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第奇匕首-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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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何他想挂的火车后面,比如东方快车什么的。太酷了,这里还有张照片。一定花
了不少钱,车厢装修得很典雅,充满艺术气息。雅致的……平台——你们是这么叫
的吧——在后部。上面有铜制栏杆。你还记得丹波吗? 最后他就坐在自己专列的平
台上出游。”
我什么都没有说。脑子里闪过亨利·吉尔从车上跳下去,一头栽入圣罗德桥下
河面的那一幕。记忆中我也曾经到过那座桥,大概在十年前吧,我搭了一个脸色苍
白的男人的大众车,从瑞士去意大利。
路易丝说:“怎么哑巴了,那么久都不说话。”
“对不起,”我说,“刚才走神了。”
“那现在清醒了? ”
“不知道。”我回答,“谢谢了。”
“嘿,烈豹……先别挂。”
“怎么了? ”
“我现在温柔多了,也许你回来后我们可以……”
我顿了顿,她明白了我的意思。
“好吧,”她最后说,“看来还是得我先挂电话。”
我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她已经挂断了。
我把电话放回支架……沃纳·克莱尔和他父亲,我和我的父亲,列奥纳多。五
个人,还剩下两个。身处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克莱尔和我会不会为我俩已故的父
亲们还有列奥纳多天赋的才能干杯? 会不会一起为我们失去的母亲而流泪,为她们
逝去的声音而伤悲? 如果我们两人在中世纪的战场上相遇,谁又会先扣动扳机? 天
色灰暗,阴雨绵绵,飞机降落在米兰梅尔潘萨机场的停机坪上。一小时后,我又重
返天空向东直奔威尼斯而去,这次的飞机比刚才那架小得多。
我坐在飞往马可波罗机场的飞机上,定了定神,我想起了有一种俄罗斯娃娃,
用木头雕刻的那种,从大到小一个套着一个,包裹在最里面的是最小的。我突然感
觉到这架飞机里面也一层又一层地套着许多个,我不断地登上更小的飞机,直到最
后我爬进了一架只有野鸭般大小的飞机,冲上云霄,和其他的鸭子们一起结伴而飞,
在空中形成队形。天啊! 我一定是坐了太长时间的飞机了。
没过多久,我和我的行李就已安全地乘坐在出租车上,穿过重重雨幕驶向大运
河。下了一天的雨,空气湿重得都能通电了。
莉亚帮我在格里酒店预订了一间套房——一家能俯瞰大运河的豪华的宾馆,十
六世纪时曾经是威尼斯执政官的官邸。
房间的门半掩着,服务生刚送来一篮新鲜的水果。这间高顶套房非常宽敞,房
间里摆满了各式古董,地上铺了一张硕大的印满东方花纹的地毯,天花板上吊着一
盏华丽的枝形装饰灯。我住过一些除了拥有华丽大堂其他并无特色的宾馆,因而对
这家宾馆很是惊奇。
莉亚干得真不错。
我给了服务生一些小费。他彬彬有礼地退下了。
我冲了个凉,打开箱子,点燃蜡烛,爬上了床。
父亲和母亲一定会很喜欢威尼斯的。我们本来可以一起住在这里,把光光的脚
伸进沙发上软软的垫子中,仰望天花板上的图案,听父亲给我们讲那些有钱人、没
钱人如何在沾满颜料的手臂下夹着五颜六色的画布穿过运河和街道。
