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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等一个人咖啡-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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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事了,阿拓,没事了。”我拉拉他的手。
  突然看见他的眼睛里泛着一点泪光。
  楼梯蹬蹬作响,暴哥出现在门口。
  平常不苟言笑的他脸上挂着难得的恶作剧微笑,慢慢走了过来,刚刚四个凶狠大汉两两成行,笑容可掬地迎接他们的大哥大。
  阿拓紧握的手突然松脱。
  下一秒,就看见阿拓一个箭步,将拳头用力砸在暴哥的脸上。
  “大哥!”四个作戏的恶汉惊叫,却不敢插手。
  暴哥再怎么硬汉,阿拓这青天霹雳的一拳仍差点将他打趴,一手及时扶着墙壁才没有倒下。
  我尴尬地看着阿拓,愤怒、害怕、不谅解,全都写在他的脸上,还有刚刚那记野兽般的拳头里。
  暴哥流着鼻血,站直了身子。他注意到阿拓紧握刀子的右手臂上,青筋盘绕。
  “对不起。”暴哥冷冷地说,摸摸差点歪掉的鼻子。
  四个手下知趣地鱼贯走出东西被踢得乱七八糟的房间,下楼。
  阿拓看着我,我摇摇手说没关系,我知道暴哥只是好意,没事没事。 
  “真的不要紧啦,而且还有点好玩。”我笑着安抚阿拓,阿拓这才吐出长长的一口气。
  后来我们坐在沙发上,暴哥跟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十几分钟后才将阿拓的手指扳开,将刀子取下。可见阿拓事件时的冷静跟他的身体反应完全悖离,他已做好杀人的准备。
  我竟有种内疚的感觉。
  那晚阿拓跟暴哥两人都一言不发,整场戏的最重要观众,我,一会儿忙着从冰箱拿出冰块帮暴哥冷敷鼻子,一会儿搓揉阿拓几乎要抽筋的右手掌,还要负责说几个网络笑话缓和缓和僵住的气氛。
  好不容易屏幕里沈闷冗长的教父演完,我跟阿拓才骑着我的野狼离去。

  后来,阿拓到了遥远的非洲甘比亚后,偶而我还是会想起那晚的惊心动魄。
  当时的剑拔弩张、肃杀威吓我已不复记忆。
  但我的眼睛,始终无法从扳开阿拓颤抖手掌那瞬间,挪开。



  阿拓跟暴哥毕竟都不是小气巴拉的人,开学后一个礼拜,阿拓说暴哥买了几片很热闹又爆笑的印度歌舞剧,于是我们又提了一袋鸡腿去光顾。
  在五光十色、夸张到让人觉得恶心的片子外,暴哥除了在鼻子上贴了块金丝膏,没有多说什么,一贯内敛的冷酷,彷佛一切都没发生过。
  我倒是写了张卡片慰问他的鼻子,顺便感谢他的好意。我心领了。

  开学后,原本应当万事发轫的时节,事事却是出奇的尘埃落定。
  泽于考完了清大、交大、成大、中央的资工研究所后,他一下子轻松起来,因为如果考不上以上的学校,他决定听从他父亲的建议,先当兵后再出国念硕士,或许一举拿到博士学位再回来,也算塞翁失马。
  总之对他来说,地狱般的考试已经结束,只等胜负分晓。
  于是他又重出现在咖啡店里,与我在一杯又一杯的肯尼亚、一张又一张的纸条中继续默契。

  “谢谢你在社窝里陪我对抗穷极无聊的研所考试,也谢谢你顾虑到我会变胖,义无反顾地帮我吃掉无数次半碗泡面。”然后画了一个晴天娃娃当做结尾。
  这张纸条变成我的书签,让我每天笑得跟上面的晴天娃娃同样灿烂。

  令我最高兴的,莫过于泽于没有再交新的女朋友。
  或许只是暂时的终场休息了,或许是讨好别人讨好得倦了,或许只是还没等到 他将筹码再次堆上的那个人。无论如何,这都是好事。
  百佳说过,友谊才是爱情最坚实的土壤,虽然我对泽于可以说是梦幻般的一见钟情,但,如果百佳说得对,我也不介意从泽于的好朋友当起。
  跟大多数交大的准阿兵哥一样,泽于开始在环校道路慢跑锻炼体力,有时在一大早,有时在晚上十点。常常,我也会佯装恰好慢跑路过、同他跑得大汗淋沥,然后一起到校门口的早餐店吃东西。

