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墟(撒米妙) by 白罗芙-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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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容还美得令人痴狂。修罗说这些搞艺术的人真是一群疯子,这天地得酝酿多少年才能生出这样的美人啊!不也就这样死在了泥地里,在一旁等候的医院收尸工立即跑过来把人抬走了。
看守所里的人都知道医院总是在刑场上等着收购供解剖或器官移植的尸体,他们不敢想象多少次清晨薄雾中钢琴师散发着不可抗拒魅力的完美裸体会怎样被人切开,怎样被摘取了角膜和肾脏。谁会忍心破坏那样美丽的身体,又是什么人忍心在他活着的时候在他腰身上留下那般可怖的烙痕。他们想到那个神秘的名字,感到前所未有的敬畏与恐惧。
修罗说着说着想起来去钢琴师住过的地方看看,那里地面很潮湿,钢琴师如果不是羁押的时间短,肯定要得关节炎。架子上摆着极为简单的一点洗漱用品,靠着墙根摆着一溜儿水碗,里面的水深浅不一。这就是钢琴师留下的所有物品。修罗捡起靠墙的小棍儿敲了两下,每个碗都发出了清脆悦耳的声音。这声音吸引得很多人都跑到窗边张望,几乎以为钢琴师回来了。但是他们看到门外突然被押进来一名蓝发男子,押解的看守迪斯呼叫着:“102!102!给他安排个房间!”修罗走出来皱着眉头问:“就这个人?他什么事儿?”
“组织暴狱和脱逃,跟今天上午毙的那个一样。”
“得,那就住这个屋吧!别的房间也没有了。正好还剩下点儿洗漱用品,省得再分。”
修罗说着打开了门,蓝发男子神色自若的走进去,还回头很快的扫视了一遍其他的牢房,他的眼睛带着邪魅的蛊惑,涌动着杀机。同时他对修罗说:“麻烦给我打桶水来。”两名看守交换了一个眼色,命令几名犯人打水送了进去,锁上了房门。蓝发男子开始脱衣服,他的身体高大健美如古希腊雕像。令所有人吃惊的是该男子的腰部竟然也有大块烙痕,只是比钢琴师的烙痕要清晰深刻得多,看得出是一头埃及毒蝎的图案。他旁若无人的在房间洗浴,用钢琴师留下的毛巾和香皂,和钢琴师同样的自然冷静。犯人们在窃窃私语,他们在猜测推断,有些紧张的兴奋。
洗浴的水声突然停止了,牢房非常寂静。寂静得令人心悸。所有人的目光都注视着那个幽深的房间,从那里面传来一声压抑的呜咽,立刻变成了不可阻挡的疯狂的嗥叫。嘶哑的声音凄厉之极,越来越高,越来越可怖,如孤狼陷入深井,如伤虎自断残肢。这声音刹那间穿透所有人的耳膜,撕扯他们的心脏。两名看守惊恐万分,握紧了电棍却不敢上前,他们看到那个蓝发男子水淋淋的身体扑到铁窗上,他绝望的摇撼着栅栏,歇斯底里的呼喊着一个名字,那个名字他们这段时间再熟悉不过。他们看到蓝发男子的手里紧紧地攥着一把断齿的木梳,梳子上缠绕着几茎长发,其色艳若红菱。他吼叫着撞击着铁门,声音惊天动地,额头和胸膛鲜血飞迸。他疯狂地亲吻梳子上的断发,跪倒在地,泪水长流,哭得肝肠寸断。人们被这一幕惊呆,仿佛有冰冷的利器刺进身体,细细剜碎每个人心底最柔软的地方,直至灵魂被磨折成灰。
修罗凑近迪斯:“他是叫SAGA吗?”迪斯紧张的摇头:“不是。他叫MILO。”然后他惊讶的反问:“你怎么知道SAGA这个人?”“那个……CAMUS临死之前写在泥地上的。没准就是给他打烙印的那个人。”
迪斯睁大了眼睛,他说:“天哪!这么罕见的名字,不会是同一个人吧?”修罗也吃惊的看着他:“怎么了?你嚷什么?”
