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衣无缝-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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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衣无缝】
第一章
“那是什么?符咒吗?”经理看着我的手指说。
我的双手放在吧台上。除了两根大拇指外,其余八根指头的指甲上都有我签字笔写的数字。字都很小。
“不是,我这只是随便写写而已。”我说着,向酒保叫了一杯“酥蹄狗”。
“酥蹄狗是什么?”经理问。
“大概是伏特加酒的一种。”我答道。
“你每次来这里,似乎都点不同的酒。上次叫横滨鸡尾酒,再上次好象叫基里酒。”
“因为我喜欢事物不断改变。我讨厌一成不变的东西。”我说。
经理用非常了解的表情点点头,然后品了一口掺水威士忌。他每次来都叫样的酒。
“不错,日常生活实在很单调无聊。我已经在今年四月过了五十岁生日,上班族也已当了将近三十年。但是打从出生到现在,从来不曾在日常生活中遭到不可理解的怪事。”他说。
我原本想附和他,不过因为想起了一件事而作罢。
“我很想碰到一些不可思议的怪事。每天都在期待,但从来没碰过。人类行为举止真是一点趣味也没有,一切行动都只考虑利害得失。认为有利就去做认为不利就不做。就是这么简单。相形之下,象女人这么无聊的生物就成为世最不可思议也最不可理解的东西了。”
经理说完瞥了我一眼。他可能以为我会点头表示同感,然而我一动也不动。 ※棒槌学堂の 精校E书 ※
他看着我,又说:“嘿,你一定也一样吧?因为太无聊,所以来这里点叫不同酒喝,又在指甲上写数字玩。”
“是呀……不过,经理,我曾经遭遇过一件不可理解的怪事呢!”我说。
“哦”经理露出想要挑衅的表情说,“真的怪到极点吗?或者只是碰到一个正在逃亡的女人,她向你说了一句怪的话?”
“才不哩!那真是一次不可思议的经历。已经七年了,我到现在还搞不清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哦”
“我常常想起那件事,打算解明其中的原委,却无论如何也解不出来。真再怎么样也无法解释!如果经理您能够想出解答来,我一定洗耳恭听!”
“快告诉我!不过,那必须是真的很奇怪的事才行。”
“那当然。”
“好,快说吧!”
经理在圆椅上正襟危坐。我开始述说那件事的经过。
【天衣无缝】
第二章
那大概是1978年,也就好似七年前的事,我在位于竹桥的M报社英文部上班已经有六年了。当时是夏季。一天上午,我和往常一样睡眼惺忪懒洋洋地来报社,坐在自己的椅子上。当我正要打开报纸看今天公布的彩券中奖号码时,然有一个陌生人来找我。
“冒昧造访,真是抱歉。请问你是关根先生吗?”
象平地一声雷般的吼声突然从天而降。我吓了一跳,本能地缩缩头,然后战兢兢往上望去。
已经过了七个年头,到现在我对这名男子的容貌依然记得一清二楚,可见是吃惊到何种程度。我很怀疑自己的眼睛。因为那人看来就象街头常见的肯基炸鸡店前面的招牌人像一样。
他戴着一顶白色硬壳平顶草帽。大概只有在黑白电影中才能看到这种帽子。浮满汗珠的大鼻子上戴着一副圆框眼镜。鼻子下面和脸颊两旁都长着半白而卷的胡须,看来好象马的棕毛一般。这些胡子使脸的轮廓变得模糊不清,不过还猜得出大概是圆形脸吧?这是从他那圆圆滚滚的身材猜测的。他的肚子大概连酒桶都要甘拜下风。
“你……你是哪位?有什么事吗?”
我说得提心吊胆。偷偷瞄一下四周,果然不错,大家都在看我。
“我是这个人。”
身穿白色西装和西裤的肯德基炸鸡先生似乎不在意我的狼狈相,径自递过一张名片。
“尾崎善吉先生,是吗?”
