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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殷墟(撒米妙) by 白罗芙-第7章

小说: 殷墟(撒米妙) by 白罗芙 字数: 每页35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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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树叶绿了又黄了,树叶黄了又绿了。米罗跑遍了整个法国整个欧洲却一无所获,米罗甚至动用了已经多年不曾召唤过的旧部下来查找卡妙的消息,但是这个人仿佛消失在空气里,杳无音信。米罗开始在世界各地奔走,于是在很多很多码头、机场、车站都出现过一个极其英俊的男人的身影,他的面容如同风刀霜剑所刻出,英俊中带有凛人的寒气和忧郁,分不清是他追逐着风还是风追逐着他,他沉默寡言,他来去匆匆。他一个习惯性的动作,就是把右手按在腰间的腰带环上。有人见过那个腰带环,是一头铂金所铸的埃及毒蝎。他以这种姿势奔走于世界各地,除了这个腰带环,他两手空空。
                        很长很长的时间过去了,很多很多年过去了。某一天,一个法国小镇居民发现曾经消失了很久的神秘邻居重新出现在他们身边。那个英俊的男人风采依旧,除了已经两鬓霜华。每天清晨,邻居们可以在很远的地方看到这个男人在慢慢的打扫院子和房间,他的动作因为迟缓,显得格外温柔。他在浴室洗浴的时候从来不关窗户,他的身体依然健美,但是已经到了衰老的边缘。他用一条极长极大的毛巾裹住自己,然后就在窗前发愣。
                        那之后米罗就一直平静地住在他曾经和卡妙住过的房间里,家具和床单都已经很旧了,但是仍然没有置换掉。有时候米罗把湿漉漉的长发甩到身后去,扶着浴室的窗户看看外面淡淡的天空,突然发觉在世界各地多年的奔走是一场没有意义的空旷。他想起来的依然是那时候卡妙在薄薄的眼皮下不安眨动的眼睛,他温热的柔软的肌肤和毛发,他被俘虏的生涩的初吻和手指,他胳膊内侧凸起的蓝色血管。他没有消失。他就在自己身边的空气里。想到这里的时候,米罗会微笑起来,把脸庞贴在窗户上。他的手,扣在自己的腰际。
                        在这个故事的另外一个结局里,米罗看着卡妙走出房门,他愣怔了两秒钟就怒吼着扑了出去。这个结局里的米罗没有那么畏畏缩缩,为了抓回卡妙和自己的爱情,他根本连衣服都没穿就扑了出去,这种爽快强硬的作风使他在十米之外就抓住了踉跄前行的卡妙,拖住他的衣领把他拽回来,浑不顾周围行人和邻居张大了嘴巴。从此他们的邻居就再也没有见过那个消瘦而清秀的男子出门,没有人敢接近那座神秘莫测的房子,那里如同监狱如同坟墓。那里是绝地。
                        此时,米罗和卡妙的卧室已经彻彻底底变成了曾经囚禁过他们的监狱的翻版:磨砂的钢化玻璃后面装上了铁栅栏,家具被撤到另一个房间,卧室里仅余一张硬木板床,散发着残酷的气息。墙壁上贴了优质的消音纸。在床的对面是一个陈列着各种警戒具的柜子:手铐,拇指铐,脚镣,橡胶棍,三节棍,手指粗细的警绳以及一些非警戒具的用品——各种形状的口衔和毛巾——都是旧的,码得整整齐齐,无声地昭示着房间里曾经上演过一幕幕怵目惊心的镜头。
                        靠近床头的空荡荡的墙壁上钉着两枚粗大的铁环,铁环上分别铐着两副手铐——一端锁在铁环上,另一端锁在卡妙的手腕上。卡妙白皙的赤裸的身体被一根黑色的宽皮带拦腰捆在床上,他的腿被分别锁在床的两个脚上,这个姿势强调了卡妙的处境——随时可以被占有,保持这种姿势每一分每一秒都是莫大的羞辱和痛苦,其本人对此无能为力,除了接受,别无他途。
                        此时米罗就穿着一身警察制服站在卡妙的身前,脚上套着黑色的高统皮靴,戴着黑色手套的手哗啦啦地翻阅着一大堆的文件。这身装扮使得他的举手投足不再狂放不羁,而是变得漫不经心又异常潇洒。他用调侃的口吻考核卡妙:“——行为规范第九章第十三条第二款是什么?”
