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拇指(八)-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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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泥沙俱下
曲航离开电话机,他站在一边看。我意味深长地看了儿子一眼,我估计他是在等毕莉莉
的电话,如果他知道这是毕莉莉父亲的电话,他肯定不会抢着接。
我拿起话筒。
“我是毕莉莉的父亲,我到你家楼下了,你来拿信吧。”毕庶乾说完就挂了电话。
他连是谁接的电话都不问。
我放下话筒。
曲航问我:“妈,是谁?不说话?”
我对儿子说:“去你的房间复习功课吧。”
曲航看我,再看厨房门口的曲斌。他乖乖地回他的房间去了。
我到窗户前往楼下看,一辆样子比较耀武扬威的汽车停在楼下,一个带墨镜的中年男人
正从驾驶员的位置下车。
曲斌在我身边也往楼下看。
“估计是他,我去了?”我说。
曲斌绷着脸点点头。
我下楼走到那辆汽车旁边,我像一个犯了错误的学生,战战兢兢到老师身边接受训斥。
“您是毕莉莉的爸爸毕先生?”我诚惶诚恐地问他。
毕庶乾矜持地点头,他的作派无一不向他人显示他是富人。我站在他对面感到压抑和窒
息。好像他是一台空气吸收机,把方圆几公里内的空气掠夺一空。
毕庶乾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信封,递给我。
我接过信封,信封上果然是曲航的笔迹。信封上写着:毕莉莉收。
我感觉到我全身的血液都涌到脸上了,我的失去血液支持的双手艰难地将信纸从信封里
抽出来。我突然意识到什么,我抬头看毕庶乾,他果然在看我的左手。我的拿着信封的左手
缺一个手指头不说,大拇指的指甲由于我故意不剪显得挺长。
我看见毕庶乾皱眉头。我拿信封的左手下垂,躲避毕庶乾的目光。
我的右手拿着信纸,我看曲航写了些什么。信的大意是,曲航向毕莉莉表示感谢,感谢
她向曲航提供了蟾蜍股份的信息。然后,曲航表述了他对毕莉莉的好感,没有什么出圈的话。
在信的结尾,曲航问毕莉莉的高考志愿是什么。
看完信,我抬头看毕庶乾。
毕庶乾一字一句地对我说:“你的儿子可以给班上任何女生写信,但绝对不可以给毕莉
莉写信。且不说现在她还不到谈这种事的年龄,就是到了年龄,我们也绝对不会同意你的儿
子。我相信你明白我的意思。再有,作为家长,你们怎么能让孩子打着咨询股票的旗号勾引
女同学?”
我为自己辩解:“您误会了,我确实在炒股······”
毕庶乾冷笑:“炒股?现在是个人就炒股,连是什么股票都不知道就买。我再重申一遍:
管住你的儿子。如果他再骚扰我女儿,我就不客气了。”
没等我说话,他拉开车门,钻进汽车,然后使劲儿关车门。汽车发动后,他狠踩油门,
汽车发出刺激心脏那种尖叫声,分明是在骂我。
看着毕庶乾的汽车绝尘而去,我起码在原地呆站了十分钟,才悻悻地回家。
我刚进家门,守候在门后的曲斌一把拿过我手里的信,他怒气冲冲地走进我们的房间,
关上门看信。
我往曲航的房间看,儿子在看书。
我推开我们的房间的门,曲斌站着看信。
“我觉得毕莉莉的爸爸有点儿草木皆兵,曲航也没写什么呀。”我压低声音说。
“还没写什么!你不要护犊子。”曲斌瞪我,“高考前夕,他竟然还有精力给女生写信!
要是我的女儿,我也不干!”
“他们家不就是有点儿钱嘛,你没看毕莉莉她爸那神气劲儿······”我力图降低丈夫对
儿子的怒火。
“你的儿子不给人家的女儿写信,人家会来你家耍威风?”曲斌质问我。
“你准备怎么办?”我问他。
“还能怎么办?”曲斌反问我,“奖励他?给他包饺子?”
正在这时,曲航推门问我们:“还不吃饭?”
曲斌说:“我已经吃饱了。”
“吃饱了?”曲航吃惊。
“你让我吃饱了。”曲斌扬扬手里的信。
曲航不明白。
“你自己看吧!”曲斌把信扔在地上。
曲航捡起信,他一看就慌了:“哪儿来的·······”
我说:“毕莉莉的爸爸从她书包里发现的,可能毕莉莉不知道。”
“毕莉莉知道又怎么样?说不定就是人家主动交给父母的!”曲斌说,“曲航,我们拼死
拼活为你上大学攒钱,你怎么能在这种时候给女生写情书?你对得起我和你妈吗?”
曲航低头不说话。
曲斌说:“你如果不上大学,咱家能有出头之日?就这么一直穷下去?”
曲航不敢抬头看我们。
曲斌怒气冲冲地对儿子说:“你抬头看着我们!你有时间给女生写信,怎么不多写两篇
作文?”
