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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等一个人咖啡-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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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拓的手很紧很紧,神色诚挚地道歉。
  “不,是我太唐突了。”我感觉到手都快被握疼了,赶紧说:“你想喝什么咖啡?我请客,手艺不好请多多包含。”我每次犯错,千篇一律的道歉方式。
  “不用了,我平常不喝咖啡的。”阿拓忙摇头,指着奇异果汁。
  啊,一个不喝咖啡的人!
  我又错失了一个藉由咖啡知晓一个人个性的机会,尤其是眼前这位记善良又懦弱的大男生,我实在好奇这样的男生会与什么种类的咖啡发生关系,好供我建立“咖啡/个性”这样的品味图谱的一员。
  “那。。。。。。那就从今天开始吧!只要你来,我就请你喝一杯咖啡,今天呢,就试试我刚刚学会的摩卡。”我笑笑。虽然阿拓可能再也不踏进这家店一步。
  人与人之间,这样多可惜。
  阿拓搔搔头,让他原本就不大整齐的头发又更乱了。
  “那就谢谢了。”阿拓坐下,我转身。

  于是,从一个误会跟一杯温暖的摩卡开始,我认识了阿拓。
  一个害羞近乎没有个性,却拥有诚恳的蓝色笑容的大男孩,二十二岁。
  虽然,我从他的眼神跟没口子的称赞里,看不出那杯摩卡到底对不对他的口味。
  
  

第四章 等一个人,老板娘

“对不起。”我。
“不用对不起,你从未应允过我什么。”他。
“对不起。”我哭了。
“不用对不起,有些事,一开始就已经决定好了,努力是没有用的。”
他强忍着,不让眼泪掉下。
“对不起。”女孩子将脸埋在双掌里。
“不用对不起,不过你要明白,有些事,是一万年也不会改变的。”
他坚定地说:“我永远都在等你当我的新娘子。”



  “拜!别忘记明天要模拟考喔!”
  小青骑着脚踏车向我挥手,朝着不远的火车站金石堂的方向骑去。
  “拜托,这种事怎么可能忘记?”
  我嚷着,挥挥手,钻进窄小的地下道里,往光复路前进。

  每天打工,我并不觉得困扰或疲倦,反而是上学,唉。
  在台湾,高三的生活实在不怎么彩色,美术课、工艺课、体育课、书法课、班会通通都是虚有其表的挂名,三不五时就有老师要借去考试或赶课,就算没课可赶  没试可考,他们也会来个请术科老师让学生自习,好像学生没有考上台大法律系,这些老师就会很对不起他们的大好人生似的。
  不过我念的竹女这一点就好多了,强调五育并进是竹女传统的骄傲,连体育老师这种爱装病的角色也不敢借课来考试。不过考试连篇仍旧是少不了的压力。
  但很抱歉,我自己的人生,我想自己来。
  只有回到“等一个人”咖啡店,穿上白色、上面有几点咖啡渍的工作围裙,站在吧台后面,被甫烘焙完的咖啡豆香团团围抱,我才能稍微喘一口气。

  “今天气色不大好?”阿不思罕见地问。
  阿不思常常一言不发,就算直到打烊她都像个哑巴我也不觉得奇怪。
  我想我懂得尊重她的沉默,因为她的沉默不只是个性,还有那么一点智慧。
  “明天要模拟考,好烦。”我一边看着贴在柜台上的英文词组一边调制炭烧冰咖啡。
  “要不要早点下班,我没关系。”老板娘笑笑,这阵子她在迷剪纸。

  我看着根本不打理店务的懒散老板娘,她大我十岁,今年不过二十七,年纪轻轻就已养成什么都没关系的个性,我也知道她不介意。
  但模拟考就是模拟考,不会因为我提早回家它就不会考。