  “如果你每一间研究所都考上了,你会选择到哪间学校念啊?”我啃着烧饼。烧饼沾豆浆是人间十大美食之一。
  “哪有这么好的事,怎么可能每间都考上?”泽于吃着蛋饼,笑笑。
  “所以说啊。”我当然期待他会继续念交大。
  “交大吧,然后是清大。老师差不多都认识,找指导教授也比较容易,如果去别的学校选错老师跟研究题目,大概得过着比狗还不如的研究生生活吧。”他摇摇头。宾果。
  “嗯,习惯的地方总是比较适合念书,不必费心熟悉新的东西。”我微笑。
  “虽然这样说也没错,不过你以前就住在新竹,现在也是在新竹念书,会不会有些遗憾?我以前联考的分数也可以念台大,不过是因为我家就在台大隔壁,所以我填到这里来。”泽于吃着蛋饼的时候,不喜欢沾酱。
  “不管怎样,现在已经不遗憾了。”我笑嘻嘻。
  “喔?”泽于好奇。
  我没有说话,只是低头啃着被热豆浆浸湿的烧饼。
  能够这样跟你一起慢跑、一起吃早餐,待在新竹又怎么会有遗憾?
  “对了,网络什么时候放榜?”我问。
  “清大最先放榜,就在这礼拜五。然后是交大,礼拜一。”泽于夹着蛋饼的筷子象征性颤抖了两下。
  “我会守在计算机前面,用力替学长祈祷的。”我笑笑。
  “如果上榜了,一定请你吃饭。一定。”泽于拿起筷子对空拜了一下。
  “那是一定要的,每次吃完早餐就看见你去7…11拎半打仙草蜜拜土地公,但土地公可没陪你念书,我有,所以我要吃大餐。”我贼兮兮地说。

  提到这个,准备考交大研究所的行家都知道,想要在本校金榜题名,努力啃书还在其次,但交大校门口对面的土地公庙可不能不去参拜一下。
  本校土地公酷爱喝仙草蜜,还得要泰山的不可,所以土地公庙后的7…11的饮料柜里永远都准备好几排的泰山仙草蜜,庙里供桌上的贿赂也堆得像小山。
  而泽于,这位常常看财经管理、政治评论杂志的有为知识青年,为了一举抡元不只考前天天拜,考后也是天天孝敬,让泰山食品公司跟土地公都赚了个饱。
  “居然吃起土地公的醋,这下可不是吃大餐就能够解决的了。”泽于莞尔。
  “总之,希望土地公真被你贿赂成功了先!”我哈哈大笑。

  礼拜五一大早,我全身沐浴、念了心经十次后,打开计算机连上清大研教组网页,在清大资工所绿取名单里找到了杨泽于三个字,可惜依旧是备取。
  “备取二十一,应该蛮有希望的?”我心中揣揣,又开了一个窗口,连上台大网页。我将清大榜单比对台大资工所的绿取名单,发现十五个名字重复了。
  “如果他们都别耍花样、乖乖去念台大的话,那泽于就算备取六啰?”我喃喃自语,说:“又如果有其它七个人将会考上交大、也真的会去念交大的话,那泽于就是录取啰?”