                        卡妙沉默着,无论怎样回答都是错误的,包括不回答,这是经验。米罗果然把文件摔到了一边,大声地叱骂着卡妙的错误,用他们曾经熟悉的那一套监狱的语言羞辱他,那些形容词是多么的刻薄而又形象,那是上百年来在监狱里度过生命的人们对自己处境的自嘲和讽刺,撒加尤其善于运用那些语言。他刻薄的微微嘲讽的声音多么性感。卡妙闭上了眼睛,在米罗强大的压迫之下,除了微微扭动身体来表示内心深处的不满,他什么都做不了。他腰间的伤疤已经愈合,埃及毒蝎的烙痕在伤疤上凹凸不平却清晰无比。当米罗俯身亲吻噬咬那个烙痕的时候,卡妙的眼睛空洞的盯着那个警服男子的模糊面容,喉咙里发出没有意义的呻吟。
                        米罗在爱欲奔腾的激情中捏住了卡妙的下颏:“说!说我爱你!”他的声音灼热有力,不容置疑。卡妙呻吟着,一遍一遍的,背书一样念着:我爱你。我爱你……
                        在他喃喃的话语声中,米罗继续向他身体的更深处侵略,在连续的深吻中米罗不断地抬起头问卡妙那是不是真话,而卡妙只是机械的念着我爱你,如同睡前数的数字一样平淡没有节制。米罗不甘心,米罗一直不甘心,他问了一遍又一遍:“是不是真的?是不是真的爱我?”他热切地期待着卡妙的回应,但是卡妙的声音如同被催眠了一般重复又重复。米罗不停地追问,米罗摇晃着卡妙哀求,米罗掐住卡妙的脖子抵着他的鼻尖问他却没有回应,直到米罗抑制不住心中的失望和愤怒,他伏下身子咬住卡妙仿佛死掉的欲望,终于使卡妙幻觉般的低吟瞬间变成了迸裂的尖叫。
                        受伤的腰身在米罗完全的掌控中拼命扭动,隔着一层薄薄的皮革,卡妙感到米罗的手比火焰还要灼热,刺痛了他曾经的所有伤痕也勾起了所有的回忆。干涸的眼睛突然间闪现出晶莹的光芒,微张的口中终于吐出了自己的语言,那是一个简单的音节——SAGA。
                        这个简单的音节带来了米罗暴风雨般的发作,他毫无怜惜的殴打并且侵犯卡妙没有任何保护的身体,那具身体如同秋雨淋湿的洁白的残缺的花瓣,单薄而脆弱,芬芳而透明,在黑色皮带的桎梏下辗转反复,伤痕开裂,鲜血迸射。卡妙开始大声的呻吟,痛楚地呼唤,却仍然叫着撒加。米罗怒吼着要卡妙住嘴,把响亮的耳光抽在卡妙脸上,但卡妙的声音越来越大,他像风暴中的信徒呼唤神诋那样大声地喊出撒加的名字。米罗绝望地跳下床扑向那个盛满道具的柜子,抓起一个最大的口衔,捏着卡妙的双颊硬塞进他的口中,塞得很深,将他的脸挤成夸张的变形,使得他只能发出模糊的声音。他的眼睛失神地望着气得全身颤抖的米罗,米罗的眼睛像死去的星星一样黯淡下去。卡妙挣扎着不能呼喊,他为之气结,闭上了眼睛。
                        米罗走近卡妙,扶着床慢慢地跪下来。他跪伏在床边开始抽泣,慢慢的声音大起来,终于痛哭失声。
                        男人嘶哑的走了调的哭声,如同断弦的大提琴。他在哭泣中抱住卡妙的身体,脸贴在卡妙冰冷的小腹,把鼻子和嘴唇埋在那片柔软凌乱的毛发间。毛发下面的器官如同献祭的孤独羔羊一般,被这凶残的神诋噬咬得鲜血淋漓。
                        米罗抓起卡妙的手放在唇边吻着,他哭得像一个得不到自己份内的糖果的孩子,委屈极了。他问卡妙怎样才能得到他的爱。曾经的百般呵护和娇宠不行,像撒加那样去羞辱和蔑视也不行。占有他,捆绑并且束缚他,寸步不离,告诉他自己的爱多么深刻。这些都不行。米罗所做的一切无论对错,对于卡妙来说都只如空气投向水面,米罗殚精竭虑,筋疲力竭,却惊不起卡妙内心一点小小的涟漪。