我看着名片说,但对印在右边的头衔感到大惑不解。
“紫电改……研究保存会……会长?”
“是的,紫电改研究保存会就是我主持的。”
我真想叫他把音量放低一点,但话到喉咙又吞了回去。
“有何贵事吗?”
“这事说来有点复杂,不方便在这里谈。”尾崎善吉说。
我相当有同感。
“我们去喝杯茶怎么样?不会花多少时间的。”他说。
于是我带尾崎到楼下的咖啡厅去。他坐下来叫了咖啡后,就开始滔滔不绝起话来,仿佛在对咖啡厅内所有人演讲似的。我从他的话中确定紫电改是一种战斗机的名称没错。
“紫电改可说是出类拔萃的战斗机,大概当时没有任何一种机型可与之比肩。简直是天下无敌。引擎虽然是‘空冷’式的,但绝不比其他装有‘水冷’式引的战斗机逊色。现在的汽车引擎多半是水冷式,所以你可能会以为空冷式的一定是性能不高而落伍的,其实不然。二次大战时,许多有名的战斗机象喷火式、马式等,引擎都是水冷式的,所以很多人以为水冷式的比较好。但是水冷式的构造太复杂了,不象空冷式那么单纯。其实凡事都是单纯一点比较好。尤其是飞机构造愈单纯,愈不会出毛病。象摩托车,既不必检查散热器有没有水,天冷时不必担心水会不会结冰。刚才你……”
“尾崎先生,紫电改这种飞机我也约略知道一些,因为我小时候在杂志上过。现在是上班时间,所以很抱歉,我不能在这里跟你耗下去。有什么事请快说……” ※棒槌学堂の 精校E书 ※
本来我以为这位炸鸡先生听了这番话会感到不好意思,谁知他却举起右手容不迫地说:“啊,真是抱歉。你是报社职员,时间就是金钱,必须珍惜时间。可是我说的这件事,除了报社的人以外就没有人能够理解了。英文有一句格言说:‘Time is more preciousthan money’,时间比金钱还宝贵。你在英文部工作一定比我还了解,不是吗?现在已经是这么重视时间的时代了。哈哈哈!”
既然如此,为什么不赶快把话说清楚呢?我暗中恨得咬牙切齿。
我从学生时代开始就养成了懒散悠闲的习惯,每天都会上咖啡厅透透气,象浮出水面呼吸的鲸鱼一般。不过工作还是要做,所以我希望他赶快把话说完好让我回去做那些呆板无聊的文书整理工作。
“你刚才说比较喜欢零式战斗机……对了,我们都简称为零战……”
尾崎一边说时间比金钱宝贵,一边却继续他的演讲。咦?我刚才说过比较欢零战吗?被他这么一说,我也搞糊涂了。
我开始觉得有点恐怖。这人究竟是何方神圣呢?看起来,年龄可能在六十左右。再看他对紫电改这么入迷,我猜他可能在大战期间驾驶过这种飞机。
真是莫名其妙。为什么他要跑来找我这个跟他完全陌生的人呢?我从刚才现在都一直在努力回想,但就是找不到有关这个尾崎善吉的记忆。他的长相如特殊,如果我以前见过,一定不会忘记的。
会不会是想来探听消息或收集资料的?如果是,那应该到更上面那一楼的报社大厅去才对。我是在英文部办公,又不是记者。他大概找错对象了。
最近我的工作进行得非常顺利,也许是从此要开始走下坡了,才会遇到这事吧?尾崎还在长篇大论,我却已听而不闻,开始想起自己的事来。
我回忆往事,只觉得自己的人生有一个很大的特点,那就是好运与坏运的别相当明显。不!这种说法太过笼统,应该说是运气大起大落才对。我实在不白自己到底是幸运之星转世,还是扫把星投胎的。我时常吉星高照,诸事顺遂但随后不久,必定又会楣运当头,万事受阻。这个模式一再重复出现。