  虽然我一意孤行要这么想,但我可以想见泽于忐忑不安的心情,因为我礼拜五晚上并没有在咖啡店看见孤独的肯尼亚。
  于是,不用考研究所的阿拓在我快下班时来找我时,我倒请了他一杯肯尼亚。
  “这就是泽于最喜欢喝的咖啡?嗯,好喝。”阿拓暴殄天物地一饮而尽,比出大拇指。
  “希望礼拜一交大放榜时能看见他的名字。”我幽幽叹了口气,看着小圆桌旁,嗜苦的中年男子跟老板娘正有说有笑的。
  “还有成大跟中央啊。”阿拓拍拍我的肩膀,咧开嘴笑。
  “那都离我太远了。”我摇摇头,走过眼前的阿不思也跟着摇摇头。
  “那也是。”阿拓搔搔头。
  然后是十分钟的静默,我清理塞风,他发呆。
  “我问过人,其实清大备取二十一很有希望备上的。”阿拓突然说。
  “谢谢。”我点头,我也上网问过研究生。
  “所以应该好好庆祝一下。”阿拓笑说,一贯没头没脑的怪逻辑。
  “哪有这样的!”我敲了他的笨脑一下,不过还是笑了。
  “我最近迷上投篮机。你知道么?就是一分钟投进五十分以上就可以再玩一次的那种,实在是非常好玩。”阿拓开始兴奋,然后我也诡异地跟着兴奋起来。
  “我以前跟小青在百货公司玩过,可是很逊,所以想点别的东西庆祝吧?”我说,心想这还不到可以庆祝的时候吧,阿拓有点被小才传染了。
  “练到不逊就好玩啦!我一开始也是逊到很想撞墙,不过仓仔他家正好有一台,所以我花了两个晚上就变得很恐怖喔!单场有九十分的记录!”阿拓笑得眼睛都看不见。
  “仓仔?又是新朋友啊?他家怎么会正好有一台投篮机?”我看看时钟,应该要下班了。
  “带你去认识一下噜!超级厉害的!”阿拓兴奋的红了脸。
  十分钟后,我骑着剽悍的野狼,载着阿拓冲向新的友谊冒险。



  你知道的,阿拓就像一块大磁铁。
  这次他吸到的怪咖,是一个叫仓仔的夹娃娃机达人。

  前几天阿拓跑去竹北家乐福买东西时,看见一个矮子刁着烟,站在一楼室外的投篮机前,在短短一分钟内丢进一百五十分,他吓傻了。
  正常人只会投以“你真厉害”的注目礼,大方一点的也不过是将“喊你很厉害”喊出来。但阿拓这方面是脱轨的行家。
  “遇到投篮机怪物我当然要逮住机会问他啊!我又不是笨蛋,当然想知道怎么样才可以投那么多分!所以就走过去直接用问的,还拜托他教我一下。下地下道!”阿拓在我耳后说着他跟仓仔相遇的过程,我简直快笑死了。
  “然后呢?你问他,难道接下来他就教你啊?”我笑道。
  “不然呢?他最后看我笨,干脆带我回他家练个够,省得多花冤枉钱。出地下道右转!那间铁皮屋就是!”阿拓大声说。

  仓仔家是间铁皮违建,就在竹北金宝戏院前巷子里。
  我将野狼停在铁皮屋前,看见有两台坏掉的大型游戏机台摆在外面的路灯下。
  “仓仔从小就是个大型电玩迷,以前花了很多钱在游艺场晃,不过后来学乖了也赚了点钱,所以干脆把一些故障报废的机台买回来,修一修,就自己在家里玩。”阿拓说,跟着我走进木门半掩的屋子里。
  铁皮屋里的摆设跟一般住家没有两异,两个塑料红灯立在神坛桌上、脏脏的黑色沙发、摆在电视上的咬钱蟾蜍,但神坛后面的布帘一掀开,就看见一台破破的投篮机,以及一台夹娃娃机。
  而仓仔看起来大概三十多岁,赤着身子露出层层肥油,满头乱发。
  他叼了根烟,坐在投篮机旁的游戏机台前打格斗电动,转头看了看我们、点头示意。

  “勇猛拳击,现在几乎都看不到了喔。仓仔玩到就连脚指也可以打出彗星拳!”阿拓向我介绍仓仔摇杆下的电玩名称。
  “嗯。”我应道,向仓仔笑笑。
  “女朋友?不抽烟吧。”仓仔将烟撵息,指了指靠墙的自动贩卖机,说:“自己按,免钱的别客气。”
  我看着自动贩卖机,原来仓仔扛了台报废的自动贩卖机回来,照例修一修、改一改机板,然后将它当作电冰箱跟橱柜使用。看来真是个有趣的人。
  透明玻璃后有好几种饮料、还有各式各样的小饼干,只是摆的次序很乱,如果喜欢吃的食物放在比较后面,就不幸无法一次按到。