                        卡妙终于睁开了眼睛,半倚在床上,从长长的睫毛下讶异的注视着痛哭的米罗。他抬起手给他擦拭眼泪,这个动作使得米罗停止了哭泣注视着他,然后那修长的苍白的手指就落在了米罗的衣领上轻柔地抚摸那制服。粗糙的硬挺的制服。刻薄的温柔的警察。这些符号代表的那些在记忆中存在过的爱情和信仰无比清晰无比深刻。这一刻,撒加和米罗都已经消失不见,只有铁一样的痛苦和这铁一样的制服才是真实的。
                        卡妙美丽的眼睛越睁越大如两片梦幻之海,他向天花板望去,一个奇异的微笑浮现在他的脸上,如同雪亮的电光一闪。
                        米罗看见了那个奇异的微笑,在卡妙扭曲的脸上显得毛骨悚然。他慌忙把口衔从卡妙的口中拽出来,但是那个微笑没有消失。米罗惶然地呼唤着他,摇晃着他,卡妙维持着那个可怕的微笑,没有任何反应。米罗扑向放在桌子上的手机,由于用力过猛,那手机被摔到了房间的角落,四分五裂。米罗手忙脚乱地抓起钥匙去开反锁着的房门,颤动的手却将钥匙折断在锁孔里。米罗扑向窗户,铁栅栏将这窗户已经完全封死。米罗吼叫着举起椅子砸向门锁,沉闷的声音在这坟墓一般的密室中回荡着,椅子碎成了木片,门锁完好无损。那些坚固的锁和栅栏都是米罗精心挑选过的,它们用最坚硬的事实证明它们物超所值。四周寂静无声。这里是午夜。整座房子在死寂的黑暗中沉没。
                        所有的桎梏的锁。所有的栅栏。所有的爱情细节。所有的命运转折。米罗记得他曾经信誓旦旦地宣告他要给卡妙所有的自由和爱,他的确做到了,只是他没有想到,卡妙既不需要自由,也不需要他的爱。原来这一切,都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米罗想他要的一切真的都被他争取到手,但是卡妙令他每一件都失去——包括自由,信心,爱情,勇气。究竟是谁将谁毁灭?米罗靠在墙上,墙壁冰冷如卡妙的肌肤。这一切都是他一手策划一人选择的,终于造就了这片爱情的绝地,连同他自己和他这辈子最心爱的男人失陷在这里。这座自己建造的坟墓和这个令人恐怖绝望的时刻,就是他今生占有的全部内容。就算他最终可以出去,却还有什么意义。
                        米罗慢慢的走回到床边,解开了卡妙身体上的每一处束缚,然后躺在床上,把那具冰冷而柔软的身体完完全全地抱在怀里,抚摸着,低声啜泣着,用鼻子和脸庞摩挲卡妙的头发,亲吻他,把这一辈子的眼泪都流尽。
                        这个故事还有一个结局,那就是卡妙顺利地离开了。当米罗扑出房门,他看到一辆计程车载着卡妙飞快的离去,而他跟在车后狂奔了几千米依然没有追上卡妙远去的背影,只有卡妙的风衣一角被夹在车门里,随风猛烈摆动。
                        卡妙回到了他逃走的地方,但是他什么人都没有见到就在机场被逮捕。他被关在看守所里,对于他的再犯罪事实卡妙供认不讳,临刑前他唯一的心愿就是想看看两个侄子,他没有提到撒加。他知道那是没有希望的事情,连米罗的爱都可以放弃,他更不愿再接受除撒加之外的任何人的羞辱。
                        很快看守所里的人都知道死囚牢里关押了一个玻璃般清秀冷漠的钢琴师,在午夜星空璀璨的时候,他们可以听到钢琴师在死囚牢里用两根小棍敲击深浅不一的水碗奏出的音乐,如他满头丝缎般倾泻的红发,流畅而决绝。午夜梦回时,那音乐听得令人魂悸魄动。有好事者打听出那个钢琴师叫做卡妙,先是因为故意伤害被判处死缓,不到三个月的时间就利用一次大型演出越狱逃亡,那场事故毁了那座监狱的百年盛名,但是不知道他为什么两年之后仿佛自投罗网一般回到这里。