  “老板娘今天心情特好。”阿不思开口。
  “为何?”我问,其实我也没看过老板娘心情真的坏过。
  “今天下午有个在竹科上班的工程师点了她的老板娘特调,两个人聊的可开心。”阿不思忍不住泄密,脸上笑的很开。
  “喔喔,原来你今天剪纸都挑粉红色的色纸,是因为谈恋爱喔?”我跟着高兴。
  老板娘笑而不答,手上的剪纸好像是个传统式样的骑鹤老翁。
  “对方是什么样的一个人啊?”我问。
  此时店里只有两个人,不忙,但透明的门外却挤了五个高中生不停在嬉闹挤兑,我立刻认了出来,是上次乱点“华山论剑之黯然销魂咖啡”的那群,不知道他们又在计划些什么。
  “一个未婚、三十多岁的计算机工程师,今天下午正好坐在那杯肯尼亚的附近,两个人、两台笔记型计算机,好像事情永远忙不完。”阿不思也注意到门外的那群小鬼。
  好可惜,泽于今天来过了。看来我今晚微弱的动力又少了一点。
  但我偷偷瞧着老板娘剪纸的表情,真是有够春心荡漾。我原本郁闷的心情逐渐纾解开来。

  店里的菜单上,一直有个醒目的“老板娘特调”项目,一杯九十九块,附注写着:可以跟老板娘聊天,时间?咖啡喝多久,就聊多久罢。
  这是个谜。
  记得我忍不住开口询问老板娘的那天,是我刚刚录取进“等一个人”咖啡店的第二个礼拜,一个天气凉爽的星期六下午。
  在那天之前,有个刚刚返国任教清大的教授连续三天都来店里坐,也连续三天点了“老板娘不确定特调”。我记得他是个教物理的。

*************

  “所以,这个世界所有的一切,都可以用物理法则来解释啰?”
  老板娘好奇地捧着冒着蒸气的热咖啡。
  今天的咖啡是畸形的蓝山咖啡,因为上面漂着几片不知所以然的柠檬切片。
  物理教授的山羊胡子微微沾到了咖啡,笑得很笃定。
  “也不尽然,也很不尽然,站在爱因斯坦相对论的角度来分析文本,你刚刚短短一句话总共二十三的字,却有四个矛盾点,或者说,有四个逻辑不相称的地方,但如果依然站在爱因斯坦相对论的观点来看,这四个逻辑不相称的地方也就毫不矛盾地水乳交融,环环相扣无痕。”物理教授好像不字字珠玑就会死掉一样。
  身为高中生社会组的我,在柜台后听得雾煞煞。
  但我也不信自然组的学生可以听得懂。
  他根本只是个学术暴走族,不炫耀会死。

  但老板娘却没有反唇相讥,了不起的涵养。
  她很自然地与物理教授从牛顿第三定律谈到宇宙生成,然后又从演化论谈到从电影“撕裂地平线”中由人工制造黑洞的技术问题,两人时而开怀大笑、时而严肃皱眉,讲到宇宙膨胀论的时候两个人更是张牙舞爪的。
  我心中只有佩服的五体投地。

  然而,物理教授第四天却没有来,第五天也没有来。
  第六天,物理教授来了。
  但他点的却不是“老板娘不确定特调”,而是阿拉伯摩卡爪哇。
  我想前几天她没有来的原因,多半是拉肚子,所以回店之后不得不换换口味。
  老板娘那天的表情略微失望,坐在吧台上独自翻阅新闻周刊,没有过去小圆桌与物理教授聊天。
  物理教授的表情也感到不解,想要来场学术演讲的欲望一直在他的脸上无处暴走着,喝完了阿拉伯摩卡爪哇后,物理教授失望走了,从此我只看过他两次。
  我当然也感到很疑惑。

