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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白夜行-第2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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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到这话,朱美轻轻摇摇手。“你怎么这么呆,就是因为家里有钱,才绅士得起来,外表也才会显得有气质。同一个人要是生在穷人家,肯定没品位没气质!”
    “也许吧。”千都留轻轻一笑。
    主菜鲜鱼料理上桌了。两人聊了很多,话题中不再出现高宫诚。
    千都留回到位于早稻田的公寓时,已经过了十点。朱美还想再去喝点酒,她很累,便拒绝了。
    开了门,摁下墙上的开关,惨白的日光灯照亮了一房一厅的套间。随即映入眼帘的是杂乱的衣物和日用品,让她倍感疲累。她大学二年级便住进这里,从那时起的种种苦恼与挫折,似乎沉积在房间各个角落。她连衣服都没换,直接倒在角落的床上。床下传来挤压的声音,所有东西都旧了。
    脑海里蓦地浮现高宫诚的脸孔。
    其实,对于他已经有恋人这事,她并非一无所知,她曾无意中听见专利部女职员说起。但是,他们交往到什么程度,她就不得而知了。她无法追问。更何况,即使知道了,也莫可奈何。
    身为派遣人员,唯一称得上乐趣的,便是有机会认识形形色色的男人。千都留每到一个新工作地点,都会暗自期待:不知道会不会遇到合适的人?
    但到目前为止,期待都落空了。绝大多数工作场所几乎没有认识异性的机会,甚至令人怀疑公司是否为了保障自家的女职员,帮她们杜绝了可能的情敌。
    东西电装却不同,派遣上工的第一天,她便发现了理想的人,那就是高宫诚。
    首先吸引她的是他的外表。不只因为他五官端正,她感觉得到他发自内在的教养、品格。这一点,和只看重外表的其他男职员截然不同。
    工作上和他接触后,千都留更加确信自己的直觉是正确的。他为人体贴,懂得为派遣人员设身处地着想,也很诚实,对上司不说谎,不敷衍。
    结婚就应该找这样的人,千都留叹息。
    可是,她有点会错了意,以为高宫诚对她也有意思。他从没说过类似的话,但是,他的一些小动作、看她的眼神、和她说话的方式,让她就是有这样的感觉。
    看来那是她的错觉。想起白天的事,千都留自嘲地苦笑,差一点就自讨没趣。当高宫诚说要请她喝茶时,她满心期待,以为他终于要提出邀约了。他却没有开口的样子,她才若无其事地提起待在这里的时间不多了。她想,若得知此事,也许他会感到着急。然而他似乎没有任何特别的感觉。到了新公司,也要好好努力啊——他只是这样说。
    反复咀嚼朱美的话,千都留深切感到他的反应乃是理所当然。一个两周后就要结婚的人,自然不会留意一个派遣人员。他自始至终不变的温柔,纯粹出于善良的本性。
    千都留决心不再想他。她起身,伸手拿枕边的电话,准备打回札幌老家。突然说要回家,故乡的父母会有什么反应?对连过年都不回家的女儿,他们说不定至今仍余怒未消。
    3
    从凸窗吹进来的风充满秋天的味道。第一次来看房子的时候,还飘着梅雨时常见的绵绵细雨。高宫诚想起短短三个月前的事。
    “真是个适合搬家的好天气。”原本在擦拭地板的高宫赖子停下手边的动作,“本来担心天气不好,像现在这样,搬家的人好做事多了。”
    “搬家公司是专业的,天气对他们没什么影响。”
    “哎哟,那可不见得。山下家上个月不是帮媳妇搬家吗?他们说遇到台风,差点搬不成。”
    “台风是例外,现在都十月了。”
    “十月也有可能下大雨呀。”
    赖子再度动手的时候,对讲机的铃响了。
    “会是谁呢?”
    “应该是雪穗吧?”
    “她有钥匙。”说着,诚拿起装设在客厅墙上的对讲机听筒。
    “喂。”
    “是我,雪穗。”
    “是你,忘了带钥匙?”