譬如说大学入学考试好了。我念高中时,从来不读书,每天放学后就去练游泳。在家里用功的时间平均一天只有几秒种而已,所以我一开始就对一流大死心了。去考那些专收劣等生的三流四流大学,也全都名落孙山。这倒出乎我料之外。自暴自弃之余,抱着捣蛋的心情去参加著名的私立W大学入学考试,答案乱写一通。不知为何,我居然被录取了。
当时我的心情就象得道成仙一样。开学前我暗中发誓了几千次,决心从此头换面努力用功。我满怀热情踏入校园参加了开学典礼,不料第二天校门口就堆满了用桌椅搭成的路障。从此进入了激烈学运斗争的时代,连一堂课也没去上。
我已经灰心丧志,每天在堆积如山的桌椅路障前发呆,结果认识了许多爱麻将的牌友。后来和麻将馆老板娘的交情反而比和教授的交情还要好。
进入M报社上班也是同样的情形。我每年都留级,能够进入这家这么大的报社简直是奇迹。但是就在我来上班的第二天,这家报社就开始经营不善,亏损连连。如今全东京的人都已知道M报社即将倒闭。所以我虽然是报社职员,却因薪水过少而连一分报纸也没订。
我的人生就是这样,吉星高照之后楣运当头,一直重复循环下去。
【天衣无缝】
第三章
尾崎还在大谈零战和紫电改的差异,说两者之间最高速度差了一百公里。十毫米的机关炮也有两座和四座之差,所以破坏力大不相同。此时我插嘴道:“尾崎先生。”
“哎呀!我忘了!你还在忙嘛!人上了年纪,总是只考虑自己。我们现在进入正题。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啦!我把名片给你了吗?很好!你看到我的片,有没有想起什么事来呀?”
“尾崎善吉这个名字……我们以前见过面吗?”
“没有。我们是第一次见面。我不是说那名字,而是请你看右上方那个头衔。”
“紫电改研究保存会?”
“对了,就是紫电改!我为这种战斗机献出了一生。你看到这个名词,应会想起一些事来吧?”
“紫电改……没有呀!”
“啧啧!你也真是的,这样还算报社职员吗?今年七月不是有一件关于紫改的重大新闻吗?”
“哦!你是指从四国海岸捞回来的那架飞机呀?”
当时是有这么一个事件:有一架沉在海底的紫电改偶然被人发现而捞运回。
“不错!你终于想起来了。”
“那又是怎么一回事?”
“哇!你真令我惊讶!这样看来你连那飞行员的事也不知道了?”
“什么飞行员?”
“有一架飞机坠落在捞起紫电改的现场附近。你不知道吗?”
“啊,我想起来了。当拖吊船将那架紫电改捞起来时,有许多采访船在周进行采访,突然间有一架也是去采访的小飞机在那些记者眼前坠落于大海中。
“对!那是一架民用的私人飞机,由贵报的地方分社所包租的。所以你应知道才对。”
“可是我是在英文版的部门呀!除了报社同乐会以外,我从来不和其他部的同仁说话。何况我又不是记者。”
事实上,我对自己的工作一点也不感兴趣。所以虽然是报社职员,却不会特别去注意发生了什么新闻。
“那天是晴天,风和日丽,万里无云。即使是刚拿到飞行员执照的新手也够轻松驾驶,可说非常安全。但那架飞机却突然撞进海里!更何况那驾驶员并新手,而是有几百小时飞行经验的老手!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的确令人想不通!我听到这消息时也觉得很奇怪。不过因为当时发生了名隧道的大事故,所以也没有特别去注意这个坠机事件。”
“你看到那架运回来的紫电改没有?机舱内全是牡蛎,简直就象一个巨大捕章鱼罐子。螺旋桨也歪了,真是丑得不象样。这就是那风驰电掣、所向无敌紫电改最后的下场吗?我一想到这里就掉眼泪。不过我还是很高兴能够将它捞回来。”
“哦!”