                        放风的时候,那些同押的罪犯看见钢琴师在地上的尘土中反复涂写着两个大大的汉字“殷墟”,有时候是一串字符“SAGA”,笔迹流畅如跃出水面的海豚。有时候他们看到钢琴师坐在牢房的地板上怔怔的看着黄昏的天空,他撩起自己的衬衣,把手指放在腰间抚摸,冰蓝色的眸子中慢慢充盈了泪水,沾染在浓密的睫毛上,淡红色的唇边露出恍惚笑容。仿佛受了委屈的天使,在幻觉中抚慰自己。他每天吃很少的食物,经常抱着自己的膝盖坐在地上。他从不去浴室,总是清晨时分用大桶的冷水在房间的一角冲洗身体,用一把断齿的木梳梳理头发,并不在意有多少人目眩神驰的偷偷在铁窗后窥视。他近乎透明的肌肤和匀称修长的四肢在冷水的冲洗下越发晶莹剔透,如冰山将淹没于风暴之海前折射出炫目的光芒,他柔韧的腰间有大块模糊的烙痕与齿痕,在纯净的肌体上残酷得触目惊心,是凄然欲绝的惊艳,令人窒息。
                        过了两天,看守带了一个金发青年和一个绿发青年来看他。他们隔着栅栏对视。金发青年一言未发便落下泪来,绿发青年拿出很多照片给钢琴师看,照片里两个青年的身边都有一个女孩子,温柔娴静。钢琴师笑起来,很好看很亲切的笑容。他伸出手指虚晃了一下,并没有伸出去抚摸他们。他们的个子比钢琴师还要高,他们看他的眼神内疚而疼痛,但是钢琴师只是微笑。他跪在地上给两个青年敲击曲子,神色安详,乐声由于乐器的单纯而格外空灵,浸染了微凉的空气。直到两个青年泪眼朦胧的离开,他仍然专注于手下的乐声,披散下来的红发遮住了他的脸庞,仅露出鼻子清秀的侧影。
                        很快,在一个天气阴沉的傍晚,犯人们看见钢琴师被押出了牢房,他线条优美的脚踝上砸着粗大的铁镣,坠得他走路摇摇晃晃,令人心生怜惜。他向普通号房投来一瞥,淡淡的笑了一下,憔悴的面庞笼罩着圣洁的光辉,所有的人都肃立。偏北风将花圃中早开的白玫瑰吹落,钢琴师被带离了人们的视线,越走越远,从此永远消失。
                        后来他们听一个叫修罗的看守讲钢琴师在刑场上的事情,说郊外下起了蒙蒙小雨,刑场上变得一片泥泞。钢琴师静静的下了车,就跪在泥泞里,薄薄的衬衣因为湿透全都贴在身上,露出身体美好的形状。修罗说那个钢琴师本来应该戴着刑具受刑的,末了全都给他摘了。修罗说钢琴师跪在那里用手撑着地的姿势极为柔顺,丝缎般的红发倾泻而下,他的背影美得令人扼腕叹息,举枪的警察手都发颤,半天对不准钢琴师的后脑。就是那么个功夫,那个钢琴师居然回头粲然一笑,明媚绝伦。谁知道他那样笑的时候在想什么呢?结果钢琴师再转头的时候,执行官下了命令,举枪的警察闭着眼睛开了枪,钢琴师身子一颤就向前栽倒了。
                        修罗说后来他们验尸的时候发现钢琴师在泥地上写了“SAGA”这几个字母,仿佛一个人的名字。修罗说枪手真是积了德,那一枪从钢琴师的后脑打入,从额头正中钻出,一点都没损伤钢琴师的相貌。他倒下去的时候头发垫在了地上,脸上特别干净,因为失血变得透明,带着最后那个明媚绝伦的笑容,如果不是穿着囚服,简直就是一个水晶雕成的天使。修罗说得有些激动,语无伦次,他说听说那个钢琴师是为了回来找什么人,估计就是他最后留下的那个名字,他就那样为这个人死了笑容还美得令人痴狂。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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