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人动机-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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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一刻,我们都看到了,在那一个夜晚,那个诡异的,疯狂的,情欲勃发的男人,他那惨白而扭曲的美丽面孔,他象野兽一样的呼吸和咬牙切齿。
“你不是问我,他是在哪里强奸我的?
“你一定曾经见过他的书房,那张异常宽大的书桌。他就把我紧紧的压在那张堆满纸张,书籍和文件的书桌上。我的两脚乱踢,文件散落了一地,书一本本地跌在地上,写字台上的灯摇来晃去。可是他什么也不管,他的力气大得就象是魔鬼。我的姐姐就在隔壁,可是他就在这边强奸她的妹妹。我的姐姐还在哭泣,他却已经象狗一样趴在我身上发泄情欲……”
她的手顺着我的脸颊缓缓滑下,滑过我的胸膛,一直往下。
“这就是你一直想听的故事,对不对,陈警官?”她的声音里含着说不出的轻亵:“你的脸为什么也在发烫?你怎么了?你不镇定了?你对我的坦白,还满意吗?”
当她的手放在我的两腿中间的时候,我打了个寒战,突然清醒过来。
我用力推开她。
“你别这样。”我的声音有点变调了。那是因为我正努力压制着翻涌上心头的一阵恶心。
而同时,我觉得万分羞惭。我知道自己刚刚失了神。
因为我看到了那一刻的李信如,那情欲渲染的异常色相,他的美艳一定宛如妖魔。
李染被我推得后退几步。
她抱着手,得意的看着我,笑着。那笑容好象在嘲笑我,好象在说,男人都是这样,我早就知道,别看他做出多么道貌岸然的样子,他们其实全都是一样的,都是管不住自己老二的动物。
她要这么想我也没办法。其实从某方面来说,她也许是对的。
“李梅是怎么发现你们的?”停了一会儿,我问。
她歪着头,不说话。
“是她从房间出来,撞个正着,还是之后你去告诉她的?”
“……是我去告诉她的。”
我点了点头。一开始,我觉得这也很正常,被欺负了的妹妹哭着喊着去向姐姐告状。但我始终觉得,这整件事有什么地方不对。是哪里不对呢?是因为她们没有报警吗?不不,太多的家庭性侵犯,家庭暴力,受害者从头到尾没有想过报警。是因为程明的话吗?程明说李染是李信如的情妇,而我从心里来说更相信他?所以我觉得故事有点不对头?我沉吟着。不,我觉得有些细节,有些细节我想搞得更清楚。
“在那之后你马上就去告诉她了吗?”我问。
她摇摇头:“不,大约事隔了半年左右。”
“为什么要拖这么长时间呢?”
“因为我没有想清楚。”
“想清楚什么?”
“要不要这么做。她毕竟是我姐姐。”
“在这期间呢?李信如有没有再侵犯你?”
“没有。”她微微一笑。
我觉得她笑容里有某种说不出的味道。
“你姐姐听了你的话后,是什么反应呢?”
“她给了我一耳光。”李染从容的说。
“为什么?”我吃了一惊。
“她说我是狐狸精,是妓女。然后她就跑回娘家去了。”
我觉得李梅简直太不近人情了。她的男人强奸了她的妹妹,她不敢骂那个男人,却打了自己妹妹一耳光。
我皱头眉头想了一会儿。
“你到底怎么跟李梅说的?”
“我跟她说,我爱上了她的丈夫,请她和他离婚,把他让给我。”李染平静的笑着说:“事实上,我爱他已经很久了。从他第一次来我们家开始我就喜欢他。那时候我就在想着,他是否也会喜欢我。”
第 15 章
我瞠目结舌。
但随即,我全部都明白了!
