继续去好好哭诉,让他再大发雷霆折腾一下。他如果还以为他是从前那个人人称颂英明神武的圣天子,天下子民和军中将士还会听他的,那就大错特错了!这么多年来,我官没当好,其他的事情也没做好,唯一做到的,便是提举了数年的吏学,手下有一批愿意为我所用的胥吏,同时在士林当中还有一点话语权。”
  薛朝经常听不懂裴宁的言下之意,但裴宁说,要让李隆基坐实昏君之名,这他却听懂了。长舒一口气的他不再多问,仔细而耐心地听着裴宁的吩咐,直到最后对方起身要走时,他才忍不住问道:“裴三郎,请问我家可汗如今可好?”
  “契丹人和奚人不少都被安禄山蛊惑挑唆了加入叛军,如今腹地一片空虚,你说怀义可汗如今直扑敌后,契丹和奚族之地几乎没人挡得住他,是好还是不好?”裴宁头也不回地说出了这么一句话,随即又补充道,“如果你有时间,不妨去安国寺中好好观瞻观瞻。”
  去安国寺干什么?
  薛朝简直糊涂了。罗盈虽说看着像是铁勒人,但薛朝却知道,这位可汗一直以唐人自居,更不要说剑营之中教授剑术的,是曾经名满天下的公孙大娘,而可敦岳五娘更是公孙大娘的弟子。可是,罗盈在都播最初并没有用自己的名字作为旗号,而是始终用乌弥之女丈夫的旗号经营统合,直到东迁之后,这才改用了罗义这样一个名字。都播自上而下的所有人,除却公孙大娘和岳五娘,谁也不知道他曾经是安国寺的一个小沙弥。
  裴宁也只是随口一提,并没有打算把事情真相告诉薛朝,只是让他四处转转,免得某些监视他的人没事干。随着安国寺的主持都换了两任,当年的那个小沙弥早已经被所有人淡忘了。没有人知道他还曾经建功立业,当过大唐的武将,如今又统治着北方草原上一个最强盛的部落,甚至连奚人和契丹都在其兵锋之下瑟瑟发抖。
  裴宁的消息比安禄山更快,倒不是如今刚刚建国大燕的新朝天子消息不畅通,而是几封战报躺在洛阳宫政事堂中,陈希烈和达奚珣装病早早躲回了家去,阿史那承庆和张通儒找借口在登基大典之后就躲出去了,高尚和严庄这两个宰相简直愁坏了,谁也不敢送去安禄山面前。
  据他们所知,连日以来服侍安禄山的宦官和宫人遭受鞭笞之刑的足足有几十个,甚至还有因为禀报坏消息而被活活打死的。他们从前还能怀着一丝侥幸认为自己是例外的,可前几日才刚挨了一顿,现如今谁敢去尝试?
  两个人彼此对视了一眼,最终竟是异口同声地叫道:“拈阄吧!”
  严庄也好,高尚也好,全都是门槛最精的人,彼此死死盯着彼此,又叫了个不相干的小吏进来,根本没可能作弊。当严庄展开手中的那张字条,见上头赫然写着一个送字时,他登时面如死灰,竟是恶狠狠地瞪了高尚一眼。
  而高尚在笑吟吟了片刻之后,想到今后可能会有更多这样的事情需要用这样拼运气的方式来决定,一张脸顿时又拉长了。看着严庄捧起了那几封战报,用犹如上刑场的壮烈走去了含元殿时,他忍不住嘴角剧烈抽搐了一下。
  这种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

  ☆、1177。第1177章 巧言劝弑父

  也许是因为自小就成了母亲改嫁的拖油瓶,四处被人瞧不起,身份又卑贱,还曾经如同奴仆那样伺候张守珪,安禄山自打进入洛阳之后,就对富丽堂皇的洛阳宫喜欢得不得了。尤其是那座重造于武后年间,曾经被称作为明堂的含元殿,他更是分外中意,每次召见人都会选择此处。可这就苦了大燕朝的文武官员们,每次去见安禄山都要去爬那高高的龙首道,尤其是严庄高尚这样的宰相。
  而更具有讽刺性的是,大唐皇帝在这里的大朝会,大多数都是接见使臣,颁赐恩赏,显示大唐的天威,可安禄山却不管不顾,上一次还在这里鞭笞了崔乾佑田乾真孙孝哲三将,今天严庄送了战报后,也同样领了一顿安禄山亲手挥下的鞭子。
  这种日子简直没个头!