    “不是……”
    “嗯,我先开门。”
    诚按下开门钮,走到玄关,开了锁,打开门等着。
    听到电梯停止的声音,有脚步声接近。不久,唐泽雪穗的身影出现在走廊转角,她穿着浅绿色线衫和白色棉质长裤。可能是因为今天特别暖和,她把外套拿在手上。
    “嗨!”诚笑着招呼。
    “对不起,我买了好多东西,来晚了。”雪穗把手上的超市袋子拿给他看,里面有清洁剂、百洁布和塑料手套等物品。
    “上星期不是打扫过了吗?”
    “已经过了一个星期,而且等家具搬进来以后,一定到处都脏兮兮的。”
    她的话让诚大摇其头。“原来女人都会说一样的话,妈也这么说,还带了一套扫除用具过来。”
    “啊!那我得赶快帮忙。”雪穗急忙脱掉运动鞋。看到她穿运动鞋,诚感到意外,她总是穿着很高的高跟鞋。想到这里,他才发现自己第一次看到雪穗穿长裤。
    他说出这件事,她脸上露出又好气又好笑的神情。“搬家的日子穿裙子、高跟鞋,不就什么事都做不了了吗?”
    “一点不错。”里面传来声音,赖子卷起袖子笑着走出来,“你好呀,雪穗。”
    “您好。”雪穗低头行礼。
    “这孩子一直就是这样,从没打扫过自己的房间,完全不知道又擦又扫的有多累人。以后雪穗可辛苦了,你要多担待啊。”
    “哪里,您不用担心。”
    赖子和雪穗一进客厅,便开始决定打扫的顺序。诚听着两人的对话,像刚才一样站在凸窗边,看着下方的马路。家具应该快送到了,电器送达的时间指定在一个小时后。
    就快到了,诚想。再过两个星期,他就是有家室的人了。在这之前,都不太有现实感,但是现在距离如此之近,他又不由得紧张起来。
    雪穗早已穿上围裙,开始擦拭隔壁和室的榻榻米。即使一身居家打扮也丝毫无损她的美,她是真正的美人。
    “整整四年啊。”诚喃喃自语,他指的是与雪穗交往的时间。
    他在大四的时候认识了雪穗,当时他参加的永明大学社交舞社与清华女子大学社交舞社举办联合练习,她也加入了社团。
    在好几个新生当中,雪穗显得特别耀眼。精致的五官,匀称的身材,简直就是流行杂志的封面女郎。许多男社员都为她倾倒,梦想着能成为她的恋人。
    诚也是其中之一。那时他刚好没有女朋友也是原因之一,但自第一眼看到她,他的心就被她夺走了。即使如此,若是没有后来的机缘,他大概也不会追求雪穗。他知道有好几个社友都被她拒绝了,以为自己也只有吃闭门羹的份儿。
    然而,一次雪穗主动对他说,有一个舞步她怎么也学不会,希望他能教她。对诚而言,这可谓天赐良机。他以一对一特训的名目,成功取得与众人的偶像独处的机会。
    在他们一再单独练习的过程中,诚感觉到,雪穗对自己的印象也不差。有一天,他下定决心找她约会。
    雪穗定定凝视着诚,这样回答:“你要带我去哪里?”