这就是我总觉得李染的故事有些不对头的缘因。因为那些细节。
那些在她的言谈中一带而过,被我忽略的细节。
比如说,一个小女孩,在姐姐和姐夫吵架的时候,为什么会穿着睡衣独自跑出房间?为什么她没有选择进去姐姐的房间,反而去了姐夫的书房?为什么她姐夫叫她离开,她却偏偏要走上前去?为什么一个少女,要将手放在一个男人的脸上?尤其这个男人还是她的姐夫!
“在那以后,李信如没有再侵犯我。”李染若无其事的说:“因为在那以后的每一次,都是我自愿的。”
我完全说不出话来。
“那一次之后,他好象后悔了,一直躲着我。”李染轻蔑的哼了一声:“这就是男人吗,又好色又无胆。我跟他说,要是他从此不理我,我就到公安局去告他,告他强奸我。他是律师,当然知道强奸罪判得有多重。象他那样漂亮的男人,进了监狱里,只怕连骨头也剩不下来。”
“听了我的话,他一言不发的看着我。他的脸色苍白,眼神凌厉。他就用那种冷酷无情的眼神一直看着我。我心里很害怕,可是我一点也没有表现出来。我和他针锋相对地互相看着。然后,他退让了,他的眼神软化了。”
李染笑了笑,笑容温柔:“其实只要他愿意,他就会变成一个非常讨人喜欢的人。我对他的确要求并不高,只希望他不要常常用那种冰冷残酷的眼神看我。”
“就象你刚才一样。一模一样冰冷的眼神。”她看着我:“你知道吗,你和他……其实有一点象。”
这是第二次,有人说我象李信如。
我情不自禁的想到程明。现在,他和琉璃在做什么呢?
“所以你说你喜欢我?”我问。
李染笑了一笑。
“那天在我们家楼下,我第一次看见你。远远的,你向我走过来。我觉得我好象曾经见过你,却想不起来为什么有这种似曾相识的感觉。直到第二次,我们站在湖边说着话,我靠近了看你,才明白为什么。你侧面的轮廓,还有你不说话紧抿着嘴唇的时候,都让我想起他。”
“我本来以为我恨他。我应该恨他。可是当我看到你的时候,我才明白,我那么喜欢他。甚至对他那种类型的男人都无法拒绝。”
“所以我想,也许我应该爱上你。”
“你比他年轻,比他温柔,比他可爱。”
“要是我爱上你就好了。我就可以忘记他了。我就可以不那么痛苦了。”
她直直的看着我。我只得避开她的目光。
“你对我了解有多少?”我勉强笑着说:“我不见得会是比李信如称职的情人。”
“我不明白。为什么你不会喜欢我?你说过我漂亮,我聪明,你说过我很可爱。”
“我比较喜欢漂亮无脑的女人。”我说:“而且我痛恨做别人的替身。”
李染微微叹了口气。
“后来呢?”我问。
“后来?没有后来了。”她回答:“我怀疑李梅她其实一早知道我们的事。每个周末我都住在他们家里,有时我在厨房里和他调情,有时我们一起躲在厕所里做爱。我不相信李梅完全不知道。但她就是假装什么也不知道。这就是我最痛恨她的地方,她不露声色的涵养功夫简直可怕。她是在等李信如回心转意?还是一直不肯面对现实?有时候我想,如果我和李信如在沙发上做爱被她撞个正着就好了,那就免得我们还要多费一番口舌向她挑明。不过我明白就算那样,她恐怕也会突然失明,什么都视而不见吧。这就是李梅的忍耐力。”
我一直静静的听着,这时终于忍不住开口说:“也许李梅等着回心转意的人是你。”
李染一呆。
“你实在太伤你姐姐的心了。”
很长一段时间我们俩都没有说话。
“也许吧。”她勉强笑了笑:“可是我没有办法。谁让我们都爱上了同一个男人。”
“那是你姐姐的男人。”
“凭什么?就凭他们结了婚?婚是可以离的。”
“是你姐姐先认识他的。”
“那又怎么样?爱情还分先后吗?”