只是转瞬间,雅致的房间又恢复到最初的空旷,夜空也重新变得寂寥无声。
一块鸽子形状的巧克力包裹在黄白相间的铝箔里,静静地躺在硕大的羽绒枕头
边。我拿起来放在鼻尖——香橙甜酒的味道。
我侧身躺着,手中的“鸽子”在摇曳的烛光中飞来飞去。我为自己被夺走的快
乐而感到心痛,我期盼着阳光的温暖,等待有一天把脚踩在那些邪恶的胸膛上——
诺洛·泰奇,还有沃纳·克莱尔。
巧克力鸽子在烛焰中融化了。
啊,复仇! 第二天一早我就醒了过来。九点的时候,我已经站在了国立美术馆
三楼的大理石接待台前。接待人员是位六十多岁的女秘书,一头蓬松鬈曲的棕发,
浓密的眉毛。她说着一口流利的英语,待人接物非常专业,但那些都难以掩饰她紧
张的情绪。
虽然我的心在怦怦直跳,但我还是鼓起勇气,微笑着径直向她走去。我即将成
为她今天所遇到的最友善的人。我告诉她我从加利福尼亚来,专程前来拜访那位曾
经亲眼看过书商阿朗佐先生手中的那份列奥纳多笔记的人。
“你是一个记者? ”她略显慌张地问道。
“不,”我回答,“我不是。”
她小心警惕地瞪着我,眉毛几乎挤在了一块儿。
我敞开外套,“看到了吗? 没有录音机,没有纸,也没有笔。我根本不是什么
记者,我甚至连单词都拼不正确。”
我察觉到她紧锁的眉头有了暂时的舒缓。
“那你是官方人员吗? ”她又问道,“警察? ”
“实际上,我是个特技演员。”
她看上去有些迷惑,“你是拍电影的? ”
“不会拼写单词的人只能干些体力活。”我笑着回答。她又放松了一些。
女秘书回头瞥了一眼茶色玻璃后面一动不动站着的一个男人。
当我俩的目光再次相遇的时候,我知道自己已经失败了。“我帮不了你。”她
说。
我凑近了一点,“萝西小姐。”
“是女士,”她纠正道,不时紧张地回望身后那人的背影。
我必须先解决她这一关。
“阿朗佐先生曾经把笔记展示给你们这里的某个人看过。我只要知道他的名字,
最多就和他说两句话。”
玻璃后面的那个身影突然转动手柄。
“不,先生,我们这里没有人看过那份笔记。对不起,请你离开。”
愤怒与挫败感向我袭来,我极力隐藏。我知道她其实是愿意告诉我的,只是有
些害怕。所以我必须保持冷静,找到突破口。
就在这时,她身后的玻璃门被推开,一个高个儿光头男子的严肃面孔出现在我
眼前。他身着棕色西服,系着茶色蝶形领结,看上去约莫六十岁出头。萝西一下子
从座位上跳了起来,“科塔教授。”她极为谦卑地鞠了一个躬。
我把他打量了一番,感到有些愤怒,他似乎很难接近。
“先生,”他出人意料地大声冲着我说,“你来这里干吗? 我们早就已经向新
闻界和警察署发表过声明了。”
“我很喜欢您的领带,先生。”我说,“我有一条几乎和这一模一样的,只是
我的颜色是奶油色的,不如茶色好看。”
“谢谢,”他的脸微微泛红,“请原谅现在我得走了,我开会已经迟到了。”
他用眼神示意我离开,并用意大利语和萝西嘀咕了几句。随后与我擦肩而过,
从我进来的那扇门出去了。
萝西略带慌乱地整理着她的记录本和钢笔。
“我知道您很忙,女士,我并不想给您添什么麻烦。”
我把《丹佛邮报》的文章递给她。
“我的名字是雷布·巴奈特,我父亲曾经是华盛顿国家美术馆的馆长。他曾经
设法寻找最后一份‘真理之圈’的笔记。但那以后不久,一场大火烧毁了我们的房
子,他和我母亲也在火灾中丧生了。”这段话引起了她的注意。
“你可以在因特网上查到,”我继续说,“《华盛顿邮报》,一九八。
年七月二十三日。他的名字是罗洛·埃伯哈特·巴奈特。”
“你还是自己去查吧,”她回答道,把名字和日期迅速记在本子上。