  “她是我朋友啦,叫李思萤,思念的思,萤火虫的萤,来玩投篮机啦!”阿拓拍拍贩卖机的按钮,掉下一罐百事跟一罐雪碧。
  “投篮机没什么诀窍,玩久了自然就很厉害,自己来?夹娃娃机也可以自己来,不过夹到不能带走就是了,哈哈。”仓仔眯着眼怪笑,嘴里照样刁了那根被撵息、歪掉的香烟。
  “那谢谢啰。”我也不跟他客气,走到投篮机前按下开始。

  闸门打开,几个篮球滚下,我兴冲冲地开始丢,但我双手丢掷的弧度不是太高就是太低,还有球直接撞上透明塑料板往身旁的阿拓砸下,一分钟过后,我只得了可耻的二十一分。
  我生自己的气,于是又玩了一次,这次反因为手酸而退步到十六分。
  “你慢慢玩,没人赶你噜。我要练夹娃娃。”阿拓帮我将雪碧打开,径自走到夹娃娃机前抓住摇杆。
  “不,我先看你玩。”我接过饮料,好奇地看阿拓表演。
  仓仔的夹娃娃机里有许多大小不一的玩偶,还有保险套、糖果盒、手表等任何可能出现在夹娃娃机里的东西,应有尽有。
  阿拓说,起先仓仔都去“十元的店”或是杂货店买这些东西玩来练习,后来练到出神入化后,就去外面夹比较象样的东西回来摆。
  “先从最简单的布娃娃开始吧?这个好像比较简单?”我指了一个颜色乱配的红色小叮当。
  但阿拓的手很笨,不只没擒到颜色乱搞的小叮当,连续试了十几次还夹不到任何东西,我接手试了几次,最厉害的一次是碰巧勾到了手表的链子将它吊在半空,但最后还是被它晃了下来,功亏一篑。

  “继续看你们夹我今天晚上会做恶梦,让开,让你们看看什么叫夹娃娃机教父。”仓仔揉着肥肚子,一脸“还是得要我出马才行”的无奈表情。
  “教父,我要那个长颈鹿。”我指着一只脖子缝线歪掉、露出棉花的长颈鹿玩偶。
  “简单。”仓仔打了个哈欠,摇杆跟肚子上的肥肉同时啪啪啪啪飞驰。
  哈欠打完,长颈鹿已经掉进洞里。
  “好厉害!有什么技巧吗?”我眼睛都亮了。
  “技巧?夹娃娃机是很靠天分的,再来是命运。”仓仔眯起眼睛,捏着肚子上不可思议的肥肉说:“一个人这辈子第一次夹到的东西,会决定他的人生。你的人生,就跟这只长颈鹿一样,脖子都很长。”
  我张大嘴巴,这个人简直在胡说八道界的教父。



  “什么叫人生的脖子很长?”我纳闷。
  “一个人要花多少时间才能明白他人生的意义?不要急,小姑娘。”仓仔看着阿拓,说:“需不需要保险套?叔叔夹给你。”
  “免了。一想到我的人生是一个保险套,我的头就开始痛了。”阿拓摇摇头,装出头痛的样子。
  “有道理,小姑娘,跟着他会有前途喔。”仓仔看着我,若有所思地将脖子蹦出一大团棉花的长颈鹿交给我。
  “不是说要放回去吗?”我呆呆地看着被谋杀的长颈鹿。
  “你的人生可以破例让你带回去。”仓仔说,一副替我担心的样子。
  “哼,那是你夹的!我的人生要自己夹!”我用屁股将仓仔挤开,将长颈鹿丢进活动玻璃罩里,重新启动摇杆。

  虽然我不相信仓仔说的话,不过我还是瞄准里面看起来最贵的东西─刚刚我差点得手的腕表;我的人生就是一个手表,至少可以解释成我是个守时的人。
  但铁爪还在半空中犹疑不定时,我打了一个喷嚏,不小心按下按钮。
  铁爪落下,义无反顾地抓起刚刚被我丢回去的长颈鹿,而且一击得手。
  你问我有什么反应?
  我第一时间看到鬼般尖叫起来!
  “人生啊。”仓仔拍拍我的肩膀:“不管怎样都要试着接受它。”
  “至少不是那只袜子。”阿拓安慰我,指着里面一只不管配什么鞋子都不搭的绿色袜子。
  后来阿拓试了一个小时,终于摇摇晃晃夹起了他的人生。
  就是那双绿色的袜子,果然人不能太铁齿。
  “原来是双袜子。”
  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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