“你太自私了。”
“我不是自私。我是傻。”李染摇了摇头:“我真傻。我一直以为他会爱我。我向李梅摊牌以后,他就向她提出离婚,我以为他是为了娶我。我太自信了。那时候我爸用棍子打我,要用剪刀来剪我的头发,把我锁在家里不谁我出门,什么老套的方法都用尽了。他骂我不要脸,骂我下贱,什么难听的话我也认了。我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我想和他在一起。我想事情总会过去的,不管怎样不好的事,它们总会过去的,然后我们就可以生活在一起。他是令我一见倾心,唯一想要和他一起慢慢老去的男人。对他的期望就象漫漫黑夜中唯一的光线,唯一的希望。我妈天天在家里哭,我听着那哭声就快要疯了。那段时间我也的确就象要疯了一样,我的痛苦和愤怒没有地方发泄,就只好全部倾泄在我妈的身上。而我那可怜的妈妈,她怕我爸,她不敢放我出去,可笑的是她竟然也怕我。我向她扔东西,我威胁说要和她脱离母女关系,我吓唬她说我要自杀,(其实我根本就不想自杀,我只想和信如在一起,死了还怎么能在一起?)她竟然给我跪下了,她说小染求求你,你清醒一下吧。多么可笑,她以为我被李信如下了咒,中了邪。我说是我死皮赖脸要和他在一起的,我说他根本没把我当一回事,我说我就是就么下贱,我就是爱他,无论如何也爱他。可是没有人相信。在他们眼里,我是个无辜的上当的失足少女,李信如是个十恶不赦的恶棍。”李染笑了起来。那笑声非常的怪异。
“也许他是个恶棍。我从来没有了解过他。可是对我,这个恶棍却是被逼迫的。他本来想摆脱我的,可我偏偏要缠着他一辈子。”
她非常非常酸楚的说:“谁让我爱他呢。”
“为他吃多少苦头我也心甘情愿。”
“这时候李梅吃了大量的安眠药,被送到医院去了。我那个小小的家里一下子变得很安静,没人来管我了。我常常一个人躺在我那张又小又硬的床上,凝视着被漏湿的雨水泡得松软发黄的天花板,幻想和他一起生活的未来。我在幻想中等待着事情的结束。可我没有想到事情会是以这样的方式结束的。”
“那一天我妈怯怯的来叫我,说爸爸有事和我谈。我来到客厅,没想到信如和我姐姐也在那里。事情有了一个完美的,妥善的解决方法,一个他们大家都认可的解决方法。那就是房子。现在我们家住的那间漂亮的房子。六十多万。从前我爸想也不敢想过他可以拥有这么大一笔财富。大家说到这件事都很投入。只有李信如,他一言不发,抱着手坐在我们家那又破又旧的假皮沙发上,那神情是漠然的,好象完全置身事外。他没有看我一眼,也没有看任何人。他紧紧的抿着嘴唇,嘴角两边的线纹象刀刻一样的深,他此时看上去就象一座没有感情,没有温度,铁石心肠的雕塑。”
法令纹。
我不由自主的想到程明说到它的时候的表情。它是李信如和我看起来不同的地方。它使他看上去苍老而残酷。
“就是从那一刻起我感觉到羞辱。”
“在那时候,我还爱着他。我以为那仅仅是因为我们全家在我爱的男人面前出了丑而羞辱。但后来,他死了以后,每每我想起这一刻,我回想起当时他的样子,他的表情,这种羞辱的感觉一遍又一遍的加深。我才明白,我当时感觉到的羞辱,是因为当时我就感觉到了,他瞧不起我们,他根本瞧不起我们每一个人。他纡尊降贵的坐在我们中间,等着我们讨论着他应该付出的代价,那不过是钱而已。我们每一个人,不过是向他要求金钱而已。六十万,不是小数目,不过那也无关紧要,房子的事也无关紧要,他抖落它们,就象抖落衣服上的面包屑给一群贪婪的鸽子。然后他就会昂然而去,没有拖欠,一干二净。”