迪斯没有说话,他拉着修罗离开只有嗥叫与哭声回荡的牢房回廊,来到办公楼前。在办公楼的大厅里悬挂着警务公开栏,几名警察正忙着张贴新任领导的警务公开照片。修罗看到原任所长的照片被换下去,新任所长的照片中,一个蓝发的男子眼望镜头,雅秀和蔼,威严端庄。那张照片下面贴着姓名与职务:SAGA。代理所长。
修罗使劲看着照片摇头:“不知道是不是。走吧。”迪斯嘟囔着拉着修罗开步走,修罗回头再看一眼照片下手书的签名,流畅优美的笔迹如同海豚跃向空中般自由。修罗打了个寒颤,顿时变了脸色,他立刻回想起钢琴师无数次在放风场写下的那些极其相似的签名,他摔开迪斯的手拼命往回跑。
放风场静寂无声,气喘吁吁的修罗在墙边发现钢琴师留下的尚未被踏平的字迹,就是那样流畅优美的签名,简直是出自同一人之手,在旁边还有他们从未发现过的淡淡的“S”型希腊字母。修罗仿佛看到脸色苍白的钢琴师就蹲在他身边的地上写下那个邪恶美丽的签名,他赤裸着身体,额头正中有一个汩汩流淌鲜血的小孔,他冰蓝色的眸子似笑非笑,露出冰冷的牙齿。修罗感到眩晕,他嗅到险恶的气息。
修罗回过头去,MILO正披散着头发站在他的身后,袒露着肌肉纠结的胸膛,手里握着沾染着血腥的沉重镣铐,面部沉浸在阴影里,一双眼睛深沉如海,明亮如星。他身后还有很多犯人,手里操着各种各样的家伙。修罗想要有所行动已经来不及了,恐怖的黑暗兜头扑来,他感到人潮从他的身上蜂拥而过,席卷出大门,惊恐的突变令疼痛与死亡都变得麻木。
他的身体在飘浮。他隐约听见了一个西部口音的男子冷酷而明智的命令,然后立刻传来了密集轰鸣的枪声。
—END——
后记:
2002年底,我去了一趟河南安阳,在那里我第一次见到了甲骨文,见到了中国第一座监狱羑里城,见到了殷墟。我很小的时候就读过一本关于介绍殷墟的书,里面一幅照片使我永生难忘,十二年后我见到了那照片的真实面貌,与童年时留在脑海中的记忆一般无二。我反反复复的告诉自己那里就是殷墟,千年前曾经有人在这片大地上生活,爱过,疼痛过,然后死亡,留下的只有有限的遗骸和无限的想象。
学法医学的时候,见过很多头骨,那时候知道一个人的面容真的是由头骨决定,所以段誉冥想王语嫣百年之后体内骨骼也是美得不得了,大有其道理。女性的头骨形状秀美柔和,男性的头骨形状粗犷坚挺,但是其中有一个男性头骨形状十分流畅,想必生前是个清秀的男子。他的头骨托在我手上的时候,我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那个标本的手感太光滑,令人心尖发颤。
其实《殷墟》最初的三个角色是史昂、加隆和卡妙,阿摆看完之后说这根本就是撒米妙嘛!我说是的,我只会写撒米妙。虽然替换了名字或者是头发眼睛的颜色,依然是撒米妙。这三个人在我的脑海中永远都是纠缠着出现,不可分割。无论缺少谁,另外两个人都不成立。而且我一直觉得撒加和米罗都是爱着卡妙的,并且目标明确,态度坚决。内心矛盾错愕彷徨难决的,恐怕只有卡妙一个人而已。而且在我心目中,此人倔强无比,纯粹一头漂亮的倔驴。最喜欢卡妙这个人物造型,似乎也正是因为这一点。
我想如果撒加和米罗的身份互换,也许他们对卡妙所做的一切都会有所不同,撒加只是一个懂得如何在危险而极端的环境中生存的正常的男人,相比较而言,卡妙太书卷气,米罗太年轻。但是殷墟已经完结。他们的故事已经完结。曾经被人要求写出幸福结局,但是我做不到。因为写到他们越狱之后,我已觉得一切的发展都不再由我做主,他们在按照各人的命运轨道飞速的前进,我能做的仅仅是记录——
我想起当我站在那片寒冷古老的土地上,所见闻的都是千年前的监狱和坟墓,那是灵与肉交织的禁锢和挣扎,是生与死界限的蜕变和更替。是极权、专制、反抗和镇压;是战争、疼痛、恐惧和苦难;是逃避、矛盾、领悟和重生;是变革、幻想、零乱和荒谬。在某种极端的环境下,一个人的爱和眼泪都不由自主,你做的事情都不是你想做的,但是处于这一种身份,你只能这样去扮演,并且一定要演好,这是你生存在这里的唯一意义。就像周文王吃掉自己孩子的肉,吃完之后还要叩头谢恩,说此乃美味。看着后人粗制滥造的文王像,我觉得好像我的心都跟着千年前那老头儿的心碎掉了。
殷墟代表着什么……就是当一切辉煌、欢乐、爱情、疼痛、撕裂都已经逝去,那些人遗留的故事,却依然在黑暗恢宏的地底反复上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