“可是,虽然轮子是收起来的状态,但驾驶座上并没有死尸,而且所有门都紧紧关着,机身也没有什么大的破洞。这不是很奇怪吗?”
“怎么说?”
“轮子收起来,表示处于飞行状态。也就是说,可能是因引擎故障而在水上滑翔。当然那架紫电改也可能是战后奉美国之令而抛弃的飞机。这种情形多都是烧毁;虽然也有少数丢到海里的,但在抛弃时都没有收起轮子。经过调查后,知道那架紫电改是从松山基地起飞的,任务是特别攻击。既然它是以特攻的身份起飞的,怎么可能会因引擎故障而降落海上呢?如果是在空战时被击落,那驾驶座上应该会有遗骸才对。可是没有。连鞋子、飞行帽、武士刀等驾驶员戴在身上的东西也没有,一件也找不到,你说奇怪不奇怪?”
“大概是逃出去了吧?”
“对!我也曾这样想。但如果是你的话,逃出去以后会将挡风玻璃再次恢原状关好吗?飞机是金属制的,很快就会沉下去。如果是引擎故障也很可能会炸起火,这时候你有心情再回头关窗吗?”
“也许是降落水面时,头部受到撞击而昏过去了吧?”
“可是找不到遗骸。”
“可能被鲨鱼吃掉了。”
“那总会剩下一些骨头吧?最重要的是,挡风玻璃的框架都还完好如初,鱼的头根本伸不近来!当然鲨鱼也可以从机身的部分进去,问题是机身并未破一个洞口也没有。”
“真是不可思议”
“不错!而且很有趣,简直就象幽灵飞机。”
“的确很奇怪……”
到现在我还不明白他真正的用意是什么。那件事虽然很奇妙,但是关我什事呢?为什么要特地对我提起呢?
“而且也未免太巧了吧?那架紫电改沉没了三十多年,就在被捞起来的同天,在同样的地点突然有另一架飞机坠落!而且驾驶员是经验丰富的老手,坠原因不明!警方的说法是操作失误,但就如我刚才所说,那天风和日丽,晴空里,一个五十多岁的飞行老手怎会在这种日子操作失误呢?”
“你说得一点也没错,非常有道理。不过为什么要对我提这件事呢?跟我关系吗?如果你对那次事故有疑问为什么不去跟警察讲?”我说。
此时尾崎说了一句很奇怪的话:“因为我认为,那样对你而言是不大好的。”
“喔?为什么?我不懂你的意思。”
“你说这句哈倒让我吃惊。难道你不知道那小飞机的驾驶员是你的远亲吗?”
“那个驾驶员?”
我觉得自己受到很大的冲击。
“你是高松人吧?那位飞行员名叫桥本四郎,住在高松,而且和你是远亲我调查过了,战争期间他好象在松山的海军基地服役。松山有个紫电改的基地,当然他那时驾驶的战机就是紫电改了。”
“……” ※棒槌学堂の 精校E书 ※
“有人架着紫电改,从松山起飞去进行特攻任务,途中却因引擎故障而降落。后来被人打捞起来时,驾驶座上却空无一人,门窗也都紧闭着。就在进行捞作业时,先前那位紫电改飞行员却开着一架小飞机冲入海中,怎么样?你这些事能够有一个合理的推测吗?象我这种毫无文学想象力的人,也能将这些组合成一个故事呢?你听听我说得对不对。那架紫电改以前就是小飞机驾驶员开的!你认为这种想法会太过浪漫吗?三十三年前,他身为特攻队员,必须去死,但他有一个绝不能死的苦衷,于是就故意和队友失散,独自降落于海上,为那不是普通的攻击行动,而是有去无回的敢死特攻,连回程的燃料都没有,所以不可能有任何同伴知道这件事,应该没有人会去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