“但这些是后来我才明白的事。在当时,我没有想这么多。我只是觉得有一种被出卖的羞辱和愤怒。他们没有一个人考虑到我的感受,我的爱。我和李梅不一样。我是真的爱他。而我爸爸把我无耻的出卖了。他卖了自己的女儿,只为了一套小小的房子。多么可耻!他会怎么看我呢,他一定以为我也是他们其中的一份子,我过去缠着他和他做爱,不过只是为了今天的谈判增加一粒法码。我在当时就说了一些非常难听的话。我骂了我爸,也骂了李梅,还骂了他。我恨我爸,可是我也很气他。他不应该不明白我的心意。我气他和别人一起来误会我。我气他打算用钱来解决我们之间的事。”
李染说到这里,停了一会儿。她好象在出神。
“你后来还去找过他吗?”我不得不出声打断她的回忆。
“是的。现在想起来觉得很无谓,很羞耻。”她说:“可是当时我不顾一切的去找他。但是他已经摆出一副和我两不拖欠的样子。有一次他甚至还提议给我介绍一份工作。他以为我还不满足,他以为我还想索要更多!”
“那时候,我还不懂得。我以为是我们全家所作所为让他伤心了,我以为是因为我爸向他要钱,才令他这样子对我。你明白我为什么这么恨我爸了吧?我真是傻。我现在才想明白,那是因为他根本不爱我。从头到尾,他没有一点点爱过我。”
两行眼泪从她的脸颊上流下来,一滴滴的落在她的牛仔裤上。
我说过我最讨厌女人哭泣。不过此时我竟然也会心中不忍。我转过身去,拉开一个抽屉,拿出一包纸巾递给她。
李染神色木然的接了过来,抽出一张,擦了擦她的眼睛。
“你希望过他死掉吗?”我问。
“谁?”她愣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李信如?……我不知道。”
她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也许吧。我不敢去想这个问题。我只知道我曾经希望过我自己死掉。也许我也希望过李梅死掉。那是在她吞了安眠药自杀的时候。我想着我和李信如的未来。那时也许曾经有过那样的念头……要是李梅死掉就好了,就什么麻烦都没有了。我知道这样想的时候我很可怕。可是恋爱中的女人都是魔鬼。”
“你知道周洁洁吗?”我提到这个名字,小心的观察着她的反应。
“那是谁?”她好象茫然不知。
“李信如后来的一个女朋友。据我们所知,这也是他生前最后一个女朋友。”我说:“是一个非常漂亮的女孩子。”
她自言自语的说:“原来她叫周洁洁。”
“你知道她。”
“我想我知道你说的是谁。”
“你见过她?”
“见过一次。是在一间咖啡馆里。”她说:“我远远的看着他们。李信如在她面前一点也没有那种骄傲的感觉,相反,我觉得他对她俯首贴耳。那真是一个又亮丽又自信的女孩。她是那种走在大街上就会有男人不断回头看的女孩子。我是男人也会迷上她。那一刻我就知道我和李信如真的完了。那一刻我真想去死。”
“那是多久以前的事?”
“大概三四个月以前吧。”
“当时他们也看到了你了吗?”
“我想没有。”
“后来呢,你还有再见过周洁洁吗?”
“没有。”
调查进行到这里,仿佛进入了一个僵局。
我想了想,又问:“上个星期二的晚上,你在什么地方?”
“我当然在我家里。”她回答。
这个答案最普通,也最难调查。她的爸爸妈妈随时可以为她做不在场证明。
但随即她说:“你为什么这么问?你在怀疑我?你怀疑我杀了李信如?”
“只是职责所在,随便问问。”我说。
“你当然不是随便问问。你在怀疑我,对不对?你们总是怀疑每一个人。”她跳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