我觉得曲斌火候掌握得还可以,我如果再不说话,很可能会导致曲斌的火气升级,我了
解他。
我对曲航说:“毕莉莉的爸爸刚才对我说话时,比较神气,那样的场面,我相信你不愿
意再让你妈经历。曲航,有志气让你妈扬眉吐气一回吗?办法只有一个,考上名牌大学。如
今的人都很实际,你没有实力,在各方面都会寸步难行。你出生在这样的家庭,上大学是你
的唯一出路。”
曲航小声说:“我知道了。我不会再给她写信了。”
我看曲斌,曲斌对曲航说:“你的老师说过,如果没有意外,你考上大学是没有问题的。
什么是意外?给女生写信就是意外!”
“我知道了。”曲航说。
“我去做饭。”我说。
曲航说:“妈,咱们的股票又赔了?”
曲斌说:“你不要再操心股票的事,我就是卖肾,也要供你上大学。你只管给我考上!”
曲航反省:“我确实不该给毕莉莉写信。”
我拍拍儿子的肩头,说:“主要是时机不对。”
吃晚饭时,曲航基本上不说话,他只是埋头吃饭。我和曲斌也保持沉默。
临离开饭桌时,曲航问我:“妈,你的大拇指指甲怎么不剪?”
我说:“这个指甲长得比别的指甲快,我想看它能长多长。”
曲斌看了一眼我的左手大拇指指甲。
晚上关灯后,我和曲斌躺在床上睡不着,我们没有说话,但我们互相清晰地听见了对方
大脑的思维声音,我们的大脑在对话。
“你找了个没本事的男人,你后悔了吧?”曲斌想。
“不后悔,是万幸。我妈老跟我说,枪打出头鸟。这样过,我挺满意。我妈说过,如果
我姥爷在村里不是最富,不会被定为地主,也就死不了了。”我想。
“你是安慰我。”
“我真的是这么想。”
“咱家想翻身,唯一的希望是曲航。”
“没错。我和你不可能有什么质变了。”
“我不该把那一千元也拿出来让你炒股。”
“是我不该动炒股的念头。”
“你也是想挣点儿钱供儿子上大学。”
“但愿胡敬能让咱们挣到钱。”
“不赔就行了。”
“那是。”
“看到邻居一家一家的买了汽车,我越来越觉得自己不行。”
“骑自行车挺好,真的。”
我们就这么用脑子聊了半宿。
次日我和米小旭一进证券公司,我们二话不说就占住一台交易电脑。
“你先买卖。”米小旭对我说。
我没客气,悉数卖出蟾蜍股份,用我仅有的一千余元全部买入泥沙实业。
米小旭气魄比较大,她将她持有的一半股票换成了泥沙实业。
米小旭对我说:“咱们赚了钱,由我出钱请胡敬吃饭。”
“我估计他不会吃。”我边说边习惯性地扫了一眼大屏幕上的蟾蜍股份。
蟾蜍股份在疯涨。
我再看泥沙实业,泥沙实业在跌。
“小旭,不对劲吧?胡敬会不会搞错了?”我说。
米小旭也看见了,她说:“不会,暂时的涨跌不说明问题。像胡敬这样级别的经济学家,
信息应该很准。”
事实证明,米小旭对胡敬的绝对信赖是错误的。
在此后的三天里,泥沙实业连续三天跌停,而蟾蜍股份连续三天涨停。如果我没卖蟾蜍,
现在我不但挣回了我亏的钱,我还赚了一百元。而泥沙实业在这三天里将我的一千多元贬成
了九百元。
开始两天米小旭还沉得住气,到第三天时,她慌了。
“咱们得给胡敬打个电话。”米小旭说,“我已经赔了一万了。”
“我最惨。”我欲哭无泪。
米小旭和我到证券公司门外使用手机给胡敬打电话,米小旭不停地说着,到后来,她不
说话了。
挂断电话后,米小旭告诉我,胡敬说,这是一个意外,胡敬还说,在经济领域,没有百
分之百正确的预言家。
我懵了。
“你问他咱们现在应该怎么办了吗?”我问米小旭。
“他让咱们赶紧卖掉泥沙实业。”米小旭神色黯然地说。
“卖掉?”我控制住自己没有大喊,“我只剩四百元了!”
“胡敬说,他赔偿你的损失。”米小旭说。
“我不要。”
“我对他说了你不会要。”米小旭说。
“我彻底完蛋了。”我绝望地说,“股市不是个好地方。”
“欧阳,我对不起你。”米小旭尴尬地说。
“你的损失更大。”我知道她买泥沙实业赔了不少。
“欧阳,把股票都卖了吧,现在起码还剩了点儿。”米小旭哽咽着对我说。
这回,我不再犹豫了,我把泥沙实业都卖了。
我还剩三百七十六元。
第二天上午,曲斌去工厂办理了提前退休。我到储蓄所取出三百七十元,曲斌用它买了
一辆二手三轮车。当天下午,曲斌骑着三轮车上街拉客。当我看到已经五十岁的丈夫吃力地
拉着一对二十岁的情侣漫游都市时,我的眼泪找不到夺眶而出的渠道。
吃晚饭时,我看到曲斌的筷子像以往那样从不问津菜里寥若晨星的肉时,我再也忍不住
了,我竟然在饭桌上号啕大哭。
曲斌和曲航都没问为什么,曲航说:“我如果考不上大学,我就不是你们的儿子!”
曲斌说:“有你这句话,老爸的三轮车没白蹬!”
没钱的日子不好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