    诚强忍心头的狂喜,回答:“你喜欢的任何地方。”
    他们去看了音乐剧,在意大利餐厅用餐。然后,他送她回家。
    接下来四年多的时间,他们两人一直都在一起。
    诚认为,如果那时她没有主动请他教舞,他们多半不会展开交往。因为翌年他将毕业,此后想必也不会再见面。一想到这里,他真是抓住了唯一的机会。
    同时,另一位女社员退社,也对他们的关系产生了微妙的影响。事实上,诚也注意到另一位新社员。当时他视雪穗为高不可攀的对象,曾考虑过追求那位女孩。那个名叫川岛江利子的社员,虽然不像雪穗般美丽出众,却有一种独特的气质,似乎和她在一起便能安心。然而,川岛江利子不久便突然退出社交舞社,与她非常亲近的雪穗也说不清她退社的真正原因。
    如果江利子没有退社,诚对她展开追求,会有什么结果呢?他想,即使遭到拒绝,事后也不会转而追求雪穗。这样情况便完全不同。至少,他不可能在两星期后,于东京都内的酒店与雪穗结婚。人的命运真是难以预料啊,他不由得发此感慨。
    “哎,你明明有钥匙,怎么还按对讲机?”诚问正在打扫厨房流理台的雪穗。
    “因为不能擅自进来呀。”她手也不停地回答。
    “为什么?就是要让你进来才给你钥匙。”
    “可是,毕竟还没有举行婚礼。”
    “何必在乎这些。”
    听到这里,赖子插了进来:“这就是为婚前婚后划清界限呀!”说着,对两个星期后即将成为媳妇的女孩微笑。雪穗也对两个星期后即将成为婆婆的女人点头致意。
    诚叹了口气,视线回到窗外。母亲似乎从第一次见到雪穗便喜欢上她了。或许是命运的线将自己与唐泽雪穗绑在一起,而且,也许只要顺着这条线走,一切都会很顺利。但是……
    现在却有另一个女孩的脸孔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即使强迫自己不要去想,每每一回过神,却发现想的都是她。诚摇摇头,一种类似焦躁的情绪支配着他的心神。
    几分钟后,家具行的卡车到了。
    4
    翌日晚上七点,高宫诚来到新宿车站大楼的某家咖啡馆。
    邻桌两个操关西口音的男子正大声谈论棒球,话题当然是阪神老虎队。这支一直处于低迷状态的球队今年却让所有专家跌破眼镜,优胜竟已唾手可得。这难能可贵的佳话似乎大大地鼓舞了关西人。在诚的公司,向来不敢声张自己是阪神球迷的部长突然成立临时球迷俱乐部,几乎每天下班都去喝酒狂欢。这股热潮短期内势必不会消退,使身为巨人队球迷的诚感到不胜其烦。
    但关西口音倒是令人怀念。他的母校永明大学位于大阪,大学四年,他都独自住在位于千里的公寓。他喝了两口咖啡,等待的人出现了。穿着灰色西装的身影潇洒利落,十足一个职场精英。
    “再过两个星期就要告别单身,心境如何啊?”筱冢一成不怀好意地笑着,坐在对面的位子上。女服务生过来招呼,他点了意式咖啡。
    “不好意思,突然把你叫出来。”诚说。
    “没关系,星期一比较闲。”筱冢跷起修长的腿。
    他俩念同一所大学,也双双参加社交舞社。筱冢是社长,诚是副社长。想学社交舞的大学生家境多半颇为富裕。筱冢出身豪门,伯父是大制药公司的老板,老家在神户。他现在来到东京,在该公司的业务部任职。
    “你应该比我更忙吧?有很多事情要准备。”筱冢说。
    “是啊,昨天家具和电器送到公寓。我准备今晚自己先过去住。”
    “这么说,你的新居差不多就绪了。就只差新娘喽。”
    “她的东西下星期六就会搬进去。”
    “啊,时候终于到了。”
    “是啊。”诚移开视线,把咖啡杯端到嘴边。筱冢的笑容显得那么耀眼。
    “你要找我谈什么?昨天听你在电话上说的好像很严重,我有点担心。”
    “嗯……”
    昨晚诚回家之后打电话给筱冢。可能因为他说有事不方便在电话里谈,筱冢才会担心。
    “都到了这个节骨眼,你该不会现在才说你舍不得单身生活吧?”说着,筱冢笑了。
    他在开玩笑。但是,此刻的诚,却连说几句俏皮话来配合这个笑话的心情都没有。就某种角度而言,这个笑话的确一语中的。
    筱冢似乎从诚的表情看出端倪,他蹙起眉头,把上半身凑过来:“哎,高宫……”
    这时,女服务生送来了咖啡。筱冢身体稍稍抽离桌子,眼睛却紧盯着诚不放。
    女服务生一离开,筱冢也不碰咖啡杯,再度问道:“你在开玩笑,是吧?”