***************

  面容秀气、几乎不施脂粉的老板娘年纪轻轻,虽然挂了老板娘三个字,但行为举止却像个不打算写论文的博士班研究生。
  她每天都在店里看杂志、看书、做小学生做的劳作,例如做灯笼或是用吸管盖小房子等,从没见过她为客人斟上一杯咖啡、或收拾客人用过的杯碗残余。
  唯一说得上“打理店务”的部份,大概是老板娘偶而会带些小摆设做点修饰,却也称不上什么工程。
  但,老板娘每天都会亲手准备一点特殊单品咖啡的材料,等待随时冲上两杯。
  其全名“老板娘不确定特调”,简称老板娘特调。
  不确定三个字,是因为老板娘冲泡咖啡的技术比我还不稳定。
  老板娘用手动磨咖啡豆的样子,像极了在月亮上捣药的玉兔,既笨拙又可爱,但磨出来的咖啡粉总是粗细不一,故意搞砸似的。然后是冲泡的过程,不管老板娘用的是咖啡压滤壶、滴漏式咖啡机、摩卡壶、浓缩咖啡机、虹吸式咖啡壶、甚至是单纯的布织滤网,她都表现的像是第一次使用那么手法拙劣,不是让咖啡粉浸泡过久,就是将滤孔开的过大,总之每一次煮出来的咖啡都无法保证品质,难有佳作。
  我怀疑这间店没有阿不思的话,大概撑不到三天就会倒闭。
  特调两个字,当然就是老板娘亲手烹制的别出心裁。
  有时候在味道芬芳、生气蓬勃的肯尼亚咖啡上放几片诗情画意的玫瑰花瓣,或是在略带酸味的哥伦比亚中沉入几颗酸梅,也曾做过胚芽咖啡之类乍听很正经的怪东西。这些还算是好的,有一次我还看见她在原本就具有甜味的黄金海岸综合咖啡中,放入一粒刚剥完皮的橘子,她窃笑的表情让我觉得她、根、本、就、是、故、意、的。

  这些怪现象我当然也跟家里的人提过。
  “你们老板娘好奇怪,我看,我找个时间过去点那杯老板娘拉肚子咖啡,顺便问她为什么要那么奇怪吧。”爸爸听我叙述完,这样下结论。
  “外星人,一定是外星人。”哥哥也一样。
  “你在那里打工真的没有危险吗?她会不会私底下跑去纵火?”妈妈总是过分担心。
  “其实老板娘人很好,每个人都有奇怪的地方啊,就像哥,他才是最奇怪的人,但因为跟我们住太久所以你们都没有发现而已。”我说,静静看着哥,他正在客厅刮腋毛,一脸白痴地笑。

  而每日一变、只卖九十九元的老板娘不确定特调,每天只与一个有心人分享。
  谁没有口福点了,就可以与老板娘共同享受一杯咖啡的聊天时光,当作拉肚子的补偿吧。
  就在那天,物理教授喝完奇怪的阿拉伯摩卡爪哇、起身离去后,我终于忍不住走到落寞的老板娘身旁。

  “老板娘,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当时我刚入店没有多久,其实不大好意思询人隐私,但我已压抑不住心中的好奇。
  “你想问我,我每天那么无聊冲两杯难喝得要死的咖啡,是什么意思吧?”     
  老板娘将脸从杂志堆里抬了起来,她的笨拙只存在于冲泡咖啡时的刻意。
  “对啊,我才来几天就觉得好奇怪,老板娘,你为什么每天都要亲自煮咖啡等客人,有时候快要打烊了,还看见你恋恋不舍地坐在圆桌子旁等人点老板娘特调,有客人点了,那一天你好像就会很开心,如果没有,你好像会蛮失望?”我问。

  老板娘假装秘密被发现,贼贼地笑着,然后完全忘记我的问题似的。
  就这么过了十分钟。我,当然也不好意思继续追问。
  但我一直有预感,将来有一天这个谜终究会解开。
  解开时,我就能看见老板娘藏在慵懒背后的,那双明澈眼睛。



  “阿不思姊姊,我要。。。。。。我要五杯。。。。。。”
  一个显然是猜拳猜输了的高中生害羞地站在柜台前嗫嚅着。
  还是同一个,上次点黯然销魂咖啡的那位。真该练练猜拳技术的。
  “五杯什么?”阿不思的脸部肌肉完全没有一丝牵动。
  “我要五杯。。。。。。那个。。。。。。那个。。。。。。降龙十八掌之吸星大法热咖啡。。。”
  高中生很艰难地背完,我笑了出来。
  “满十八岁了吗?”阿不思冷冰冰地问。
  “啊?还没。”高中生有些震惊。
  “降龙十八掌之吸星大法热咖啡要十八岁以上才能喝,三岁小孩都知道,去跟你的同党说,改点别的幼稚一点的咖啡。”阿不思拒绝。
  高中生落荒而逃,脸红红地回到那群狐群狗党,然后又是一阵哄堂大笑。
  “年轻就是美好,做什么蠢事都会被当作英雄。”
  老板娘回头看着那群喧哗吵闹的高中生,忍不住发笑。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
  “老板娘,你记不记得有个问题还没回答我?”我看着心情很飞扬的老板娘。
  我想,现在也许是个得到解答的好时机。