  这是严庄狼狈不堪地从含元殿出来时,心里发出的悲鸣。他那整齐的官袍已经破成一条一条,完全不成样子了,头上的官帽是歪的,脚上的靴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掉了一只,而背上还没完全好的旧伤上头又添新伤,直叫他每走一步都仿佛痛在心里。从前辅佐安禄山时言必听计必从的踌躇满志,现如今仿佛已经完全成了过去式,眼下在这位动辄暴怒打人的主君面前,他有的只是无穷无尽的恐惧。
  宰相?从古至今,有动辄被君王抽一顿鞭子的宰相吗?
  “这不是严相国吗?”
  脸色变幻不定的严庄立刻抬起了头,露出了一副尽量沉着的表情。可是,看清楚面前人是赵王安庆恩,他顿时挣扎着露出了一丝笑容,拱了拱手道:“赵王安好。”
  安禄山一共十个儿子,赵王安庆恩是安禄山的第三子,乃是段夫人所生,今年不过十六岁。因为母亲深受宠爱,安禄山甚至不惜为其向天子请封国夫人,由是造成了事实上的二妻并嫡,所以赵王安庆恩从来不承认自己是庶子,处处和嫡次子安庆绪争抢。而因为安禄山的偏爱,他对幽燕军中文武全都是一种居高临下的俯视态度。这会儿,发现严庄竟只是略略弯腰拱手,他顿时目露凶光,手中马鞭突然凌厉地往下一挥。
  那马鞭几乎擦着严庄的鼻子落地,发出了一声破空响声。尽管这一鞭并没有打在自己的脸上,但那劲风仍然擦得严庄脸上生疼,而更痛的是他的心里!刚刚才在含元殿中被安禄山鞭笞得叫苦不迭,现如今又被一个半大少年如此侮辱,自来以国士自居的他怎么受得了?可想到刚刚吃的那番苦头,严庄还是赶紧低下了头去,没有吭声。
  “一时手滑了,严相国可别见怪。”见严庄不敢反抗,安庆恩方才笑吟吟地扬了扬下巴,自矜地说道,“阿爷起家于幽燕,所以方才国号大燕。他封了我赵王是什么意思,想来严相国是一等一的聪明人,心里应该有数。长兄被困在长安生死不知,或许早就没命了,只是唐廷秘而不宣,至于二兄,那是个扶不起的泥阿斗,大燕的将来,迟早是我的。”
  当严庄渐渐直起腰的时候,就只见安庆恩竟已经扬长而去,他只觉得牙齿咯吱咯吱直打架,竟是气得脸都青了。就是这样一个德行的家伙,安禄山却视为掌上明珠,曾经有看不过去的偏将把安庆恩这种类似的言辞向安禄山禀报,结果安禄山大为盛怒,表面上对其加以重赏,却在背后找了个由头将其杀了,在此之后,再无人敢置喙安禄山的“家事”。现如今四面楚歌之际,安禄山越发暴虐,还有这样一个自以为是的安庆恩,再忍下去,大燕就要亡国了!
  严庄知道自己眼下这番惨状很快就会传开来,可他心里另有打算,也就没有遮掩,竟是就以这样一番形貌回到了政事堂。
  果然,高尚一看到他这样子就吓了一跳,虽说是拈阄时运气好,可兔死狐悲的心理毕竟占据了上风。他连忙冲着几个看呆了的小吏厉声吩咐了几句,等人手忙脚乱取来了衣袍之后,他方才亲自去掩上了门,又来到严庄面前深深一揖。
  “今天是严兄替我挡了一顿,是我对不住严兄!”
  “只是我运气不好。”
  严庄也不忌讳,当着高尚的面脱下了外袍,露出了新伤叠旧伤的前胸后背,显然,是之前安禄山气急之下胡乱抽打,这才造成了如此不规律的伤口。甚至他的大腿上都因为避让不及而着了两下,此时却不便露丑。等高尚找来备在此处换药时用的外伤药膏替他在胸背草草涂了,又换上一身衣物之后,他才低声说道:“一次两次,我们都可以忍,但如今洛阳城外可以说是四面楚歌,陛下却老是如此动辄暴怒,这样下去,我们能怎么办?”
  “严兄说这话,是不是有好主意?”
  高尚被这声音吓了一跳,转头一看,却是大门已经被推开,阿史那承庆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门外。他一面庆幸两人并未说什么大逆不道的话,一面强自挤出一丝笑容道:“你不是去检视洛阳城中诸军了,怎么就回来了?”