我掏出护照指着上面的名字,“我不需要查,因为当时我在场。”
我俩同时陷入了沉默。她看了看护照,接着又看了我一眼。
“到底是什么让你这么害怕? ”我问。
她的嘴唇开始颤抖。她马上伸手捂住了自己的嘴。我能理解这种被点中要害的
感觉,我开始有些同情她了。于是,我耐心地等着,等着她向我倾吐一切。
过了许久,她对我说:“你是第二个来这里说要见……来问这些事情的。而且
都是在警察和记者来过以后。”
我问她另一个人是谁,但她说不知道。
“他长什么样子? ”
萝西突然身体前倾,用手捂住了脸,就像要打喷嚏一样。她透过指缝向外张望,
我趁机坐上了她的桌子角,她没有反对。
“不管你和我说什么,”我安慰道,“我保证不跟教授讲。我并不想伤害任何
人。事实上我会尽力帮忙的。请你看着我的脸,你应该知道我说的都是真话。”
她放下了双手,把我彻底打量了一番,并用她所具有的超过半世纪的人生经验
来判断究竟我会不会是“一杯有毒的酒”。
“好吧,”她小心翼翼地说,“他非常可怕! ”
“你指哪方面? ”
“所有的方面。他的衣服,他的声音……”
“他是美国人吗? ”
“他说意大利语,但是说得不太好,有口音。美国人,也许吧。他的眼睛很黑,
头发像恺撒大帝一样披在两边。还有他的手,”她继续道,“我记得他的手指又细
又长,好像外科医生的一样。对了还有指甲——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抛光,对,
就是这个词。指甲表面就跟打了蜡一样。”
我的胃壁的肌肉忍不住抽搐了一下。一定是诺洛·泰奇。
“还有其他什么吗? ”我用手指了指我的脖子。
“对对,”萝西兴奋地比划道,“他脖子的一边有一个……你们叫……文身,
一个蛇头。”我全身的血液在翻涌,似乎听到了脉搏的跳动。
天哪! 泰奇还在这里,大火以后他并没有离开。他还没拿到笔记? 笔记没有被
烧掉? “你和他说什么了? ”我努力使自己显得很平静。
“没有,”她小声说道,“他和科塔教授在办公室里说话。科塔教授从来没有
那么生气过,他警告我绝对不能和任何人谈关于笔记的事。有人企图想要得到这份
笔记。”
“谁? 是看过笔记的那个人? 科塔教授看过吗? ”
“没有。他从来没有看过那份笔记。只有……”
“谁? ”我有些过于急躁。她用手捂住了颤抖的嘴唇。
“你知道我在哪里可以找到他吗? ”
她微微点了点头,“是个女孩子。她是我的一个朋友。火灾后她一直很紧张,
感觉自己会有危险,所以已经……呃,离开了。”
“她在自己的家里? 还是公寓? ”
“不。”
“你能带个口信给她吗? ”
让人沮丧的沉默。
“萝西女士,你说你的朋友觉得自己会有危险不是吗? 相信我,如果那个有蛇
头文身的人在这儿的话,你朋友现在的处境已经很危险了,不,是极其危险! 告诉
她,我必须跟她说一些话。我住在格里酒店。让她中午打电话给我。十二点整。”
“我知道中午的意思,”她脱口而出,眯起眼睛仔细端详着我的脸,试图找出
可能存在的一丝一毫欺骗的痕迹。
几秒钟过去了。
“中午,”我重复了一遍。
她终于点了点头。
“谢谢你,萝西女士。”我向她伸出了手。
“叫我弗朗西斯卡,”她握住我的手。
就在我转身要离开时,一个男人向我撞来。只听“哎哟”一声,他向后摔倒在
地,手里的报纸,还有头顶的帽子,都被撞得散落在地上。
“喔,上帝啊,对不起,”我赶紧上前搀扶,“真的很抱歉。”
我弯下身去,他拽住我的衣领站了起来。他长得很矮,大概一米七出头,瘦得