  老板娘看着我微笑,她立刻知道我在问什么,实在是个很聪慧的女人。
  她的魅力不仅来自于淡淡的成熟,还有举手投足间的慵懒自在。
  只有真正的聪明人,才能够得到这份慵懒暇逸的气质。

  “我不是一直都一个人。”老板娘停止手中的剪纸,对阿不思说:“给我一杯低咖啡因的摩卡爪哇,我想,我又要开始说故事了。”眉毛上扬。
  阿不思理所当然的笑笑。
  短短三分钟,阿不思变魔术般在老板娘面前放上一杯热咖啡。
  而我的面前也摆了杯热巧克力。阿不思用一种很特殊的眼神告诉我,那个故事她已听过,示意我暂时放下手边的工作。
  我同意了,我是个很喜欢听故事、听故事时也喜欢专注的女孩。
  我看着老板娘第一次喝“老板娘特调”之外的咖啡。
  比起我的热巧克力,低咖啡因的香气略显单薄了些,但清爽没有厚琐的负担,很像我眼中想象的,老板娘的人生。
  或许,这点观察也可以在我伟大的“咖啡/个性”记事本里添上一个小小记录。

  “很久很久以前,我跟阿不思一样,是个不喝咖啡的人。”
  老板娘闻着咖啡香,那淡淡的蒸气抚摸着她略显清瘦的脸颊。
  “但我有一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好朋友,他非常喜欢喝咖啡,喜欢到,连我都不由自主端起咖啡,进入他的世界。”老板娘一边说着,一边端详着左手无名指。
  当时我年纪还小,但我明白,那里是一个女人,身上最幸福的位置。
  “你很喜欢他,对吧?”我猜。
  “一开始没有那么喜欢,只是单纯的青梅竹马、无话不聊的童党。原本我以为,我们到了人生某个分歧点,例如国小毕业、例如国中毕业等,我们就会理所当然穿上颜色不同的制服,走进不同的人生,跟大多数人一样,回忆尘封在毕业纪念册上的短短祝福。”老板娘的眼中充满了得意的光采:“但没有。”



  他的双亲在他国小毕业典礼那天,不幸出车祸过世了。
  当大家都在为分离培养情绪假哭时,我看着导师走到他身边说了几句话,他一听,仓皇不知所措地从会场跑去医院,我不懂,于是向导师问明了原因。
  知道后,我开始无法克制地大哭。
  一连哭了好几天,每晚睡觉阖上眼睛时,彷佛都会看见他穿着麻衣、无助地跪在丧礼告别式的角落。我难过得无法入梦。
  于是,我鼓起勇气告诉我爸爸,我不想念私立中学的初中部,想到他读的、位于八卦山山上的彰化国中,继续当他的好朋友、照顾他的情绪,以免他变成自闭儿或是学生流氓。
  幸运的,我爸爸很高兴我珍惜这份友情,于是答应了。

  上了国中,依亲的他没有钱吃营养午餐,于是我每天从家里带两份便当给他吃。
  他成绩不好又贪玩,我便晚上押着他到我家、当他的小家教,教他到不想会也得会为止。
  而他就是在这个时候看见我家里摆放的种种煮制咖啡的器具,那些都是我喜爱喝咖啡的老爸珍藏的宝贝,而他老是好奇地东摸摸西摸摸,我爸也就热心地倾囊相授,教导他各种咖啡的知识、如何辨别咖啡豆好坏、甚至还跟他一起蹲在院子里用奶粉罐DIY烘焙生咖啡豆,两个人像是忘年之交。

  到了高中联考,真是我的一场噩梦。
  不晓得是因为太过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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