    “老实说,我很迷惘。”诚双手抱胸,迎向好友的眼神。
    筱冢瞪大了眼睛,嘴巴半开,然后像提防什么般张望了一番,再度凝视着诚。“这个时候了,你还迷惘什么?”
    “就是,”诚决定开诚布公,“我不知道该不该就这样结婚。”
    一听这话,筱冢的表情定住了,双眼在诚的脸上打量,接着缓缓点头。“别担心。我听说过,大多数男人结婚前都想临阵脱逃,因为突然感觉有家室的负担和拘束就要成真了。别担心,不是只有你这样。”
    看样子,筱冢净往好的方面想了。但诚不得不摇头。“很遗憾,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是什么?”
    筱冢问了这个理所当然的问题,诚却无法直视他的眼睛。他感到不安,如果把现在的心情老实告诉筱冢,他会多么瞧不起自己?但是,除了筱冢,实在无人可以商量。他猛喝玻璃杯里的水。“其实,我有了其他喜欢的人。”
    他决定豁出去了。
    筱冢没有立刻反应,表情也没变。诚以为,也许他说得不够明白,他准备再说一次,便吸一口气。
    就在这时,筱冢开口了:“哪里的女人?”他严肃地直视着诚。
    “现在在我们公司。”
    “现在?”
    诚把三泽千都留的情况告诉一脸不解的筱冢。筱冢的公司也雇用了人才派遣公司的人,他一听便知。
    “这么说,你和她只有工作上的接触,并未私下见面什么的,嗯?”筱冢问。
    “以我现在的处境,不能和她约会。”
    “那当然。可这样你并不知道她对你的感觉了。”
    “是。”
    “既然这样,”筱冢的嘴角露出一丝笑容,“最好把她忘了吧。在我看来,你只是一时意乱情迷。”
    诚对好友的话报以淡淡一笑。“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如果我是你,大概也会说同样的话。”
    “啊,抱歉。”筱冢好像发现了什么,连忙道歉,“如果只是这样,不用我说你自然也明白。你就是因为无法控制感情,烦恼不已,才找我商量。”
    “我自己知道,我脑袋里想的事有多荒唐。”
    筱冢附和般点点头,喝了一口有点变凉的咖啡。“什么时候开始的?”
    “什么?”
    “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在意她?”
    “哦。”诚稍微想了想,答道,“今年四月吧,从我第一次见到她开始。”
    “半年前?你怎么不早点采取行动?”筱冢的声音里有些不耐。
    “没办法,那时结婚场地已经预约好了,下聘的日子也定了。不,先别说那些,连我都不敢相信自己会有那种感情。就像你刚才说的,我也以为只是一时意乱情迷,要自己赶快甩开那份莫名其妙的感情。”
    “可直到今天都甩不掉,啊?”筱冢叹了口气,伸手抓了抓头,学生时代曾略加整烫的头发如今理得很短,“只剩两个星期了,竞冒出这种麻烦事。”
    “抱歉,能够商量这种事的人只有你了。”
    “我无所谓,”嘴上这么说,但筱冢仍皱着眉头,“可问题是你并不知道她的心意,你连她怎么看待你都不知道吧?”
    “当然。”
    “这样……关键看你现在怎么想。”
    “我不知道该不该抱着这样的心情结婚,说得更直白一点,我并不想在这种状态下举行婚礼。”
    “你的心情我明白,虽然我没经验。”筱冢又叹了口气,“那,唐泽呢?你对她又怎样?不喜欢了?”
    “不,不是。我对她的感情还是……”
    “只不过不是百分之百了?”
    被筱冢这么一说,诚无言以对。他把玻璃杯里剩下的水喝光。
    “我不好说什么不负责任的话,但我觉得,以你现在的状况结婚,对你们两个都不太好。当然,我是说你和唐泽。”
    “筱冢,如果是你,会怎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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