  阿史那承庆一直是安禄山的谋主之一,因此这次同样受封为同中书门下三品,相比陈希烈和达奚珣这两个挂名的,他和高尚严庄张通儒加在一起,才是真正的幽燕幕佐班子。如今,张通儒因为弟弟张通幽跟着颜杲卿和安禄山作对,名为宰相,却不如往日那样受安禄山信任,政事堂真正说得上话的,也就只剩下他们三个了。
  尽管上次挨打没他的份,可眼见得高尚严庄这样狼狈,阿史那承庆也觉得心惊肉跳。这时候进屋坐下之后,他便沉声说:“河洛之地不比幽燕,医者应该格外多,要不要我们用心搜罗一下,找人替陛下再好好看看病?”
  他这话才刚出口,严庄就淡淡地说道:“大帅这几年虽说心宽体胖,可在幽州时,性子也并没有变成现在这样子。如今动辄变得如此狂暴,究其根本是因为战事不利的缘故。心病还要心药医,哪个大夫有这种本事?”
  面对这一层被捅破的窗户纸,高尚和阿史那承庆面面相觑,最终谁都不做声了。他们明白,严庄所言确实是真正的事实,安禄山动辄鞭笞臣下以及宦者奴仆,只是因为战事不利的愤怒和恐惧而已。换言之,只要把杜士仪和郭子仪两路大军给击败,把河东兵马挡住,把河北两路兵马给消灭,把号令河北各州郡举义旗的颜杲卿给抓来,那就什么事都没了!可是,谁能做到?即便史思明已经率大军反扑,可如今首要之务是守住洛阳!
  政事堂中,这个话题接下来没人再度提起,可每个人心底都有个大疙瘩。严庄也只是点醒一下高尚和阿史那承庆,根本就没指望他们能够成为自己的助力。如今越发糟糕的局势,以及安禄山对自己的态度,他已经完完全全失望了。可他当了这么久的幽燕幕佐才有今天,却还打算拼一拼。
  这天傍晚,当严庄离开洛阳宫后,只是到家里晃了晃,然后就换上便装,轻车简从地来到了温柔坊一隅的那座豪宅,见到了安庆绪。
  两人从前并没有太多的交往,安庆绪也根本没想到这位父亲面前的红人会来见自己,最初还以为是安禄山有什么话要严庄带给自己。直到严庄开门见山地问了一句话后,他才不知不觉退后了两步。
  “晋王,如果陛下数日之后就要立赵王为太子,你打算怎么办?”
  怎么办?想到段夫人看自己时的不屑眼神,想到赵王安庆恩的唇红齿白风流俊俏,想到文武群臣对自己的避而远之,安庆绪只觉得胸口蹭的冒出了一团火,竟是忘记了严庄有可能把自己的言行举动全部禀报给安禄山,沙哑着嗓子说道:“就算不是大兄,也应该是我!凭什么?”
  “不凭什么,就凭陛下宠爱段夫人,甚至起意就这么宣布康夫人已经死了,然后册封段夫人为皇后。既然都是皇后了,安庆恩就是真正的嫡子,名正言顺。”严庄看到安庆绪额头青筋一根根暴起,仿佛立刻就要发疯,他方才放上了最重要的一颗砝码。
  “大王,你要知道,如今大燕国已经四面楚歌,如果让陛下再这样一意孤行下去,只怕败亡就在眼前。当此之际,如果有人挺身而出,力挽狂澜,那么不但大家都会视其为拯救国运的功臣,而且他日也必定会听从此人驱策。”
  安庆绪根本就没有那么多雄图大志,他只是希望夺回自己应得的东西,不再让任何一个人居高临下俯视自己,仅此而已。可自始至终,就没有人关注过他,包括亲生母亲更重视的也是长兄。只有此时此刻的严庄,用慷慨激昂的言辞撩拨了他的心。
  他鬼使神差地开口说道:“那严相国觉得,我会不会是那个力挽狂澜的人?”
  严庄等待已久的,就是安庆绪这句话。因此,他的嘴角一下子弯了起来,随即意味深长地说道:“大王若无可能,天底下就无人有此可能!”
  当悄然离开安庆绪宅邸时,严庄只觉得后背心已经完全湿透。万一谈话不遂,安庆绪翻脸,那么等待他的就是一个死字。好在他没看错安庆绪,这是一个既自卑又自负,同时又无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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