跟竹竿一样的身体上套着一件价格不菲的风衣。我俩同时伸出手去,想要捡起报纸
和帽子,没想到两个脑袋又撞到了一起,一股浓烈的老辣刮胡水的味道扑鼻而来。
他嘴里嘀咕着拾起报纸,从我手里一把夺过他的灰色博尔萨利诺礼帽,一脸的愤怒。
“疯子。”他粗暴地骂道,手里折着报纸,转身就走。
回到大街上,我揉了揉受伤的脑袋,也怪我自己太不小心。但是我已经得到了
萝西的信任,我又向前迈进了一步。
我低下头看着自己的靴子,我正踩在诺洛·泰奇走过的地方。
我感觉到愤怒从脚底直蹿而上,经过了小腿,然后是大腿,胸口,一直到我的
喉咙和指尖。我从没有过这样的感觉。我已无法遏制自己内心的魔鬼。我要崩溃了。
我要杀人。我究竟是谁? 我眯着眼仰望天空,“上帝啊,除了这身骨头我还有什么
?”我低声问道。深呼吸,雷布!我放慢了回宾馆的脚步,极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让自己放轻松一些。
第五章
金色的阳光透过敞开的窗户洒落在我身上,仿佛柔软的手指正轻抚着我的脸和
脖子。我坐在一张设计别具匠心的雕花书桌边发呆,我幻想着列奥纳多在写下那些
神秘笔记的时候,是否有一位身着长袍、脚踩皮履的总督也坐在这扇窗前神游。
也许这位总督正回味着肚中的野鸡匹萨和水果,也许他在写些什么——一首关
于金丝雀或玫瑰花瓣的诗歌。紧握的鹅毛笔在纸上翻飞,墨渍印上了他高贵的手指。
我端详着自己的手。在这双手中从来没有诞生过什么诗歌,它们早已习惯同机
翼、窗台、摩托车把手、汽车方向盘、悬崖峭壁以及电梯钢索为伍;敲击计算器的
按键,做各种高空坠落的动作,签署协议和支票,还有怪异的签名。真是一双好手
!我把它们举到阳光下,虽然偶尔会颤抖,但总的说来是值得信赖的。
传来了一阵敲门声。透过猫眼,我看到了一位女服务员——一米五左右,中年,
黑白斑驳的头发剪得短短的,戴着白手套,身着蓝色制服。我打开门,她低着头走
进门,然后便匆忙用羽毛掸子拂拭家具。为了方便她工作,我走到了窗边。
倾泻而下的阳光和窗外荡漾的水波又把我带人了恍惚的梦境。
我在凌乱的思绪与臆想中游走,难以分辨真假。侍者离开时的关门声把我从幻
想中拉回了现实。
我在大窗户前多站了一会儿。正当我寻思着为什么弗朗西斯卡的那个朋友要藏
起来,电话铃响了。
一个低沉而又沙哑的女声:“弗朗西斯卡·萝西给了我这个号码。请问你是哪
位? ”
“我叫雷布。”
“你想要什么,雷布? ”让我吃惊的是她的英语非常好,一点儿口音也没有。
“世界的和平,还有……讨还一笔账。”我答道。
“我不想跟你开玩笑。”
“为什么你的英语不带口音? ”我问,“我本来以为你是意大利人。”
“如果三秒钟之内你不告诉我你想要什么,我就挂断电话。”
“我觉得也许你可以帮我。”
“你想要帮助? 那有谁能来帮帮我呢? ”
“你需要什么? ”门外,服务员的推车声吱吱呀呀。一夜一千美金的酒店,它
的推车居然那么破! 沉默……我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好吧,”我主动发话,“我
可以帮你。”
“怎么帮? ”
“我知道是谁想要找到美第奇匕首。”
伴随着一阵喘息,她轻声问道,“谁? ”
“这样吧,”我说,“我们见个面吧。”
吱吱呀呀的推车声越来越近。我听见有人在敲门。
“‘等等’用意大利语怎么说? ”我问。
“Asp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